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如雪的婚禮終究是如他的名字一樣，頹敗來的突然。就在韓如雪大婚後的第三天，一封高密書就遞到了暮國君王的禦桌上，灑金的宣紙上楷體端正細數韓家的重重足以砍頭的罪狀，其中首當其沖的是南王欲謀反，而韓如雪牽涉其中。

晚上時，韓家一門被下獄，僅有韓如雪逃了出來，辜儀郡主被圈禁於韓府中，南王被軟禁於暮宮。

韓家的災難來的迅速，等幾個相鄰的親戚反應過來時想要打點，卻已是求助無門。暮國君王譫臺赫的雷厲風行，在這一次徹底將韓家一門打下地獄。而就在此時，京都之中一家名為‘垂煙融玉’的賭坊興起，老板從不亮相，來這裏的人，什麽都可以作為賭註，自己的性命、消息、金銀，只要有，都可以上賭桌，一旦贏了，贏資豐厚。

這三天內，京都中有冤十多年不得上訴者，在這裏贏後三天之內被迅速翻案。容貌醜陋丈夫娶妾而意圖殺妻者，也被處以相應的刑罰。垂煙融玉成了一個好的地方，但也成了一個壞的地方。

我看著蘇贏，輕輕一笑：“你故意開了‘垂煙融玉’，為的是想引出韓如雪。”

蘇贏沒有否認，看著我點點頭：“那一封放在譫臺赫禦桌上的告密信，內容都是事實。”

“我大概知道你是怎麽成為第一相爺的了。”我笑笑，沒有諷刺他的意思，他這個人其實是很聰明的，一家賭坊，搞的一個京都人仰馬翻都不為過，而這一切，僅僅是因為一個女子。我輕聲問道：“你不怕被查出身份麽？一個耳國的人，還是太子殿下身邊的人，怎麽想都有可能是奸細！”我半開玩笑半認真，覺得他既有魄力擔當聰慧，卻也覺得他也是栽在了美人的身上。果然，自古英雄都是難過美人關。

“沒有查到我身上，大概三年前，我就已經在籌備這樣的賭坊了。我在第四天，就引出來了韓如雪。”

短短四天，於韓如雪這樣養尊處優慣了的公子哥來說，風餐露宿朝不保夕而且隨時有性命之憂，雖然他身上帶夠了銀兩，但是這些銀兩並不足以能夠使他無憂無慮地活下去，與其擔驚受怕，他寧願去賭一把。不為韓家一門，不為南王一家，他只為自己。贏了，興許韓家能翻盤，他依舊是風流倜儻的韓如雪，畢竟此時南王與辜儀郡主都尚且無事。輸了，他也沒什麽好失去的，現在身上唯一有的就是銀兩和性命了，銀兩就留下一半，剩下的和性命一起帶走，這是下下策，最後的出路。

韓如雪買通了門口的守衛，單獨在樓裏的雅閣裏見到了與他對弈的人，他不曉得他面前的是就是蘇贏，就是賭坊的老板。四天的流離失所加上擔驚受怕，從前瀟灑的翩翩公子已是灰頭土臉，雖然花了銀子換了衣裳洗了澡，但是終究是不一樣了。

蘇贏進去的時候就看到韓如雪坐在賭桌對面，他穿一身鴉青色的袍子，懷裏緊緊抱著自己的包袱，姣好的眉眼如若是在富貴時，一笑一怒皆是風流，但此時卻是一副寒酸樣兒。他訕訕笑著看著蘇贏道：“還請公子手下留情。”

蘇贏垂下眼睫：“你要賭什麽？”

“銀子銀子。”韓如雪忙不疊道：“我就剩下銀子和性命了。開局之前帶我來的那位小哥說我的身份這裏不會洩露出去的……”他邊說邊看蘇贏的眼色。

蘇贏微微一笑：“這個公子請放心，說到會做到。”城樓下韓如雪的通緝令上賞金已經上百兩雪花銀了。

“賭大小吧。”韓如雪躍躍欲試。

蘇贏伸手拿起骰子，看著韓如雪輕聲道：“不如這樣，賭三局，我不要你的銀子，用你的消息來換。你的賭註越大，贏了以後得到的也就更多。”

“好好好。”韓如雪忙不疊點頭，貪婪地看著蘇贏手裏的骰子道：“我用榮家的舊事來換，就是萬花樓的那個榮姑娘。贏了，我要五百兩銀子！”

