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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婕妤!”

其實這也就是氣話,錢嬤嬤當時就說了,“皇上圈了貴人,貴人就是天家的人了,她不守婦道,那也要入宮之後由娘娘們發落。哪有說不入宮,就不入宮的道理。難道太太這是要抗旨嗎?”

抗旨是殺頭的罪過,徐師母嚇得白了臉,不敢和錢嬤嬤頂嘴了。孫嬤嬤笑著拉住她的手,“也不是要關她一輩子,這個怎麽說呢?貴府畢竟比較小,外頭院子,就有許多男丁。更別說宅子外頭了,竟是一街的男人!不讓她出去,那是為了她好,要是隨意出入,壞了名節,貴人的一輩子可就跟著耽誤了……”

一紅臉一白臉,到底把徐師母給說服了,徐循藏在母親懷裏,眼淚掉個不停,徐師母也抱著她哭了,一邊哭一邊說,“嬤嬤們不會害你的,嬤嬤們不讓你出去,你就別出去了。”

徐循以後就再也不提出門的事了。

不過,嬤嬤們也不是一味管束著徐循,李嬤嬤和徐循說,“等貴人入了宮就好了,宮裏大著那,禦花園、太液池,三山兩海。您逛上三天三夜都逛不完,有時候還能跟著娘娘們出去禮佛,那也是風景極好的,倒是比在家要強得多了。”

徐循實在是被關得不行了,漸漸的,她甚至開始盼望著早些進宮。

但想早些進宮,也不是那麽容易的,起碼這事不由她說了算。她必須得等太孫納妃以後,才能進宮跟著服侍皇太孫。

選秀結束一年以後,皇太孫成親了,他成親那天,徐循也開始收拾行裝,她不知道外頭的動靜,據說太監們開始一趟趟地跑她家,然後又說宮裏賞了綢緞和銀子,還有些田地和奴婢。

這都是很實惠的賞賜,綢緞能當錢花,銀子更別說了,田地都是上好的農田,奴婢是官沒的罪戶,生生世世都只能為奴。有了這批進項,她家立刻在村子東北角買了一塊地動工造了大宅子,全坊人包括裏正和住在附近的趙舉人,都來參拜宮中賞賜下來的銀如意。徐家每天都門庭若市,還好原本寄居在家的親戚很多,剛好都拉出來接待客人。

至於徐循自己,幾個嬤嬤讓她準備一個小包袱,“帶點家裏的念想吧。”

徐師母丟下外頭的客人,跑進來抱住女兒哭得眼淚都幹了,徐循的爹陰沈著臉,吧嗒著銅煙袋不發一語。徐小弟什麽都不懂,看著母親哭也跟著哭,徐小妹有些艷羨,也有些不舍,拉著徐循的衣角舍不得放手。

徐循和每一個要出嫁的女兒家一樣,心都要碎了!

她舍不得呀,她怎麽能舍得呢?雖說她也有些盼著進宮,盼著從這牢籠中解脫出來,雖說這一年半以來,她和家裏人的接觸是越來越少,可爹娘總是她爹她娘,弟妹總是她弟她妹,在徐家,徐循不用擔心被打入冷宮,不用去討誰的喜歡,她怎麽能舍得離開家呢?

可再怎麽樣,她也還是要走。哭過以後,總是要接受現實的。徐師母給她準備了她從小穿過的一件舊衣裳,她爹用的一條教鞭,她自己的幾樣首飾,還有弟弟妹妹穿過的百衲衣裳……

這些東西都很輕巧,可揣在徐循懷裏是那樣沈甸甸的,她就這樣揪著這個小包袱,跟在四個導引嬤嬤身後,上了宮中派來接她的馬車。在一片鞭炮聲中,離開了徐家。

作者有話要說:是的,大家都猜到啦,皇太孫等人的原型就是比較糾結的明宣宗一家子

小徐沒原型,而且原型也只是原型哈,命運未必要一樣的,就是猜個好玩罷了。

總覺得這篇文要撲似的……忐忑不安ing

☆、培訓

徐循不是一開始就進入皇太孫宮裏生活的。

趙嬤嬤告訴她,天家非常看重正統傳承,在太孫妃有孕之前,太孫身邊的宮人們,就算得到了太孫的寵信,也都要按時服用避子湯,以免把孩子生在太孫妃前頭,給天家的傳承,帶來不必要的麻煩。現在太孫妃才剛剛入門,徐循這些皇妾,是要等一段時間才會被接入宮中,這也是為了她們考慮。

