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將笑笑，收斂了臉上的苦悶：“他幫了老爺子很多忙，與我常在一處玩鬧，也不像旁人那樣嫌我不夠矜持，大約是喜歡的吧。”姬將嘆口氣：“大約除了他，也沒人受得了我個脾氣了。”

“你跟榮姑娘可熟？”

“還好。”姬將笑笑，盤腿在小舟中坐下，小舟晃晃悠悠漂進一個荒無人煙的地方，四周霧氣朦朧，兩邊山上的桃花漸隱漸現，山上偶爾傳來一兩聲寒雁的哀鳴。

姬將輕聲道：“其實我知道榮姐姐喜歡如雪，堂姐也跟我說過，男人嘛，三妻四妾很正常，我雖然不想如雪也這樣，但他要是喜歡榮姐姐，以後我可以讓他也娶了榮姐姐。”

“如果我說完可以娶你呢？”蘇贏輕聲道。他負手立在小舟中，一雙手凍得微紅，嘴唇泛著白，說話的時候聲音慢而清冷。

姬將看著他，良久猛地笑起來：“別鬧了蘇先生，當時我在雪山中遇到你，你知道是什麽原因麽？是因為當時如雪說想看桃花。我一個人進去的時候其實很冷也很難受，可是想想如雪，就什麽都好了。”

蘇贏渾身一震：“你記得我？”

“當然記得。”姬將笑笑：“蘇先生這樣的人，立在哪裏都是人中龍鳳，見過自然難忘。”

蘇贏將自己住的驛館告訴了姬將，有時姬將去找他，兩人便一起游玩，五天後，太子殿下備好壽禮準備返回耳國，蘇贏同太子殿下告了假，暫時決定先不回去。

太子殿下走後，兩人交往越來越密切，順風順水的日子過了半個月，臨近四月時，韓家突然公布韓如雪的婚事，韓如雪要娶的是一個南王的辜儀郡主，暮國國君賜婚的第二日韓家便辦婚禮。明眼人一眼能看出來這件事是籌備已久的，但即將跟韓如雪的婚事只是口頭約定，在一張聖旨的壓力下，脆弱的不堪一擊，更何況，韓如雪並非是真的喜歡姬將。

蘇贏備了一份禮，到韓府時在府外正好碰到姬將，她依舊穿著一身甲胄，在一堆穿軟煙羅的小姐面前顯得不那麽嫵媚，但是卻倨傲地像一樹梅花。

一堆姑娘各個戴著紗帽，圍著姬將，將她堵在墻邊，開口便是：“辜儀郡主配韓公子，那是紅袖添香。有些人，那可就是不倫不類了。”隨行的幾個女伴一起笑起來。

姬將身後本來茜紅的墻面被雨水沖刷的成了水紅色，姬將立在墻前，仰著下巴一張臉慘白，她的眼睛驚慌失措唯恐被幾個女子看見了，正無處可躲便對上了人群外的蘇贏。

姬老將軍的外孫女，一夜之間成了笑談，碰到的人，能裝不認識便裝作不認識，姬將很快收回眼睛，她已被堵在這裏有一會兒，這些姑娘是擺明了要她被人嘲笑，繡花的大家小姐，暗中卻腳擋手攔，她走不脫，便像一只猴子一樣，待在原地被人取笑。

“說好了要一起走，怎麽先來了呢？倒叫我好找半晌。”

姬將一擡頭，便看見了蘇贏，他站在一堆女子裏，面頰帶笑，一身玄色錦緞衣裳，腰間佩戴著黑玉的玉飾， 他單手拂過花荻的額前發，袖子上玄色衣袍裏用銀線繡了漂亮的滾雲紋，他漆黑的發落在衣袍間，只用一根發帶束著一撮。

身邊一群小姐咬牙切齒地看著蘇贏，更有甚者笑著對蘇贏道：“”公子可別認錯了人，這是姬老將軍家的姑娘，人家今日可是來看韓公子大婚的。”

姬將尚未說話，她的視線便落在了人群外，韓如雪的遠方妹妹寧貴人今日得了暮國君王的特旨，做尋常打扮來看韓如雪行禮，韓如雪知道了便趕緊帶著小廝出來迎接，一出來恰好撞在這一堆人面前。

姬將看著韓如雪，眼裏閃過一絲光。一堆女子也都發現了，轉頭看著韓如雪，韓如雪卻輕松轉開了視線，笑的如沐春風走了。

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見長安花。雖未高中，卻是娶了南王的郡主，這份榮寵，使他的歡喜絲毫不亞於高中時的樣子。

韓如雪走遠了，他大紅衣袖繡了鴛鴦，一心歡喜全顯露於表，一雙黑色皂靴穿在腳上，走起路上步態瀟灑。

一堆女子這下更是有了說的由頭，說起話來更不好聽，姬將垂下頭，眼淚一下子就滴到了甲胄上，蘇贏擋在她面前輕聲道：“若不想夜半行路屍首異處，便請速速離開。”他其實不擅長說這樣的話，待在太子殿下身邊即使真做過不好的血腥的事情，但他從不親自去做。往往只要他授意，便只要靜等結果就好。

