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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隱情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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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悠古汴都,繁華如一夢。

天啟黎明,正是夢始時分。

汴河自西水門入城,過了鄭門便是浚儀橋。暮春初夏,天方破曉,橋下船塢已是百舸雲集,隨波浮蕩,起伏於雲水之間。

漁舟系纜,烏蓬泊岸。展昭背了行囊,從船頭登上岸邊石階。靜靜呼吸一聲,帝都雍容之氣,氤氳了晨霧清芬,經年闊別,終於再入肺腑。

他回身而立,微笑伸出手來。

冷潤指尖無聲搭上他溫暖掌心,被他握於手中。窈窕身影隨他離舟上岸,羽睫微挑,與他目光靜靜縈接一處。

溪灣一夜決議歸京,他雖歸心似箭,卻也知她躊躇未消,於是雇人從驛路送信與開封府,而仍與她一路乘舟,沿汴水東歸。舟行二十餘日,終於此時抵岸。

展昭轉頭望了望身前寂靜街巷:“他們雖知道我們這兩日便回來,但此時天色尚早,若回府中,只怕擾了大家晨夢,不如先去左近吃些點心。記得蓮花巷有家鋪子的餛燉頗為有名,當初連禦膳房的掌廚亦要佩服三分,你可想去試試?”

傾城微微蹙眉:“舟中兩月,世上千年,更何況我們到西北走了這四年。你的那些陳年舊歷,也不知是否還做得準……”

展昭微笑不答,攜了她沿街而行。青石殷殷,猶可見前夜雨痕,衣帶垂襟,步履其上,只覺一片靜謐清涼。

穿街過巷,緩緩徐行,似是重回當日年光。十年青春,無悔盡付於此,而今日歸來,何幸有幸,影已成雙。

忽地,他望見街邊一間殿堂,青瓦素脊,寂無人聲。他腳步一頓,看她一眼,唇邊漸起微笑:“這地方你當年應該從未來過,此時無事,正巧帶你進去看看。”

傾城一怔,身不由主,已被他拉入殿中。跨進門內,卻見這似是一間祠堂,此刻朝陽未起,窗燭皆黑,內裏幽暗一片,辨不清是什麽所在。

她惑然望向展昭,未及相詢,卻見他淡淡一笑,松開她手走上前去,取出懷中火石,嗤地一聲打燃,引亮殿前案上燭火。

紅燭成雙,瞬間將殿內耀得一片徹亮。眼前長案七寶,暗香繚繞,其後卻並非神佛金身。

那殿中塑像竟只是個耄耋老者,須發如銀,一襲黃衣,眉目和藹,笑意慈祥,手中柱了一柄長杖,其上紅線千匝,細細而纏。

纏縛了三生牽絆,一世情緣,密密疊疊,再解不開,再擇不清,再褪不去。

傾城眉心一顫,轉頭看時,殿內左右柱上,楹聯對掛,烏木金漆,在燭光下觸目而入。

願天下有情人,都成了眷屬。

是前生註定事,莫錯過姻緣。

傾城怔怔站在殿中。東邊天際雲霞冉放,如萬朵紫櫻,恰在此刻透窗而入,融過紅燭,在她迷蒙雙眸中點染出絢爛瑩光。

遙憶當日,相府華堂之上,任性一語,曾對他脫口而出——

……我想要的,不過是有情人終成眷屬……

那時對摯友苦情感同身受,隱卻一己情鍾,拼卻此身所有,亦要玉成璧人。但這斬釘截鐵之句,其間苦楚,他又可曾領會?

……願天下有情人,都成了眷屬……

以天下之大,情深如許,一願相祈,又該何去何從?

傾城低眉一嘆,轉身便欲出殿,卻被展昭拉住了衣袖,緊緊扣住腕間,直帶到香案之前。

他在案前汲水磨硯,執起管毫,滿滿蘸了硯間濃墨,交在她手中,不容她疑惑猶豫,已握住她的手,在案頭長冊上落筆而書。

書冊徐長,紙潔如雪,兩端垂案。傾城蹙起眉頭,纖細指節在他掌心微微而顫,筆走鋒回,勾劃之間,已寫下熟悉字跡。

墨香迎面,一望如聯珠,再睹如合璧,正是他與她的名姓。

卻覺手上一松,展昭已將她放開,微微笑道:“如今有了書證憑據,再不怕你以後閃爍其詞。”

傾城退後半步,喃喃道:“這究竟是……”

展昭靜靜道:“月老祠,姻緣簿。”

傾城怔忡半晌,忽地苦笑道:“這本是世間愚者祈願癡行,似你這樣的人,怎地竟然也信?”