她們和宮女不同,是正經采選進來,作為庶妻的,雖然不能和太孫妃的待遇相比,但也受到了呵護。如果和太孫妃一起入門的話,那麽每次承寵以後都要服用避子湯,對身體也是相當大的損害,以後很可能就不能給太孫生兒育女,這有悖於選秀的初衷。所以,宮中現在地位最尊崇的張貴妃就做主,把徐循接到西六宮偏僻處的這間宮室裏,和何仙仙這個太孫昭儀一起居住,等到時機合適時,再讓她們入宮侍奉皇太孫。

徐循對此完全沒有所謂,經過幾個嬤嬤的教導,她心裏已經埋下了對於皇太孫深深的恐懼,總覺得皇太孫是個脾氣變幻莫測的兇人,稍一不如意,就會把她發落到冷宮裏去。她還巴不得同何仙仙多住一段日子,雖然不能隨意走出宮室,但起碼要比在家自由一些。

何仙仙和她也是很熟悉的,她已經在宮裏孤零零地住了一年,有個人來陪著說話,如何不高興?雖說兩人還要分開上課,住的宮室也不一樣,但是有了一點時間,都會邀著在一起說說話、吃點心。

進了宮,趙嬤嬤就開始慢慢地把宮裏的人事介紹給她知道,她本身是教坊司出來的,在宮裏人面比較熟,說起這些,比別的嬤嬤們更頭頭是道一些。

在很久很久以前,太祖爺時候,宮裏本來有一百多個女官,由皇後娘娘掌管,分為六局一司,宮裏大部分事情都由這些女官們安排。不論是什麽等級的妃嬪,都不能任意行事,所有需求,都要由尚宮出面,同使者溝通,再和部臣來往。說得簡單一點,就是不管什麽事都不能和宮外直接溝通,得通過尚宮局去交流就對了。不過因為女官本身的教育、培養也存在問題,現在這六局一司的職責,多半是由宦官來充當取代,基本制度依然是不變的。只有司服局下屬的司寶,司衣,司飾,司仗,這四司還是由女官擔任。除此之外,宮中還存在宣講女史,定期宣講仁孝皇後擬定的內訓二十篇,後宮妃嬪不論品級高低都必須參與聽講。

別的職責就都由宦官管著,倒沒有具體的人事制度,憑著管事主子的高興,也許尚宮司就多些人當差,也許這個司就裁撤了,以後也不再有這方面的差使。不過,這些事也不需要徐循這個太孫婕妤去鉆研,她是不會有什麽機會去管著人的,只需要被人管著就好了。具體什麽事該找什麽人去辦,她的導引嬤嬤自然都知道的。

宮裏除了這些宦官和女官之外,還存在廣大宮女和中人,有些老宮女頗有威望的,便稱為嬤嬤,待遇和賞賜都要比一般宮女為厚。比如徐循的四個嬤嬤,雖然在記載中只是宮女,但宮中人都視為教養嬤嬤、導引嬤嬤,就是皇上的妃嬪身邊,也離不得這樣的老人。剛入宮的妃嬪,都很需要她們來幫助熟悉情況,以便盡快地融入到宮廷生活中去。至於別的宮女,那就不是徐循需要去關心的了,她有什麽不滿意,當然隨時都可以換人。