一堆女子不知道蘇贏的底細，卻被他的言語震懾，有人還想說話，蘇贏已拉著姬將利落走了，一堆人也沒攔住他們兩個，等走了一會兒，一張絲帕遞到姬將面前，姬將拿過絲帕擦了擦眼睛，擡頭對著蘇贏笑笑，一雙眼睛紅的像個兔子。蘇贏心裏不忍，輕聲道：“姬姑娘，他不喜歡你，是他的損失。”

姬將楞楞看著蘇贏，他笑起來黑亮的眸間有著漂亮的神采。四月桃花晚開，瘦枝強托著肥艷的桃花顫巍巍打著顫，小雨初過，掛著水的枝頭後緩緩探出暖陽。蘇贏站在桃花枝下，雨水微微打濕了肩膀泛著潮濕的光，更顯得他一張水紅的唇水色瀲灩。

姬將不由自主笑起來：“有沒有說過，蘇先生是個好人。”

蘇贏笑笑，從袖子裏摸出一個錦盒來，小小的還沒巴掌大，打開裏面是一些糖，蘇贏將盒子遞給姬將，輕聲道：“我……我有個朋友有個妹妹，哭的時候每次給她吃糖，她就不哭了。”

“你知道麽？你真是夠呆的！”姬將沒好氣地笑笑，她拿過盒子吃了一顆糖，笑笑道：“果然很甜，甜的我都不想哭了。”

蘇贏看著她笑笑，伸手幫她順一順耳邊的頭發，輕聲道：“以後不要哭了，你不適合哭。”

“那我適合幹什麽？人家女孩子都愛哭。”

“你適合醉臥美人懷，醒時戰疆場。好千古留名。”

“你騙我，我家老爺子說了，那是男人的事情，女孩在只要在家安安分分地時候公婆就好了。”姬將笑笑，眼睛漸漸沒那麽紅了，她深呼吸幾下，喘口氣道：“幸好剛才碰到了你，不過倒是沒想到，你這麽一個呆子還能那樣說女孩子！實在叫我意外。”

蘇贏笑笑：“備了賀禮，還要去麽？”

姬將笑起來，剛哭過的眼睛雖然還是有些紅，但是已經好多了，她扯住蘇贏的袖子笑道：“來都來了，自然得喝杯水酒。”

南王的郡主大婚，來的賓客自是不在少數。偌大的韓府內喜樂不停喧嘩，震得府中桃花落了有一半，地上積了厚厚一層，踩上去軟綿綿的。亭臺水榭皆是用紅綢裝點，小格子的窗全都打開，暖風在院中四處飄，一會沾著桃花香，一會又沾著屋裏的胭脂香。

姬將站在顧春身邊往府中走去，四處人擁擠的厲害，似是隨時會被人群沖散。姬將下意識伸出手一抓，卻摸到了蘇贏伸過來的手。她一怔，但不過一瞬兩人同時松了手。

松的太快，姬將想不起來是誰先松開了誰，蘇贏立在黑漆的木柱邊同一個人講話。花荻正是失神時，面前突然跳過來一個人，杏子一樣的雙眼，面上蒙著一個面紗披著一件緋色的寬袖袍子露出細巧白皙的鎖骨，脖頸上戴著一條由白繩穿了的墨玉直垂過鎖骨，臂上是一條十分寬的緋色披帛，腰間掛著緋色的瓔珞，行走間緋色的裙露出一雙緋色的鞋。她站在花荻面前比姬將矮了半個頭。

女子掩著嘴笑起來，眸子半挑：“姐姐說你會來，你倒還真來了。”

不知何時和蘇贏講話的人已沒了蹤影，蘇贏尚未說話，門外便有小廝朗聲道：“萬花樓，榮姑娘到——”

人群驀地便安靜了下來，姬將往門口看去，便見有輛馬車正在韓府外停下，那輛馬車很好看，晃晃悠悠的垂滿了雪色流蘇。

姬將凝神看著，便見一只細白的手帶著金鐲從簾子裏伸出來。簾子緩緩挑起，從馬車裏出來一個一身藍衣的女子，眉眼間盡是清冷，一眼掃過來春意盎然的院子似是隨時要飄雪的樣子。

她利索走下馬車，轉身撩起簾子伸出一只手：“姐姐，到了。”

簾子撩開，伸出一雙手白的沒有血色，繼而便走出一身紫衫的女子，裙裾層疊，軟風掀起她的紗帽，只露出一雙一張嫣紅的唇，紅唇微微揚起，僅是一張唇，已讓人忍不住猜測那紗帽下是什麽一張什麽樣的臉。四周的人議論紛紛，大多一出口便是不好的話。

“原來你說的姐姐是榮姑娘。”姬將驀地有些心疼地笑笑，原來韓如雪的婚禮，不僅只自己一個人是一個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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