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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一點 (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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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中人發覺,當即高聲呵斥,這才逃離。——不過人卻是沒有追上。”

別說幾個嬤嬤,就是徐循,也不由得顏色慘變,她一把抓住了椅背,指關節都泛白了。“不意大內禁地,居然也被漢王滲透了?”

在這個時候,沒有妃嬪會打皇後胎兒的主意的,就是有這個心也沒這個本事,也就唯有漢王的僚屬,才會這麽不顧一切,這麽孤註一擲地要毀滅皇嗣的唯一希望——唯有如此,才能和樂安那邊呼應起來。而如果漢王連內宮都滲透了進來的話,萬一在皇帝身邊,也有他的心腹呢?

徐循讓自己別發散得那麽厲害,還是集中在眼前的事上,她思忖了半日,方舉手掩面,長長地嘆了一口氣,“這下,宮中可真是要亂了……”

☆、主角

徐循沈得住氣,沒有派人出宮打探,但太後卻不能和她一樣安穩。坤寧宮的動靜,在不久後便送到了清寧宮裏。把剛洗漱完正預備就寢的太後,驚得連睡意都完全消散了開去。當下就令人挑亮了燈火,半坐著身子,盯著燭火沈吟了起來。

孟姑姑輕手輕腳地走進了屋子,“娘娘,此事也不急於一時……”

“就是要急於一時。”太後卻是不由分說地打斷了她的話,“此事必定是漢王安插的內奸所為,就是為了斷絕大郎的後路——要翻宮墻,總是要有工具的吧!這時候各處宮門都下千裏了,他就是要拋棄工具都沒那麽容易,若是此時能夠不動聲色,盡起人手搜查內宮,定能把他給挖出來!”

孟姑姑並沒有反駁太後的看法,反而點頭稱是,太後看了她一眼,倒也明白過來了,嘆了口氣,笑道,“你這是在說反話啊?”

“此時的確宜急不宜緩。”孟姑姑道,“皇城這麽大,一個人逃逸出去以後,就和水滴入大海一般,要掩藏在皇城內,並不是什麽難事。”

現在距離永樂初年戰亂方定的年頭,也就是二十多年,戰亂時候,很多宦官都會習練武藝,有些人的身手甚至是勝過傳說中飛檐走壁的武林高手。漢王身邊,更不會缺少能為他賣命的死士——怎麽說,也是執掌過重兵的實權藩王。要抓這樣一個人,只能是趁早、盡快,慢上一分,就多了一分讓他逃脫的可能。

太後和孟姑姑的看法相近,自然不會駁斥她的思路,她嘆了口氣,沈沈地道。

“如果大郎在宮中,不用我老婆子出馬,他自己恐怕都是早吩咐下去了。”

“您是說。”孟姑姑神色一動,“京城空虛……”

“一動不如一靜啊。”太後頹然道,“深夜搜宮,傳出去必定鬧得滿城風雨,這還能瞞著大郎嗎?”

領兵在外的時候,最忌諱的就是還要為家裏的事擔心,皇後眼下懷的很可能是嫡長子呢,這一胎懷相又不好,深夜受擾的事一旦傳到皇帝耳朵裏,對他的心情會有多大影響?

孟姑姑也明白過來了,忍不住嘆道,“如此也是正理,只是皇後那邊……”

“讓皇後搬到清寧宮來和我住吧。”太後擰了擰眉毛,到底還是下了決定,“坤寧宮那裏,距離清寧宮畢竟是遠了點,和她的那些姐妹們距離也太近了——”

她自失地沖孟姑姑一笑,“我是過來人,心裏明白,這有妊的時候,心裏不穩定,常冒火兒。這時候,這些姐妹可是只能給人添堵。”

