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涼氣，“看來……我們還真得回一趟流月城了。”

“嗯。”初七應了聲，“先去看看他們的船造得如何了？”

“好。”瀟瀟點了點頭，跟著初七去了碼頭。

結果不到碼頭，他們就聽見了那頭傳來的各種歡聲笑語。

初七回頭，茫然地看向瀟瀟，“怎麽不走了？”

“……辟塵。”瀟瀟苦笑，“還真是熟人都在這裏了。現在沒有多餘的力氣掩飾行蹤……我怕叫她發現。”

初七點了點頭，“你……在這裏稍等，我去去就回。”

瀟瀟微微頷首，初七幾個起落就消失在了她的視野裏。

她是真沒想到能在這地方遇到辟塵。聽聲音，她精神頭可是不小，把團子支使得團團轉，但與樂無異說話的時候倒是不失豪爽仗義。

“葉海把她教得不錯呢……”瀟瀟嘀咕著，忽然反應了過來，“葉海居然沒在？”她心頭一緊，莫不是偃甲人出了事之後把葉海也扯了進來？不得不說，葉海雖然絕大多數時候都很沒正形，但對朋友還是挺上心的。要是真出了什麽事，她還真是會愧疚。

不過也只好安慰自己，那家夥是個很機靈的雨師，總不至於跑都跑不掉。

她這裏心思剛轉了一圈，初七就已經回來了，倒真如他所說，是“去去就回”。

“他們的船明日就可完工了。”初七告訴她，“待他們的船出海，我們便回流月城去吧。”

瀟瀟點了點頭，擡頭看了看天色，“他們今日大約也快要收工了。”

“城中一會便會來要今日的回報。”初七也估摸了一下時刻，“可要告知主人明日我們要回去的事？”

“除了沈夜、華月和瞳，別人都不要說。”瀟瀟嘆了口氣，“沈夜未曾沾染魔氣，華月和瞳……他們自然壓得住。至於其他人，可就未必了。”

初七微微皺眉，他沒太聽明白瀟瀟的意思，只是默不作聲地點了點頭。

這一日前來接收回報的也是一個普通祭司，初七便沒有與他多說。

不多時，天色已晚。

瀟瀟與初七一同坐在房頂上，看著天上的一輪明月。

忽然，瀟瀟問他，“你覺得，流月城好，還是下界好？”

初七沈默了一會，才道，“我跟著主人。”

瀟瀟輕笑了一聲，不做聲。

初七猶豫了半晌，終於問她，“……你呢？”

瀟瀟不看他，只是仰頭看著天上的月亮。

良久之後，她才說，“謝衣在哪裏，我就在哪裏。”

初七驚訝地睜大了眼睛，隨後又皺起了眉。他終於問道，“謝衣除卻是前代破軍祭司外，還有何身份？若你當真只跟隨謝衣，為何百年來謝衣身處下界，你卻留在流月城中？”

瀟瀟不答，只道，“你其實是很聰明的。”

初七沈默良久，才道，“……我不是謝衣。”

“我知道。”瀟瀟笑了起來，“我也不是傻的。”

於是初七也不說什麽了。

兩人一時無話可說，都盯著天空中的月亮看著。

這一日月亮太過明亮，星鬥都少了不少。

瀟瀟嘆了口氣，流月城中，可是看不見如此通透的天空的。

忽然，兩人都向碼頭的方向看了過去——他們都聽見了偃甲的聲音。

那是一只偃甲鳥。

鳥兒徑直撲向了初七，初七楞楞地擡起手接住了它。

“師父……我們很想念你。如果你能聽到的話……”樂無異的聲音從鳥兒口中傳來，“…………如果你能聽到……我真的……很想念你…………”

初七有些不知所措地看著它，然後求助似的看向瀟瀟，“為什麽……它會來找我？”

