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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一點 (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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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示意尚寢局悄悄地把木牌給扣下。不過此事也無法持久,逢年過節大家都要濟濟一堂,皇帝要是見了你,想起你來了,再隨口這麽一問,尚寢局可就得挨著個的倒黴了。

也所以,其實你新妃嬪如果性格古怪一點的話,大可以誰都不去見,誰都不去打關系,如果能得到皇帝的寵愛經常侍寢,好東西照樣是少不了你的。起碼理論上這麽搞那是完全行得通的。

但是這一批新人裏沒有一個人敢於這麽特立獨行,明知道討好前輩也沒什麽好處,卻還是成日裏上這上那去請安,而孫嬤嬤、李嬤嬤也是很熱衷於記著她們去各宮的次數,雖然沒有明說,但儼然是已經開始按人頭劃分黨派了。

徐循自問無法給非永安宮一系的妃嬪任何好處,頂多就是她們過來的時候招待一點好東西,就連永安宮一系妃嬪,在那一次幫著青兒、紫兒邀到寵以後,徐循也覺得自己算是盡過義務,做過表面文章了。短期內她都不想再做這樣的事情——話說回來,皇帝一般和她在一塊的時候她也都很方便,徐循傻啊,到手的恩愛不要,去提拔底下人?

所以,除了相對公平的物資分配以外,她能給她們的也實在不多。趙昭容每次過來,徐循都有點心虛的,但是又不好不見,只好和趙昭容風馬牛不相及地嘮嗑一些宮外的事情。

趙昭容這批秀女和她們那批比,教育時間偏短,其實根本都相當於沒怎麽教育。——文皇帝的孝期滿了六個月以後開始張羅選秀的,兩個月內選出了一撥人,然後昭皇帝就去世了。這期間肯定也不能繼續,之後太後和皇帝一起閱看了,挑了四個人進來。她們是什麽也不懂就被放到了宮廷裏的,趙昭容現在早上起來還要和嬤嬤跟著學宮裏的規矩。

也就是因為進宮時間很短,趙昭容對宮外的生活記得還很清楚,她是京城京郊大興人,自小在莊子裏長大,家裏也就是耕讀傳家的小地主,家業和徐循出身家業相仿,父親也有個秀才功名。說起自己從小在外頭玩耍的事,說得真真的,徐循聽了都能想出來——夏天跟著大人看青,半夜野豬跑到地裏霍霍,叔叔拿著槍出去,連鄰居一起敲鑼打鼓的,把野豬給驚跑,又打了兔子燉著吃……

都是年輕人,年紀相差得也沒有幾歲,和青兒、紫兒這樣在宮裏呆了太久,“萬言萬當,不如一默”的性子比起來。趙昭容和徐循肯定更有話題,徐循對她也沒什麽戒心,畢竟都是永安宮的人,有時看她行事不知規矩,便隨口點撥幾句。趙昭容年輕心熱,對她感激無盡,倒是經常過來坐坐。

這天何仙仙過來看她時,趙昭容就賴著她玩羊骨拐——拿羊骨頭洗幹凈了,塗了紅漆來拋擲著玩。何仙仙看到,頓時也來了興致,笑道,“何處尋來這麽多好骨拐?在我們家裏,能有一顆這麽大的,小姐妹都要羨慕死了。”

“北方羊多嘛。”徐循笑著說,“光祿寺一天殺多少頭羊呢,你要想這個玩,吩咐一聲不就全有了?”

何仙仙坐下來連拋三把,左拋右接,花式玩得令人嘆為觀止,徐循用力拍手,趙昭容也捧場,捂著嘴看得目不轉睛。何仙仙很得意,“我沒事扔棋子兒練的!”