不過,那也是因為昭皇帝在太後有身孕的時候,往往頻繁臨幸別人,現在皇帝不在宮裏,要說這方面的醋那也沒得吃。太後說是擔心皇後的情緒,其實還是擔心皇後的人身安全,這一點,孟姑姑也是聽出來了,卻不敢戳破:有時候,給大家留點安全感也好,即使這安全感比較虛假,也聊勝於無。

“也就是不到一個月的功夫了。”她安慰太後,“等到樂安那邊平定下來,宮裏的人心,自然也能夠安寧。”

人心向背,並不是任何一個人可以左右。現在樂安鬧事,皇位不說不穩,起碼是有了個挑戰者在,很多人也就自然起了別的心思。而等到樂安那邊的事解決以後,這些人只怕是會比誰都更忠心。

太後點了點頭,“明日早起以後,你聯系馮恩和劉思清,慢慢地、細細地翻查,從宦官的住處查起,讓東廠調用他們的番子們,任何一點線索都不要放過,就是掘地三尺,都要把可疑之處給挖出來。”

東廠番子其實還是以錦衣衛為主,只是經過特別訓練而已。這等於是要讓外男進入皇城辦案了——雖然和一般規矩不符,而且有點下內侍面子的意思,但這樣辦事,情弊也是最少的,任何有異心的人,都不容易逃脫。

從這點來看,太後辦事還是很有分寸的,雖然緩了一時,但只要此人不是神通廣大到能把翻墻用的工具夾帶出宮,他落網的可能終究不小。

孟姑姑沒有多說什麽,只是點頭應是。太後也不再說話,若非沒有躺下,孟姑姑幾乎要以為她已經睡著了。

過了一會,太後才粗重地嘆了口氣,“坤寧宮出事,各宮都有出來查看情況嗎?”

“鹹陽宮和長寧宮離得近……”孟姑姑躊躇了一下,婉轉地道,“永安宮隔得遠了些,沒有什麽動靜。”

太後不免微微露出一絲諷笑:深宮內院到了晚上,靜得連一根針落地都能傳得出老遠,坤寧宮的動靜能驚動兩宮,就沒有不驚動永安宮的道理。貴妃、惠妃派人出來查看,當然也不能說是有錯,但在莊妃的謹慎跟前,便被對比得有些輕浮了。

“怪道說她‘每逢大事有靜氣’……”太後低聲道,“皇後呢,睡下沒有?”

“才睡下就受了驚,鬧得吐了。”孟姑姑小心回道,“娘娘這一胎反應是大了點。”

家事、宮事、政事,就沒有一件事是順的,沒有一件事能讓人省心。有時候太後都覺得這命對自己也太不公平了,為什麽別人家的孩子生兒育女和吃菜一樣簡單,皇帝鐵打高壯的體魄,子嗣卻如此艱難。她搓了搓臉,失去了和孟姑姑閑話的興趣,揮了揮手,疲憊地道,“明兒一開宮門,就讓馮恩和劉思清來見我……知道了?”

孟姑姑察言觀色,也知太後有幾分疲倦,她沒有應答,而是沈穩地一哈腰,悄無聲息地就退到了屋外。

徐循第二天早上起來的時候,柳知恩把昨夜的真相給帶來了。到了第二天下午,她也收到了東廠暗中抄查內侍居所的消息。

太後下的決定,也沒有徐循評論的餘地,更談不上配合不配合。反正,宮女子們平時受到的控制十分嚴格,和外界的接觸很有限,在這一次搜查運動中不是主要目標,而妃嬪們平時沒事主要還是和她們接觸。這一次抄查,理論上說和徐循等妃子都沒有什麽關系的。

她更關心的還是皇後的身子:太後把這事定性為漢王奸細作祟,可以說是處理得十分出彩,起碼是安定了人心,沒在後宮妃嬪間激起猜疑和揣測的風潮。——只是皇後自事發以後,連著三四天都沒有出現在人前,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了驚嚇,導致動了胎氣。