後宮中的妃嬪們,現在都由張貴妃管理。這是位出了名賢良淑德的娘娘,當年和仁孝皇後情同姐妹,對待後宮諸妃都是一視同仁,非常仁慈寬厚,對皇太孫的妃嬪們,自然也很是照顧。徐循和何仙仙雖然沒事不能出門,但卻沒有感覺到自己被冷落。不論是張貴妃還是太子妃,都經常送些時鮮瓜果過來,還有許多太監宮人,往來於柔嘉殿中,給她們量身制衣,為她們置辦一些嫁妝。

太孫妃的嫁妝,是皇上特地下旨采辦的——徐循直到現在才知道,原來當時采選秀女時,皇爺曾下令由司天占蔔,蔔得星氣在於山東濟寧一帶。於是特下濟寧采選賢女,太孫妃由於身世清白、才德兼備,命相吉祥富貴,早就被認定為太孫妃的理想人選。在後宮選秀之中,她得到皇爺和張娘娘的特意關註,其後果然被選為太孫妃。

換句話說,人家是帶著背景來的,從一開始就和徐循她們這種倒黴蛋不大一樣。

因為得到了皇上的看重,太孫妃的嫁妝很顯赫,是有專人采辦了送到太孫妃娘家,在行禮時運到京城。至於徐循和何仙仙,當然無此待遇,但她們一人也得了很多綢緞和銀錢,至於數目那就不知道多少了。張娘娘讓人來帶話,說是柔嘉殿地處狹小收藏不便,已經都送到太子妃手中,由太子妃為她們收藏。

至於家具之類的,小姑娘還關心不到這個,她們現在拿到手的,主要是各式各樣的首飾,還有胭脂水粉等物。

宮中也很快給她們送來了數不勝數的新衣服,徐循曾經只是聽孫嬤嬤說的一些材料,現在終於見到了實物,什麽妝花緞、織金緞、閃金緞、麒麟絹、纓絡羅……現在都化作了徐循的新衣服,從冬到夏的四季衣裳都做得了,她的幾個嬤嬤和宮女,都夜以繼日地把徐循的衣服,改得更合身一些。又還要留出餘地,讓她發身長大以後還能穿著。

徐循是十三歲選秀的,正是長高的時候,因為在宮裏,吃得好、睡得好,也不用做活,所以那半年她各自就拔高了不少,在家的那一年就更別說了,幾個嬤嬤開了食譜,雨花臺一帶最大的地主家都未必吃得那麽好——雨花臺街坊原來都是吃兩餐的,徐先生家因為徐循,硬生生給改成了三餐,有時候還外加一頓點心。她今年十四歲過半,個子在同齡人中算是很高挑了,只是看起來還有可能要再長。所以幾位嬤嬤改衣服的時候,都給有意識地留出一點褶皺來,這樣以後放線改大也方便些。

當然,還有成套的各色首飾,各種生活器具,很多都是徐循和何仙仙聞所未聞的奇物,比如徐循進宮時很快就到了夏天,她屋裏有兩重的大銅盤,徐循根本不知道那是做什麽用的,她覺得是燭臺,卻又不像,還在上頭擱了一點雜物,後來人家告訴她,她才知道那是夏天給她固定冰山的。

居移氣、養移體,在柔嘉殿住了幾個月,徐循漸漸地變得更漂亮了。

首先第一個,她的牙齒變得更白。

徐先生家比較富裕,徐循從小就用青鹽擦牙——早上起身以後,以布包裹手指,在牙齒上擦上青鹽,然後含漱數次。得益於良好的習慣,徐循的牙齒生得很整齊,和她的街坊鄰居比,也比較白。像湯山村裏的居民,多半都是咬一根柳枝擦牙,這樣到了冬天沒有柳枝的時候,說起話來難免就有些氣味,牙齒也要黃一些。湯山的那幾個女孩,很多都因為這一點下馬。