鳥兒仍然在說著，“……餵，你的主人不見了，快去找到他……然後……留在他身邊，不要再回來了。他一個人，一定覺得又孤單又無聊……你好好陪著他吧……”

“就算是……我成為活傀儡之前是謝衣，可那也是百年前的事情了啊……”初七覺得他的腦子不太夠用了。

瀟瀟伸出手來接過了那只比她印象中動作僵硬了不少的小鳥，嘆了口氣，“你成為活傀儡之前確實是謝衣，謝衣也確實死了百年了。這鳥兒，也沒有找錯人，樂無異，也確實是謝衣的徒弟。”她向初七笑了笑，“你說，偃術有多神奇呢？這鳥兒就像是活的一樣，簡直就像是創造了一個生命一樣。可它再神奇，也救不了流月城，救不了謝衣。”

初七一時不知道說什麽好，他想問瀟瀟，你跟著我只是因為我曾經是謝衣嗎？他也想問，自己莫名地想要保護瀟瀟，不想傷害她，也是因為自己曾經是謝衣嗎？可他又覺得，瀟瀟現在又哭又笑的表情讓他不願意問她這些問題。

瀟瀟仍然自顧自地說著，“你說，謝衣為什麽這麽傻，非要去送死？他就不懂，只要活著就有辦法可想嗎？”

初七終於道，“如果主人要我死，我會去死的。”

瀟瀟一時楞住，看向初七。

初七接著道，“如果你有危險，我也願意用自己的命換你的。”

瀟瀟張大了嘴。

初七仍然用他那波瀾不驚的語調道，“要送死，只是因為覺得，有的事情如果不做就沒有活在這世上的理由了。”

瀟瀟終於笑了起來。

初七微微皺眉，問她，“可笑？”

“謝衣。”瀟瀟搖著頭，笑著喚他，聲音裏卻有些哭腔，“百年來我一直告訴自己，你不是謝衣，可你分明就是他。”

初七楞在了原地。

“就算死過一次，謝衣也還是謝衣。他想做的事情，沒人能阻止他；他不想做的事情，也沒人能強迫他。”瀟瀟站了起來，“叫什麽不重要，在哪裏也不重要。你是謝衣，一月前死了的那一個，也是謝衣。”

初七覺得信息量好像太大了一點。他側仰著頭看向迎著夜風站在屋頂上的瀟瀟，說，“謝衣已經死了，你這樣自欺欺人，沒有意義。”話音落下，他卻覺得，自己的聲音有些幹澀。

瀟瀟搖了搖頭，“那什麽是有意義的？你知道嗎，那把刀叫靖妟，因為這裏——”她按住了自己的心口，“這裏有一個誓言，要護佑烈山部一生一世。可這有什麽意義？我就告訴你，我現在還在為流月城的事盡心盡力，早就不是因為這個誓言了，它的反噬早就開始了。我現在只是因為，這是謝衣的願望。你是不是謝衣其實就是沒有意義的，因為……反正我也要替他做完這些事的，他在不在都一樣。我只是覺得，你真的……從來都沒有變過。一百年了我才發現，我真是傻透了。”

初七沈默地聽完，雙手一撐，也站了起來，“我不知道謝衣是什麽樣的人，也不知道現在做的這些事於我有什麽意義。我只知道主人和你都想救流月城，救烈山部，所以……我也要。”說到這裏，他忽然頓了頓，又道，“但是……你說過會一直陪著我的，我是初七也好，是謝衣也好，你這句話，算數的吧？”

瀟瀟失笑，“自然是算的。你看，你還是這麽孩子氣。”

初七扭過頭去。

“你是靖妟的刀主，是你。”瀟瀟輕輕地說著，“靖妟的最後一任刀主，叫謝衣，不是別的什麽人。”

初七嘆了口氣，“你在鉆牛角尖。”

“我樂意。”瀟瀟幹脆也孩子氣了起來，“反正……就剩下最後兩個月了嘛。”

於是初七沈默了，半晌，他忽然問，“我能做什麽？”

