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洄溯問，“螣蛇，怎麽了？”）

“你看那兒。”

洄溯順著螣蛇視線的方向看過去，一座宅子裏發出紫色的光芒，純粹的帝色紫，讓她不由得想起一個人。

只是，他會來這裏嗎？

“過去看看。攴”

螣蛇和洄溯皆詫異，在凡間怎麽可能出現這樣的光芒，而且這樣的光澤她們只見過一人有，但那人應該是不會出現在這裏的。

－

柳府嫵。

第二天禮部就會來人接飄素進宮，前一天的柳府裏一片忙碌，連一貫閑閑漫漫的飄蘿都忙前忙後，為飄素準備進宮的東西。

“飄蘿，你別忙了。”飄素拉住妹妹，“爹已經在準備了，萬一缺什麽東西，以後還能回來拿的。”

“姐，你以為你嫁的是尋常人嗎？那是皇宮，進去就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出來的鬼地方，這次不帶齊，到時裏面沒有怎麽辦？”

飄素笑，難道還有家裏有皇宮裏沒有的東西嗎？

呃……是啊，有。

他，就是柳府有，皇宮無。

“姐，你好好坐著，我想到一個東西咬拿給你。”

飄蘿提著裙擺跑出飄素的房門，一不小心撞到了星華身上，她還沒來得及說什麽，一道紫光閃現，剩下什麽也不知道了。

．

螣蛇和洄溯在柳府的上空看著府中忙碌的人影，相互看了眼。

剛剛明明看見一道紫光出現這兒，為什麽等她們飛近就不見了？

“螣蛇，你看見了嗎？”

螣蛇搖頭，一眨眼就不見了，也不知道到底是什麽。

洄溯猜測道：“會是他嗎？”

“如果是他，為什麽不出來見我們？”

洄溯點頭，是啊，星華上神看到他們，沒理由逃走啊。可是，凡間怎麽會出現那麽奪目的光芒？

“螣蛇，現在怎麽辦？”

“我們再呆幾天，看看有什麽動靜。”

“好。”

．

寒山靈寺。

星華抱著懷中的飄蘿落到深山裏，廣袖飛過，一棟精致的小木屋出現在眼前，抱起懷中的女子走了進去。

將飄蘿輕輕的放到床上，星華溫柔的為她整理耳鬢的發絲，真是大意了，若不是不經意的看到螣蛇和洄溯過來，都來不及帶走她。洄溯倒沒事，可螣蛇二百萬年前見過她的模樣，再遇，肯定會想起她是誰，姑且不論她是否能發現阿蘿轉世的秘密，只讓她起疑就是個麻煩。

寒山靈寺的大仙小神不少，以防萬一，星華布開了一道障目結界在小木屋的外面，不容任何人闖進來。看著飄蘿的臉，不免擔憂，她的容貌過於出眾，很容易就被人記住，他無法時時刻刻貼身在她的身邊保護她，即便是神界仙界的人沒有發現她，在凡間有少不了麻煩，若是有個閃失，他會急瘋。飄零在六界之外的她，生命結束時，他都不知去哪兒尋她的魂魄。

越想，星華越覺得飄蘿的安全沒有一點兒保障，好像人間處處都是危險一樣。有覬覦她美色的男人，也可能有來凡間救濟蒼生的神仙，過去沒有發現她不代表永遠不會發現。

一眼，或許就會改變她整個人生。

星華傾身，貼近飄蘿，近距離的看著她。這小東西，怎麽就生的這麽好看呢？當初在妖林裏給她畫眉綰發，賜她清晰的眉目，可是一點都沒想到她自己幻化成人的時候居然有這樣絕色的容貌。

躺著的飄蘿長睫顫了顫，慢慢睜開，看到臉上方的星華時，嘴角揚起，漸漸的笑容變得燦爛。

等下，她不是準備給姐姐拿東西的嗎？怎麽躺到床上來了？

飄蘿像是背後有人推了一下，嗖的就坐起來，險些裝到星華，看著房間裏的擺設，問他，“這是什麽地方？”

“寒山靈寺的山裏。”

“寒山靈寺？”

飄蘿幾乎不敢置信，不是在家裏嗎，怎麽一眨眼就到了寒山靈寺了。

“就我們？”

