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哭，他的心口會跟著不斷抽搐，像是有東西要從心底破土而出，比起她不理他更難以排解。

從不覺得眼淚是如此有沖擊力的東西，可她的每一滴眼淚都像落入他的心裏，然後掀起滔天巨浪。

某種要爆發的情緒，陌生得讓他又不安，又莫名隱含一絲興奮。

他的心底仿佛住著一只不知名的猛獸，像被埋藏了很多年，今天莫名聽到一絲咆哮。

“晴明別哭……”

強烈到讓他不知所措的情緒，只能淺淺用另一只手輕拍她的背後表達出來。

他說：“你並沒有破壞我的人生，只是那天的……飛升。”

“並沒有成功。”

穆晴明也顧不上哭得有多難看，手背將眼淚一抹：“你說什麽？”

荀楚：“那日你雖闖了歸元陣，但最終不是沒能破壞掉法陣嗎？”

確實把天鐘砸了之後，她被雷擊中就失去了知覺，後來發生的事她完全不知道，醒來就發現她跟荀楚都躺在青樾殿內。

“你的意思是……”

荀楚點頭：“嗯，是因為最後渡劫沒有成功，我才帶著你回來的。”

所以不用如此內疚。

見她又在思考。

荀楚繼續補充：“你的破壞力暫還不能影響天劫，所以那日即便沒有你的出現，我的飛升也不會成功。”

這多半是他安慰她的話，穆晴明心裏好受了又更難受了，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荀楚擡手抹掉她臉上的淚水：“晴明再回答我一個問題。”

“嗯？”

“周正是何人？”

他怎麽知道周正？穆晴明把剛才的話想了一遍才說道，“他是我上司。”

“只是上司？”

“也是我的朋友。”

“只是朋友？”

“還是……”

“居然還有？”荀楚眉頭皺了起來。

穆晴明不明所以，說道：“他還是我的人生導師，很重要的人。”

“很重要……”荀楚垂眸點了點頭，“可有其他？”

什麽意思啊？穆晴明還在自己的情緒裏沒能走出來，所以只是搖了搖頭。

荀楚稍微松了口氣，牽起她走到臥榻讓她坐下，他也坐到了一旁：“現在可覺得好些了？”

穆晴明點頭，又搖頭，還是不大敢直視他。

“這點頭又搖頭我該如何理解？”

“我想……”她話說了兩個字便閉了口。

但荀楚這次猜到她的想法：“天機一到，我自會再有機會飛升，所以你什麽都不用做，也不用去找玄尊。”

“可玄尊是不是能讓機會快點到來？”

“不會。”荀楚眼裏閃過一絲鋒芒，但聲音如常：“所以你不必去找玄尊，別說找他沒用，即便有用我也不想很快拿到那個機會。”

“為什麽？”

荀楚用帕子輕拭她的面頰：“我現在很想多活一些時日。”

穆晴明一楞：“因為……我嗎？”

荀楚微微一笑：“飛升也有可能魂飛魄散的晴明。”

“若是以前消散也就散了，可現在……”

“穆晴明，我很期待未來還會發生的美好，很想看你為我證明生心甘情願的價值。”

這不是在打她的臉嘛？

人家都說了快活似神仙，做人還能比作神仙更好？

荀楚看她無地自容的樣子又覺得好笑：“若是晴明實在覺得對不住我，日後便待我更好一些。”

除了答應她還能還敢說什麽嗎？

荀楚又問：“那現在可否讓我同你商量事情了？”

還要商量啊？“你直接說就好了，別跟我商量，我心裏還是有陰影。”

荀楚頷首直說：“晴明是否發現，在你接觸到異類能量的時候，身體就會產生被焚燒的感覺？”

確實是這樣。

“姝婳同我仔細分析之後，覺得是你體內血液的特殊性，因為容易吸引異靈，比如你所知道的雪女與吸魂鏡碎片。並且一旦遇到異類攻擊，血液就會自行爆發對抗，長此以往你的身體會受不住發生毀損。”

“所以？”