“……什麽？”瀟瀟不明所以。

初七道，“我知道主人的布局，知道你和主人要一起解決心魔。但……我能做什麽？”

瀟瀟輕輕笑了，“你只需要活著，然後在需要的時候，做謝衣。”

初七不可思議地瞪大了眼睛，“我以為我是刀。”

“你不是。”瀟瀟搖了搖頭，“你從來也不是刀。”她一揚手，那只偃甲鳥就飛了起來，在他們頭頂盤旋著。

木質機關的響聲中，瀟瀟輕聲道，“你是神殿裏的立柱，不會彎不會折，頂得起一片天，看得了生離死別忍得了風吹日曬，卻唯獨沒有刃，哪怕碎成一地也決不會為了自己傷一個人。”

初七張了張嘴，他下意識的就想反駁，卻又說不出話來。

他想，大概瀟瀟是最了解他的人了吧，她說的……一定是對的。

作者有話要說： 樂樂小天使神助攻好嗎一場談了一百年的奇葩戀愛終於說開了好嗎（不對

下一章廣州奪劍_(:з」∠)_樂樂小天使不哭你師父父早晚會回來的不過不是現在……

七十三章 昨日之日

初七和瀟瀟目送著葫蘆一樣的招財進寶號離開，便打算回流月城去。

不過他們還沒動身，便見到了下界來的華月。

“龍兵嶼那邊的搬遷幾乎都已經完成了。”華月對他們說，“現在流月城裏都是魔化的失敗品，聊以遮蔽礪罌的耳目，你們現在再動，恐怕麻煩。有什麽話，不如我帶給阿夜。”

瀟瀟點了點頭，“那就拿到昭明再說。主要是想問問看，還有多少時間。”

“阿夜說，告訴你封印已幾近成型你就明白。”華月皺了皺眉，“你和阿夜……罷了。”她嘆了口氣，不再追問。

“只是一個法術。”瀟瀟搖了搖頭，看向海面，“用來封印礪罌的。”

初七一言不發地站在一旁，不知道在想什麽。

華月搖了搖頭，“罷了，昭明的事情交給你們。”她猶豫地看了一眼初七，最終只是道，“我去龍兵嶼。他們回來之後，你們盡快。”

瀟瀟點頭，“我自然知道。回去之後與沈夜說……小心礪罌。多小心都不為過。”

“會的。”華月點了點頭，施法離開。

瀟瀟看著法術的光芒消失，側頭看向初七，“在想什麽？”

“謝衣。”初七毫不猶豫地回答。

瀟瀟卻不說話了。

初七問她，“你說，要我在合適的時候做回謝衣……是何意？”

“到那時候你自然就知道了。”瀟瀟避而不答，“廣州不是個小城市，你就不想逛一逛？”

初七知道她不想再說——前一天她說的夠多了。於是他只是搖頭道，“不想。你要不要休息？”

“無妨，我本是靈體。”瀟瀟笑了笑，“等著便是了。”

“嗯。”初七也就不說話了。

百年間的絕大多數日子都是這樣度過的，兩個人不遠不近地站著，各自想各自的心思。只是初七卻覺得……這個距離有些遠了。

但他，終究沒有理由多說什麽。

不得不說，樂無異造的船質量很高，他們的效率也很高。

瀟瀟原本都做好等死在廣州的心理準備了，不想他們不到一月就回來了。

再一次看到招財進寶號的葫蘆船身，瀟瀟還是想嘆氣，她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初七——最早葉海那條會飛的船也是這麽個風格。有其師必有其徒啊……

不過初七卻是不知道瀟瀟心裏在想什麽，他只道，“我去取劍便是，你不必浪費靈力。”