展昭眸光一閃,微笑道:“我那夜未能勸得你允我所求,今日來這裏求月老加持一番,也算是無奈之下祈願之舉,又有何不可?”

他擡起頭來,不出所料見她面上緋雲淡起,再現無那模樣。

心內浮波,暗起舟下春夜微瀾。

……胡言亂語,顛倒是非。一面托言改過之心,一面卻是明知再犯,欺弱淩人……開封府十年教誨,範大人四載麾前,竟是如此麽?……

……將門之女,塞外天驕,何時曾示弱於人?你唯獨對我如此,未免太不公平……

……如何才算公平,你倒不妨說說看……

……不如,便以此夕為限,我若能勸得你回心轉意,你便應我方才所求……

……你……天下間,可還有比這更荒唐的迫人之法麽?……

……你若自認入局必負,不妨現在便予我此諾……

……你便如此自信麽?……若我仍不答應,又當怎樣……

……願賭服輸……舟中餘夜,自當涇渭分明……如何?……

長夜濃情,明明眼見他勝局垂手,卻見她清淚暗蘊,依稀隱忍了滿面倔強,全不似延州那一夜嬌容。他終是心底一痛,緩下身心,溫存軟語,再不忍以此相強。

願賭服輸。想要得她就此一諾,但更想得她心甘情願,再無踟躕。

展昭暗暗自嘲一笑,擡起頭來,見傾城已轉身步出殿外。他追上她身形,二人並肩而行,一路向東。

雲起朝華,晨光透灑,一巷曲折,幽隱如蓮花。

展昭與傾城在小店中相對坐下,店家迎上前來,怔了怔,眼前一亮:“展大人,可是您麽?”

展昭含笑道:“許久不見,生意可還好麽?”

店家又驚又喜:“早就聽說展大人要隨範老相公回京,街坊們都一直盼著見您回開封府。誰知範老相公回來了這麽多日子,咱們也沒見您回來。這下好了,我一會兒便去告訴大夥兒去……”

他語聲一頓,眼光不禁向傾城望去,有些不敢,卻又忍不住問道:“這便是……”

展昭淡淡一笑:“我與郡主想吃些東西,你且送兩碗餛飩來。”

店家連忙點頭稱是,又偷望了傾城一眼,轉身回了廚下。

展昭見傾城微微搖頭,低聲問道:“怎麽,有何不妥麽?”

傾城苦笑一聲:“你如此言語無忌,今日京中百姓茶餘飯後之談資,想來必是你我了。”

展昭緩緩問道:“你可是怕麽?”

傾城低嘆一聲:“怕又能如何?人言可畏,但我心中所畏者,尚不是眾口之詞。”

展昭心中微微一凜,擡眉卻見店家端了兩只青花瓷碗出來,小心放在他二人面前桌上。

紫菜金鉤,雲吞如玉,湯煙輕起,果然是品相俱佳。

傾城執起湯匙,尚未拿起,已被展昭伸掌攔下。她擡起眼來,卻見展昭對店家道:“郡主忌辣,煩你去換一碗湯中沒有胡椒的來。”

傾城眼睫下眸光一動:“你怎知我忌辣?”

展昭靜靜看了她兩眼:“離開慶州之時,鄧先生便告訴我,你年前傷寒雖愈,但元氣若想盡覆,尚須日常調理。他已交了丸藥與你帶在身邊每日晨服。這一路上我見你暗自服藥未斷,卻未向我提及,想來你是怕我擔心。我們舟中飲食一向清淡,倒也不妨,現下回到京中,居家口味,反倒要當心些。”