星華點頭。

“為什麽？”

星華解釋不了為何忽然帶飄蘿離開柳府，一世記憶他歷歷在目，可要完全讓她理解，根本不可能。如果再晚一步，螣蛇和洄溯就看到他了，自然也會看到她，二百萬年前落幕的事情就會被再次提及。

他承認，他有私心。

他想藏起她，就這樣陪著她生活下去。前一世，他們愛的那麽小心翼翼，付出的代價那麽大，為什麽他不能自私一次，就一次。他清楚自己不能有七情六欲，可惜對她的念想扼殺不了，他不想決斷對她的感情，曾笑端炎太執著，不放開執念是苦了自己，現在才知道，執念不是想放就能放的，不問神魔之身，就是不想停止愛她。

現在她不屬六界，這是老天給他的機會。

他願意及積更多的德，只求能和她相安無事的在一起。

“阿蘿，你相信我嗎？”

飄蘿不說話，看著星華凝望著自己的眼睛，她很想相信他，不為什麽，心裏覺得他可信而已，她是個很遵從內心聲音的人。

“有些事，我沒法向你說太透，可是相信我好嗎？”星華變得謹慎且緊張，“不管任何情況下，我都不會做出傷害你的事情。所有的，我都會是為你好。”

飄蘿問星華，“那如果有些事情就算是為我好，可是我不高興呢？”

比如現在，姐姐待嫁，也是代嫁，她卻和他在這個分不清東南西北的地方待著，她心情很不美麗。

“阿蘿，性命比心情重要千百倍。”

在她生命無憂的情況下，他當然會希望她開開心心，可連生存都有威脅的時候，她的心情就不能被顧及到了。

“我姐明天進宮。”飄蘿從床上下來，朝門外走，“皇宮不是我想進去就能進去的地方，以後我就見不到她了。”

“阿蘿。”星華快步追上飄蘿，伸手拉住她，“皇宮對於我不算什麽。”

“我現在想回家。”

她可以暫時不問為什麽帶她來這裏，也許真的就像他說的，有原因，她現在就想抓緊時間陪著姐姐。

“回去可以。我們得變臉。”

呃？

星華修長的手指從飄蘿的臉前劃過，她的真容被一個很尋常的女子面容取代，若非她身上的錦衣玉服，倒也看不出和大街上走著的女子有什麽區別，放到人堆裏轉眼就能找不出來。

星華眨眼一記，一身紫色的神袍變成白色的衣料束紫色腰帶的凡服，不變的是他給人的氣勢和一頭銀發，收斂了神的氣息，似凡人，又超脫於凡人之外。“阿蘿，白天我會讓你用現在的模樣示人，晚上再換回自己的臉。”

“為何要這樣？”

星華擡手揉著飄蘿的頭頂，“避人耳目。”

他想的，是避掉螣蛇洄溯和酈晏玄的眼，而她卻只以為是防範酈朝天子。

“我懂了。”

星華帶著飄蘿回到柳府裏，一張陌生的臉出現在飄素的眼前，尤其還有一個白發垂地的男人在自己的閨房裏，更是嚇了她一大跳。

“你們是誰？”

飄蘿驚喜的喊道：“姐姐，是我啊，飄蘿。”

“飄蘿？”飄素疑惑的看著面前的女子，“你怎麽會變成這樣的臉？”

“姐姐你明天就進宮了，皇上如果問責起來，我就用這樣的臉去見他，他在柳府找不到我，應該不會為難爹和你的。”

飄素看著飄蘿身後的星華，手指哆嗦著，驚嘆的不知說什麽好，繞是見過那麽多男子，也不曾想世間還能如此驚艷的男子，纖塵不染，仿佛一點點的汙塵對他都是褻瀆一樣。

“姐姐，他是幫我弄出這樣臉的人，他是……是……”

星華走上前，接了飄蘿的話，“柳大小姐好，我是畫藝師。”

畫藝師？

飄素挑眉，“做什麽的？”她怎麽從來都沒有聽過。

“畫出任何人心所想的東西。”

“噢？”飄素冷冷的看著星華，“什麽都可以嗎？”

“只要我想，什麽都可。”