入選秀女以後,她有了牙刷,青玉做的柄,綁的馬毛,馬毛用舊了,就從後面把線剪開,再栽新的進去。用這種牙刷來沾取青鹽,可以刷得更清潔。但在入宮以後,徐循用的已經不是青鹽,而是一種混合了多種藥物熬煮的藥膏,徐循只能勉強分辨出一些常見的藥材,金銀花、藿香、佩蘭……孫嬤嬤告訴她,這裏頭還有冰片、茯苓、沈香,是從南宋傳下的古方,用之可以白齒香口。

冰片、沈香都是很貴重的香料,從前的徐先生家是舍不得輕用的,拿來刷牙簡直是天方夜譚。但這樣刷了幾個月的牙以後,徐循的牙齒明顯變得更白、更細密,說起話來,嘴裏也是香噴噴的味兒。

一般人閉口久了,總是會有些口氣,鄉下人口一開,湊得近的話,這味兒就令人不大舒服。可自從四個嬤嬤來到徐循身邊以後,她就再也不能吃蔥蒜這樣氣味濃重的東西了,再加上飲食總是口味清淡,又給她大量飲用花水,無事不許喝茶,所以徐循現在就是早上起來,也都是吐氣如蘭,令人愉快。

當然,至於虱子之類的東西,那更是早已經消失了,徐循入選後,連洗頭都要用煮過幾種香湯的藥水洗,用調和過的香油梳頭。她的頭發本來有些微微地發黃,在一年多的調養以後,已經變得豐厚細密、又黑又亮。進宮之後,嬤嬤們開始給她用一種粘稠而滑溜的香露敷頭熏蒸,幾個月後,即使不用香油,她的頭發也有一股隱約幽香。

一年多沒有出門一步,現在她的皮膚又細又白,單從膚色上來說,也已經有翻天覆地的變化。都說大家小姐仿佛天仙化人,這樣的誇獎是有道理的,其實論底子,那些落選的湯山姑娘,也未必就比徐循差那許多。但現在的徐循就是再回到湯山小村裏,她和那些面色發黃、口氣微臭、牙齒黃齲、體態消瘦、姿態畏縮的村姑也已經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了。

徐循不能很清楚地意識到,她的這些變化,是因為錢財勢力,但她的確也感受到了這種區別。人眼向上,她當然也蠻喜歡這種變化的。

因為她是太孫的妃嬪,所以可以精心地打扮自己,服侍她的幾個宮女,雖然也是十七八歲年紀,正是美麗的時候,但因為身份上的限制,就只能穿著規制固定的衣裳,用的化妝品也比徐循所用的差了好幾個等級。徐循問過她們的出身來歷,她覺得自己很幸運,這些宮女都是前兩次選秀挑進來的,其實論出身,她們和徐循也差不多。徐循能成為太孫婕妤,完全是出於運氣。

很快,她們進宮已有半年時間了,雖然宮中很大,何仙仙也出去游玩過幾次,但徐循的幾個嬤嬤管束得很嚴格,她還是沒能去禦花園中游玩。

“等貴人正式晉位婕妤以後,有的是時間,”錢嬤嬤說。“宮中還生活著一些皇子皇孫,名分未定時,如果在禦花園內撞見了,對於名節也是損害。”

或許是出於同樣的考慮,後宮中的宴飲,她們也沒份參加,有時到了晚上,禦花園內會傳來歌舞的聲音,和明亮的燈火,甚至還有華美的煙花——柔嘉殿就在禦花園邊上,但這些熱鬧,和她們還有一段很長的距離。

不過,入宮半年以後,徐循的生活也發生了一些變化。

天癸已至,從此後她每個月都要流血,用孫嬤嬤的話來說,“咱們貴人現在已經是大姑娘了。”

是大姑娘了,課程內容也就發生了變化,趙嬤嬤的課放到了晚上,她教完徐循吹笛子,就開始教她吹另一種東西。

課程是從看圖開始的,徐循從那些大膽而寫意的春畫中第一次認識到了男人的身體,明白了周公之禮意味著什麽舉動,她也知道自己身為太孫的妃嬪,就應該在床笫間也令他得到快樂。