傾城垂眸不語,忽地轉頭避開他目光。不過片時,店家已另送了一碗雲吞過來。她低下頭去,暖煙拂面,直撲她眼中。

輕煙徐徐,將她面容些微遮隱。似有一滴如銀,靜靜落於湯中。

四載長別,一朝歸。

開封府內,今日恰逢旬休。包拯公孫策一幹諸人見展昭傾城二人歸來,均是心懷激越,喜極而泣。尤其是阿滿,與傾城數載分離,乍見之下,執手垂淚,不能自已。傾城見此,心中也覺酸楚,向包拯等人略述了幾句,便與阿滿離了書房,到後院廂房中共話別情。張龍趙虎幾個因另有差事未了,稟告一聲,亦暫離一時。

書房內只餘下包拯展昭與公孫策。雖然少了幾分拘束,但他三人之間,本就情如父兄子弟,別後千端萬事,心內萬語,卻一時竟似不知該從何說起。

展昭擡頭望向包拯:“大人,此番展昭任性而為,函告請辭,又忽然而歸。此間種種,俱是展昭之過。展昭不求大人寬恕,只求大人能破例允展昭留在府中,為大人再效犬馬之勞。”

包拯慨嘆一聲,搖頭道:“熊飛,你何出此言?個中詳情,範希文早已向本府一並告知。本府先前為你求得旨意,你此番歸來覆職,本就是奉旨而行。你遲歸之事,本府當日收到你信函時便已稟明吏部,折為私假,以褒獎你多年服勞之功。如今你不過是銷假而歸,一切順理成章,並無半分難處,又是何罪之有?”

展昭心中不解,凝眉道:“大人,我當日從官橋驛所寄信函,本是向大人就此辭別,難道大人當日便猜到,展昭終將歸京麽?”

包拯微笑道:“熊飛,你有所不知,一早便猜到你終將歸來的,不是本府,而是公孫先生。”

展昭望向公孫策,卻見他淡淡一笑,捋髯道:“回來就好,時過境遷,又何必再糾結往事?”

包拯沈聲道:“熊飛,你今日回來得正好。新政之事,想來你已知曉?”

展昭點頭道:“不錯,範大人曾有開示,但我這一路歸途之上,卻也看到不少荒唐情形,較之範大人施政原意,實在是南轅北轍。”

包拯嘆息一聲:“治大國如烹小鮮,務求小心翼翼,否則欲速不達。範希文為改弦更張,力推諸法,在京中上下,已引起不少變故。”

展昭心頭一沈:“如此說來,便是開封府內,也不免涉及其中麽?”

公孫策點頭道:“這一月以來,府中大小案件,已積壓了百件不止。既有爭訟,亦有彈劾,多多少少,俱與新政相關。這些案子既無先例,亦無舊法,實在令大人覺得棘手。你也見到了,今日雖是旬休,但府中上下,人人俱不得閑。”

展昭緩緩蹙起眉頭:“原來如此。要案條陳,若有我可為之處,請先生一並予我一閱。”

包拯卻道:“比起這些,另有一事,令本府更為煩心。你可知,新政中第三條便是精貢舉。範希文力諫官家,之前國家專以辭賦取進士,以墨義取諸科,士皆舍大方而趨小道,雖濟濟盈庭,但有才有識者十無一二。如今應取以經濟之才。進士先策論而後詩賦,諸科墨義之外,更通經旨。使人不專辭藻,必明理道。”

公孫策點頭續道:“所以今年春闈數次拖延,官家終定於明日在宮中開科大比。此番殿試不同往常,開封府內亦須遣人入場,與諸部一道監科……”

包拯接口道:“此番新政初試,本府只怕有差池,看來也唯有公孫先生可擔此重任。但府中此時情形,又怎能離了先生?……”

展昭微笑道:“此事不難。大人若有意,展昭願替公孫先生承擔此任。”

公孫策微微搖頭:“熊飛,此番大比,策論初加,萬事難料,只怕要拖延半月之久,你與郡主初回京中,尚未安頓,倉促之間又要留居宮中多日,只怕不妥。”

展昭心念回轉,忽然揚眉問道:“我今日回來,怎地卻未見白玉堂?”