飄素將信將疑的看著星華，聽他說的話像是哪個山裏來的毛道士，故意班門弄斧。可看他周身的氣質，又不像是那種三兩下工夫的人，不知來路的人，飄蘿是怎麽認識的？

為人謹慎的飄素將飄蘿拉到一旁，看著十分陌生臉龐的她，若不是她身上的打扮和她的聲音無誤，她都想懷疑她是不是自己的親妹妹了。

“飄蘿，我問你，你怎麽認識這個人的？”

“又一次溜出府出去玩認識的。”

飄蘿哪裏敢說如何認識星華的實話。

“你可知他的底細？”

飄蘿笑道：“姐姐，你太緊張了，他是好人，我肯定。”

“飄蘿，壞人難道腦門上寫一句‘我是壞人’？”

“姐姐，他能幫我們度過這次難關。”飄蘿轉頭看著星華，回來的路上她答應過他，不告訴任何人他是神，他說，他只是她的神，佑她無憂。“我相信他！”

沒來由，就是相信。

飄素看一眼星華，好人壞人她現在分辨不出來，只是沒從他的身上感覺到敵對的氣息，如果不是他真是想幫他們，那就是他隱藏的夠深。不過，柳府這幾年都在京城裏安分守己，爹爹也為人處事很低調，應該沒什麽仇家來尋仇才是。

“他打算怎麽幫我們？”飄素問。

飄蘿拉著飄素走到星華的面前，“夫君，你告訴姐姐怎麽做吧。”

“你喊他什麽？”

“夫君。他的名字。”

飄素真是哭笑不得，也就她的妹妹會信有人取這樣的名字，明顯是逗她玩的，她居然還當真了。

“說吧，你叫什麽名字？”飄素看著星華。

星華答非所問的道：“入宮後，酈晏玄發現你不是阿蘿的時候，不要承認欺君之罪，更不要露出你知曉其中原委的表情，否認到底。強調自己的身份，也堅持聖旨是他下的，至於草夕，你不認識。”

阿蘿？！

飄素抓住星華話中對飄蘿的稱呼，他能這樣叫她，想來他們認識有一段時間了。

“回答我的問題？”

星華轉而看向飄蘿，問她，“阿蘿，重要嗎？”

飄蘿本不大在乎什麽東西，何況只是一個姓名，自然覺得沒什麽，可是飄素是她姐姐，又不能讓姐姐一點兒面子都沒有，走到星華的身邊，拉著他的手臂撒嬌。

“姐姐明天就進宮了，你就告訴她吧，讓她放個心。”

哎……崽崽他娘都這樣說了，他還能說什麽呢。

“星華。”

飄蘿驚道：“原來你真……”

想到飄素在，飄蘿迅速閉了嘴，她就說啊，誰家父母取名給自己的孩子叫‘夫君’啊，喊起來一點都不方便，他居然騙她。

“飄蘿，你真的認識他？”飄素懷疑了。

“認識啊。”

“他的名字，你什麽時候知道的？”

飄蘿倒也答的快，“很早。”

“早到什麽時候？”

飄蘿暗道，剛剛。當然，她不會說實話。

“他一早就說了，只是我當初沒當真，以為他騙我，沒想到是真的。”

飄素抓不出飄蘿話中的漏洞，放過了她，看著星華，“我不管你來自哪裏，也不管你是不是對柳家有什麽不滿，我只有一個要求，不要傷害飄蘿，還有我爹。否則，哪怕追到天涯海角，我也不會放過你。”

“飄素姑娘多慮了。”

他傷害自己都不會傷害阿蘿。她，大可放心。

飄素雖然不放心星華的忽然出現，但她卻沒有更多的時間來調查他，只能希望飄蘿交的這個朋友是真心待她。當然，還有爹和慕長白在，應該不會出什麽大問題。

“星華，酈晏玄的部分我懂了。如果他派人來柳府，你確定有辦法？”

星華微勾嘴角，點頭。

易如反掌。

府中來了一個陌生人，飄蘿帶著星華沒和飄素說多久柳莊胤就派鬼伯來了。

風鈴走到飄素的面前，“大小姐，老爺派鬼伯來了，讓二小姐帶著她的朋友去見他。”

“知道了。”

“姐，那我們過去了。”