“頭幾次都會同刀割一樣地疼,但貴人可不能指望太孫來服侍你、寬容你。”趙嬤嬤說。“太孫妃和太孫是敵體呢,都尚且要學這些東西,貴人就更不能嬌氣了。為了您好,您還是得盡快地把該學的都學起來。”

這些課程很艱深,徐循有時候也不能理解自己在做什麽,但她始終都記得母親的話,這四個嬤嬤以後是她的導引嬤嬤,她們是不會害她的。

所以四個嬤嬤教了徐循什麽,徐循就用心地去學。再難她也用勤奮去克服,徐師母和她講過許多學徒偷藝的故事,那些學徒為了一技之長,要沒命地侍奉師父許多年,才能得到允許,從旁學個一鱗半爪,徐循感到她必須珍惜現在的好條件。

有時候得了閑,兩個小姑娘也會坐在一起說幾句這方面的事,何仙仙的幾個嬤嬤,也教導著類似的內容,何仙仙不願學,她學不會——那些個琴棋書畫,她很有天分,可一牽扯到肢體她就笨手笨腳的,越是學不會,越是不願學。

徐循提到這事也有點害羞,她紅著臉,不敢多說什麽。

等到她們入宮八個多月,一年新禧的時候,徐循和何仙仙都等到了自己的冊封敕令,太孫婕妤用的是銀冊,無印。有了這個銀冊,她也算是上了譜了,日後在譜錄裏,就能留下她的名字。也能作為太孫婕妤,享有固定的俸祿。

像她們這樣的庶妻身份,有時行事也比較便宜,徐循自己不知道,但據說她進宮那天,已經有禮部官吏前去迎奉過了。這一次等於是補個禮兒,徐循和何仙仙這天一早收拾了一會,由身邊人給穿上了禮服,戴上了全套頭面,就被一群人前呼後擁,去行冊立禮。

作者有話要說:呃,大家都覺得小徐是個柔弱的女子呀

不知道這種性格討喜不,汗

☆、冊立

冊立太孫婕妤,禮比較簡單,何仙仙和徐循是分開行禮的,她們在太孫宮中住處不同,所以一進宮就分了開來。徐循被領進了一個院子裏,裏頭已經擺好了一些條案,她也不知都是什麽東西。反正就按著前一天過來的那個女史的交代,隨著她的吩咐,該起的起,該拜的拜,該說的說。

得益於她在選秀期間所學的宮禮,以及在宮外期間所受的教育,徐循順利地完成了冊立禮,得到了一本鍍銀冊——這一頁給她看了一眼,她就又交給尚宮了——從眾人的反應來看,她的舉止也是典雅莊重、合乎禮儀的。

然後她和何仙仙就又會合起來,去拜見宮中輩分最高,攝領六宮事務的張貴妃娘娘。

徐循現在對宮中的一些人事也比較熟悉了,起碼管事的幾個妃嬪,她知道得很清楚。這位張貴妃娘娘,出身於河間王府,父親和皇爺相交莫逆,是皇爺麾下的第一猛將,為皇爺大業戰死。長兄承繼父志,立下汗馬功勞,是皇爺最為重用、最為信任,也最有感情的大將,本人自小被選入宮中,在仁孝皇後去世兩年後,冊封為貴妃。

因為皇爺和故去仁孝徐皇後感情極深,餘下諸妃都無子,也不具備被立為繼後的條件,萬歲爺亦是發話表明此生再不立後,所以張貴妃娘娘也不能再往上一步了,倒是因為另一個貴妃王貴妃娘娘這幾年身體不好,皇上著令她執掌六宮事。張貴妃娘娘也就順理成章地成為了後宮的主人。

她居住在西宮長陽宮中,單獨領了一宮,宮中也沒有別的妃嬪同住。所以長陽宮裏比較清靜,只有張貴妃一人在等待她們的到來。——冊封太孫婕妤、昭儀,和誰家孫子納妾也不太一樣,禮儀上還是比較慎重的。張貴妃今天穿著常服,這個常服,也不是日常用衣,指的是普通禮儀中穿的禮服。

