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哈利。”

十五歲，身材瘦削的男孩子擡起頭，眼前一亮，一個很漂亮的黑頭發女人站在他面前，他的教父抓著她的胳膊，好像在防止她逃跑。

哈利·波特好奇地打量著這位女士，她應該是鳳凰社的成員。“你好，女士。”哈利有些害羞地回應，因為他註意到這位女士正在探尋地盯著他的臉。

“蕾娜·采尼，她是莉莉最要好的朋友。”西裏斯咧嘴一笑，向哈利介紹道。

莉莉的朋友？哈利一下子感到很親切。他已經見過了父親的許多朋友，母親的好朋友卻是第一個。

蕾娜突然走近，過於熱情地把他摟進懷裏抱了一下，然後直勾勾地盯著他的眼睛。哈利覺得自己應該感到尷尬、害羞或者別的什麽，他應該躲開這個陌生女人炙熱的目光。這樣很不禮貌，哈利對自己說，羅恩他們應該註意到了，我應該躲開她。

但他動不了。可能是因為采尼太太身上令人舒心的味道，有一點像陽光曬過的衣服的味道，或者是熱水浸濕的毛巾，也許還有一點肥皂的香味、墨水的香氣、外面夜風的味道、放在木抽屜裏的襯衫味道……和韋斯萊太太身上的味道有點像。哈利猜想這是母親的味道。

“和詹姆一模一樣，對吧？”他聽到西裏斯驕傲的聲音。

哈利可以在采尼太太的黑眼睛中看到自己的倒影，她看著哈利的眼睛，目光卻穿過那雙明亮的綠眼睛，一直到達很遙遠的地方。哈利哪怕終其一生也無法知道那個地方的樣子，只能從長輩們的只言片語之中想象。那個地方叫做“過去”，莉莉還存在的過去，他們還風華正茂的過去。

不，回不去的。哪怕蕾娜、西裏斯、萊姆斯都在哈利的身上尋找過去的影子，但那段時光已經再也無法回來了。一起相伴上課的身影、魁地奇場上飛舞的身影、他們的聲音、他們的笑容……這些已經在漸漸褪色，漸漸溶解，失去原本的鮮艷色彩和真實面貌。詹姆和莉莉，他們在逃逸，一點點逃離記憶的束縛，像兩個落日時的影子，任憑他們如何哀求、渴望、尋找，他們都融入了夜色，無影無蹤。

蕾娜放開了哈利，拍了拍他的肩膀，苦澀地說：“是啊，好小夥子。”

哈利捕捉到了她語氣中的苦澀，不禁也難過起來，他回頭看了一眼，韋斯萊太太不知為什麽感動得滿眼淚花，羅恩站在一旁，疑惑地看著大驚小怪的母親。這讓哈利感到很難堪，他感覺自己成了某個感人的家庭情感劇的主角。他不安地看向蕾娜，希望她別流眼淚。

幸運的是她沒有。蕾娜現在看起來擺脫了憂傷的迷霧，整個人光彩四射，明媚地微笑著：“聽說你是找球手？”

“是啊……”哈利感覺自己的胃被猛地拽了一下，他想起了聽證會。聽證會結束後，他還能作為霍格沃茲的學生參加比賽嗎？

蕾娜飛快地掃了他一眼，輕輕地說：“別擔心聽證會，他們無法開除你的。”哈利對於自己的心思表現得這麽明顯有點尷尬，他沖蕾娜笑了一下，想回到羅恩他們旁邊去。西裏斯愉快地對哈利說：“你出生時她在國外，所以沒有參加你的洗禮。”

蕾娜做了一個鬼臉：“就算在也沒用，我家是拜菩薩的。”

哈利琢磨著他們的對話，也許他們的意思是，蕾娜本來可以作為他的監護人，在西裏斯待在阿茲卡班的時間裏，承擔保護、教育哈利的義務。他不禁有些怨恨，因為他對宗教並不感興趣，也沒有去過幾次教堂，卻因為宗教問題失去了一個本來可以關心他的長輩的陪伴。

“佩妮沒有和你提起過我嗎？”哈利搖了搖頭，他看到蕾娜秀氣的眉毛皺了起來，但馬上又松開了，自言自語著：“估計是沒送到吧。”

她對哈利說：“我也在魔法部工作，但是我不能表現出認識你……別擔心，阿米莉亞·伯恩斯是個好人，只要你完整地把事情經過講清楚，她會支持你的。”

他們又說了幾句，蕾娜和西裏斯就匆匆下樓去了，因為大門又響了。韋斯萊太太把一塊包裹著害蟲的抹布丟進一個桶裏，對哈利他們叮囑道：“小心點，最好在晚飯之前搞定。”她也出去了。弗雷德和喬治又掏出了順風耳，想著能不能聽到點什麽。

“她對你可真好，”赫敏走到哈利旁邊，羨慕地說，“如果你去幫我要個簽名，她會不會同意呢？”