公孫策微笑道:“你所有不知。四小姐有孕在身,如今已將足月。她與白玉堂成婚後本別宅居住,但因這是她初次產子,晏相擔心她們母子安康,便將她接回相府,以便照顧。白玉堂聽說你不日便歸,昨日便已回相府與四小姐相聚去了。”

展昭心中驚喜,展顏道:“原來如此,這實是天大的喜事。這幾年來,我欠他之處,已是此生再難償還。如今我回京,他正好可以歇息片時。”

包拯點頭道:“玉堂這些年代你職守府中,為本府分憂解難,實在是功不可沒。他本是江湖心性,卻為了與你之間君子一諾,處處拘束身心,耗費數年光陰於此,你若見了他,確須向他言謝……”

他擡頭又將展昭細細打量一番,慰然道:“不過這幾年你從戎西北,盡瘁於範仲淹麾下,想來眼界心胸已是不同境界。本府看在眼中,心中著實欣慰。待以日後閑暇時,你這些年來所歷之事,一定要與本府和公孫先生細細講來……今日你風塵仆仆,歸途勞累,不妨先去歇息半日。”

展昭卻收了笑意,目光沈凝,緩緩道:“展昭只怕此刻還歇息不得。我心中尚有一事,需這便入宮面聖。”

包拯哦了一聲,心中不解:“你與郡主近日將歸一事,官家已知。你明日入宮監科,自有機會謁見官家,你若要述職謝恩,又何必急在一時?”

展昭靜默片時,忽地擡起頭來:“我擬向官家求一道旨意,此事在我心中羈絆已久,一刻再不能耽擱。”

他靜靜望向包拯與公孫策,緩緩道:“睿思殿內,寶津樓頭,餘音未盡,總應有了斷之時。”

公孫策眉間一凜,目光閃動:“此事你可與郡主商議過了?”

展昭苦笑一聲,緩緩搖了搖頭:“我若與她商議,只怕她早已飄然而去,再難尋覓了。她此番於官橋驛孤身出走,便是為了不再回京面對如此困局。”

公孫策搖頭嘆道:“官家本是不世仁君,但情緣牽系之際,萬事難測……你與郡主袖手隱身,此事早已遍傳天下,官家想必亦已遙聞。他心情如何,你我可想而知。如今你方自歸來,便要官家明斷立場,只怕官家一時之下,難以割舍前情。此事究竟該如何處置,只怕還要從長計議。”

展昭深深呼吸一聲,搖頭道:“她歷盡前劫,心有餘悸,我又怎能再去從長計議?若無官家賜婚之詔,她絕不會就此放下心懷。當年寶津樓箭在弦上之時,她又可曾有過半分猶豫?如今我既然有幸攜她同歸,便要天下人皆知,展昭非她莫娶,一生不負!”

包拯喟然一嘆,點頭道:“當年睿思殿驚變,本府未能有機會為你二人一盡心力,一直引憾於心。今日既如此,本府便與你一同入宮面聖!”

展昭緩緩搖頭道:“此事決斷,便在我與官家之間,不必大人出面。解鈴還須系鈴人,當年我在睿思殿內未嘗一退,時至今日,我將仍以此身直面天家!”

包拯長嘆一聲,與公孫策相對而視。公孫策蹙眉沈思,心中雖深覺不妥,卻也情知萬難勸轉,只得亦是一嘆。

正在此時,卻見張龍匆匆走進書房。他向三人見禮,擡頭道:“我方才從後院經過,瞥見郡主與阿滿出府去了。”

展昭動容道:“她們出府去了?可說了去哪裏?”

張龍連忙道:“展大人,你莫心急,她們身無長物,應當只是暫離一刻,只是……”他眼光望向公孫策,低聲道:“我聽見阿滿與郡主交談中隱約提及,她們應該是往朱雀巷去了……”

展昭略一思忖,已知必是傾城不願居於開封府內與諸人早晚相對,便與阿滿同去了朱雀巷寓所。他心中一寬,點頭道:“如此也好,朱雀巷中靜謐無擾,她暫居那邊,正好一解舟中勞頓。”

公孫策卻是面色微變。包拯見他似有隱衷,問道:“公孫先生,你可有什麽顧慮之處麽?”

公孫策苦笑一聲,只得道:“此事只怪我尚未向大人稟明。昨夜有女客到訪,我自作主張,命張龍將她先安置到朱雀巷寓所,因時辰已晚,便也未詢問大人。我知曉熊飛與郡主不日便回,未免紛擾,便也未向大家多言。如今府中知道此事的,只有我與張龍二人而已……”

展昭心中一動,擡頭問道:“先生所說的女客,究竟是哪一位?”