“無妨，你先去便是。”瀟瀟卻沒應下，只說了個活話。

初七不讚同地皺了皺眉，卻沒追究，只是一閃身便出現在了樂無異四人面前。

“諸位，請留步。”他很是有禮地叫住了他們。

聞人羽不愧是天罡，第一個祭出了長槍，餘下幾人也很快亮出了兵器。

初七卻不介意，自顧自道，“在下初七，奉流月城大祭司沈夜之命，前來接收神劍昭明。”

幾人都是一驚，倒是樂無異反應快，裝起了傻，“什麽昭明？我怎麽沒聽說過？”瀟瀟在不遠處看著，只覺得這表情跟謝衣小時候惹了禍之後一模一樣：什麽材料？我不知道啊！

“呵，果然貴人多忘事。”初七不理樂無異的耍寶，只一剎那便將忘川抵在了樂無異頸間，“交出昭明。或者你想親身一試，看是你的偃甲快，還是我的刀快？”

樂無異咬了咬牙，“昭明就在桃源仙居圖中，想要就自己來拿。”

初七皺眉，“交出來……如果你還不想死的話。”

這麽兩句的功夫，其他人可是反應過來了，阿阮更是連劫火都已經調動了出來。

瀟瀟不由有些擔心地召出了她的法杖。

但無論如何，比起有著高階祭司底子的初七來說，樂無異四人還是差了些火候。不得不說，他們到現在還沒被初七挨個弄死只是因為初七完全不能肯定昭明在哪裏。

阿阮的靈力承神農一脈，恢覆法術也頗見功力。初七發現了這一點，轉手就放棄了樂無異主攻阿阮去了。

他這一轉手可不要緊，夏夷則卻是急了，冷不防叫樂無異發動了原本被他廢了的偃甲打了個措手不及，被夏夷則將劍抵了上來。

這回輪到瀟瀟著急了，只是她的法術還未出手，初七便已自己脫困。

然而夏夷則功底紮實，貼身一劍掃過，竟將初七的面具砍了下來。劍鋒雖是被初七避過，但瀟瀟卻感覺到他靈力有些紊亂，法杖一轉，一道凈心法術便落了下來。

幾個年輕人對著初七的臉發呆，樂無異目瞪口呆地叫著，“師父……師父你還活著？”

初七卻是沒理他，只一回頭，皺眉道，“不要妄動靈力。”

瀟瀟幹脆大大方方地走了出來，“那你倒是不要逞強啊？”

“瀟瀟姐姐！？”阿阮張大了嘴，“怎麽回事？謝衣哥哥……謝衣哥哥就是他吧？”

見阿阮認識，名字還有些耳熟，樂無異腦筋一轉，恍然大悟，“那你是……我師娘？”

瀟瀟一哂，“阿阮，我們只是來拿昭明的。”

阿阮倒退了兩步，撞進了夏夷則懷裏，“怎麽會……謝衣哥哥才不會這樣，渾身都是血腥氣……瀟瀟姐姐也不應該這樣……我、我……”

瀟瀟嘆了口氣，“他是不是謝衣、我是不是瀟瀟，有那麽重要？”

“當然重要！”阿阮沒有接話，樂無異倒是跳起來了，“師父他、師父他……”

“你倒是很像他。”瀟瀟打斷了樂無異後面的話，“不過我倒希望你不要像他一樣倔了。”

初七擡起忘川，“我侍奉主人多年，未曾私自授受，也沒有什麽徒弟。再說一遍，交出昭明。”

瀟瀟垂下眼簾，什麽都沒有說。

“等、等等……”阿阮忽然按住了腰間的羽毛飾物，“你是真的瀟瀟姐姐……那，你們為什麽一定要用搶的？為什麽要替沈夜來搶？都解釋清楚，不行嗎？”

“解釋清楚，然後把你們卷進來？”瀟瀟挑了挑眉，“這事從始至終都只是流月城的事，你們會拿到昭明劍柄只是一個意外，若不是這個意外，你們根本就不會卷進這件事裏。把昭明給我們，然後就和你們無關了。”

