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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上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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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術離開後,楚西就該去上朝了。按理說,他幾年前就該去了。只是葉上珠擔憂他搞不清官場裏的各種道道,給拖了下來。如今楚術一走,他便得了個兵部侍郎的差事。

著一身紫色盤領窄袖袍,戴烏紗折角上巾,腰帶以透犀為飾,白襪黑履。楚西端正的站在一邊。文武官員都來齊了。

“這位想必就是小王爺了。王某久仰大名。”一個胖乎乎的老頭子笑瞇瞇的看著他。這人穿一身有些舊的緋色官服。正是南派的王朗。楚術雖然不上朝,但是往日裏舉行宮宴的時候,也把正三品以上的文武官們認了個清。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王尚書就愛說笑。”

王朗呵呵一笑,不再言語。

如今的朝廷兵分三派,讀書出生的士大夫們分以王朗為首的南派和以劉成為首的北派。武將們自成一派,主要是以楚術為首,和一些和秉筆太監嚴世高關系密切的副將之流。

嚴世高自從得了秉筆太監的職位,就四處送禮,客客氣氣的上門結識。除了從小讀著死書,清高的要死的那些士大夫們,別的骨頭沒那麽硬的大大小小的官員,已經同嚴世高站上了同一條船。

說來,嚴世高著實比皇上還要大方,禮單列的像不要錢似的。不過他本人倒是節儉的很。

楚西對嚴世高無甚好感,幾次對楚術提及要把嚴副將鏟除。楚術一反當日對嚴世高的不屑,將他訓斥一頓。

楚西一個人百無聊賴地站在那裏等著上朝,便能感覺朝中眾大臣都在看他。

楚王的獨子,又是武舉的榜眼。想不惹眼也是極難的,尤其是在一群平均年紀就有五十歲的老頭子之間,越發顯得英姿勃發。大家偷偷打量,竊竊私語,楚西只能當沒看見。

待皇上楚遠之到,大家就規規矩矩的伏身行禮,然後直身。有事的啟奏,沒事的站著或出來發表發表意見。

陜西巡按馬茂才立刻上前稟報陜西災情。陜西從楚修之即位時就開始年年大旱,百姓流離失所。

“皇上,如今陜西百姓已到爭食山中蓬草之境了。蓬草吃完,剝樹皮吃,樹皮吃完,只能吃觀音土,最後腹脹而死。懇請皇上放糧賑災。”馬茂才長跪殿中,一頭白發蒼蒼。

楚西聽父親說過,馬茂才三十中舉。因老成持重,被先帝任命為陜西巡按,料理陜西災情。如今不過六七年,竟已頭發花白,可見陜西災情之重,其人操心之苦。

再想到自己只知陜西有災,卻不知具體如何,日日無憂,毫不關心,不由有些羞愧。

楚遠之亦是一副心痛的樣子,一雙鳳眼有些許血絲,眼下隱隱有些青黑。

“劉成,可賑災多少?”楚遠之轉問戶部尚書。

劉成略一思索,答:“陜西連年大旱,且如今要供應楚將軍軍糧,最多可拿出五萬石。”

馬茂才一聽,便痛哭流涕道:“皇上,只五萬石,如杯水車薪啊。”

這一哭,朝堂裏的氣氛霎時壓抑起來。北派的士大夫頓時也忍不住面帶悲戚。劉成是北派領頭羊,親弟在陜西任職,他更是忍不住淚濕眼眶。別人不知道,他心中確是清楚,五萬石糧食確確實實是勉強才能湊出。連年的災情,加上先帝不是個節儉的,委實國庫空虛。

楚家祖籍在杭州,與北派關系一般般。楚西自小心善,沒見過什麽慘象,但見這一個個默默垂泣之態,不由得心裏也不是個滋味。即使他日日專註於習武,也知道,這世道,是一天不如一天了。

這麽想著,便一腳踏了出去,向皇上稟道:“楚家願捐糧千擔。”