這家裏還真是少不得男人,從前皇爺在的時候沒覺得什麽,現在他一出門,真有種妖魔鬼怪全都出來作祟的意思。這一陣子劉思清和馮恩是把整個景山出口都給封鎖了,一間間屋子慢慢地翻騰,查了三四天都沒查出個什麽結果來——雖然清查得很慢,動靜也不大,但徐循還是暗自懷疑,此事能否順利瞞得過皇帝。

也許是因為氣氛緊張,也許是因為心情壓抑,該來的月事,已經遲了七天還沒有來。錢嬤嬤已經建議去請太醫了:不是懷疑她有身孕,而是經期無故延遲也算是一種疾病,需要扶脈開藥調理——起碼錢嬤嬤是這麽說的,徐循也明白她的意思,這是不想給自己壓力。

但現在這個氛圍,她卻不想生事,再說,她和皇後用的都是同一個太醫,這會兒因為經期延遲去請太醫,多少有點瓜田李下,打探皇後健康的嫌疑。徐循也是舉棋不定,又怕萬一是喜脈,耽誤了也不大好,又怕不是喜脈,敲鑼打鼓地請了太醫,沒個結果出來,別人都以為她在探聽消息。

——她其實也挺怕的,若是在這個節骨眼上把出喜脈,只怕皇後那裏……

如果徐循有孕的話,兩個人的日子算起來是差不多的,先懷不意味著先生,而要都是男丁的話,誰先誰後,這裏面的玄機可就多了……

“也別吃藥,也別請太醫,先等一等吧。”徐循拿自己的小本本,翻出來和錢嬤嬤研究,“上回承寵是在某月某日……若是那一次有的,現在就是請了醫生可能也摸不出來。”

一般來說,孕婦的脈象起碼要到第二、第三個月才可以拿準。皇後是因為她本人反應強烈,而且經期一貫準,遲了若幹日沒來,再一扶脈幾乎就可以確診了。徐循這種天癸飄忽不定的,有時候都要到第三個月才能拿準了是有喜而不是單純閉經。

錢嬤嬤也是松了口氣:這話,只好從徐循口裏說出來,她們是絕不能勸諫的。不然,若是孩子有個萬一,誰能擔得起這個責任?

“緩一緩也好。”她為徐循整理了一下領口。“若沒事,那自然低調些好。若有事,也得等皇後胎坐穩了再說。”

“嗯。”徐循其實都沒抱什麽希望,女人對自己的身體還是有感覺的,她總覺得自己的經期也就該在這一兩天了。“且先等等看吧。”

然後就是等,再不安也得等,再無知也得等,徐循也不想知道皇帝到哪裏了,仗打得怎麽樣,也不想知道皇後的身子怎麽樣了——她現在連柳知恩都不讓他出去打聽消息,整個就是希望永安宮成為宮城裏的桃花源,除了吃飯以外,和紫禁城裏的任何事情都不要扯上關系。

不過,她不去打聽消息,消息也一樣會向她湧過來。聽說皇後現在去清寧宮養胎了,也聽說清查工作收獲不少,雖然到目前為止還是沒有內奸的線索……徐循一邊聽著這些消息,一邊等著自己的月信。

等到第十三天的時候,她決定不等了,請個太醫來看看再說。如果有孕那當然應該請,如果沒孕,根據她的經驗,拖了這麽久,等到天癸來的那天一定會超級痛的,還是先吃點藥催出來好點。

當天上午她就和錢嬤嬤在商量著要不要請個新太醫入宮——

就在這時候,柳知恩來了。

一進門他神色就不對,給徐循行了禮,徐循便問,“怎麽,是又出什麽事了?”

