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有夠蠢的，蠢得她都像踹他一腳，穆晴明想賭氣，可轉眼就看到趙衡被二姐擰的地方青紅一大片，她也被穆重陽擰過，但淤青也沒這樣立竿見影。

所以二姐想跟她說的是，趙衡的皮膚比常人更容易受傷？

祭祖典禮非常繁瑣，各種祭拜，唱誦，緬懷，感恩。

一旁的趙衡總是慢半拍地跟著。

中午的太陽很大，孩子們都曬得臉紅撲撲的，趙衡卻曬出一層紫紅，身上的血腥氣味更濃。

旁邊的弟子開始用手扇風，竊竊私語。

“趙傻子不會處理傷口，是腐爛了吧這麽腥。”

“大有可能，二月受的傷到現在還沒消退。”

“聽說他魂魄碎了，會不會身體也接近屍體啊？”

趙衡根本就聽不懂周圍的人在說他，他跟著別人拜祭已經很吃力。

唯獨穆重陽臉色越來越難看。

穆晴明突然也不生二姐的氣了，東陵城最有天賦的孩子，天之驕女穆重陽，卻被配了這麽一個夫婿，換哪個姑娘都得生氣。

大約一個時辰之後，祭拜結束。

離開父親的目光，穆重陽立刻給趙衡下了命令：“趙傻子，太陽太大了，你去找把雨傘來給我遮擋烈日。”

“是。”

趙衡也不知道問人，打算去自己房間拿傘，阿娘有給他準備了雨傘的，他去拿來給二小姐遮擋。

他一走，穆重陽立刻跟著要好的師兄弟妹一起走了。

等趙衡找來的雨傘早就沒了穆重陽的影子，於是他開始四處尋找。

唉這個傻子，穆晴明看不下去了。

“趙衡哥哥。”

趙衡看了他一會兒，叫：“妹妹。”

穆晴明這幾個月長得快，已經差不多跟趙衡一樣高，據說趙衡被噬魂獸攻擊之後，身體就基本不大長了，現在還停留在八歲的個頭。

“你跟我來。”穆晴明說。

“我要把雨傘給二小姐。”

差點忘了他對二小姐惟命是從：“我知道，不過二姐跟我說了，她有事先走，讓你把雨傘給我就行。”

趙衡把雨傘給了她。

穆晴明有點不可思議：“這麽乖就給我了？”

“不是二小姐讓我給你的嗎？”

“是的呀。”她能說不是嗎？“二姐讓我代她跟你道歉，剛才她不是故意掐你的，手疼嗎？”

趙衡搖頭。

身上都沒幾塊好的皮膚了，常人哪兒受得了？

穆晴明瞅了他半晌：“二姐還讓我帶你去擦藥。”

這會兒趙衡一瞬不瞬盯著她。

穆晴明沖著他一笑：“二姐對你真好對不對。”

趙衡想了想，又點頭了。

笨得讓人有點於心不忍，穆晴明咳了咳：“那你跟我去擦藥嗎？”

“去。”

裴阿嬤年輕的時候是個藥師。

當阿嬤脫下趙衡的衣服，穆晴明才發現他身上的傷比想的更嚴重，青一塊紫一塊的，腫得不像話。

“阿嬤，他這麽胖多半是腫的吧？”

“這些是腫的。造孽呀，這孩子跟二小姐都太可憐了。”

裴阿嬤說著往趙衡身上上藥，起初還擔心他會疼。

但趙衡表情毫無變化，阿嬤吱的一聲：“小小姐，衡公子可能是真不疼。”

“這樣都不疼啊！”突然進來的裴子涵往他身上的就是一拍。

啪的一下。

趙衡慢半拍看向她。

還是不痛不癢的樣子。

穆晴明他們一致認為：“他是真的沒感覺。”

這人連疼痛感都這麽遲鈍嗎？難道真像大家所說的，他的身體已經接死人啊呸，不得胡言。

穆晴明說道：“阿嬤您給他多塗點藥。”

“好。”

趁著他老實讓阿嬤擦藥穆晴明慢慢交代：“趙衡哥哥，二姐說了，以後她讓你給她帶東西，你回來找不到她的話就來找我，我要是不在家，你就直接放在我房間裏，她得空了就會來拿知道嗎？”

趙衡似懂非懂的點頭。

穆晴明：“你記得我房間怎麽走嗎？就剛剛我們來的那條路。”

趙衡認真思考，估計想不明白。

“嗯。”裴子涵點了點頭，“他被說是頭豬我覺得沒什麽出入。”

“他會游泳！”

“那就是會游泳的豬。”

穆晴明看向裴子涵，竟然無法反駁。

她把趙衡的臉板正了：“哥哥看我，你記得上次我掉到水裏的寒潭嗎？”

他點頭。

“從寒潭下來有一道臺階，通向穆府大院的後門，從後門進來找荷花池，我的房間就在荷花亭邊。寒潭、臺階、後門、荷花塢、我的房間，可記住了？”

趙衡又認真去記，好半晌：“臺階？”

“後門，荷花池，我的房間。”穆晴明又重覆了一遍，“如果還是找不到，你就跟人說找我，我是誰你可記得？”

“妹妹。”

“我的名字叫什麽？”

趙衡安靜思考了好一會兒。

裴子涵說：“他肯定記不住，我哥說除了穆重陽他就記不住其他人。”

“晴明。”趙衡卻很吃力地說出來，“二小姐的妹妹，穆、晴、明。”