三人遂你爭我搶地玩了一會,徐循見趙昭容仍不走,也沒啥辦法,便笑留何仙仙吃飯,“難得過來,別回去了。”

趙昭容此時方知道起來告別,徐循還虛留呢,何仙仙倒笑道,“我不吃飯了,年節裏聚餐犯忌諱,還是各自吃各自的好。”

等送走了趙昭容,她沖徐循笑了笑,徐循道,“畢竟是年紀小了點……”

何仙仙一撇嘴,“徒有美色,做事好沒規矩。她們那一撥都這樣,成天四處登門的,半點都不知老實兩字怎麽寫。”

老人看新人,總是看得不大高興的。尤其是最近皇帝陸續寵愛了曹寶林和吳婕妤,趙昭容的月事過去以後想必也要承寵。何仙仙看著這起活躍的新人,當然沒好氣。

“身邊也是沒好人幫著。”徐循想到自己那四個嬤嬤,真是後怕、慶幸,世人都說她有福運,她就覺得自己的福運是應在這四個嬤嬤身上了。“怕是都沒人教她們宮裏的行事。”

按說,永安宮的妃嬪,沒事除了給徐循請安以外,都是不能隨意外出的,起碼去找徐循的平級和上級最好是經過請示。可趙昭容她不懂事啊,一開始徐循沒顧上這一茬,都沒理,後來回過神來的時候,趙昭容都外出過好幾次了。青兒、紫兒也跟著出去過,徐循不願小事化大,遂也不提起。

何仙仙冷笑道,“什麽時候再殺一遭兒就知道厲害了……”

見徐循瞪了她一眼,她也緩了口氣,“我那兒的焦昭儀也是一個樣,這事,其實也是皇後不對,不能澄清宮範。這都什麽時候了,宮裏還沒有再開書課,若是和文皇帝時候一樣,按月講解規矩道理,她們也不至於和沒頭蒼蠅似的,成日四處亂轉。”

徐循嘆笑道,“姐姐現在哪裏還耐煩說這個。”

她還記得孫嬤嬤和她的八卦,因提出來道,“就是這幾位新人,連著那四位美人,這個月去長寧宮都有二十多次了,那裏是天天有人請安……若是澄清了宮範,指不定長寧宮又犯委屈呢。”

何仙仙笑道,“反正她是什麽也不會,最會發委屈了。”

徐循嗔道,“你口裏對誰能有好話啊?”

“在你跟前,當然是對你嘍。”何仙仙轉了轉眼珠子,笑得極狡獪的,“至於在別人面前,你自己想去吧。”

徐循便上去要撕她的嘴,兩人嘻嘻哈哈打鬧了一番,何仙仙才道,“說起來,這個趙昭容,成日在你這賴著不走,怕也有等大哥的意思。你可別被她的可憐樣騙了,以為人家真就那麽傻乎乎的不懂規矩,需要你來指點,我看她是有點裝糊塗。”

徐循將信將疑,“這也不至於吧,大哥一個月難得來一次……就是過來也要事先通傳的,難道她還能賴著不走不成?”

何仙仙也不能下定論啊,因只道,“你看著吧,若是真沒心機,不妨好好教一教,現在各宮間奴婢都不在一處住,誰也不知道誰的事,都是焦昭儀常常能給我說些別宮的事。”

她說得這麽白,徐循倒沒話回了,只好微笑。何仙仙看了便付一笑,說起自己的女兒,“才幾歲的娃娃,老生病,一個月總要讓人擔心一次才好。前回我娘入宮,我讓她們去佛前供了香火……”

徐循這才想起來,忘記讓自己家裏人去供奉許願了,因忙道,“可提醒我了,下回我也讓我娘去發願去。”

“發願求什麽呀?”何仙仙的狐貍眼彎了起來,“哦——我知道了,要求個小囡囡可是?”

徐循紅著臉啐了一口,“我就不信你不求!”