柳知恩道,“那……那罪人已被捉住了,當場人贓並獲,卻已是咬舌自盡,沒能救回。”

言下頗有些遺憾:救他當然不是因為宮裏宅心仁厚什麽的,主要還是因為他活著,就可以拷問主使。

徐循聞言,也是松了一口氣,先念了一句佛,“阿彌陀佛,好在沒有鬧出更大的風波。”

然後柳知恩便眉不是眉眼不是眼地添了一句,“只是……在他的住處,還發現了一樣東西。”

徐循嗯了一聲,還沒反應過來呢,柳知恩就說。“是當年太皇太貴妃賞賜給您的那枚藍寶鳳釵。”

“啊?”徐循和錢嬤嬤一起驚呼了出來。一時間,兩人都只能面面相覷。就是徐循,也沒想到事態居然會往這麽荒謬的方向演變過去。

千防萬防,怕的就是被宮裏的爭鬥餘波給牽連,可沒想到到了最後,原來她徐莊妃,卻是這出戲的主角……

☆、軟禁

藍寶鳳釵的消息被送到了永安宮,而這根精致美麗的釵子自身,卻是出現在了太後案頭。老人家瞪著它看已經足足有快一盞茶功夫了,一屋子人都是心驚肉跳的喘不上氣,馮恩撅著屁股跪在地上,絲毫也不敢動彈。就連平時最自在的孟姑姑,這時候都和泥雕木塑似的,木著臉站在皇後身邊,是一句話都不敢多說。

怪道說,這宮裏什麽事兒都有呢,這藍寶鳳釵怎麽就出現在這兒了,卻是誰都沒有能想明白。

太後總算是挪動了一下,她閉上眼嘆了口氣,“……那罪人履歷出身,查出來了沒有?”

“回娘娘話。”馮恩如蒙大赦,一吐氣也敢於開口了,便尖著嗓子介紹,“犯人劉保,河南鄭州人,十三歲凈身投入宮中使喚,十五歲入直殿監聽用至今。”很簡單明了的履歷,但因為他是直殿監的人,所以也很難簡單地說他和永安宮那邊到底有沒有可能發生聯系。直殿監就是掃地的,宮城這麽大,到處都需要清潔,誰知道他管的是哪一邊的灑掃。除非是禦書房之類的重地,不然如此小事,調動都根本不會上檔的。

“嗯……”太後動了動,又沒了聲息。馮恩鬥膽擡頭和孟姑姑交換了一個眼色,都是察覺出了對方心中的恐懼。

“去把尚寢局的人叫來,”太後就像是沒發覺底下人的小動作,忽然間又說,“讓把內起居註帶上……還有記載天癸的那本冊子也給帶上來。”

孟姑姑什麽話也不敢說了,一哈腰應了下來,碎步就往門口退。

眼看都到門口了,太後卻是又加了一句,“到底怎麽回事還都不清楚,讓尚寢局低調點,別鬧得滿城風雨,被我知道,我要惱的。”

孟姑姑沈聲應了一聲是,快步就退出去了。馮恩還在地上跪著沒動:雖說從前在太後跟前也有幾分體面,但現在,太後不發話,他可不敢起來。

“這徐莊妃……”太後又開始撚轉著那枚鳳釵了,她托著下巴,望著這枚瑩亮的藍寶石在陽光下折射出的七彩光輝,半是深思,半是自問地道,“又會是什麽樣的心思呢?”

這是已經把徐莊妃當作主使來想了?

馮恩的冷汗一下就下來了,他囁嚅著想說些什麽,可又攝於太後那無形的壓力,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是想到昔年莊妃待他的恩德,待要二話不說,心裏也實在跨不過這道坎。正在那猶豫呢,環佩叮咚聲中,皇後進了屋子。

“娘。”她和太後招呼了一聲,卻沒有行禮——正在養胎,也用不著虛客氣了。雖然有馮恩這樣的大太監在,可皇後還是一身的家常裝扮,都沒有特別打扮。

“怎麽來了。”太後也有一絲詫異,卻沒有裝傻,“是聽說了莊妃的事兒?”

