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楚坐在書房之中，手中摩挲戴在右手無名指上的婚戒。

衛榮與王錚在書案前候命許久，但一直沒有得到主子的命令。

書房裏一個人兩個石頭當然……不對，書房裏兩個人一個石頭，既然主子不說話，衛榮也指望不上一塊石頭，那還是他來問吧：

“殿下若是有計劃只管讓屬下去執行，別讓婆羅門的人以為小主好欺負，居然將小主累出病來！”

王錚瞥了他一眼，他說這話當真是經過大腦的麽？

荀楚倒也習慣了衛榮時常與人背道而馳的想法，只問：“王錚，最近婆羅門發生了何事？”

王錚：“繼左青雲死亡事件之後，西殿一直在追查紅鞋女之事，兩日前西殿弟子李文英在松林崗附近被殺害，疑似紅鞋女所為，當時與李文英在一起的還有西殿弟子張秋麗。”

衛榮詫異，王錚怎麽會知道這些？

之前小主讓殿下與他們不要插手的婆羅門的事，殿下一口答應，且從那之後也確實沒讓他們跟蹤任何關於婆羅之境的事。可殿下現在隨口一問王錚就提供了實時信息，這小子一直沒停止過跟蹤婆羅之境的事吧？

衛榮有點想撓頭的沖動，又是只有他不知道他們都做了什麽麽？

王錚繼續道：“昨日方玨等人發現了張秋麗的屍體。”

衛榮恍然大悟：“怪不得邱子淩火急火燎來找小主，原來事關紅鞋女，方玨肯定沒轍，也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小主身上，不過這紅鞋女也該死，居然敢讓小主這麽費心費神生了病來。”

王錚嗯了一聲，到此為止不說了。

衛榮一看他出聲頓時信心十足：“對吧，王錚也這麽覺得，殿下，我等覺得應該盡早除掉紅鞋女。”

王錚上前將他往外推著出去：“屬下告退。”

衛榮被推著往外走，離開了書房之後才跟王錚道：“我還沒說完呢你告什麽退啊？”

“你不是餓了吧，去吃飯。”

“我吃……”衛榮這時候有點不爽，“殿下私底下讓你查了婆羅之境的事你為何不告訴我？”

“沒有此事。”

“沒有你怎麽知道這些消息？小主分明不讓咱們管的。”

這腦袋是有多單純啊，王錚瞅著他耿直的臉龐半晌：“小主不讓殿下就真的放心不管？”

“所以殿下偷偷給你安排活了？”

“沒有。”

“那你怎麽……噢，你偷偷去查是想隨時邀功吧啊為何打我？”衛榮捂著頭，“咱倆是不是兄弟？為何你去做這些的時候沒找我，沒找我你找誰去了？”

王錚搖了搖頭舉步離開木樓。

衛榮跟上去一把拉住人：“是不是外邊有別人了？覺得我技不如人跟不上你了？是不是覺得我……”

“沒有。”王錚反手拽住這人的胳膊往屋子旁邊的回廊轉去按在了墻上，“沒有別人。”

沒有就沒有你按什麽人啊？“誰……誰讓你都不帶我一起去的，你以後要帶我！”

“不帶。”

“為何不帶！”原本被按在墻上的衛榮惱怒站起來。

曾幾何時，這個少年郎已經長得這麽高？剛見到衛榮的時候才多大？還是個比殿下還小兩歲的小侍衛，如今十來年過去，個子張開了模樣越發成熟，但心智還跟孩子一樣。

王錚上前一步，將他重新按回墻上：“能帶自然會帶你，但有些事只能我來做。”

兩人腳尖相抵，王錚離得太近，可無論衛榮怎麽瞧他都還是初次見面的那個模樣。

個性冷漠的人五官十分俊逸，如果不是知道王錚是個頂級的侍衛，他有一定覺得他是一個斯文的書生。

衛榮不滿：“說來說去，你還當我是孩子看。”

王錚目光看向了衛榮寬闊的胸膛，高大的身材：“已經沒法當你將孩子看了。”

“那你總是對我不放心。”

“嗯。”衛榮供認不諱，看著濃眉大眼的人許久。

久到衛榮不自在的臉紅了：“你……”

王錚猛然逼近他的臉，衛榮連忙閉嘴抿住唇屏住呼吸，瞪大眼睛看著他，作甚，作甚你要作甚？！

王錚瞧他緊張兮兮模樣，這才一字一句說：“你長再大也不能讓我放心。”

說完松手，走人。

衛榮沒站穩靠在墻上，看那人離去的背影好一會兒，憋得滿臉通紅差點忘了自己在閉氣，大口地呼吸起來，然後站出來指著那修長的背影大罵：“別瞧不起人，總有一天你得求我跟你一起！”

王錚微笑著搖了搖頭。

這時見到月琳瑯從屋裏走出來，他對她拱手行了一個禮。

月琳瑯瞧了又瞧他：“讓你們殿下珍惜眼前人，好好待晴明吧。”

王錚這時詢問：“不知姑娘所謂珍惜眼前人從何而來？”

“楚王應該比誰都清楚。”她哼了一聲離去。

此時荀楚就站在窗前看月琳瑯離去，王錚看向窗內的人，看來月琳瑯這話是說給楚王殿下聽的。

荀楚折身上樓。

穆晴明已經換好了衣服。

“現在要出門嗎？”

“嗯。”穆晴明從他身邊走了過去。

荀楚拉住她的手：“你身子不好，紅鞋女的事可否交由我來處理？”

