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爾有講故事的特殊天賦，迪克一直都知道。

在真正意義上地認識——不是在電視機中觀看的那種，而是面對面的、有所交談的那種——超人之前，迪克就已經很了解卡爾了。

好吧也不能說是非常了解，那更像是和一個一起打游戲的好哥們兒的心靈相通？

等等，這麽說的感覺就更奇怪了，還是說回一開始的話題，迪克從很早就知道卡爾很擅長把一個平淡的故事講述得妙趣橫生。

所以無論是他還是布魯斯，都對卡爾在覆聯的發布會出場後引來的一系列事件感到吃驚。

這種事很有卡爾的風格，只有熟悉的人才知道卡爾的本性並不像人們想象得那樣純潔無辜，他倒是挺熱衷於在惡作劇之後擺出一張無辜的臉，讓你不得不打消對他的懷疑。

剛發現這一點的時候迪克頗有些偶像破滅的感覺……才怪呢，迪克覺得卡爾變得親切了好多好嗎？不再是那種高高在上的、永遠擺著一張能上國際頭條的完美微笑，而是鮮活的，一起打游戲講笑話的朋友。

就算知道卡爾套路一堆一堆的，迪克還是追新聞追事件進度追得很開心。

布魯斯不肯參與這樣無聊的活動，這個點還躺在床上呼呼大睡，但對於迪克用他做出來的專門收集資料的軟件抓取、整理和統合網絡上所有和本次事件相關的信息這個行為，倒是沒有說什麽。

不過布魯斯本來也不怎麽管迪克用他做的軟件做些無關緊要的小事啦……只是事後還是會教育迪克兩句，提醒他不能公器私用而已。

總之，迪克要追事件更新，有著相對於所有人來說都更得天獨厚的優勢。

首先，他知道卡爾到底是什麽性格，還能大概猜出來卡爾的腦回路；其次，他有先進的科技手段（雖然用在這方面簡直大材小用到讓人想哭）；最後，他還對事情的真相了如指掌——

他又看到了一篇情真意切的論述“卡爾和托尼究竟有多配，卡爾和萊克斯究竟有多不配”的文章，開什麽玩笑，他一邊看一邊有些嘲笑地在心裏想，你們這群外人是哪裏來的臉對別人的感情指點江山的？

實際情況是怎麽回事都不知道呢，看見全局的一個片段就自以為掌握了真相，這也就算了，還跳出來語氣強烈地指手畫腳，不就是仗著自己是個小人物，幾位當事人都懶得理會。

迪克的手指有些蠢蠢欲動，不過最後他在權衡利弊後還是忍住了，畢竟想理由罵人也是需要時間的，有這個時間，還不如看看別的評論。

他在卡爾發表新臉書的第一時間就憑借硬件和軟件的雙重優勢看到了那條消息。

就是那條……似乎隱隱約約在暗示他對超人懷有什麽美好到難以用語言進行描繪的（暗戀）心情的……抒情。

“太會玩了。”迪克瞪著蝙蝠電腦，只能用這句話來說明自己的心情，“怪不得游戲劇情那麽坑……”

在那條信息發送成功後，一分鐘內，卡爾又發布了新內容。

他說：“他是我的英雄。”

這句話看起來像是發覺上一條臉書的誤導性後的亡羊補牢，但也有點像是承接上一條消息的補充……所以這句話到底是什麽意思？

克萊爾都快把頭給想破了。

最後她不得不承認這句話委實進可攻退可守，具體要怎麽解釋就看卡爾接下來的反應了。

評論區的留言倒是和她差不多的一頭霧水。

——我已經完全看不懂事件的發展了，一開始以為是盧瑟精神出軌，小王子怒而分手；後來以為是盧瑟腳踩兩條船，小王子癡心不改；當我以為劇情是兩個人同時追求高嶺之花失敗後看對了眼喜結良緣，但盧瑟其實初心不改的時候，好像小王子也不是那麽一心一意……