皇後在太後下首坐了下來,毫不猶豫地道,“媳婦敢以性命擔保,此事和莊妃絕對沒有幹系。”

見太後不言不語,似乎不為所動,她便又進一步地道,“退一萬步說,即使莊妃有什麽心思,也不會用這一支釵子——這東西脫手都難,還不如真金白銀……”

太後動彈一下,長嘆了一聲,“這些道理,我又何嘗想不到呢?”

她睜開眼目註皇後,頗有深意地道,“若從情理而論,莊妃確無害你的緣由,可歷朝歷代,這後宮裏的風波,又有哪一次是符合情理的?你是管家的人,須要記住這個道理。情理之中的事,人人都能想得到,都能給你個參讚,可,情理之外的事呢,你這個當家作主的人想不到,還有誰能為你想不成?”

看來,老人家經過這多年的風雨,早已經是心如鐵石,即使對莊妃的人品也是有了解的,但卻依然不願因此而寬縱一絲一毫。她是並不準備高擡貴手,放過永安宮了。

當然,換句話說,清者自清,若是永安宮並沒有什麽問題,查一查也不是什麽壞事,若是背了嫌疑無法自明,上頭又沒有動靜,莊妃心裏說不定還要惴惴不安呢。馮恩現在倒是安心多了:此事最關鍵的,還是皇後的態度。現在皇後力挺徐循,就是乍看下局勢再險惡,其實就都沒有太大的問題了。

“話雖如此,”皇後確實罕見地沒有在老人家跟前讓步,而是和聲道,“但莊妃和媳婦是一道入宮的,我們倆多年來情同姐妹,媳婦絕不相信莊妃會是漢王的人——”

話說出來,太後忍不住都冷笑了一聲:現在根本就不是擔心莊妃和漢王有什麽勾結,任誰都知道,漢王,不過是追查此事的一個幌子而已。

皇後又續道,“也不相信莊妃會對媳婦肚子裏的孩子有什麽不利的想法,她不是這樣不分輕重的人。”

她的語氣斬釘截鐵,顯示了對徐循堅固的信心。太後猶豫了一下,態度也有所軟化,“你的意思是……不必去尚寢局了?”

“藍寶鳳釵丟失,未必和莊妃有關。”皇後沒有正面回答太後的問題,“說不定是永安宮裏出了內鬼,又或者是從前在東宮、太孫宮的時候出的問題,這麽貴重的首飾,按莊妃的性子,一般都是束之高閣,不會時常拿出來佩戴的。”

徐循的確不喜過於囂張艷麗的首飾,這一點,太後也素有所知,她不由得點了點頭,“永安宮還是要查,但莊妃處卻要留個體面——你是這個意思?”

“母親明鑒。”皇後起身作勢要跪,卻被左右慌忙扶住了。“莊妃自幼入宮,品性貴重,有目共睹。媳婦敢以肚子裏的孩子擔保,此事絕非莊妃所為。還請娘為她稍留體面,否則,媳婦以後也沒臉見她了。”

為了皇後受驚的事,太後去查莊妃的侍寢檔案,擺明了是懷疑她隱瞞孕體搞風搞雨,這猜測實在是太險惡了,險惡到皇後一旦知道,不能不出面阻止。不然以後她和徐循的交情也就算是完了,她要是不在清寧宮還好,身在清寧宮卻不出面說話,豈不是擺明了對徐循也有懷疑?這一點,太後理會得,馮恩也理會得,只是兩人都沒有想到,皇後的態度居然如此堅定。

看來,她是真的沒有懷疑到徐莊妃身上——也是,莊妃這都多少年了,還沒消息,哪能說有就有的,這是一。二,就是要瞞,哪有這麽容易?一個月天癸沒來,那就要請太醫進宮的,那時候都未必能確診有孕,起碼也得等孩子兩個月的時候,脈象才能顯現出來。張太後自己年輕的時候就停經過七八個月,所有人都覺得有孕了,到末了還是誤診。你說這懷孩子能是自己瞎想就肯定的嗎?徐循也不是個傻子,怎麽都不可能自己忽然覺得自己有孕了,就立刻開始部署著要害皇後吧。