被何仙仙這一說,徐循倒也有點上心,下回趙昭容再來的時候,她就暗暗留意觀察著。可巧,皇帝幾次都是讓她去幹清宮,倒不大過永安宮來的,呀哦觀察也沒這個機會。

等到二月裏,徐循都快忘了這事兒了,這天正和趙昭容坐著說話呢,議論著二月裏什麽花該開了,又憧憬西苑的春光——現在身份貴重了,不比從前住在南內的時候,還能時常去東西苑玩耍,這一年內妃嬪們都是別想出門玩樂的。

正好,外頭就有人來通傳了,“回娘娘話,陛下從幹清宮過來了。”

徐循立刻就站起身來要換衣服整妝——一般識趣點的話,這時候也該告辭了。皇帝來,是找徐循的,無關人等最好不要出現在永安宮主殿礙眼。

可趙昭容卻硬是坐著沒動,等徐循和匆忙進屋的幾個嬤嬤的眼光全都掃過來了,她才起身笑道,“那我就先告退了。”

雖說也是在刻意遮掩,但徐循身邊的嬤嬤們眼神多利啊?就連徐循,現在也不是才入宮的懵懂少女了,趙昭容的情緒,她們看不出來?

等她出了屋子,孫嬤嬤和李嬤嬤對視一眼,都是輕輕地搖了搖頭,徐循也是意興闌珊地嘆了口氣。

“沒意思。”她道,“想要什麽,直接說不行嗎,這樣搞算什麽。”

兩個嬤嬤都沒敢說話:趙昭容那邊如何不說,娘娘這一陣子,是真的和趙昭容聊得挺開心。如今回過神來,難免也有些惱羞成怒。

徐循也確實蠻不高興,還是那句話:想要什麽,你直接說啊。說不出口,表現出來也行啊,青兒紫兒都提拔了,你這個有品級的嬪妾,不論如何一次侍寢機會總是有的,順水人情為什麽不做?

這麽虛情假意的,倒是鬧得沒意思了。前一陣子和她聊得興興頭頭的自己,現在回看過去,就和傻瓜一樣。

再想想這段時間宮裏的人事,徐循也是難得地嘆了口氣,“人情薄如紙啊。”

皇帝手裏拿了棋子正在長考呢,一時還聽差了,“什麽?人請搏促織?”

徐循噗地一聲笑開了。“大哥你是多愛鬥蛐蛐兒啊!”

皇帝在永安宮裏住了兩個晚上,期間徐循提議並安排了一次聚餐,也沒有特別瞞著趙昭容。不過,自那一次以後,趙昭容再上門來尋她說話,她就不大要見了。

“娘娘還說要廣結善緣呢。”錢嬤嬤就說她。

徐循委屈呀,咽不下這口氣呀,可錢嬤嬤說得也在理,一時竟不能答,想了想,遂破罐子破摔道,“這樣的人,和她結了善緣又有什麽用?倒讓我憋一肚子氣,憋出病來多不值當?”

錢嬤嬤搖頭只是嘆氣——進宮以來,雖有波折,卻還是一路順遂,上疼下敬的。徐娘娘現在心氣兒傲著呢,說是廣結善緣,可哪能真的和光同塵?

卻終究也沒有多說什麽:宮裏現在都沒了規矩了,亂成這個樣子,想要真的廣結善緣,又哪有這麽簡單?先把後妃關系處好了,才是正經。

這不是,才剛開春,就又鬧出事了……

☆、亮劍

其實說起來,這一開始也不是什麽天大的事,徐循還和何仙仙念叨過呢——經過魚呂之亂這樣的大變動,後宮裏的女史們走的走死的死,逐一都雕零了,六局一司的女官文化水平又不夠,不足以承擔起教諭的職責。昭皇帝年間還沒來得及顧慮到這事呢,緊接著就是喪事,所以這妃嬪內訓,已經是很久都沒有開展了。

說起來,和文皇帝年間相比,如今的後宮人口也不是很多,似乎也沒有很迫切地需求要開展內訓教育。所以太後也好,皇後也罷,一直都沒提起這事——年前人人都忙得個要命,好容易歇了個年,誰也不想生事不是?