“所以，能不能考慮封住這股力量，這不會影響你日常的任何行動，只是抑制你體內抗靈力的能量，不會再輕易產生血液焚燒的現象。”

聽起來挺有道理，而且穆晴明也被那種灼燒感折磨過，但這種現象好像也並非偶然。

“為什麽我會是這樣的？”

“有些人天生具備特殊的能力，比如先天能看見異類的，先天具備靈力的，你大概屬於其中一類，只是力量比較特殊。”

從第一次被範青瑤操縱的紙人攻擊，到後來雪女、吸魂石碎片再到天刑山的雷劫，穆晴明也知道體內有股力量。

確實像荀楚說的，那產生的灼燒感會讓她痛不欲生，但不可否認，當身體處在那種狀態時，她卻有力量去抗衡範青瑤、吸魂石或者是歸元法陣。

就在幾天之前，穆晴明想著如何對付玄尊的時候，還想過，是不是她有可能利用他她內的特殊力量，找到可以稍微抗衡術法的辦法。

但今天荀楚說，要封掉她這股力量。

她心裏不是沒想過反問荀楚，那有沒可能讓她把這個力量利用起來。

但這想法到了嘴邊被她壓了下去。

既然玄尊不是荀楚的敵人，那她體內的力量似乎也沒什麽特別的用處，她也沒想過要去當陰陽師，這樣權衡這股力量的存在弊大於利。

加上荀楚這麽說她只是問他：“你希望我封住這股力量是嗎？”

荀楚垂下視線想了片刻，點頭：“是。”

“那就封吧。”她不會跟荀楚深究緣由，哪怕荀楚不單是從她的安全問題做出這個考量，在她對荀楚充滿愧疚的現在，就算讓她去死她估計也會滿口答應。

只是，為什麽她會覺得，荀楚不單是從她安全角度讓她封住體內的力量。

她心裏還存在什麽疑慮？此刻卻有些腦子短路，連接不起前後。

不過荀楚這麽實誠與她商量，那就如此吧。

荀楚擡手揉了揉她的短發：“別擔心，不會有事的。”

姝婳再次出現在楚王府，原因是為了幫她封住體內的力量。

當日海棠閣內，荀楚也在場，姝婳跟他們詳細說明了封印的過程。

然後，她先用銀芽針讓穆晴明失去知覺，然後啟動封印她的術法。

之後的過程，穆晴明沒有記憶，但後來聽守在外頭的黎溪說，當日給她施法後，姝婳是昏迷著被王錚抱著出去的，而且身上有不少血跡。

在那之後，是荀楚跟她兩人呆在海棠閣，隨後下了一場雷雨。

王錚跟衛榮在海棠閣外守了一夜。

黎溪說，當晚她害怕極了，那雷電交加的夜晚仿佛隨時會出現妖魔鬼怪。

還好到了黎明時刻雷雨散去，清晨楚王殿下稍顯疲倦從海棠閣裏出來。

而穆晴明睡了一天醒來，發現荀楚就坐在她床邊，問她：“可覺得還好？”

穆晴明動動胳膊動動腿，跟以往沒有差別，她說：“餓算不算不好？”

荀楚笑著擡手，黎溪便端著可口的食物過來。

待她吃好之後，姝婳再次來到跟前，用銀芽紮了她的手背，銀針驟然長成一條碧綠的細藤，如同蛇一般卷住了她的手臂。

姝婳此刻問她：“娘娘覺得如何？可有灼燒之感？”

荀楚也看著她等待答案，穆晴明搖頭：“沒有。”

姝婳便取下銀芽，起身對荀楚恭敬道：“已經成功了。”

荀楚頷首。

姝婳等人退下後，穆晴明問荀楚：“姝婳大夫不是人類吧？”

荀楚稍微驚訝，但看穆晴明面色淡然便也沒隱瞞說道：“她是一棵洛神珠。”

洛神珠，也就是絳珠草。《紅樓夢》裏說是林黛玉的前身，倒是在這兒看到了真角兒，不過姝婳可不是多愁善感弱柳扶風的林妹妹。

這些也都不是重點，重點是：“那洛神珠為什麽尊你為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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