飄素點頭，“嗯。”

鬼伯看著飄蘿，這是二小姐？裝束像，臉不像。

飄素看出鬼伯的疑惑，解釋道：“鬼伯，星華幫飄蘿畫了臉，這樣明日我進宮，也不怕皇上派人來查了。”

鬼伯點頭，“大小姐，我明白了。”

如非大小姐解釋，他還真是一點都看不出原來二小姐的模樣。

飄蘿和星華走後，飄素一刻不停的趕去慕長白的那兒。

鬼伯帶著星華和飄蘿去見柳莊胤的路上，稍稍沒註意，不小心滑了一跤，聽到他驚呼聲時，飄蘿下意識的伸手去扶鬼伯，星華卻全然都沒有反應。看著鬼伯在飄蘿的攙扶下站好，關心的問他怎麽樣。

“二小姐，我沒事。”

“鬼伯，你年紀大了，以後要小心些，這些通知人的小事就讓其他人做，你不要親自跑。”

鬼伯點頭，“嗯。”

星華能理解柳莊胤和飄素對他的猜忌，如果他們不猜疑防範，他可能才真的會擔心，所有人心裏想的他都知道，他們這些人在他的面前沒有秘密。他很想告訴他們，如此試探他，真的沒有必要。

鬼伯偷偷的試了好幾次，星華皆是無動於衷。

進了大廳，柳莊胤坐在主座上，看到星華的那一眼，縱然混跡江湖和官場多年，他仍舊難掩驚異之色。

“老爺，二小姐和她的朋友來了。”

柳莊胤目光掃了下飄蘿，她倒真是不消停，惹了酈晏玄不夠，又來一個白頭發的男人，看上去就不是一般人，她還真是敢招惹。她的臉，怎麽變了？

柳莊胤嚴肅著神情看著飄蘿，“你的臉怎麽了？”

“喏，他給我化的。怎麽樣，看不出原來的模樣了吧，哈哈……”飄蘿開心的很，“這樣皇上來查，也不怕啊。對了，爹，你找我來什麽事啊？”

柳莊胤擡了擡手，“坐。鬼伯，讓人上茶。”

“是，老爺。”

“好茶。”

“好的，老爺。”

星華身形不動，站在柳莊胤的對面，他雖為阿蘿的父親，可冥府生死薄上沒有她的記載，這足以說明阿蘿並不是從柳家夫人素蘿的肚子裏生出來的。柳夫人過世了，現在知道阿蘿為何會成為柳家二小姐真相的，只有柳莊胤一人。他很想他告訴他，十八年前，阿蘿如何成為他家的人。既非親生，他一介上神，又怎可屈居凡人之下？

飄蘿看著一身傲然之氣站在柳莊胤面前的星華，他怎麽了？

“我爹，請你坐。”

星華看著飄蘿的目光溫柔的很，連柳莊胤都覺得，就這一眼他就看得出眼前的男子對他的女兒沒有壞心。而且，柳莊胤到底見多識廣，沈積的歲月厚度比飄素多了很多，只消飄蘿那句話，他就明白星華想怎麽幫柳府解決眼前的麻煩了。

柳莊胤被星華散發出來的氣勢震到，從椅子上站起來，走到星華的面前，沒有廢話，“多謝。”

“柳大人客氣了。”

“你覺得這樣就能騙過皇上？”

“當然不可能。”星華胸有成竹的看著柳莊胤，“之後的，是我的事。”

柳莊胤問，“可需我來協助？”

“勿需。柳大人只需皇上宣召你的時候，表現鎮定即可。”

柳莊胤想了想，點點頭。

“可是……”柳莊胤將自己的擔憂說出來，“飄蘿的臉可以變，當身體無恙，到時皇上若是派禦醫來檢查，豈不是真相大白？”

星華不疾不徐的道：“柳大人和飄素姑娘只需堅定的告訴酈晏玄，你們沒有欺君，其他的，我來處理。”

“爹，你就信他吧。他可不是一般人。”飄蘿嘚瑟的很，“不，我應該說，他就不是人。”

是神！

“飄蘿！”柳莊胤胡子都挑起來了，“不得無禮。”

飄蘿被訓的低頭，他本來就不是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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