二月裏,孫貴妃卻是主動提起了這事,她和太後提出來的,倡議在民間征求飽學女史,入宮擔當教諭。

說這事的時候,三妃都在太後殿裏,倒也不算是私下提出來的——皇後每逢換季時候,經常生病,這一陣子是又感了風寒了,她不能盡孝,清寧宮那裏卻不好斷了人請安,是以三妃平日裏不算,每逢朔望日都要一道去清寧宮裏拜望太後的。

“現在宮裏新晉的嬪妾們,多有不識字的。”孫貴妃就曲著手指給太後算。“青兒、紫兒兩個,早年倒是在內書堂認字讀書,但終究當時還是宮女,只求認字方便驅使,亦沒有好生讀過《女誡》、《勸善書》,小吳美人、劉美人也是一樣,只能說是認字,都不好說通文墨。曹寶林、吳婕妤、焦昭儀、趙昭容這幾個人裏,也就是曹寶林算是知書達理,別人還有連字也認不全,進了宮才現學的。國朝妃嬪,雖不說出口成章,但也不能胸無點墨吧。可現在宮裏連教她們識字的人都找不出來了。”

這也挺正常的,當時識字實在是一種特權和技能,要點亮這個技能樹花費的代價還不小,尤其讓女兒識字更是十足的奢侈行動,當時連一般的富戶都是舍不得給女兒請教書先生的,倒是兒子,多少都會送去識幾個大字。

“可有這事?”太後和賢太妃、敬太妃都紛紛道,“記得從前我們還在東宮的時候,宮裏但凡是個大宮女,都可說是知書,起碼女四書都是學全了的。幾年間怎麽就這樣了?”

“當年魚呂之事……”這一點徐循還是清楚的,她隱晦地提了一句。“既然知書達理,可見資質高,平日裏應也是聰明伶俐……”

聰明伶俐,在主子身邊的地位就高,魚呂之亂裏起碼是栽進去了有一大半,餘下的一小半,隨著自己主子的殉葬又或者是去世,不是被放歸家裏,就是零落四方,現在宮女的素質,比起從前來是要低了一點了。

“哎,這也的確是個問題了。”太後也是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休說宮女,就連中官,當年跟隨文皇帝建功立業的那批人才,如今也是逐一雕零了,鄭和在南京養老,幾個老的不是退休出去,就是沒了……以前還能讓中官教宮女識字,那些嬪妾也就跟著一塊學了,現在連這樣的人都不好找。”

因為身體的缺陷,宦官長命的的確不是很多,現在宮裏不論是宦官還是宮女,整體文化水平都不能讓人滿意。和前朝文事的昌盛比,內宮就有些黯然失色了。

“是該讓填補些新人進來了。”這也不是什麽大事,太後很快就下了決定,“待我問過大郎,商量個章程吧。在此之前,也不能就這麽坐視不管了。不識字就是睜眼瞎,如何能夠明理懂事?這樣吧,你們三人身邊都有飽學識字、通曉宮規的大嬤嬤們的?”

見三妃都點頭了,她遂決定道,“和坤寧宮裏的嬤嬤們都商量一下,還是先定個時間出來,輪番先給嬪妾們上課,把宮裏的典範和規矩好好地說清楚。”

她頗有深意地微微一笑,又續道,“也省得她們沒頭沒腦的四處亂撞。”

這段時間宮裏亂糟糟的人事,看來是沒能瞞得過太後的耳目。三妃都笑了起來,孫貴妃道,“可不是這個理?咱們國朝的妃嬪,求的是什麽,看嘉號不就看出來了。從古至今講究的都是賢良淑德,柔婉貞靜。昭皇帝的周年還沒過呢,成日裏呼朋引伴地聚在一起,確實是有點不像話。”

“小戶人家出身,又沒適合的嬤嬤好好地教,可不就是不知道規矩了?”太後也嘆了口氣,反過來囑咐道,“你們都是做姐姐的,妹妹們不懂事,多包容包容、教導教導,誰都是這樣過來的,等有了好女官教著,慢慢地也就好了,懂事了。”