至於她和中官私通互贈定情信物的可能,太後都不願去想——這太侮辱徐循的智商了,假使說她的品行沒被侮辱的話。甚至於說,這實在是太侮辱整個永安宮上上下下的智商了。永安宮裏有多少人服侍?徐循要和一個直殿監掃地的私通,不是說打通身邊近人的關節就行的,整個永安宮上下伺候的各色中官宮女,都會留意到蛛絲馬跡。而且,她有機會和一個掃地的接觸嗎?按劉保的身份,能和她說一句話那都是撞大運了。

但這也不是說,太後就完全相信了皇後的說法。藍寶鳳釵價值貴重,也不是一個宮女能隨便竊走的。再說,徐循平時不喜盛裝,但逢年過節,底下人也要捧上適合身份的釵環給她挑選。要說是到現在才發覺藍寶鳳釵丟失,那也太牽強了點。

只是,個中究竟是什麽緣由呢?老人家也有點想不出來了,她望了皇後一眼,眉峰蹙起,忽道,“你說,她會不會是被人盯上,栽贓陷害了……”

後宮裏,夠格謀害皇後,栽贓莊妃的人,說來也真沒幾個。太後下一步會把矛頭對準誰,就看皇後接下來的這番話了。

皇後嬌軀一顫,先是毫不猶豫地道,“媳婦現在什麽都不願去想,只願平平安安地把這孩子生下來……”

她頓了頓,又道,“不過,若是娘要問我的看法——”

太後擡了擡眉毛,不自覺地就露出了聆聽之色,唇邊不知為何,竟也掛上了淡淡的冷笑。

“那劉保深夜闖宮,事發自盡,可見早萌死志。”皇後就和沒看到太後神態一樣,淡然續道,“深宮女子,哪一個能把他收買得如此忠心?就是家裏能給封官許願,也要劉保肯信才行。媳婦覺得,此事怕還真是漢王所為。這人,很可能就是漢王所派,潛伏在深宮中多年的死士。”

太後和馮恩都有少許動容,馮恩鬥膽,暗暗瞅了皇後一眼,見她面色淡然從容,也不禁在心底暗嘆了一聲:雖說和皇爺感情不睦,但也真不愧是文皇帝給皇爺選的皇後,遇到大事,這份心胸、涵養、度量和眼光,確實是無話可說。

“也罷。”太後沈思了半晌,到底還是嘆了口氣,“把孟姑姑叫回來吧,去永安宮請莊妃過來,當面問個清楚。”

派出去的兩撥人,去喊孟姑姑的自不待說了,去永安宮請人的卻是很快就回轉了,還把柳知恩給帶了回來。

“莊妃遣小人代她前來請罪,”柳知恩一進來就大禮參拜了太後、皇後。

“怎麽自己不來?”太後波瀾不興地問了一句,只是一句話,讓好不容易起身的馮恩又是揪起心了。

“身具嫌疑,已是脫釵待罪。”柳知恩回道,“清寧宮有皇後娘娘鳳駕,不敢貿然前來。”

這是要避嫌疑的意思了,太後嗯了一聲,也看不出情緒。柳知恩察言觀色,又續道,“娘娘自陳:藍寶鳳釵丟失一事,其中原委陛下盡知。娘娘雖有行為不檢、禦前失儀的嫌疑,卻絕對與漢王奸細沒有半點幹系。唯如今陛下領軍在外,不是一日半日便可證實,為便於行事,娘娘願請太後娘娘封閉永安宮,在宮中學佛念經,為陛下祈福。”

莊妃行事,到底還是深有法度,這一席話,把太後都給說動容了。她眉頭一皺,“陛下盡知……那你知道不知道呢?”