“怎麽能無關？沈夜他……他殺了我師父！”樂無異咬牙切齒。

瀟瀟看了一眼他，“謝衣一百年前就死了。”她頓了頓，“你沒必要想著為一個已死的人報仇。”

初七忽然出聲道，“瀟瀟，你話太多了。”

“反正他和你一樣倔，又不會因為我多說兩句而放棄……你看，他又準備來了。”瀟瀟嘆了口氣。

樂無異心亂如麻，“如果，如果謝衣一百年前就死了，那教我偃術的人是誰？眼前的這個……又是誰？”

“我是初七。”初七回答了他的後半句話，“昭明。”

樂無異還想說什麽，卻見初七與瀟瀟身後亮起了一個法陣。

瀟瀟不由扶額。她不用回頭都知道，這靈力只能是沈夜的。

“屬下恭迎主人駕臨，還請主人稍後，屬下必將昭明取回。”初七毫不猶豫地跪了下來。

沈夜擺了擺手讓初七站起來，還沒再說什麽，瀟瀟就瞪了他一眼，“你自己跑下界來做什麽？還嫌動靜不夠大，不怕他察覺？”

“本座如何行事，還不用你教。”沈夜看了她一眼，“倒是你的效率……不敢恭維。”

“呵。”瀟瀟冷笑了一聲，“本座如何行事，亦不必你置喙。”她是烈山部上古高階祭司，這句“本座”倒是稱得，但百多年來她從未用過這個自稱，沈夜倒是知道，她這是給氣著了。

然而瀟瀟雖然是頂了一句，但也還是退開了，沈夜便順勢上前了兩步，不再理會瀟瀟，轉而對樂無異道，“怎樣，謝衣之徒，本座已給了你們不少時間。如何，可曾猜透其中奧秘？”

樂無異看了看站在沈夜身後的初七和瀟瀟，又看了看沈夜，“你到底……對師父做了什麽……”

“這個可說來話長了，本座事務繁忙，無暇與你久敘。”沈夜這句話倒是實話，只是後半句卻是帶了些調侃，“看在你也算得傳謝衣衣缽份上，本座格外開恩，回答你們三個問題～你看如何？”

樂無異還未及說什麽，禺期便撲了上去，“住口，少來玩弄人心！”

沈夜一動不動，卻是瀟瀟的法杖一橫，輕而易舉地攔住了禺期。

“呵，劍靈？交給你這個刀靈倒是合適。”沈夜搖了搖頭。

禺期怒道，“她是刀靈？別開玩笑了！”

“我確實不是刀靈。以魂魄入器之術太過高深，靖妟刀成之時我族尚未參透。”瀟瀟順勢接了禺期的話，“我不過是把魂魄鑄進刀中罷了。”

禺期瞪大了眼睛，“你說……什麽？”

“將魂魄鑄入刀中，就像鑄造木石金鐵一樣。”瀟瀟輕笑，“很笨的法子，但是很有效，不是嗎，劍靈閣下？”如此虛弱的她，只擅法術的她，竟用法杖攔住了全力撲上來的禺期，高下立判。

“瀟瀟姐姐……”阿阮用力捏住了腰間的鳧徯羽，扭過了頭。

“好了……”沈夜轉過頭來仍看向樂無異，“那麽……謝衣之徒，你想好你的問題了嗎？”

作者有話要說：

七十四章 三個問題

禺期知道他與對面三人實力懸殊，但他仍想說什麽，卻被樂無異攔了下來，“禺期前輩，還是交給我們吧。”

禺期低頭看了看樂無異清亮的眸子，低哼了一聲，退了回去。

樂無異死死盯著沈夜，“你在我眼前殺了我重要的人，今天險些有第二次。”

沈夜輕笑了一聲，“哦，所以？”

“他們承受的痛苦，我會十倍、百倍回報給你。”樂無異咬牙切齒，“不管要為此付出什麽代價，我都在所不惜——你記住，只要我還活著，我就一定會做到。”