皇妃常服,是戴花釵鳳冠,內著深藍鞠衣,外穿真紅織金繡鳳大袖衣,披霞帔,穿紅羅裙、紅羅褙子。張貴妃雖然生了一張圓臉,但穿著得如此莊重珍貴,也顯得不怒而威。徐循和何仙仙在讚禮太監的指引下,再拜數次,算是完了禮,起身束手侍立,都是眼觀鼻鼻觀心,不敢輕舉妄動。

說起來,張貴妃年紀不大,今年也就是三十多歲,倒不像是徐循她們的祖輩,她寧靜而威嚴地受了禮,便露出笑容,讓她們都坐下說話。“早起就忙到現在,吃過了嗎?喝過了嗎?”

徐循知道她在北平行在長大,是皇爺起家的北平功臣之後,所以一開口就是很重的北方口音。她幾乎沒有聽懂,還是何仙仙比較機靈,代表兩個人回話,“早起吃了一個餅,喝了一杯水。”

“嗯。”張貴妃笑著點了點頭,“行大禮呢,忽然要去凈房就不好了。”

她吩咐身邊的宮女,“讓她們一人喝一碗杏仁茶吧,大冷的天,在院子裏跪了半天,得吃點熱東西。”

又說,“還好這是南邊,要是在北邊行在,正月的天氣,就那樣在院子裏跪著,肚子裏又空空的,回頭非得生一場大病不可。”

張貴妃人真的很和氣,才幾句話,就讓兩個忐忑不安的小姑娘漸漸放松下來了,徐循也習慣了她的口音,她笑著謝謝張貴妃,“娘娘疼愛妾身們。”

四個嬤嬤都教導她的進退禮儀,和人說話時,要帶著笑,自然地看向對方,但又不能死死地瞪著別人的眼睛。從趙嬤嬤開始,四個嬤嬤輪流和徐循說話,有哪一個挑出毛病來了,徐循都要挨上一頓說,現在她已能很自如地把這一套運用出來,剛放松了一點,就把頭擡起來了。

張貴妃仔細地打量著徐循,她滿意地笑了,“你們兩個都生得漂亮,是美人坯子——我自己生得一般,就最愛這樣秀氣可愛的小姑娘。尤其是徐氏,嗯,很合我的眼緣,當時萬歲還嫌你小了呢。我說,現在小,進宮時就不小了,可不是,才兩年不到,真成大姑娘了。”

徐循忽然想起選秀時,那個蒼老的聲音問,‘張氏、王氏以為如何’。

看來,這裏的張氏,指的就是張貴妃娘娘了。也就是她的一句好話,讓她的一生發生了這翻天覆地的變化。

何仙仙也擡起頭來,羨慕地望著徐循笑,張貴妃娘娘沒有厚此薄彼,她也誇了何仙仙幾句,“你也是又端莊又俏麗,嗯,好看著呢。咱們後宮的妃嬪啊,可不能挑選那些刻薄狐媚的長相,就得和你們一樣,都是鵝蛋臉兒,看著就有福!”

張貴妃本人的長相的確只能稱得上普通,但她保養得很好,細皮嫩肉的,一雙眼很有神,神態也極招惹好感。見自己把兩個小姑娘誇得有些不知所措,她又笑著把話題給岔開了,“來,杏仁茶來了,別說話了,快趁熱喝吧。”

長陽宮裏燒了有暖道,雖然不在暖閣裏,但也要比外面暖和得多。徐循和何仙仙穿得本來就多,杏仁茶又燙,兩人都喝得臉似石榴,張貴妃看了就更歡喜了,“出一點汗就好。這天氣,濕冷濕冷的,容易著涼,以後年紀大了,骨頭就疼。”

