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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虧一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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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月如眉,在暗夜中重現了天地瞳光。轉眼間,已是清明過後第二日。

白晝裏無常世事,已恍若翩遷前生。半天濃雲,洶湧流溢,乘風追逐著那一彎纖細而脆弱的月弦,隨時將人間再度引入無邊墨色。

襄陽王府南墻外,兩條人影禦風而來,未及月色映出身形,已掠過圍墻,鶴勢螳形,輾轉騰落,在王府東南角逐院查看。

這兩名黑衣人,正是為營救欒氏兄弟而來的歐陽春和展昭。

穿過數重院落,眼前驟見一座跨院,院門緊閉,門口守著四名侍衛,皆是手扶腰間刀柄,一動不動地靜立當值。

歐陽春和展昭對視一眼,同時掠出。那四名侍衛只覺眼前一花,尚未看清來人,肋下一麻,便即失去了知覺。展昭二人出手奇快,雖有先後,這四人竟是同一刻軟倒在地。

他二人將四名侍衛拖入一旁暗處。展昭見了這幾名侍衛的身材,悄聲道:“歐陽兄,這幾人的衣衫你恐怕並不合身,還是我先來改扮。內院若有身量相對的,你再換裝。”

歐陽春點了點頭。待展昭換上一名侍衛的外衣,便隨在展昭身後,一邊四下警戒,一邊向院門走去。

展昭走到門前,輕推兩下,見大門從內鎖住,向歐陽春使了個眼色,二人同時躍上院墻,在墻頭攀住身形。

展昭向院內一望,見院中左右三間廂房,通往內院的垂花門前,仍是站了四名帶刀侍衛把守。他二人何等眼力,只瞧了這四人身形氣度,便知他們武功在方才被制服的四名侍衛之上。

只聽“咯吱”一聲輕響,歐陽春自墻頭揭下一塊瓦片,暗運兩分內力,揚手一擲,瓦片飛進院中,“啪”的一聲墜落地下,跌得粉碎。

四名侍衛雖吃了一驚,卻並未亂了調度。其中兩人急奔而出,在碎瓦前站住,眼光犀利,不斷四下搜索。突然,只覺暗處墻頭一陣風聲,擡起頭來,兩條黑衣身影已到眼前。兩名侍衛尚不及拔刀出鞘,已被展昭和歐陽春點中了穴道。

只聽倉啷倉啷兩聲,垂花門下的兩名侍衛大驚之下拔出佩刀,向展昭和歐陽春沖來。尚未近到二人身前,便兩聲悶哼,被點中了穴道,同樣軟倒在地。

這四名侍衛驚懼萬分,身子雖動彈不得,但目光卻聚焦在展昭和歐陽春身上轉,實在想不到這世上竟有人出手如此之快。

展昭見其中一名侍衛身上穿的正是傾城所說的首領侍衛服色,俯下身在他懷中一探,只一摸索,便尋到了一串長柄鑰匙。

事情進展之順利,頗出展昭和歐陽春意外。歐陽春見一名侍衛身材與自己相仿,便向展昭道:“我在此替你看守,順便換上這人的衣裳。裏面有任何變故,便按約定行事。”

展昭向歐陽春微一頜首,縱身穿過垂花門,來到後院中。

後院靜悄悄地,並無守衛。院內三間正房一並打通,只留了中間一扇門,門外落了一把鐵鎖,想必便是囚房。

展昭輕輕掠至門前,俯在門上傾聽片刻,室內並無聲息。他從懷中取出方才從那首領侍衛身上搜出的鑰匙,比對了門鎖上的匙孔,輕易便辨認出了對應的鑰匙。

展昭將鑰匙插入鎖孔,輕輕一轉,門鎖應聲而開。他輕輕推開房門,只見室內正中擺了一桌兩椅,桌上一展油燈,燭焰昏暗,四周是七八間粗鐵柵圍成的囚室,均是空的,只有最盡頭的一間裏似乎倒臥著兩個人。

展昭摒住呼吸,提了桌上油燈,一步步走至那間囚室之前。囚室地上鋪得盡是粗礪的石板,血跡幹涸縱橫,在燈下反射出鐵褐色亮光,映出地上二人的蒼白臉頰。

這兩張面孔熟悉之至,令展昭心頭一震,驚喜交加:“世忠!世義!”

他輕聲喚了兩遍,欒氏兄弟卻只是一動不動地臥在地上,似是昏迷不醒。

展昭連忙將那串鑰匙置於掌心,見除了方才已經用過的那一把,其餘幾把看起來並無二致,便逐一在囚室的鐵鎖上試用。試到第四把的時候,“咯”的一聲,門鎖開了。

展昭推開鐵柵門,躍入囚室之內,俯身扶起欒世忠,見他身子溫暖,仍有呼吸,再看身邊的欒世義,也是如此。展昭心中放心了大半,觸手之處覺他兩人身子僵硬,知道是被制住了要穴,便出手拍開兩人穴道,隨即一手握住一人脈門,將真氣暗暗註入二人體內。

過了半晌,只聽欒世忠喉中一聲呻吟,慢慢睜開了雙眼,醒轉了過來。展昭大喜,一面繼續催動真氣,一面揭開覆面黑巾,輕聲喚道:“世忠,是我!你覺得怎樣?”

欒世忠眼光茫然,聲音低沈嘶啞,道:“你是……”

展昭知他二人必定在此受了諸多折磨,內心一陣酸楚:“世忠,我是展昭。我這便救你們兄弟二人出去。”

欒世忠掙紮著坐起身來,神思似在恍惚之中:“你……你是來救我們的麽?”