“簽名？她是個明星嗎？”哈利懷疑地看著赫敏。羅恩不屑地說：“赫敏愛上她了，就因為她是一本什麽書的作者。”

赫敏立馬模仿著羅恩痛心疾首的語氣嘲笑道：“她大我們整整二十歲——這是誰說的來著？說得好像沒有這二十歲她會看上你似的。”

羅恩漲紅了臉想反駁什麽，哈利制止了他們即將到來的沒完沒了的爭吵：“赫敏，我能看看是什麽書嗎？”

赫敏帶著他們繞過走廊上偷聽的雙胞胎，從自己的房間裏拿出一本厚厚的書，有些遺憾地說：“還有幾本書我實在搞不到。她還翻譯了《魔法史》的中文版和俄文版！”

哈利驚訝地看著《魔法心理學》硬殼封皮上的作者名字：“L·M·采尼”，他飛快地翻閱了一下內容，馬上意識到這和洛哈特那種糊弄人的冒險故事不同，這是一本貨真價實的學術著作，裏面有各種表格和覆雜的圖片。

“太可怕了。”哈利帶著敬意把書還給赫敏，赫敏沒有接過去，而是微笑著對他說：“你不看看扉頁嗎？”羅恩也同樣笑了：“得了吧，赫敏。”

哈利在他們的註視下疑惑地翻開了扉頁，上面只有兩個單詞：

獻給莉莉。

哈利不知道應該怎麽去描述心裏的感覺，一股暖流順著他捧著書的手蔓延到全身。

“希望你將來寫書的時候也能讓我倆有點參與感。”羅恩安慰地搭著哈利的肩膀，笑嘻嘻地對赫敏說。“哈，我會的。”赫敏挑挑眉說。他們三個笑了起來，籠罩在哈利心頭的陰影似乎散去了，他們開始吵吵鬧鬧地爭論著赫敏未來的作品。

“這麽說，鄧布利多會陪著哈利出席聽證會？”萊姆斯若有所思地摸著下巴說。

“是的，如果沒有他在旁邊，那群人會把哈利生吞活剝的。”蕾娜瞇起眼睛，盯著萊姆斯身後的街道，聲音突然緊張了起來，“別回頭，他們來了。”

他們低下頭，一旁已經喬裝打扮好的唐克斯站了起來，去結了賬，像一個最普通的老太太一樣慢慢地走了出去。“我們需要一個超感咒。”萊姆斯看著菜單，不動聲色地說。蕾娜沒有拿魔杖，翻開手掌快速地做了一個手勢。

“她走到他們旁邊了。馬爾福沒有註意到她。”蕾娜用手點了點菜單，平靜地說。

盧修斯·馬爾福灰色的眼睛冷漠地盯著來去匆匆的人群，他古老的打扮在麻瓜之中十分顯眼。一個男人匆匆忙忙地向他走來，喘著氣說：“抱歉，我剛剛甩掉愚蠢的亞瑟·韋斯萊。”

“走吧，我的朋友。”馬爾福高傲地仰著頭，和那個男人並肩走到一家咖啡館門口坐了下來。一個穿著艷俗的長裙的老太太嘟嘟囔囔地對著手機怒斥著她的兒子，這讓馬爾福覺得很煩。“這裏是不是人太多了？”男人看著擁擠的咖啡館問。“這樣最好，麻瓜們反正不會註意到的。”咖啡館裏很吵，他們湊在一起交頭接耳。

過了一會，萊姆斯平靜地說：“可以了，唐克斯。按你剛剛說的，你該出發去你兒子的家裏了。”老太太慢悠悠地離開了咖啡館。蕾娜和萊姆斯也離開了。

格裏莫廣場12號的廚房裏，他們激烈地討論著。“怎麽說，他們上鉤了？”韋斯萊先生興奮地說。“他們完全放松了警惕，多虧了萊姆斯的主意，”唐克斯臉紅撲撲的，激動地說，“我完全進入了角色，都不知道說了什麽……也許我以後可以當一個演員什麽的。”

“好了，現在我們討論一下聽到的消息。首先，我們可以確定的是沃爾頓·麥克尼爾又重新為伏地魔做事了。然後，馬爾福對麥克尼爾下了命令，他要去找巨人。”

長桌上出現了一陣騷亂，韋斯萊家的大兒子，比爾激動地站了起來：“我們得搶在他們前面！”萊姆斯示意他坐下，冷靜地說：“我們聯系了鄧布利多，他決定讓海格去。”比爾失望地坐下了。“我就猜到麥克尼爾還是那樣，魔法部裏肯定還有伏地魔的人！”穆迪氣呼呼地說，藍色的魔眼在眼眶裏瘋狂轉動著。