——貴圈真亂。

——那麽問題來了，高嶺之花到底做何感想？

——高嶺之花屬於大都會。不接受反駁。

——我真希望他還活著，能看到這場鬧劇。他一定會滿臉無奈地笑著搖頭吧……

克萊爾的心情頓時沈重下來。

她翻開論壇，心不在焉地瀏覽著那些無意義的亂碼和尖叫，那些匿名評論的背後都是快要炸成煙花的論壇成員，jj裏到處都是歡樂的海洋。

也許是因為關註這件事關註得太真情實感了。

也許是因為她已經意識到自己其實並不是這件事中的局外人。

也許是因為一種奇怪的愧疚感。

克萊爾退出論壇，輕輕合上了電腦。

事件的另一個當事人，托尼．斯塔克，到現在都沒有半點動靜。

媒體出動了私人飛機和航拍儀搜尋托尼的下落，期待能從他的口中得知更多內幕，但他們不知道托尼還在實驗室裏和他的新設備較勁——最新型號的裝甲被卡爾上了一層幼兒園風格的噴漆後氣勢全無，他頭痛得厲害，早就把之前的事情拋到了腦後。

佩普……佩普的號碼總是會在覆聯宣布新消息後陷入忙碌到半癱瘓的狀態，這一時間段的佩普脾氣堪比女暴龍，還沒人膽敢在這種時候拿不著調的東西打擾她。

最多在例行詢問完托尼的最新打算後，假裝不經意地提上那麽一兩句。

“我不知道。”佩普於是半是無語半是哭笑不得地說，“我只能告訴你托尼絕對沒有和卡爾在一起。絕對。”

她斬釘截鐵的語氣似乎洩露了什麽，電話另一端的人立刻意識到了這背後似乎有什麽秘密：“所以傳言是真的？你和斯塔克……”

“無可奉告。”佩普掛斷了電話。

她把平板電腦夾在腋下，一邊走一邊撥通了卡爾的號碼。

“卡爾？”電話接通後她溫柔地說，“聽著，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麽，我會處理好那些流言的……希望它們不會打擾到你的心情。”

“是我希望它們不會打擾到你才對。”卡爾的聲音也溫柔了下來，“抱歉，我給你增加工作量了嗎？”

“別擔心，這沒什麽，親愛的。”佩普幽默地說，“給我增加工作量不是托尼的特權。”

“……”

“我不知道你們的情況，我也不知道你身上發生了什麽……我只是想說，歡迎回來，卡爾，歡迎回來。”佩普輕聲說，“你離開以後托尼都快要崩潰了，我從來沒見過他那麽自責的樣子，斯塔克先生和夫人去世後他也很痛苦，但是這兩種痛苦不一樣……他好像覺得發生在你身上的事情有他的一份責任。”

“……我知道，我知道。”卡爾放緩了聲音，“這都是我的責任。”

“這是‘你們這個團體’的責任，不僅僅是你的責任。”佩普說，她還想再安慰幾句，但平板電腦已經亮起來了，有人試圖接通和她的視頻通話，而對方顯然是她不能隨便打發的，她只好匆匆結束了對話，“……我還有工作，卡爾，有時間我們一定要聚一聚……我會和旺達商量的。歡迎回來。”

她接受了視頻通話的請求。

茉西的臉出現在平板電腦中，濃妝也掩飾不了她眼下的青黑色，還有眼中的紅血絲：“下午好。”

“下午好。”佩普平靜地說，“我猜你不是為了工作找我的。”

“……他還好嗎？”

“你覺得呢？”佩普反問，語氣說不上有多糟糕，不過的表情和態度也絕對和友好扯不上關系，“不管之前的事情，他的死亡，”佩普哽了一下，“是真是假，他現在絕對稱不上‘好’。”

“我很遺憾。”

