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是安剛離開幾步，紅塵耳尖地聽到碧落氣虛的聲音傳來：姑娘，請留步。

君是安於是站在了幾步開外，紅塵眨著眼睛一臉好奇的模樣。

“什麽事？”是君是安清冷的聲音。

碧落眼睛定定得看著君是安停下腳步，卻又不回頭。他驀地一下笑出來，又因為身上疼痛有些隱忍的樣子。在日落之前的光輝中這笑那麽慘淡，卻又濃烈，那麽悲傷，卻又欣喜。他那麽狼狽，卻狼狽得分外迷人。

空中有若隱若現的血腥味，“你也是……為了我的能力來的麽。”碧落喘息著倚靠著樹幹，臉色蒼白得近乎透明，似乎下一秒就連呼吸的力氣都不覆存在。

君是安還未回答，紅塵卻已經怒了：“你怎麽說話的？我家主子連你是誰都不知曉，又怎會為了你那一點能力故意接近你？”

“一點能力？呵呵……”如果只是一點能力，為什麽爹娘會因此而死，為什麽家族的人要丟棄他，卻又為了他的能力百般利用？是啊，他只想認認真真仔仔細細地好好活著，為什麽他們仍不放過他？艱難地擡起眼迎上君是安淡淡的目光，他的心突然有些安寧。或許，她是可以信任的人？

“你們會有麻煩的，馮三……他不會輕易作罷。”碧落搖搖頭，無奈地說道。

“誰怕他呀？盡管來！”紅塵拍著胸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

碧落仍是無精打采，他不想因為自己連累這些無辜的人，尤其，是那個女子。

“無須擔心。”君是安看出他的擔憂，便道：“一個馮三而已，十個他，也不足為懼”。

碧落本要反駁她，一介弱女子，怎麽就說出這樣狂妄的話來？而剛剛紅塵的打鬥卻將他這番話生生癟進肚子裏去。

“你若是不信，我亦不勉強。只是我做事，要麽就做了，要麽就不做。我的人生從未有後悔二字。”

碧落聽著這叮鈴如清泉的聲音，不知怎麽就安心下來。稍微恢覆了些力氣，他想要站起來，卻力不從心，只能狼狽地跌坐在地上，倚著樹幹，大口地喘氣。這樣的動作牽動了他的傷口，竟疼的要落下淚來。

紅塵嘟囔道：“怎麽像個姑娘家似的……”

君是安：“紅塵。住口。”

紅塵吃驚主子竟會為一個素不相識的人說話，心中忿忿。

碧落咳了兩聲，說道：“姑娘說的話，我信。”

“這下信了？”紅塵撇著嘴，自己說就不信，哼哼。“餵，你好歹介紹一下自己啊。”

“咳咳，我本是馮家二公子之子，我爹因為……所以遲遲未能娶親，我娘是被李勳賣給他們馮家的。這本也沒什麽，我娘自嫁給我爹，兩人感情一直很好。只那可惡的馮三，竟想侮辱我娘，侮辱不成竟將我爹娘逼死。我自此成了孤兒。”

紅塵的正義之心猛然升起，她問道：“那馮家和李勳也不管你？”

“呵呵，他們？他們沒有將我打死已是手下留情。”看著不解的紅塵，碧落解釋道：“我爹娘是以叛族罪處死的。我沒有資格再留在馮家，李勳就更不可能管我了。”

碧落繼續說道：“十歲那年，我無意中吞食了一顆珠子，後來發覺自己身體有些一樣，但也沒有在意。但是十五歲那年，生氣時自己的樣貌竟……此事是瞞不住的。他們知道之後，便來尋我，無非也是想利用的我的能力，替他們辦事。”

君是安只思索了一下，問道：“蛟珠？”

碧落驚愕地看向君是安，想不到她竟然猜到了，遂點點頭，“是的。蛟珠。”

蛟珠，是成年人魚的心臟，輕易不可能得到。碧落是因為機緣得到一顆蛟珠，卻也是因為這顆蛟珠招致多方覬覦。碧落當時的情況，接近已死之人，機緣巧合之下吞下蛟珠，救了自己一命。他服下去的那一日，渾身不斷地出汗，直至渾身濕透，原以為最多不過這樣，卻沒想到下肢變成了魚尾，活脫脫的人魚模樣。他嚇得魂不附體，加上身體虛弱，竟就這樣昏了過去。第二日醒來，又都回覆了正常。他的雙腿還在，他曾試圖將腿浸在水裏，可即使水漫過了眼睛，也還是人的模樣。他於是放下心來。然而更可怕的事情發生了，每到月圓之夜，他都會如同第一次那般渾身濕透，繼而變成人魚的模樣。持續的時間一次比一次長。就這樣，蛟珠將他的體質改變，長達5年之久，終於將他徹底變成了人魚體質。他不再是正常的人類了，索性魚尾終於得到控制。這件事情終的瞞不了人的。等馮家和李家都知道了他的秘密，他的噩夢也開始了。人魚的藍色血液，具有起死回生之效，故而引人爭奪。