“奴婢屆時在陛□邊服侍,自然也是略知一二。”柳知恩給太後磕了個頭,“只是奴婢現在身份,卻也不便為莊妃分辨。”

太後沈吟不語,皇後卻搖頭嘆道,“又何須如此,莊妃難道還會說謊不成?封宮軟禁,也太過了吧。”

“這也是為了她好——”太後嘆了一句,又轉向柳知恩,“你要知道,皇帝領軍在外,宮中家事我是不會拿去煩他的,這一封宮,可就只能等皇帝回宮,她才能出來了。”

柳知恩神色不變,“娘娘早有準備,國事自當為重,在永安宮裏多念幾天經,也能修身養性,多積積福。”

看來,是已經把通判事情都給想好了,才下的決定。

太後想了想,也覺得如此作為,她心裏那塊大石頭才能落地,便點了點頭,“那便如她所願吧。”

皇後嘆息一聲,卻也沒有再說什麽,而是起身沖太後告辭,“如此,媳婦兒便回去休息了。”

太後自無異議,“好生養胎,別多擔心了,內奸已出,宮裏再出不了什麽風浪。”

馮恩也忙跪到柳知恩身邊,兩人給皇後行禮,恭送她回後殿歇息。——內侍多禮,是再不會有錯的。

他年歲大了,今日跪了許久,難免有些疲倦,起身時不免有點困難,掙紮間偶然一偏頭,卻見柳知恩正偷眼望著皇後的背影……

他的表情平靜如水,眼神卻是隱隱閃動,仿佛深有探究之意。

馮恩想想皇後,想想莊妃,又想想貴妃,想想今兒這事——他是打從心底直往上冒寒氣,才出了清寧宮,便迫不及待地長長嘆了一口氣。

雖然年紀到了,可一直都還不服氣,還覺得自己挺年輕,能多幹幾年。可今日,馮恩卻是實實在在地起了告老還鄉的心思……

聖母皇太後一聲令下,不過半日功夫,永安宮內的大多數宮人都被遷出去別處居住,宮門上掛起了鐵鎖,門外站了通曉武藝的外班內侍把守。偌大的永安宮,轉眼間便成了軟禁徐循的大監牢。

☆、喘氣

和之前的熱鬧想必,現在的永安宮,的確要冷清得多了。天蒙蒙亮就有人在宮內進出的景象已不覆見,當然也沒有了小那子飛速奔走送早飯的場面。眼看天亮也有半個時辰,到了早飯的時點了,清寧宮的老中人便拎著食盒,一搖一擺地出現在了甬道盡頭。

永安宮周圍,如今是十二個時辰都有人輪班把守,見是老中人送飯來了,孔武有力的年輕中官便讓開了道,將鑰匙拿出,打開了永安宮門上的大鐵鎖。

一聲吱呀,側門被打開了,老中人帶著身邊的幾個下人慢慢進了院子。紅兒、藍兒早已候在院中,接過食盒閃身進屋,老中官往院子裏一站,抱著手望著他帶來的那幾個雜役打掃庭院,運送夜香……不一會兒,各種活做完了,他便又帶著人慢悠悠地反身出了院子。

伴著嗆啷的鐵鎖聲,永安宮又恢覆了往日的寂靜。紅兒、藍兒端菜的手微微頓了頓,紅兒強自一笑,問徐循道,“娘娘,不如我還是把菜熱一熱,您好歹也吃兩口。”

雖然是封宮待罪,但徐循的話咬得很死,而且是自請封宮,皇後又擺明了是同情徐循的,所以她的待遇和一般待罪妃嬪也不一樣,也就是戰時正常的妃嬪標準待遇。太後還發了話,這一陣子,徐循的飯在清寧宮開,這就更令人放心了。

只是清寧宮路途遙遠,飯送過來時往往都冷透了,紅兒、藍兒平時只管服侍徐循起居,何曾做過生火燒水這樣的活計?如今也都一個個成了小小的廚房好手,小茶水房裏爐子一升,就可以翻熱菜肴了。