蘇贏笑笑右手伸手瓷碗上空，手一松，骰子立刻散了一碗底。六個點。

韓如雪趕緊拿起骰子來擲，第一局，他贏了。蘇贏淡淡瞥了一眼腳邊的箱子，箱子已經被打開了，裏面全是銀子，韓如雪驗了驗真假，頓時相信了關於垂煙融玉的傳聞。只有敢賭，什麽都會有。他高聲喊道：“我要加註。”

“可以。”蘇贏淡淡道。

韓如雪笑起來：“我要韓家翻案！”

“這個不可能。”蘇贏的眼睛微不可查的閃了一下。

韓如雪似乎是一早就料到了這個結果，他笑笑趕緊道：“我用一個姑娘做籌碼，贏了我要一萬兩，公子絕對不會虧，這可是萬花樓的頭牌花魁。只要我一句話，她必定甘心侍奉公子一輩子。”

“開始吧。”蘇贏輕聲道。

第二把開始，韓如雪一路輸，他第二把輸掉了這幾天救濟他卻被他騙出來的榮姑娘，第三把，他輸掉了榮姑娘身上帶出來的所有金銀首飾。第四把，他輸掉了自己第一把贏來的銀兩，到第五把，他成功的輸的一身幹脆。

“我賭我知道的消息！”紅著眼睛韓如雪高聲吼道。

“不用了，你的消息於我而言都沒用。”蘇贏口氣淡淡的。

韓如雪喘著粗氣道：“你剛才一開始明明說消息可以的！你……”

“姬小姐很擔心榮姑娘的安危，我本來想知道，但是就在剛在你已經把她輸給我了。”

“我不賭了！”韓如雪粗聲粗氣道。

“你身上的銀兩可不夠你遠走高飛。”蘇贏淡淡道：“不如再賭，賭韓家的房契地契，賭你如何高中的原因，賭你可有謀反的心思，賭這些如何？”

韓如雪顯然心動，他坐下來滿眼通紅道：“可以可以！！我要賭！”

韓如雪賭的結果是，輸的更慘，在第二天的太陽照進屋子的時候，韓如雪除了他自己的性命，徹底一無所有了。

韓如雪看著被喚進來的榮姑娘，上次見她，她還是艷絕的花魁娘子，這一次卻是荊釵布裙，榮姑娘看著蘇贏，像是早已料到了這個結果，笑笑道：“蘇先生果然好手段。”蘇贏聽不出來她是在罵他還是在誇他，他輕輕一笑：“姬小姐一會兒過來，我遣知會了她。”

姬將來的很快，她來的時候首先就看見了蘇贏，他在廊子裏閑坐著翻開一本楷體的字帖，姬將走上前去笑笑道：“謝謝你幫我找到了榮姑娘，我一直怕她做傻事。”

“不用謝。”蘇贏笑笑。

姬將嘆口氣在蘇贏身邊蹲下，看了他半晌輕聲道：“喜歡一個人要是可以像學習繪畫作詩那樣能學會就好了，那樣我一定會喜歡你的。蘇贏，我覺得你很好，可是……”

“可是你喜歡的是韓如雪，你將你的心給了他。”蘇贏笑著輕聲接下去，他伸手擦擦姬將臉上的淚，眸色一閃，想了想他笑起來輕聲道：“要是……”

他話未畢，韓如雪已從長廊盡頭走過來，姬將驀地笑起來，眉眼彎彎起身朝著韓如雪跑過去，寬大的袖子掃過廊兩側的桃花，她踩著桃花喊道：“如雪。”

蘇贏坐在那裏，頓了頓仰頭輕聲道：“要是有一天你不喜歡他了，我還在這裏等著你。”一轉身便見榮姑娘已經立在他身後。

“你以後跟著姬小姐吧。”蘇贏淡淡道。榮姑娘沒有應，等姬將再走過來的時候，她已經不笑了，臉上掛著淚，看著蘇贏輕聲道：“他欠你多少銀子，我幫他還。”

榮姑娘看著姬將笑了笑，她的臉上完全沒有一絲朝氣，像一個遲暮的婦人，一夜之間似乎衰老了不少，她看著姬將突兀的笑起來，而後輕聲道：“除了他的性命，他什麽都輸了，你要先來贖哪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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