展昭道:“是。你莫著急,一切種種,出去再談。”

欒世忠眼神漂浮,嘎聲道:“好……好……”他右手猝然伸出,手裏竟握著把匕首,寒光一閃,向展昭胸前直刺了過去。

展昭萬萬沒有想到欒世忠會向他出手,加之二人之間距離著實太近,大驚之下側身閃避,堪堪閃開了前胸要害,只覺左臂一陣劇痛,已被匕首刺中。

這一刺深入臂中,衣袖上頓染觸目鮮紅。展昭踉蹌起身,右手急點左臂幾處穴道,暫緩了傷處血勢。他望向欒世忠,滿面皆是不可置信:“世忠!你這是……”

欒世忠卻好似完全不認識得展昭。他站起身來,發散目赤,有如鬼魅,手執匕首向展昭迎面襲來。展昭身子一滑,退向鐵柵,餘光瞥見背後一道刃光,正是欒世義在身後用匕首刺到。

展昭淩空而起,一個翻身,避開前後兩把匕首。欒氏兄弟招式落空,向展昭疾撲過來。他兄弟的武功家數本就是剛猛犀利一路,此刻出手有進無退,皆是博命殺著。展昭見此,已知他兄弟必然是被攝心術一類的法術迷失了心智,目前也只有先制住他們的穴道,再圖打算。正待出手,突然間覺得左臂傷處一陣酸麻,正在左半身蔓延開來。

展昭一驚:“糟了!世忠匕首上竟萃過藥物。毒性雖不甚猛烈,麻痹之效卻非同小可。襄陽王設下這一陷阱,竟是要將救人者一齊擒獲!”

守株待兔,這誘敵之計自古至今,屢試不爽。

心念急轉間,欒氏兄弟又已雙雙搶至面前。展昭眉頭一緊,右手抽出背後湛盧劍,連環七劍,仿佛明虹乍現,劍光縱橫交錯,映亮了囚室中幽幽暗影。欒氏兄弟招式雖急猛,卻再攻不近展昭身旁。

他兄弟二人互望一眼,心意相通,匕首同時脫手而出,向展昭擲去,隨即猱身而上,雙掌挾著勁風,直向展昭胸前擊落。正是兄弟二人的絕殺秘技“雙龍出海”。

展昭卻似早已料到這一招。兩柄匕首刃光如霜雪,來勢如流星,他湛盧劍尖輕顫之間,已刺中兩柄匕首刃尖。兩柄匕首力道盡失,跌落在地上。他隨即閃縱而出,在毫厘之間避開了欒氏兄弟掌風,右腕輕回,湛盧劍柄點中欒世忠的氣海穴,手肘虛晃,又撞上了欒世義胸口的膻中穴。

欒氏兄弟要穴被制,站立不穩,軟倒在地。展昭雖然一招得手,制住了二人,但左臂卻已完全麻木,再無力將二人扶出囚房。他盡力平覆了呼吸,正想出門喚歐陽春相助,卻聽得門外一陣銀鈴響動,隱隱間一陣刀劍對斫聲響,亂步匆匆,由遠而近。

展昭一驚,知道此行必是已然驚動了襄陽王府的守衛。以自己此刻情形,如果出門加入戰局,只會使歐陽春大受牽累。

展昭在囚房中四下一望,見鐵柵後有一扇緊閉的木窗。他氣凝右臂,一劍劈開木窗,縱身一躍,穿窗而出。

方躍入後院,便聽得身後一陣呼喝:“還有一名刺客,在這裏!”

展昭回頭一望,見院中七八名侍衛正向自己奔來。院內不遠處,歐陽春手持歸靈刀,與兩名蒙面持劍黑衣人纏鬥正急。那兩人劍法招式俱是一般的迅急毒辣,顯見是師出同門。

展昭一眼望去,見那兩名黑衣人當中有一名似乎正是前夜裏在雪玉鸮留宿的院中一劍封喉的那蒙面人,心中不禁暗自一驚。再見歐陽春雖是守勢,刀法卻沈穩森嚴,法度絲毫不亂。展昭見他游刃有餘,功力比起當年猶有過之,自當不難全身而退,擔心之情頓減。

他心中忖道:我此時過去,歐陽兄見我身上有傷,出手時必然多有顧慮。今夜我們行藏已露,救人已然無望。若想全身而退,看來勢必要兵分兩路了。

思及於此,展昭縱身而起,越過院墻,向南行去。只聽王府內銀鈴聲聲,內中竟似含韻律變化,侍衛親兵奔走結隊,調度有序,人影重重,隱隱伏設於府中四處。

展昭趁著夜色掠過幾道院墻,只覺得身子越來越沈重吃力,再難支持。他無奈之下落下身形,躍入一座院落。

這庭院清僻小巧,寂無人聲。窗內燈燭未熄,屋內人似是還未安歇。

展昭手扶院墻,一步步摸索而行,身子已是搖搖欲墜。正想尋個可以暫時藏身之處,忽聽得背後一聲輕呼,隨即當的一聲,似有什麽東西跌落。

展昭大驚回頭,見身後不遠處一名雜役仆婦正望著自己,滿面驚恐之色,原本端在手中的木盆落在地上,猶自在她腳邊打轉。

展昭暗道不好,想即刻出手制住她的穴道,但身子卻只能勉立原地,再也發不出一絲力道。

那仆婦唉呦一聲,扭頭便跑,嘶呼道:“救……”

一個“命”字還未發出,暗夜中響起“嗤”的一聲輕銳風聲,那仆婦一聲未哼,便軟倒在地。

展昭驀然回首——

拂墻花影動,迎風戶半開。

廊下門外,靜靜而立的身影,冉冉淡淡的眼眸,似融入了天際月華,沁入了花間精魄,令人從此再移不開心神。

素衣如玉,絕色如雪,落寞一瞬間,傾心之壁。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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