“熱一熱你們吃吧。”雖然是待罪,但徐循也沒有蓬頭垢面,已經是洗漱停當,穿上家常衣裳了——只是頭上別無裝飾,在這深宮中,裝飾了也沒有人要看。“我還是老樣子就行了。”

紅兒、藍兒對視了一眼,紅兒開口想說些什麽,藍兒卻是輕輕地拉了拉她的衣擺,搖了搖頭。

自從封宮以後,徐循一般只吃每天早上送來的白煮雞蛋配白饅頭,菜肴揀素淡的吃幾口而已,湯是決不肯吃的,連茶水都不喝,只配白水。清寧宮廚子妙手烹調的好菜,倒是有一多半都便宜了兩個侍女。

錢嬤嬤等大姑姑,隨太後一聲發話,已經是都被遷移出去居住了。紅兒、藍兒原本在永安宮就是只管著做事,從不胡亂打聽的性子。也就是因為她們能把徐循的衣食起居服侍得妥妥當當的,又都是沒眼沒耳朵的性子,才能在徐循身邊呆這麽久。也所以,雖然就在主子身邊,可這一次永安宮的風波到底是怎麽回事,兩個侍女卻還是糊裏糊塗的,也沒有人告訴她們一個標準答案。

但這並不是說兩個大宮女就是傻子了——真要是傻子,紅兒也不至於和花兒一道,你一言我一語地把趙昭容的臉都給打腫了。雖然沒人告訴她們內情,可她們會猜呀。

藍寶石鳳釵的事,娘娘身邊的人最知道底細,那時候娘娘就和皇爺住在一處呢,兩人滿屋子找鳳釵的時候,紅兒、藍兒可就在一邊服侍。單單是這根鳳釵的丟失和尋獲,其實根本都激不起這樣的風波。以娘娘今時今日的地位,就是丟棄了也沒人能說什麽。更何況,這說到底還是皇爺自己風流荒唐,和娘娘沒多大關系。

關鍵就是,這件事爆出來的時機實在是太巧合了,巧合得讓人很難相信只是一件巧合。

到底是誰的心這麽毒辣?又給娘娘找了麻煩,又在坤寧宮和永安宮之間添了心事。——要不是皇後娘娘明察秋毫,這一次以後,坤寧宮和永安宮不生分都要生分了。說那什麽一點,皇後娘娘就是往心裏去了,從此淡著莊妃娘娘,也沒人能說什麽不是。畢竟,她可是懷有身孕,正是最要緊、最敏感的時期。

娘娘在這宮裏,要說和誰有點犯沖,也就是和趙昭容了。那也是因為趙昭容這人,豺狼天性,是一頭養不熟的野狗。除此以外,上到文廟貴妃,下到大小宦官,誰不看重娘娘為人?這是個連娘家人在宮外犯事都無法容忍的厚道人,平時在宮裏,雖得寵,可從不亂擺威風。鹹陽宮何惠妃娘娘一不高興,還隨便就把底下人發落出宮了呢。可徐娘娘就從沒有做過這樣的事,永安宮上上下下,絕不至於有人想要害她。

至於別宮,那就更沒什麽好說的了。娘娘雖得寵,可無子啊,又不妒忌霸寵,本本分分的,礙得了誰的眼?關鍵是沒意義啊,除非太後娘娘把娘娘誅殺當場,不然等皇爺回來,馬上就能翻盤的,現在娘娘多慘,日後皇爺回來只會更多補償。而太後娘娘平素裏多喜歡娘娘?怎麽都不會賜死的……

也許就是因為想不通,娘娘才這麽謹慎,連清寧宮送來的飯菜都不敢吃,只願吃絕對安全的白煮蛋和饅頭,連水也不要喝有味道的——娘娘心裏是存了戒備呢。

正因為有戒備,當下人的才不能多勸,勸多了,主子心裏要疑了你,日後換個人上來服侍也就是一句話的事。可對紅兒、藍兒來說,那多不值當啊?紅兒自己也明白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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