她們這一批潛邸舊人進宮的時候,是趕上好時候了,當時後宮人口少,卻是沒有眼下這樣的腌臜相,不過此時太後說起來,卻自然都是笑道,“是,娘娘說得是,可不都是這樣過來的。”

見時間差不多了,徐循和何仙仙對視了一眼,都是起身告辭,太後也不留,只把孫貴妃留下說話。不問可知,是要商量這選任女官的事了。何仙仙和徐循出了清寧宮,也沒多議論什麽,回去以後徐循把消息轉達給幾個嬤嬤,嬤嬤們倒是讚嘆道,“貴妃娘娘心明眼亮,卻不是那一等輕狂人。”

“可不是。”徐循也笑了,“她那裏看著熱鬧,細想起來卻也和在火上烤著似的,這麽說開了倒是大家幹凈。”

凡是女人沒有不愛八卦的,錢嬤嬤眉宇間卻有些晦暗,“話雖如此,只是到底還礙著坤寧宮。這事也是皇後娘娘不開口,到如今被貴妃娘娘提出來,越發顯得皇後娘娘無力管事了。”

現在後弱妃強的局面已經是如此了,皇後做不做都是錯,都有話說的。徐循嘆道,“好在娘娘現在也不想著這個,只是一心一意地盼著子嗣。”

她又笑對嬤嬤們道,“我這四個嬤嬤,都是一等一上好的,派出哪一個教人我都有些不舍得,醜話說在前頭,咱們永安宮自己的事情也不好受到影響的,嬤嬤們你們自己商量吧,派哪一個出去,都由你們的便,我只管傳話出人就行了。”

趙嬤嬤笑道,“我躲個懶,不做這事吧,錢嬤嬤本來就是女四書的行家,不如由你去得了。”

這事兒多少是有些得罪人的,由專門的女教諭來做還好,尊師重道麽,妃嬪們對教諭都是很尊重的。可嬤嬤們只是抽出來做教諭,日後終究還是要回到宮裏服侍的,以仆役的身份和妃嬪打交道的日子有的是呢,所以這差事幾個嬤嬤就相互推諉,竟是誰都不願去。

徐循在炕上瞇著眼睛笑,看戲一樣地看著幾個嬤嬤鬥嘴。屋裏正熱鬧呢,長寧宮來人了,請徐循後日過去長寧宮小坐,“好久都沒聚聚了,姐妹們聚一聚也好。”

又私底下悄悄地說,“剛才皇爺去給太後娘娘請安了。”

這估計就是要商量再開女學的事,徐循自然應了。第二日亦未如何打扮,就是家常裝束那樣過去,果然孫玉女和何仙仙已經在商議著開學的事兒,徐循進屋時,孫玉女正道,“一個月一次,似乎間隔是有些久了。底下這些妹妹們,著實是有些不懂規矩的……”

見到徐循進來,兩人都笑著起身打招呼,徐循忙回了禮,三人在炕上坐了,何仙仙便打趣孫玉女道,“你這裏成天不是她來就是我來的,也熱鬧得很,我料著你必是應付得煩了,所以才要興這個內學,給她們找點事做。”

孫玉女果然蹙眉嘆氣道,“可不是這個理了,都是不知道宮裏規矩的,從前我們在太孫宮的時候,用嬤嬤們的話說,內宮已經是夠沒規矩的了。各宮妃嬪出入都不稟告宮主,隨意就串聯著出去玩耍談天……現在竟是要比從前還沒規矩。你們兩個宮的嬪妾也老過來湊熱鬧,我這待要不見,人家覺得我傲,若是天天陪她們,哪還有功夫做別的事兒。惦記了多久要找你們玩呢,都被她們給耽擱了。”

這幸福的煩惱啊,徐循和何仙仙對視了一眼,都笑了,孫玉女白了她們兩人一眼,又道,“說實在的,她們這樣親近我,我心裏也有愧的,始終我只能管到長寧宮的事,別宮的事還是你們做主,就是長寧宮裏的事我也不能過分了。上頭還有皇後娘娘呢,什麽宮事,還不是娘娘做主嗎?就是把我哄得一顆心都過去了,我能給她們什麽呀。難道還能把大哥送到她們那兒去?”