穆晴明跟裴子涵同時就嗚呼一聲，裴子涵搓了搓手臂：“阿嬤，我起雞皮疙瘩了。”

“她叫裴子涵。”穆晴明趁機指著裴子涵介紹給他，“穆晴明的好朋友裴子涵。”

趙衡努力地去記裴子涵的臉。

裴子涵嘴角一抽：“本女俠被看得有點不寒而栗。”

穆晴明大笑，指著阿嬤：“給你上藥的是裴阿嬤，阿嬤。”

趙衡又非常用力地去看阿嬤。

阿嬤慈祥地對他一笑：“衡公子看得這般仔細，可記住阿嬤的樣子了？”

趙衡點頭：“阿嬤。”

穆晴明與裴子涵立刻給他鼓掌，裴子涵加了一句：“好像比豬好一點對吧？”

穆晴明承認：“跟你一樣。”

裴子涵一把將穆晴明按在椅子上，兩人鬧到被阿嬤趕出去，因為阿嬤準備脫趙衡的褲子給他上藥。

被趕到院子裏的穆晴明跟裴子涵就靠在墻邊說話。

裴子涵問她：“你為什麽要幫趙衡啊？”

能不幫嗎？這麽一個遲鈍的人那天卻跳下寒潭救了她，父親讓她那麽絕望的時刻是趙衡把她撈起來的，心裏有多感激趙衡只有她自己知道。

見她不說，裴子涵又道：“尊主跟夫人那般寵愛二小姐，小心他們把趙傻子推到你頭上，讓你照顧他一輩子。”

“……不會吧？！”穆晴明嚇得瞪了裴子涵一眼，“別烏鴉嘴，阿爹說了是二姐就不會輕易改變的。”

“可難說了，反正就是聯姻嘛給誰都差不離，趙衡都這樣了趙家肯定是不會挑了。”

那她還挑呢，穆晴明伸手就打了她：“別胡說八道。”

“所以讓你別對他太好，不然就順理成章成你的。”

穆晴明突然有點擔憂起來，倒也不是就不願意幫趙衡，而是有點擔心阿爹阿娘把二姐嫌棄的趙衡轉移到她頭上，畢竟父母更喜歡二姐的。

但想了想，趙衡那麽笨，也未必就能記住她說的話，估計明天連她房間都找不到，別說找她了，她以後少跟他接觸就好了。

次日。

穆晴明從太學院回來，發現她的房間裏多了一只兔子，一袋山裏的野果。

第三天多了一只野雞，一張荷葉。

接著還有各種奇怪的石頭、樹枝、鳥蛋等等。

想來二姐為了打發趙衡可謂煞費苦心。

不過看到屋裏堆積的小東西，穆晴明竟然有點佩服起趙衡，那麽笨的家夥是靠什麽拿到這些東西的？

這樣看來他好像並不是特別笨啊。

十來天之後，穆晴明在自己的院子裏跟趙衡碰面了。

趙衡正蹲在院裏數數。

“三十九、四十、四十一……”

“你在數什麽呢？”

地上放了滿地的粉色月季，連花帶葉，趙衡正認真數枝數。

趙衡慢吞吞地回答她：“二小姐讓我摘七十四枝月季花，可我剛才數了一下只有七十三朵，我再數一遍，重新去摘一只來去。”

什麽來去啊，話都說不好的人不知道天都快黑了麽？

本不想管他的，但穆晴明看著地上的花，再看趙衡滿手的刺與劃傷，覺得實在刺眼。

趙衡看著地上兩堆花，一堆是剛才數好的，一堆是沒數的。

“這是數過的……”

他記得。

但剛才數到多少了？

怎麽也想不起來，他把那堆數過的花又要放回來，穆晴明出手阻止：“四十一。”

哦，趙衡把花放好了，再用滿是花刺的手撿起第四十二朵花。

“四十一。”

“不是的趙衡哥哥，四十一是數過的，你從四十二開始數。”

“四十二，四十三……”

阿嬤的藥給趙衡擦了十來天，但他身上的淤青還是很重，他這體質很難讓傷口覆原。

要是穆重陽再繼續讓他幹這個那個的，就算不找人揍他，他自己也能傷得裏外都是。關鍵這人還不知道疼，對自己的身體根本無所謂。

“六十五……六十六……”趙衡一枝花一枝花地數。

穆晴明看地上剩下的花，加起來確實只有七十三枝。

手偷偷從他身後繞過去，從他數好的那堆花中間抽了一枝。

等趙衡執著地說道：“妹妹，只有七十三枝，我得再去後山摘一枝粉紅的月季給二小姐，不夠。”

七十四，七四，諧音去死。

穆重陽是有多討厭你啊你卻渾然不知，真是一只除了游泳其他就不會的豬啊，當時到底是靠什麽來判斷下水去救她的？

天生的善良麽？

聽說他是為了救他的師弟，被噬魂獸拖到洞裏去才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以前也是個天賦極好的號子。

好人不該有好報的麽？

“哥哥看！”穆晴明把藏在背後的那支花拿出來，“我在門口撿到的，看著跟你的花長得挺像，應該是你掉的吧？”

“是嗎？”

“是啊。”

趙衡看著穆晴明，看她很堅定的樣子，也點了頭：“是我掉的。”

“那你放回去吧。”

趙衡接過來放過去：“七十四，二小姐讓我摘的七十四朵粉紅色月季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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