他當然會希望得到真摯的情感，父母的離去親人的背叛使得他全心全意為舅舅著想。然而當他知道舅舅李勳才是那個為了丹藥就將母親賣給馮家二公子的罪魁禍首，知道李勳接近自己對自己好也是因為他身上流著人魚血！他將有取之不盡的財富，只要碧落還活著！是啊，只要他還活著。所以他都無所謂了，死去不過一朝一夕的事情。

那天，碧落近乎崩潰地看著李勳，那眼神代表著不敢置信、痛恨以及深切的哀傷，他當然會不敢相信，自己最信任的人竟然只當是養著一條價值連城的寵物；他當然痛恨，因為李勳承認了自己是為了他的血液才故意對他好，他的母親就是死在他和馮三的手上；他當然哀傷，因為他滿以為李勳是最後一個值得信任的人了！他割開自己白的近乎透明的皮膚，藍色的血液滲出來，他曾心甘情願傷害自己得到他人的關愛，他曾是多麽可笑！

李勳得意地笑，雖然對這個外甥並沒有太深的感情，但是一個價值連城的寶貝竟然會心甘情願為他賺進各方財富，並對他死心塌地還是令他的自尊心得到了莫大的滿足，當然更滿足的是他的口袋，他要的就是這樣的效果，他越悲傷，越恨，就越能積蓄人魚的力量，也會加深他對馮家的絕望。對外，接下來他只要裝作不知情，裝成一個失去了妹妹的可憐男人，願意照顧外甥的善良男人，這出戲便完美結束。

可是碧落不是別人，他身上流著人魚的血，具有絕對的反叛精神。他逃跑了，一次又一次，但是每一次被抓回來就是毒打，因為他沒有一絲鬥氣，是個廢柴。可他真的是個廢柴麽？他聰明極了，他懂得利用馮三對自己的覬覦，去對付李勳，他成功了，逃脫了李勳的魔爪，可是不過是落入了另一個魔爪而已。他疲於奔命，最後卻快要死了。

君是安救了他。

聽完碧落的自述，紅塵很是好奇地盯著他的雙腿瞧，似乎想要瞧出一條魚尾巴來。不過她很快又轉移到碧落的身上，衣衫破爛中看著碧落身上數不清的傷痕，衣衫上也沾上了淡藍色的痕跡。當下也顧不得委婉，紅塵氣憤不已，“他們取了你多少血？太過分了！”

碧落無言，卻是不再執著於過去。

“原來大陸上流傳的人魚血，竟是真的。”君是安淡淡地道。

紅塵驚呼：“原來就是你啊！碧落，你好厲害呀……”

碧落：“承蒙姑娘看得起，碧落即便是死，也覺得心安了。”

這話說的有些輕佻，可是紅塵這位粗神經的姑娘一向不在意這些個，因此也不生氣。

“紅塵，我們該走了。”君是安聽完他的故事，便淡淡對著紅塵示意。

紅塵：“啊？主子……可是他……”

君是安：“走吧。”她沒有回答紅塵關於那個男人要如何，而是轉身離去。她雖然會同情他的遭遇，也覺得將這種特殊體質的人留在身邊必有用處，即便存了利用的心思，又有何不可？人生在世，有人心甘情願為他人利用，有人為他人利用而不自知。但是現在她不能。她尊重一切珍愛生命的生物，那些頑強地，拼盡全力也要活著的人，是值得人尊敬的。更何況，她要去的地方充滿未知的風險，她不能把那些無辜的人卷進來。

碧落：“姑娘留步！”

“告辭。”君是安對著他微微頷首，隨即沒有一絲留戀地離去。紅塵嘆了口氣，略有覆雜的神色看了碧落一眼，留下一袋錢幣，也追著君是安而去。

碧落呆呆地看著她留在此處的水袋和那繡著菡萏的荷包，心裏有些東西正在遺落。日暮微沈，他的明天在何方？他們只在意自己的身體，自己的血液，根本不管自己的死活，只有她，對的，只有她，會給自己送來生命最需要的東西。他還記得那一句宛若清泉的聲音“喝水。”

他這是第二次挽留君是安。第一次他成功了，並且將自己的故事告訴她，卻意料之外的沒有博得她的同情。因此第二次挽留，失敗了。他的心思那麽明顯？大約是被她看穿了吧，真是一位聰明的姑娘。

天空中有幾只鳥兒飛過，留下一片空白。風輕輕的，有些柔和。餘暉散盡，夜幕要降臨了。

君是安，我們還會再見面的。

－－－－－－題外話－－－－－－

寫碧落的時候我就在想，要怎麽設定碧落才會比較特殊，最後還是把他變成了人魚。先前的經歷雖說不怎麽好，到底也算不得非常悲慘，當然不可能這樣就打動君是安。期待他們的第二次見面吧！擁有人魚血的碧落，往那兒一站，就是件寶貝。君是安怎麽會放過呢？

喜歡文文的親要戳收藏哦！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