“我對你和盧瑟之間奇怪的關系很好奇。是不是就算他為了一己私欲親手讓你去送死，你也會毫不猶豫地照做？”

“……”

“我明白了。”佩普說，幾乎有些憐憫，“真是可悲的人生啊。”

“我並不這麽認為，”茉西說，“我很清楚老板是什麽人，並且不對他抱任何希望。你呢？佩普，你能做到嗎？”

佩普啞口無言。

下午三點，布魯斯穿著睡衣，拖著遲緩的步伐，慢吞吞地從樓上走了下來。

迪克就坐在大廳裏玩手機，看見布魯斯，他只是擡起頭，笑嘻嘻地打了個招呼：“你終於醒了？你不知道現在外面鬧成了什麽樣子，盧瑟居然還能保持鎮定，他準時出席了今天的會議，好像是和什麽國防部部長開會……現場有人問他感情問題，不過他回避了。嘖，典型的盧瑟風格。”

神出鬼沒的阿弗已經為自家老爺送上了早餐和報紙，布魯斯三兩下就翻完了，把報紙疊好，扔到了一邊。

他沒有回答迪克的話，只是懶洋洋地告訴阿弗：“準備一下，卡爾馬上就要來做客了。不是今晚就是明天。”

迪克在一邊咂嘴：“看來我們都知道他到底是個什麽性格啊……”

而他們口中的主角，卡爾，已經把被他攪亂的所有吃瓜群眾扔到了腦後。

一個公眾人物是不需要太多地展示自己的性格的，反正不管你怎麽做都會被人誤解，如果不做展示和爭辯，至少還能假裝別人口中討論的人根本就不是自己，能心安理得地把所有針對自己的身份的評價都拋到腦後。

他到底想向外界傳達個什麽消息？讓他們猜去吧，誰也不會想到他其實什麽消息都不打算傳達，他也不是為了刺激萊克斯才這麽做——回家以後，他肯定是會挨個拜訪朋友的，現在他只是用卡爾．艾爾的身份再拜訪朋友們一遍而已。

萊克斯也根本不需要什麽來自外部的刺激，萊克斯不在乎任何人的看法，當他在乎你的看法，只能說明他需要通過解讀你的思想去利用你。

所以，唯一的問題是，卡爾沒有在拜訪朋友們之前先和萊克斯共同出面應對眾人五花八門的猜測。

這行為有些不當。

可站在他自己的角度來說也沒什麽可指摘的，在萊克斯真的做出最壞的舉動之後，他現在還能保持清醒已經很了不起了。

他回來很久了，可依然沒收到萊克斯的只言片語。

事情好像總是在一個循環之內——他們的狀態永遠是互相僵持。

最好的狀態就是相互僵持。

托尼還在實驗室裏瞎折騰，叮叮咚咚的響聲不絕於耳，他偶爾會自言自語，偶爾會跳腳大罵，偶爾會狂灌啤酒然後把空罐子到處亂扔，等著小笨手一個一個地把罐子壘起來。

但更多時候，托尼專註而沈默，沒有任何人能在這時候進入他的世界裏。

和你的好朋友在一起，最妙的一點就是，你不會時時刻刻都想和他說話或者對視，你們很親密，但同時也非常獨立，你不會試圖影響他，他也不會試圖影響你。

你和他在一起度過一整天，好像只過去了五秒。

但在和萊克斯在一起的時候，他無時無刻不希望萊克斯的註意力正放在他自己身上，而毫無疑問萊克斯也會這麽想。

他們沒有接觸的時候也在擁抱，沒有對視的時候也在交流，一切都像是那種傳說中的真愛：

在遇到某一個人之前，你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殘缺的。

和萊克斯在一起度過的每一秒，他都想延長成整個一生。

遙遠的另一個城市，萊克斯站在露臺上，捏著黑屏的手機眺望著星空。

他既不憤怒，也不悲傷，似乎也沒什麽失而覆得的驚喜。

他僅僅是站著，沈默如石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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