楚遠之聞言,一臉愁容稍緩,讚道:“準!楚將軍在外征戰,兒子也為國效力。楚家不愧為國之棟梁。只願人人如此。”

有了楚西帶頭,不少官員紛紛出列表示願意捐糧。嚴棋也在此列。

退朝後,不少人前來同楚西寒暄,稱他不但武藝高強也心地仁厚。

嚴棋也走來,揚著下巴道:“這下人人都知道楚小王爺宅心仁厚,嚴某在此賀喜了。”

一番話說的陰陽怪氣,楚西懶得理他,徑自坐上官轎走了。

楚西回家後,便徑直往母親房裏去了。

府中事宜,大半交由母親打理,剛才一時激蕩,這下卻擔心母親會不會氣他的先斬後奏。

誰料葉上珠聽完默默無語,只拿帕子拭淚。楚西一見不好,立刻賠罪道:“兒子未能先稟明母親,是兒子的錯,下次再也不敢了。”

葉上珠把帕子放下,伸手扶住楚西道:“我兒心系百姓,我高興還來不及,怎會發怒,只是我心中可憐那些災民,一時心酸眼熱罷了。”

“兒子就知母親最為心善了。”楚西心裏落下一塊大石頭。

便帶著侍衛往倉庫清點餘糧。

一通忙完,想到今日早早去上朝,到現在也沒見楨卿——不過大半日不見,心中竟然如此惦念。

楚西急匆匆一走進院門,便見楨卿在院子裏逗著將軍玩。楨卿還未及冠,總愛散著頭發,本來不和禮教,奈何徐墨管也不管,就無人去管了。

只見樹下一人一貓,黃葉黑發,一副靜好安逸景象。楚西不覺心中郁氣全無,躡手躡腳的靠近。

將軍見楚西靠近,砰的渾身炸了毛,奶聲奶氣地叫了一聲“喵”。楨卿一回頭見是他,笑道:“你快走開些。將軍怕你。”

臉上還留有逗貓時寵溺的笑容,顯得平日裏老成的小臉有了幾分該有的爛漫。楚西頓時想要捏捏他的臉,不過還是正經的走過去。

將軍邁著小腿,跑的十分迅捷,一閃就沒影了。

“明明是我府裏的貓,卻和你親近。怪哉。”楚西舒心地一屁股坐在楨卿旁邊,哪裏還有半分英姿勃發的武將模樣,此刻看了,倒是比楨卿還像個孩子。

楨卿神色幾分得意:“怕是你日日習武,兇神惡煞的。”

“我哪裏兇了,你看看。”楚西說著就把臉湊到楨卿面前。

楨卿看著眼前這一張俊臉,一雙帶笑的眼睛,微微紅了臉道:“醜極!”

“我看你倒是美極!便是西子在世,我看也不及你美。”楚西毫不在意,看楨卿臉有些發紅,便止不住的油腔滑調。

一旁的劉木一臉色有些怪異,這兩人的對話,怎麽聽怎麽像姑娘同情郎打情罵俏。據傳先帝好龍陽之道,京城此風盛行,莫不是王爺也有意於此?可是王爺雖在京城,但自小便刻苦習武,不同與一般世家子弟,不應該呀?

再轉頭一看,徐小公子唇似桃花初綻,頰上一層薄紅,一雙琉璃色眸子仿若一剪秋水。不由自己的心跳都有些快,遂在心中默默嘆一口氣。

小王爺苦心武藝,京城世家小姐識得半個都稱奇,如今碰上個徐小公子,真怕是再沒有哪家的小姐可入的了眼了。

這邊楚王府裏一派祥和,嚴棋那裏就不甚如意了。

嚴棋黑著一張臉,命管家將家中陳糧拿出個五百石來。嚴棋是武舉狀元,自楚遠之即位被提拔,至今不過一年。雖然收受賄賂不少,終究也不比楚西是老牌的鐘鳴鼎食之家,區區拿出五百石,便跟從他身上割肉似的艱難困苦。

完了嚴棋就拔腿去找嚴世高訴苦。

“楚小王爺出那主意,全在他有的是糧。我家業微薄,怎能同他一般?若是不捐,皇上心裏,我又比他矮一截,這京城裏,我除了大人可毫無倚仗啊!”