瀟瀟看著樂無異快要被怒火點燃的雙眸，微微垂下眼眸。

她知道，沈夜計劃裏的又一步馬上就要成功了——他會是流月城強大、獨裁、邪惡的大祭司，他會背下矩木枝、魔化的所有罪責，還有……來自相關的人的怒火。

聞人羽正站在樂無異身邊讓他冷靜，但她自己眼裏的怒火可也不少。

“哦……”沈夜此時已經意味深長地笑了，“你憑什麽做到？憑你那柄殘劍？憑你那失控的偃甲？還是憑你這幾個不中用的蟲豸同類？”他搖了搖頭，“你們，不可能傷到本座分毫。”

“不可能？偃師眼裏，沒有不可能！”樂無異開始反駁沈夜，他一一例舉那些常人以為不可能的事情，然而偃師都已經做到了。最後，他說，“是不是覺得，我們不可能戰勝你？可惜你無法預料中所有事情——你大概忘了，當初你也曾認定，師父不可能背棄你。”

“你——”沈夜咬牙，但還是收回了後半句話。樂無異某種程度上說中了他的心事，可樂無異不可能知道還有後半句——他終於認定了謝衣背叛了他的時候，卻發現他的徒弟從來都沒有。

樂無異挑起了一絲苦澀的笑，“你生氣了？……我幾乎就要相信師父從一開始就站在你那邊的了，真可惜。實際上，師父從來沒有站在你那邊，對不對？你到底做了什麽，師父為什麽會變成這個樣子？”

初七微微抿起了嘴，瀟瀟沖他搖了搖頭，示意他安心。

沈夜冷笑了一聲，“到底是謝衣的弟子……不過，現在問這些，有意義嗎？”

“你這樣的人，不會明白的。”樂無異無視了沈夜的冷笑，接著道，“你剛才說，可以回答我們三個問題。第一個問題——他，和我師父，究竟有什麽關連？”

“蠢貨，當真是經不起誇獎。”沈夜很有點恨鐵不成鋼的意思。

不過盡管被他罵成了蠢貨，樂無異還是由著沈夜的提示很快就猜了出來——“偃甲人？！”

阿阮詫異地看向瀟瀟，“那個謝衣哥哥……是偃甲人？所以瀟瀟姐姐你不在他身邊，因為他不是真的謝衣哥哥……”

“可是……就算偃術再強，怎麽做得到常人根本沒有差別的偃甲？”聞人羽不可置信。

沈夜冷笑了一聲，側頭掃了一眼和瀟瀟站在一起的初七，“呵……你們與它相處了幾天？他的偃術，你們又知道幾成？他是古往今來第一偃術大師、是本座的弟子，他甚至差一點就成了下一任烈山部大祭司——所以，就算世上所有的偃師都做不到，他也能做到。”

初七心裏一跳，樂無異說謝衣背棄了沈夜，可沈夜這話裏卻分明都是……驕傲。為他的弟子如此出色而驕傲。

阿阮看向了初七，“所以……所以這個‘初七’，才是真的謝衣哥哥，對不對？”

瀟瀟無奈地嘆了口氣，“我說了，謝衣已經死了。”

沈夜倒沒有嫌棄她插口，反而順著她的話道，“他，曾經是謝衣。”隨後，添油加醋地說他如何把謝衣做成活傀儡，說他如何讓初七變成一柄刀。

“謝衣哥哥……”阿阮有些無措地看向初七和瀟瀟。瀟瀟微微對她搖了搖頭，阿阮就不說話了。

樂無異狠狠地吸了一口氣，微微閉眼，“那，第二個問題，你是如何知曉的？”

“下界雖有傳聞，但總不真切。謝衣大約曾令他小心躲藏罷——直到他離開了靜水湖。”沈夜不無惡意地指出，“是什麽讓他離開了呢？”