又說,“哎喲,鞋都濕了!前幾天下雨,宮裏又澇了,走過來淌著積水了吧?我和萬歲說呀,這宮裏這樣可怎麽好住人呢?萬歲說,你且耐心等兩年,兩年後行在修好了,咱們就都住到行在裏去。我說,就是現在,萬歲不也是半年在行在,半年在家嗎?萬歲爺也是住慣了行在,不願挪地方啦……”

杏仁茶滾燙,甜得齁人,還有一股淡淡的奶腥味,徐循本來就有點渴,現在更是喝不下去了。她喝了幾口,就把碗放下去喝茶,何仙仙倒是一鼓作氣,全喝光了。張貴妃就看著她欣慰地笑起來,“現在舒服了點兒吧?——婕妤你不著急,慢慢喝,我和昭儀說話呢,等一會也沒事……”

她和何仙仙說,“你們沒去過北平,那地兒沒得說,天高氣爽,地方也大,行在的宮殿,比這裏修得大得多了。到了那裏,你們就知道行在的好了。現在外頭吵著什麽不遷都的事,你們在大郎和哥兒跟前,可不準亂說。皇爺是早打定了主意,你們可不能敗了他的興致。”

何仙仙也笑著說,“我們盼著去行在呢,柔嘉殿一到雨天,院子裏的水能漫到臺階上頭,屋子裏濕得不得了……”

“可不是嗎。”張貴妃高興得笑著嘆了口氣,“快啦,不幾年就過去了!”

徐循喝了幾口水,杏仁茶也涼了一點,她現在喝著覺得好喝了,沒有多久,就把杏仁茶喝了個底朝天。張貴妃看她喝得香甜,就笑問她,“想不想再喝一碗?”

徐循猶豫了一下,有點不好意思——錢嬤嬤說了好多次,後宮妃嬪,什麽東西沒有?在人前決不可貪食,這不符合妃嬪們的修養——可她以前還真沒有喝過杏仁茶,這是皇爺和幾個內眷,從北邊帶回來的習慣。這東西甜甜的、香香的、暖暖的,喝到胃裏,讓她一下就有了精神,也更覺得餓了。

“想……”她紅著臉說。

張貴妃撲哧一聲就笑出來了。“有什麽不好意思的,想就再喝一碗!”

一高興,又賞了她一塊點心,“吃塊糕吧,也別多吃了,你們還要去好幾個地方呢。”

徐循也知道不能耽誤太久,她趕忙吃了半塊糕,又把剛放涼一點的第二碗杏仁茶喝了,就和何仙仙站起來告辭,從長陽宮退了出去。

走到外頭,兩個小姑娘才活潑起來,手挽著手說悄悄話,何仙仙捅了徐循一下,低聲說,“你傻呀,剛才還喝第二碗,回頭讓嬤嬤們知道了,準說你!”

徐循吐了吐舌頭,“我餓得頭暈……”

她問何仙仙,“你喝那麽快,不覺得燙嗎?”

“難喝死了……我幹脆直往喉嚨裏倒。”何仙仙的聲音小得像蚊子叫,見前後無人,她張開口給徐循看,“你看,我牙上膛被燙破一層皮!”

兩個人就都悄悄地笑了起來,對張貴妃都還是感激的,“還好頂了頂肚子,不然,真餓呢。”

在張貴妃之後,是王貴妃。王貴妃帶著韓麗妃住在永華宮裏,她這陣子身體不好,臥病不起,是韓麗妃出面接待兩個太孫妃嬪,讓她們在王貴妃床前行了禮。

韓麗妃是朝鮮人,面若滿月,看著也很美麗,只是說話有種古怪的口音。她雖然待她們也很和氣,但因為王貴妃臥床不起,並不方便,所以兩個妃嬪很快就從永華宮出來,回到了太子居住的春和殿裏。