“他們下一步要對魔法部內部開始調查了——當然他們不在乎誰是食死徒，他們要揪出那些和鄧布利多站在一邊的人。”蕾娜翻著手上的一個白色封皮的小冊子，嘲諷地說。

“噢，他們提到了你，亞瑟。”金斯萊也拿著一本同樣的小冊子，遞給韋斯萊先生。西裏斯好奇地湊了過去。

“我能預料到。”韋斯萊先生沮喪地翻閱著小冊子，裏面詳細記錄了禁止濫用魔法辦公室主管多洛雷斯·烏姆裏奇的對於魔法部成員的“立場”調查。該說不說，她是個敏銳的人，聰明地覺察到了部長福吉的心理，為他獻上這樣一本告密的小冊子。福吉把調查作為魔法部的內部刊物發行了出來，烏姆裏奇也成功晉升一級。“她真的很惡心，”唐克斯用她的那本小冊子扇著風，轉過頭問蕾娜，“她有去找你嗎？”“有啊，不過她沒有問我什麽，可能因為我是剛來的，”蕾娜突然想起了什麽，“她還邀請我去參加聚會呢，就在下周。”

“我怎麽一點消息都不知道！”唐克斯叫了起來，金斯萊平靜地說：“你級別不夠，她只邀請那些她想拉攏的人。”唐克斯看起來有些不服氣。“你替我去吧。”穆迪粗聲粗氣地對這個年輕的傲羅說。

“我也沒有收到邀請。”韋斯萊先生看起來垂頭喪氣的，莫莉站在旁邊，擔憂地撫摸著丈夫的肩膀。蕾娜猜他們在小冊子裏看到了珀西的名字。“相信我，那絕對是一種折磨，”萊姆斯安慰道，他的眼睛瞇了起來，眼周細細的皺紋變得明顯起來，像是在回憶著什麽，“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她起草了一份反對狼人的法案，自那之後，我連洗盤子的工作都沒有了。”

吵鬧的廚房一下子寂靜了。

哈利的聽證會還算順利地結束了，他可以回到霍格沃茲。蕾娜真心為他感到高興，同時她又有點擔心西裏斯。莫莉和萊姆斯都向蕾娜提起過，他越來越消沈暴躁。但蕾娜整天都待在外面，和西裏斯根本沒有太多的相處時間。可能也是這個原因，她感覺西裏斯並沒有他們說的那麽嚴重。

參加完烏姆裏奇的聚會後的一天，她回到鳳凰社的指揮部，依然看到西裏斯坐在壁爐前翻閱著報紙。他們像往常一樣說笑了幾句。西裏斯突然合上報紙，漫不經心地問：“餵，米哈伊爾·庫茲涅佐夫是誰啊？”

蕾娜臉色變了，有些不耐煩地說：“不知道。”

西裏斯聳了聳肩：“唐克斯讓我打聽的。她說聚會的時候，有個人和你談起了他。”

蕾娜更加生硬地說：“我們隨便聊了兩句……”

西裏斯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著她，緩慢地說：“我對這個名字挺有印象的。”蕾娜的眉毛揚了起來，西裏斯繼續說：“……一直有人往這裏寄信，但是你知道，麻瓜的郵差找不到這裏，就把信隨便扔在附近。斯內普有一次註意到了，他把那些信給了我……信上沒有寫收信人，但我現在覺得是給你的。”

他起身拿出了幾封信，蕾娜全身發冷，坐在椅子上看著信封上熟悉的字跡：米哈伊爾·庫茲涅佐夫。

“抱歉，之前我不知道是給誰的，扔掉了一些。”西裏斯說。蕾娜騰地站了起來，在西裏斯訝異的目光中將那些信扔進了火裏，然後怒氣沖沖地上了樓，不停念叨著一些詛咒的話。

“這又是發什麽神經？”西裏斯跟上了蕾娜，不解道，“我可沒給你拆開！”他跟著蕾娜快速跑到了房間裏，看著她把行李箱拖出來，在一堆東西裏費力地翻找。

她從行李箱的最底下翻出一個盒子，從裏面取出了一個相框。照片上是蕾娜和那個金發男子，他們緊緊地摟在一起，笑容甜蜜。“噢，好吧。”西裏斯站在一旁，尷尬地嘟囔著。

蕾娜沒有理他，粗暴地想把相框拆開。她用力掰著木制相框中間的一道縫，卻怎麽都弄不開。憤怒的蕾娜狠狠地把那個相框摔在地上，它依舊毫發無傷。蕾娜看起來已經完全失去理智了，她撿起相框，往桌角上砸去——

西裏斯抓住了她，把她推到一邊：“我來，你冷靜點。”西裏斯掏出魔杖，對著相框念道：“四分五裂。”相框碎了。

蕾娜從一堆玻璃碎片裏面拿出照片，從後面取下一個小小的東西，用火把它燒掉了。

“那是什麽？”西裏斯小心翼翼地問。

蕾娜咬牙切齒地回答：“追蹤貼，蘇聯魔法安全局研究的小玩意兒。這個卑劣的家夥！”

“為什麽——”

“因為他是個爛人，”蕾娜對還想說什麽的西裏斯做了個制止的手勢，“你別問了，非要看到我發瘋才好嗎？”

“為什麽你總是什麽都不對我說？”西裏斯憤怒地問。蕾娜把他推出門，簡單地回答：“我不想讓你可憐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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