這倒是真的,徐循聞言也笑道,“可不就是這話了。”

何仙仙亦道,“畢竟年紀小,且又和我們不同,孫姐姐足足在太後娘娘跟前教養了十年,就是我和小循,連選秀帶入宮前,也是足足地花了兩年功夫來教。這批新人,連手段都使得粗陋,叫人看了沒地惡心,真是恥於其為伍。”

她說話一直都是非常大膽的,孫玉女和徐循倒被說得面面相覷。孫玉女先撲哧一聲笑起來,嗔怪何仙仙道,“你說那麽白幹嘛!”

連徐循都是白了何仙仙一點,“少說幾句又不會死……這好在是暖閣子裏,不然……”

何仙仙道,“你怪我不會說話,我還怪你不會說話呢。在她宮裏,你還說這話,不是明擺著說她的服侍人碎嘴子嗎?”

徐循撅起嘴,看了孫玉女一眼,道,“孫姐姐,你瞧,仙仙又擠兌我。”

說實話,這宮裏的八卦一直都是流傳得最快的,哪個宮不是和篩子似的,什麽事都往外漏?宮妃們三個人在一塊的時候不說八卦,等到兩個人聊天的時候,少不得都拿別人宮裏的事情來說嘴的。這也是孤寂後宮生活的小樂趣,亦算是比較公開的秘密。就是現在分了宮,也沒見流言就少到哪裏去了。何仙仙這就是揣著明白裝糊塗,和徐循逗悶子呢。

孫玉女便故意板著臉道,“你們兩個都是的,一個、兩個,都這麽愛說大實話,這叫我聽了怎麽好呢?不附和吧,虛偽——”

她還沒說完呢,何仙仙和徐循哦了一聲,都指著她道,“看,這不也說實話了?”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倒是都不約而同捂嘴笑了起來。前仰後合正是開心呢,外頭有人來報,“回娘娘,趙昭容過來請安了。”

孫玉女便向徐循投來一個無奈的眼神,吩咐下人道,“我們這裏商量事呢,領昭容去後頭找寶林她們玩吧。”

正說著,卻是接二連三又來了幾人,原來是焦昭儀也過來給貴妃請安,連長寧宮的幾個住戶都來點卯了。

孫玉女這下倒不好晾著這麽一大撥人,遂全都讓進來大家說話。趙昭容、焦昭儀見本宮宮主在座,也有幾分尷尬,徐循和何仙仙也不大搭理她們,只是坐在炕頭閑磕著瓜子,瞅著孫玉女安排待客。

孫玉女也索性和眾人笑道,“今兒你們過來得巧,正好也有事要告訴你們——是好事兒,咱們這宮裏……”

話沒說完呢,院子裏又傳來了人聲,兩個宮女擡頭挺胸地進了內室,一個道,“原來莊妃娘娘在這兒,可讓我們好找。”

另一個又道,“皇後娘娘請您過坤寧宮說話兒。”

上級有請徐循不能不去,她立刻站起來,沖孫玉女笑道,“你慢慢說吧,我先走一步了。”

孫玉女也未覺得如何,只拿眼睛看著一屋子嬪妾——一屋子人都安坐著沒動,只有原本宮女出身的長寧宮小吳美人起來行禮道,“娘娘慢走。”

眾人方才醒悟,除了孫玉女和何仙仙以外,均都忙起身給徐循行禮,徐循頷首還禮,遂出去上肩輿去了坤寧宮。

到了坤寧宮裏,皇後亦無異狀,她今日精神頭看著好多了,穿著齊整坐在窗前喝茶,見徐循來了,遂笑著招呼她坐下,“從哪兒來呢?”