“是……我們……”盡管很不願意承認，但這就是一個事實。

沈夜一點也不顧及他們的心情，自顧自地往下說，“謝衣聰明絕頂，冒險西行必有緣由。本座好奇他究竟在想些什麽，便砍下偃甲人的頭顱，解讀了其中信息。謝衣給他的記憶……當真有趣，竟讓那偃甲人如此篤定它就是謝衣，恐怕直到被斬下頭顱那一刻，它都以為，它是在以謝衣的身份維護你們，以謝衣的身份赴死……”

瀟瀟苦笑，還能是為什麽呢……因為，那偃甲人就是謝衣的一部分啊！

樂無異聞言有些失神，“師父……”

“呵，堂堂偃師，竟尊一具偃甲為師……倘若謝衣知曉，不知該作何感想。”沈夜再一次調笑了起來。

樂無異無話可答，或者是，他沒有心力想這些事情。

正在他失神的時候，阿阮卻走到了前面來，“小葉子，還有最後一個問題，我來問好不好？”

樂無異點了點頭，看了一眼沈夜。

沈夜倒是大方，“你來問，也沒什麽差別。”

“我要問……你們要昭明，是為了什麽？”阿阮這話雖然是問的沈夜，目光卻盯著瀟瀟。

瀟瀟無奈地嘆了口氣。

一個個的，都這麽執著，要做什麽呢？

沈夜笑了笑，“也沒什麽，自然是……斬斷靈力流動了啊。”

“你這樣，答了與沒答有什麽區別？”阿阮對答案很是不滿，“昭明的特出之處就在它可以斬斷一切靈力流動，你費盡心思尋它，還能是為了什麽？我問你，具體的！你要斬斷什麽？斬斷了那靈力之後，你又要做什麽？”

“我烈山部人……離開下界，太久、太久了。”沈夜意味深長地說了這麽一句。

樂無異瞪大了眼睛，“矩木枝也是你們投入下界的……你、你是要……”

“瀟瀟姐姐？”阿阮卻沒有順著樂無異的方向腦補，而是看向了瀟瀟。

瀟瀟垂著頭，不說話。

“你、你讓瀟瀟姐姐回答！”阿阮有些急。

瀟瀟終於對她笑了笑，“沈夜說的沒錯啊，我烈山部自上古以來……確實離開下界太久了。”

“可是……”阿阮還想再說什麽，沈夜卻打斷了她，“三個問題已經結束了。初七——不，謝衣……殺了他們，拿回昭明。”

初七一楞，本能地應了一聲，“……是，主人。”隨後目光就落在了手持昭明的樂無異身上。

下一秒，他就已全力攻上。

這一次，他準備完全，只幾招樂無異就有些支持不住。然而樂無異也是個倔的，一副死也不松手的架勢，竟是在角力中將忘川挑飛了出去，昭明也終於脫手而去。初七毫不猶豫地反手奪過了昭明，瀟瀟卻是身形一閃，接下了忘川。

她落地，擡起長刀，刀尖卻是直指阿阮。

阿阮驚退一步，垂下了手中的烏巴，不可置信地看著瀟瀟，“瀟瀟姐姐——你為什麽要幫他？他殺了謝衣哥哥不是嗎？”

“這是我們的事情，阿阮。”瀟瀟無奈地笑了笑，“你們不該管這麽多。”

“你也這麽說，謝衣哥哥也這麽說，結果、結果謝衣哥哥就……”阿阮咬著下唇，按著心口，眼裏都是委屈，“你們為什麽什麽都不肯告訴我？就好像，好像我是個外人似的……”

瀟瀟只搖了搖頭，還未及說話，夏夷則一劍便攻了上來。瀟瀟沒有硬攔，而是一閃身到了初七身旁將忘川掛回了他腰間，反手召出了她自己的法杖。

初七毫無停留，擰身便攻上了阿阮。

然而他手中的昭明即將觸及阿阮的一剎那，巨大的木條轟鳴著砸了下來，他只得暫避。

“阿阮！”“快走！”煙塵中，幾個年輕人互相喊著。

初七卻沒有追上去，而是回頭出現在了瀟瀟之前的位置上。

瀟瀟又好笑又無奈，“你找我做什麽？我一個靈體還能沒你跑得快？”