公孫策望入展昭眸中,緩緩道:“丁家三小姐,丁月華。”

朝辭白鷺舟,日倚朱雀橋。

傾城與阿滿穿橋沿巷,徐徐而歸。天際流雲暗湧,幽靜街巷中柔風拂面,吹送浮香。

傾城緩緩步行,皺眉道:“從浚儀橋到這裏,你這一路上眼淚便未斷過,究竟要哭到何時?若是如此,看來我當真應該留在西北才是。”

阿滿擡起頭來望向傾城,展開眉頭,破涕為笑:“這些年也沒有你的書信,好容易見你回來,我怎能不哭?”

傾城微微搖頭,上前替她揩盡面上淚痕:“好了,如今我已回來了,之前種種,再莫提它。我當日從官橋驛不辭而別,實在是身不由己,並非不想回來見你……”

阿滿眸光回轉,笑道:“當日展大人從官橋驛寄函回來向包大人辭官,說要與你江湖遠隱,包大人與府中上下俱是大吃一驚,我更是不知該如何是好,只有公孫先生他微笑不語,半分也未著急。”

傾城身形一頓,揚起眉頭:“哦,他怎麽講?”

阿滿在她身前停住,含笑道:“公孫先生當時說,不出三月,展大人便能帶你回來。如今屈指算來,果然如此。看來,公孫先生神機妙算的本事,當真是不輸給當年諸葛孔明。”

傾城喃喃道:“他怎知我們終會回轉汴京?”

阿滿抿嘴一笑:“他說,以你對展大人的情意,必不會容他拋下此生志向,為你隱身山林。而展大人若無你相隨,亦是斷不可能孤身返京。你們二人彼此牽制,只看誰能略勝一分。你當年執著已然淡去,而展大人此時心緒正堅,想來必是你先心軟……”

傾城輕嘆一聲,低低自語道:“公孫束竹,果然聰明絕頂,人情世態,俱在你計算之中……”

阿滿偷瞄她一眼,見她低眉忖度,便輕笑道:“無論如何,你與展大人現下歸來,這幾日府中諸人雖不敢在包大人面前提起,但背後早已開始悄悄談論你們的喜事了。”

傾城搖頭苦笑一聲:“他們不解內情,凡此種種,皆是無謂之舉,你又何必也參與其中?你心內若是已有了什麽體己打算,不必再等,現下告訴我,我便與你主持,如何?”

阿滿滿面飛紅,急道:“我是為你著急,你卻來取笑我……”

傾城淡淡一笑,起身向前行去。阿滿也一笑而隨。

柳暗風輕,朱門靜戶,轉眼已來到舊宅門前。傾城在門前停住,似是想要伸手相觸,卻又似是猶豫難決。

阿滿笑道:“我這幾年雖一直住在府中,卻亦是隔三差五便來這裏灑掃收拾。前日我還來過,只是當時我以為你這次回來要住在府中,便也未細細整理……你方才說今日午後要去晏相府中與四小姐見面,我正好趁空打理妥當……”

語聲中,她已走到門前,卻見門上並無上鎖,不禁咦了一聲,頓住腳步。

檐間鳥鳴清脆,門內腳步輕柔,似是有人走近。戶樞吱呀一聲開啟,現出一條素淡身影。

白衫湘裙,羅帕斜簪,樸質溫柔迎面而至,暗沁心間。

她擡起頭來,向阿滿微一闔首,眸光回轉,隨了恬淡笑容,俱都投向傾城身上。

靜靜一問,語聲低柔和悅,直如其人:“敢問可是甘寧郡主麽?”

傾城微微一顫。這一刻,明明心知已久,卻不知為何,仍是不知該如何直面。

終於,她屏息低眉,淡淡一笑,擡起頭來,長袖輕垂,緩緩走到她面前。

瞳光交會,如月下澄溪,一路清徐婉轉,終得遇林間深泉。

“素光冒昧相約,三小姐路遠而先至,果然是信人。”

羅浮香染,雲影疊宕。茉花靜放院中,碧葉無息,百蕊微芒。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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