徐循道,“孫姐姐請我們過去說話,才從她那兒過來的,大家也都在的。”

皇後倒笑了,“倒巧了,早知道你們都在,就都請來了。我還當她們都忙著呢,才先讓你來商量商量的。”

居然也說的是開女學的事。“今早去清寧宮給母後請安時,老人家提起來的。我一聽正是這個理兒,可不得快些操辦呢?——正想著你宮裏四個嬤嬤都是好的,還想和你商量著從你宮裏多出兩個的事呢。”

徐循的頭皮一下就炸開了,頭發都恨不得一根根地往下掉。和上回一樣,她連脊背骨都是涼浸浸的,冷汗唰地一聲就下來了。她咽了一口吐沫,望著笑盈盈的皇後,忽然就明白了這個道理:計劃趕不上變化啊,如今這宮裏,別說是廣結善緣了,就是想保持中立,都很成問題……

畢竟,這戲臺子都搭起來好久了,就是心裏再想著要息事寧人。局面擺在這裏,後妃之間,遲早是要把這片遮羞布給撕下來的……

現在的問題,只是她徐循站在哪邊而已——不是這邊,就是那邊,根本都沒有絲毫餘地的,想要兩邊不得罪,就註定只能是兩邊都得罪。

皇後好像壓根就沒發現徐循的眼神變化一樣,還微微笑著等著徐循的回話呢,徐循望著她清瘦帶笑的臉頰,猛一咬牙就下了決定。

“巧了。”她也盡量自然地道。“孫姐姐剛正也說著這事呢,這還是她的主意,如今娘娘既然要馬上操辦,不如把她和仙仙都請來商量吧。畢竟,她們兩宮裏也是要出人來辦這事兒的。”

皇後看著有些吃驚,“是麽?”

她也笑了,“那正好,快去都請來吧,一道商量了定個教材,明日起就能把課給上起來。”

當下自然是一番吩咐,又沖徐循感慨道,“我前陣子雖病著,可心裏也想著這事兒呢,這新人學規矩的時間少,這一陣子,宮裏感覺是沒什麽森嚴氣象……也該正正風氣、明明規矩了。”

徐循只好跟著賠笑,“可不是呢?文皇帝、昭皇帝年間,那深有法度的樣兒,現在還在眼前呢,咱們也得跟著學才好。”

她口裏和皇後應酬,目送著送消息的宮人一路出了殿門,心不在焉地在想:何仙仙應該會來的,她和長寧宮也就是個面子情,兩人私下沒什麽來往。

重點是,孫貴妃會不會來呢……

☆、敲打

孫貴妃到底還是來了。

而且還是帶著笑來的,一進屋就很自然地說,“我這還在張羅著這事呢,沒想到娘娘倒是都有腹案了。那感情好,倒免了我一件差事——娘娘,那班妹妹們倒有一多半都在我宮裏呢,要不要把她們叫過來正好一道把事情給說了?”

一屋子都聽得見她的笑聲,皇後倒是淡淡的,也沒什麽喜怒,“今早給娘請安,娘也是問起了這事。我也久已有這個心思了……咱們倆倒是想到一塊去了。”

孫貴妃臉都像是有些笑僵了——從前她和皇後在一塊的時候,兩個人都還自然。現在,皇後還好,但孫貴妃的表情,就真的只能用‘故作歡容’來形容了。

正妻就是正妻,皇後就是皇後。太後就是再寵愛孫貴妃,也不會越過了皇後去。這不是?孫貴妃好容易把這事兒在清寧宮那裏說通了,皇後上太後那坐了一坐,釜底抽薪,現在倒鬧得孫貴妃尷尬得沒法自處了。

教養後宮妃嬪,那是皇後的職責,正妻的事。孫貴妃雖說處處都得了體面,地位也很特殊,但國朝典籍可從沒有說過貴妃就是副後。皇後本來病著,被她逼得只能帶病出來管事,說到底不就是因為孫貴妃行事孟浪僭越嗎?