初七聞言仰起了頭，只見瀟瀟憑空立在半空之中，早就遠遠地躲開了那些木條的攻擊範圍。

然而這麽一耽擱，再想追那四人已是不可能了。

“罷了。”沈夜看初七還是一副想追上去的樣子，叫住了他，轉而對落回地上的瀟瀟笑了笑，“師娘？”

“人界規矩太多，我與謝衣形影不離，夫妻之名好行事。”瀟瀟波瀾不驚地道，“反正每到一處旁人都將我們當夫妻看了。”

“……你有分寸便是。”沈夜搖了搖頭。

瀟瀟知道他是說不要影響他的計劃，她不由得笑了起來，“謝衣是那麽沒有擔當的人？那可是你的弟子。”他可不會逃避他的責任。

“罷了。如今昭明已得，我便回去將礪罌封印了吧，以免夜長夢多。”沈夜似乎是沒什麽心力與她糾纏。

瀟瀟搖了搖頭，“當年我與謝衣所查史料，昭明除卻這柄、光、影三部分，還有……劍心。”

“劍心？聽起來……這才是昭明之源？”沈夜皺眉，“我們出手早了？”

“也算不上，礪罌魔核與矩木的連接罷了，這劍還是斬得斷的。”瀟瀟搖了搖頭，“但若是有劍心，恐怕斬碎魔核也並非不能。”

“無論如何，那個叫阿阮的小姑娘能激活昭明的力量，那劍靈似乎也與昭明淵源頗深。”沈夜略一思量，便做出了決定，“你們仍跟著他們，將劍心也取回來。”

瀟瀟點了點頭，初七卻默不作聲。

沈夜看了他一眼，“初七？在想什麽？”

初七回過了神，下意識地跪倒在地將昭明舉了起來，卻不知道回答什麽好。

沈夜搖了搖頭，拿起了昭明，“交給你們了。”話音落下，他便施了法術離開。

初七無言地看著沈夜離開，又側頭看向瀟瀟。

“……怎麽了？”瀟瀟莫名地看著初七。

初七輕輕搖了搖頭，站起了身來。

“在意沈夜的話？”瀟瀟猜測。

初七的動作頓了頓，才道，“主人他……確實是在利用我，但卻絕沒有他說的那麽不堪。”

“是啊。”瀟瀟無奈地笑了笑，“他在利用的，又何止是你？”

從礪罌，到樂無異……再到你我，哪怕他自己，都只是他可以利用的工具罷了。

樂無異說沈夜那樣的人不會懂他的心情，可他又如何懂得沈夜這樣的人？

到底是……從未經歷過絕境的孩子啊。

作者有話要說：

七十五章 三世之鏡

瀟瀟和初七站在客棧的屋頂上，看著院子裏，覺得剛才那場架就是幻覺。

那些年輕人依然對他們的存在一無所知，他們也仍然站在不遠處看著他們。

“阿阮也不知道傷著沒有，那些木頭聲勢那麽大，她的消耗可小不了。”瀟瀟看著阿阮折騰晗光，不由自言自語地嘀咕著。

初七不解地看了她一眼，“既然你這麽關心那個叫阿阮的小姑娘，方才為何不叫我手下留情？”

“你還懂什麽叫手下留情？”瀟瀟失笑，見初七一片認真之色，也就斂了笑意道，“阿阮靈力特殊，尋常受傷大約是死不了的。靈體總比實體要好的多——就像如果我挨了一刀，只要靖妟仍在，早晚我也能恢覆。”

“阿阮……是靈？”初七有些訝異。

“算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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