春和殿是太子和太子妃居住的地方,在過去的大半年裏,長陽宮和春和殿的使者是經常到柔嘉殿來的,所以雖然還是初次過來,但徐循對春和殿也感覺很親切。

太子妃張氏,嫁入天家也有二十多年了,她孝順謹慎、溫順簡樸,一向很得皇爺和仁孝皇後的歡心。所生長子,便是如今的皇太孫。就是宮人,私底下都暗自傳說,比起體態龐大、身體柔弱的太子,太子妃和皇太孫,才是皇爺和皇後在東宮最看重的人。一般太子尚在,是不會另立太孫的,但皇爺在冊立太子後不久,就把太孫的位置給定了下來,就是為了進一步地穩固和提高太孫同太子妃的地位。

已經快到午飯時分了,太子妃屋裏不止她一人,身上也都穿了禮服,見到兩個小姑娘進來了,太子妃便笑著說,“正好,快行過禮,進去見太孫妃,都見過了,再一起出來吃飯。”

徐循和何仙仙連忙給屋內眾人都行了禮,太子妃一個一個地給她們介紹,“這是太子嬪李氏,這是太子昭儀郭氏……”然後又讓她們去春和殿附近的太孫居見太孫妃。

太孫居所,實際上就是春和殿後頭隔出來的一個幾進的小院落。內宮並不很大,除了張貴妃以外,妃嬪們幾個人合住一間宮室的很多,春和殿的地方就很局促,太子妃占了一個院子,餘下的妃嬪們,幾個人住一個院子的很多。太孫的待遇,其實還是不錯的。

太孫妃也穿了禮服,在正殿——也就是堂屋等著她們,見到兩人進來,她開心地說,“我們有很久沒見了。”

雖說張貴妃、太子妃也很重要,但太孫妃才是這個小院的主人,是兩人的頂頭上司,徐循和何仙仙都不敢有絲毫怠慢,一絲不茍地行了參拜大禮。太孫妃也收斂了笑容,把禮行過了,這才站起身子,將她們一把攙扶起來,笑著說,“走了這麽久,累了吧?屋子都給你們收拾好了,東西也送過來,你們快換個衣服,我們去母妃那裏吃飯。”

兩個小太監就把徐循、何仙仙給帶到了她們自己的房間裏。

兩個人分享了一個小院子,上房三進像是有人住了,徐循和何仙仙分了東西廂房,同她們在柔嘉殿時候也差不多。不過,柔嘉殿地方偏遠,所以占地就比較大,徐循和何仙仙是分了東西偏殿。不像是現在這樣,幾個人就仿佛住在一個大院子裏似的。

她們的東西已經都被送到屋子裏來了,家具和陳設倒都是新的。孫嬤嬤早已開了衣箱,把徐循中午該穿的衣服,挑到向陽處曬過了。宮人們圍著徐循給她換衣服的時候,趙嬤嬤就站在徐循身後,為她拆掉頭發上的全套頭面,重新梳一個家常梳的小髻,插一根金步搖。錢嬤嬤站在徐循身邊,讓她把今天上午的事情說一遍,最好是把幾個娘娘的說話,都告訴給她知道。

徐循從不覺得這幾個嬤嬤越俎代庖,事實上能有人給她做主,她倒比較心安。嬤嬤們既然這麽問,她就老老實實地把今天上午的事都說了出來。本以為貪嘴吃會被責怪,沒想到幾個嬤嬤都笑了,也沒有責怪她,只說,“婕妤就是實心眼,這樣也挺招人疼的。”

是的,雖然到現在為止,她都還沒有見過太孫,但行過冊封禮,她就是正兒八經的太孫婕妤了。昨天晚上,徐循已經把臉給開了,她現在是貨真價實的大姑娘了。

她很快就換好了衣服,甚至還擦拭了臉上的灰塵,又補了一些粉:這粉,當然也不是一般的粉了,裏頭碾了貝殼和小珍珠、名貴香料,是很養人的,常用能使膚色白皙嫩滑。孫嬤嬤本來還想給她畫畫眉毛,但李嬤嬤一直在看著時漏,過了一刻鐘,她就立刻提醒徐循出去,“太子妃每天吃飯都是有定數的,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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