嚴世高望著在自己面前的嚴棋,不由得一陣煩躁,在他的眼裏,區區五百石實在算不了什麽,年年稅收的油水,賣官賣命的錢,比這五百石多了去,但想著若有人要在軍中任職,可不得少了這個嚴棋。便開口寬慰道:“楚小王爺著實可惡,不過,他的好日子也不長了……”

嚴棋抹幹凈眼角擠出來的淚花兒,奇道:“大人何出此言?”

嚴世高高深莫測的笑了笑,道:“這是知道了要掉腦袋的事。”

這陰測測的笑看的嚴棋心裏一陣發涼,只得訕訕換了個話頭,轉而拍起嚴世高的馬屁:“大人果真厲害。”

嚴世高十分受用似的笑了笑,轉而道:“我這有幾個人想在軍中當個小兵,但苦於沒有戶籍,願出百兩紋銀。”

嚴棋頓時被百兩銀子勾了魂,卻有些猶豫道:“只是當小兵便要百兩,甚是古怪。”

嚴世高笑道:“這你就不管了。”

嚴棋也懶得追問,一樁生意便這樣成了。

過了幾日,馬茂才便帶著國庫裏拿出五萬石,各官員及楚西共湊出的三萬石,以及皇上自己拿出的兩萬石往陜西去了。

馬茂才臨行之前曾被皇上親自召見。楚遠之憂心忡忡地握著他的手道:“陜西全交給愛卿了。”

馬茂才激動地以頭搶地,表示定要好好安撫災民。

楚遠之送別了馬茂才,微微的嘆了口氣,便示意等在一旁的嚴世高繼續。

秉筆太監這個職位看似無權,實際上權利臉面都大得很。楚修之在位時,朝中由宰相把持——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國家總的有個管事的,楚修之惦記著聽曲兒,就只能宰相來做了。

楚遠之即位後,立刻著手清理了宰相的勢力,把宰相本人送回老家種紅薯。但是朝中事務繁雜,一天的折子能砸死個人,全由皇上自己一力承擔,似乎有點說不過去。

楚遠之靈機一動,就設立了秉筆太監。幫他讀奏折,改一些不輕不重的折子,提供點意見,寫寫字。皇上眼皮子底下批奏折的人,縱使沒有實權,臉面也大得很。不過嚴世高這人,足夠機靈,忠心也有,至於背後那點小貪財,也礙不著什麽大事。

嚴世高拿起一封奏折,看了半晌,道:“皇上,楚將軍在西疆的第一戰未能退敵,他說軍糧不夠,軍心動蕩,煩請皇上催促催促。”

楚遠之一雙犀利的鳳目血絲還未消去,聞言又籠上了一層陰翳。

“軍餉,軍餉,朕哪裏還有什麽軍糧給他,要朕喝西北風嗎?”

年輕的皇上即位不過半年,身形已經消瘦,外憂內患之下,不像一國之君,反像一只敗犬。

嚴世高略微思索:“軍糧關乎軍心,有飯吃才願意出力,皇上便下旨安撫一番,軍糧可延後一些。”

楚遠之嘆道:“就如此吧。”

嚴世高默默松了口氣,往西疆送的軍糧乃是由嚴棋負責,數目應當是夠的,想來是嚴棋那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狗東西私吞了軍糧。還好皇上並未起疑,若是細查,自己也有危險了。

眼看太陽就要沈了,楚遠之終於起身來讓人送晚膳。今日奏折太多,他忙的連午膳都沒用,現在腹中空蕩蕩的。

皇宮靜悄悄的,妃子們今夜又見不到疲憊的皇上,懷著幽怨入眠了。楚遠之命人又添了些安魂香,也終於睡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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