他說紅鞋女？穆晴明背部立刻繃緊，他打算怎麽處理？“不讓我去僅僅是因為我生病了嗎？”

荀楚頷首。

“我會處理好，晴明在家安心養可好？”

穆晴明想了想，轉身與他面對面：“你真能幫我解決紅鞋女的事？”

“嗯。”

“好，你去吧。”

荀楚有點不敢相信她會這樣輕易答應，她以前一向反對他參與任何關於婆羅之境的事。

穆晴明笑了笑：“我總不能左右你一輩子，更不能限制你所有的想法，既然這樣還不如放手讓你去做。”

“晴明……”

“你要是真的知我懂我，就該知道我想要的是什麽結果，所以我把紅鞋女的事交給你，我等著你給我結果。”

“……好。”

荀楚當天真與王錚出門了。

出門前他一再交代衛榮跟黎溪：“這幾日一定要照顧好你們小主，在本王回來之前別讓小主出門。”

衛榮跟黎溪奉命行事沒敢有絲毫怠慢，但穆晴明若想走出這個屋子又豈是他們能阻攔的。

當天下午。

一只仙鶴急速飛馳回了淩雲殿，忘了化成人身就撲騰跪在玄瀾闕的面前，叫了好幾聲。

玄瀾闕看著驚慌失措的仙鶴隨手一揮，仙鶴化成了藍衣童子文修磕著頭說著：“玄尊大事不好，咱們家姑娘被關入婆羅門大牢裏了。”

玄瀾闕意外地揚起長眉：“巨細說來。”

“姑娘是投案自首說她殺了張秋麗弟子，根據對比，張弟子身上致命傷口正是來自於姑娘的兵器戒律。”

玄瀾闕沈吟片刻：“姑娘可說了為何要殺那名弟子？”

“只說殺了，其餘一句不說。”

一句不說就來坐牢，荀楚若知道了可不知會鬧出什麽事來，她當真不擔心嗎？

“請玄尊想想法子，別讓姑娘承受不白之冤。”

“不白之冤？”玄瀾闕淡淡重逢 了這個詞。

文修急切道：“姑娘肯定是被冤枉的，那麽善良的人如何會殺人呢？”

“善良？”

“難道玄尊不覺得姑娘善良嗎？”

玄瀾闕轉頭看向了窗外的雪山：“人性本就多變，善惡不過一念之間。”

文修不確定地看著主子：“玄尊也相信姑娘是真的殺了人嗎？”

玄瀾闕想起那天來讓他拉一把的穆晴明：“並非本座相信，而是她本人相信。”

“那玄尊可是不管麽？”

玄瀾闕沒有回答。

很快婆羅門的門主方平生也趕到了淩雲殿，與他說了這件事。

嫌疑人自己來自首，案發地點，殺人經過，兇器與致死傷口都吻合。

唯獨殺人動機一字不提。

於公於理都該將人關押候審。

昏暗的牢房內散發出帶著發黴的冰冷氣味。

穆晴明被單獨關押在一間大牢，大概礙於玄尊弟子的身份，這牢房還鋪上了新的被褥，旁邊放了一盆炭火，但環境依舊很惡劣，還能不時聽到裏頭傳來的咳嗽之聲。

穆晴明身上也沒被拴著鐵鏈或其他，但她本人就呆坐在墊被上，低頭摩挲左手無名指上的戒指動也不動。

牢門被打開，她充耳不聞，直到玄瀾闕站在了她的面前，居高臨下看著她說：“本座都已經放你一條生路為何還要自投羅網？”

她才幽幽回答了兩聲：“我要的從不是一條生路。”

玄瀾闕目光微微一動：“那你想要什麽？”

穆晴明擡頭看向他問：“你當初什麽都不問就說給我兜著，是相信我沒殺人還是即便殺了也無所謂？”

原來那天她來找他是為了找信任的，玄瀾闕問：“你自己可信得過自己？”

“原本信得過，可後來信不過了。”

“為何後來就信不過了？”

穆晴明撇嘴想回答但嘴裏沒有答案，所以聳了聳肩。

玄瀾闕接著說：“那你該知本座不會輕易放過一個惡人。”

穆晴明看著他笑得挺無所謂：“可我對你不是還有利用價值嗎？”

玄瀾闕眉頭不由自主一蹙，笑了笑，卻也否定不了：“呵，看來當日信誓旦旦要救贖荀楚，凈化婆羅的穆晴明不過是虛張聲勢。”

穆晴明這次卻沒被他激到而是反問他：“若是有一個跟我一樣能凈化婆羅之境的人，你會放棄我嗎？”

玄瀾闕：“……”

“應該會吧，你本來就覺得我不好，只是暫時沒有可取代而已。”

“把戒律拿出來。”玄瀾闕說。

這是要收回去嗎？穆晴明拿出骨扇遞給他，他卻不接只是說：“打開。”

穆晴明一眼撥開扇子。

玄瀾闕說：“你若因歹念殺了人，這扇子沾了血就凈化不掉了。”

但現在這扇子依舊是白色的，穆晴明擡頭看著他，他突然出手輕按她的額頭擋住了她的眼睛：“你若真這麽容易放棄我也就……”

後邊他說了什麽穆晴明聽不見，也看不見他的表情。

只是在他冰涼的手指離開她眼前時，她看到的只是他白色的背影與那長長的青絲。

他頭也不回地說：“相比夢境與預言，晴明不是更堅信現實嗎？”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