狗拿耗子,多管閑事。皇後一句話沒有多說,就只是把徐循請到坤寧宮坐了坐,便輕而易舉地把局面給扳了過來。孫貴妃現在就是有十分的委屈也不敢說了,皇後做得可沒什麽能指摘的地方,她做的是自己的分內事。這口啞巴虧,只能和著血吞到肚子裏去,而且還要吞得高高興興的,不能流露出一點不快。

徐循和何仙仙坐在孫玉女對面,都是低眉斂目不發一語,徐循心裏也是五味雜陳:皇後能重新起來、重新出山,感情上她是高興的。可這正妻對妾侍的威壓,多少也讓她有點物傷其類:孫玉女現在也是一心奔著兒子使勁兒,以她的為人,斷斷不會覬覦後宮的大權,不然,昔年在太孫宮、東宮,她也不會輕易地就和徐循分享這份權力。張羅著教新人規矩,無非是她自己謹慎,不願授人以柄,留下個驕狂的名聲。這完全可以說是一腔善意——起碼,她是沒有找麻煩的意思。

可皇後這一出面,事情就變味了,不論她本心如何,孫玉女都該適時地對皇後賠罪才好——換做是徐循,她早就跪下去了。身為妃嬪,染指皇後權責,這是很不守婦道的表現。起碼也得跪下請罪,分說原委,求皇後饒恕才好……

這口氣,孫玉女她咽得下去嗎?

她是咽不下去的,所以進屋以後就一直賠笑打圓場,服了軟,姿態卻沒做到位……

徐循在心裏嘆了口氣,偷眼看了看皇後的臉色。——這些年來,她好像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麽冷然的皇後,面上連慣常噙著的一點笑花兒都沒影了,鳳目熠熠生輝,雖然說話的口氣還很和氣,但她能感覺得出來,皇後因為孫貴妃及時趕來而緩和下來的不快,現在又漸漸地濃重了起來。

如果現在能脫身出去的話,別說兩個嬤嬤了,四個嬤嬤她都肯出啊。徐循的心梆梆亂跳,簡直都能擂鼓了。她盯著眼前的金磚地,聽皇後和藹地道,“這也不是什麽大事,稍後各宮回去傳個話也就是了。現在倒是先把這臨時教諭的人選擬定一番才好,莊妃宮裏的嬤嬤們,都是老資格了,她願出兩人。我身邊這一陣子也少人使用,最多也只能出兩人了。不知貴妃宮裏能出幾人啊?”

孫貴妃詫異地溜了徐循一眼,那眼神飛快地一沾就過去了,徐循只覺得頸後寒毛一陣發炸,卻是不想去看她的表情。

“我聽娘娘吩咐。”孫貴妃表態也是表得飛快,“娘娘也知道,如今咱們宮裏的老姑姑雖多,但最出色的肯定還是從潛邸就跟隨著的那幾位,我身邊也就是四五個嬤嬤,一個、兩個都能擠得出來。”

那就定下長寧宮也出了兩個,等到何仙仙的鹹陽宮,卻出問題了。何仙仙幾乎把身邊的老嬤嬤都換出去了,現在換上來的是一批新上位的老宮女,這個人素質還不能為人熟悉。皇後也算了她兩個,笑道,“你留神看著,誰對宮規宮範了解得最深的,那就是誰吧。”

何仙仙乖巧得和一只小貓咪一樣,咪地一聲應了是,便再沒聲音了。皇後又笑道,“倒是先把教諭們請來了,大家商量一下這課程該怎麽安排,都教些什麽才好。”

她是大婦,現在願意出面做主,誰肯和她過不去?連孫貴妃都沒二話,當下各宮就都擬出了心中推定的人選,徐循把說好了的趙嬤嬤推出去,在心裏忖度了片刻,又添了個錢嬤嬤。——得了主子們的召喚,不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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