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笑笑：“順我者昌，逆我者亡？”

老先生點點頭，認同道：“是這個道理。”

“我知道。”我低聲道：“我父親喜歡谷陽國，他甚至把自己的一切精力都放在了谷陽國上，不管鑄劍還是接待使臣，他的心裏其實沒有國君，有的只是谷陽國。”

“我明白。”老先生笑笑，他了然一切地看著我道：“人生而不同，你父親是天生的臣子。”

我苦笑一聲，想起蘇筠也不只是該笑還是該哭，我嘆口氣道：“但在別人眼裏，那只是傻。谷陽國當時快破國時，我看見我父親天天坐在劍莊裏，母親以淚洗面，那個時候大概在父親眼裏谷陽國便是一切，我與劍莊裏的徒弟劍奴母親，都在他心裏沒有一席之地，他一直在想著殉國，從未替我們想過。他是那樣一個自私的父親。”

“你怪他嗎？”老先生輕輕一笑。雙眼早已看穿我的心裏，他說話的時候一派自信，一個反問句說的像一個陳述句。只有知曉百事心態豁達的人才能做到的樣子，天下事早已不在他憂心的範圍內，他是真正的智者。不賣弄自己的學識，不矜持拉開自己與別人的距離，在他面前，會感覺道一個長者的寬容和智者的智慧。

我猛地笑起來，聽他一席話心裏頓時輕松不少，我笑著道：“真是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

“這麽厲害啊。”他眉一蹙笑起來，故意逗我開心而表現出吃驚高興的樣子，隨後他搖搖頭嘆口氣，口氣悲涼道：“可惜斐兒不這麽想啊，他只會把我說的啞口無言。”

又說到了郎斐，我心裏一片黯然，老先生甩甩袖子清清嗓子，語氣輕快道：“看我又說起斐兒來了。話說你還喜歡他麽？”

我心下一片淒然，苦笑一聲道：“喜歡怎麽樣？不喜歡又怎麽樣？”

“那自然是不一樣的。”老先生要搖搖頭道：“你要是喜歡他能嫁給他，這曲寶齋裏你就是少主的夫人，你要是不想嫁給他，那你只是客人，既然是客人，那我的待客之道就只能遵循普通的待客之道了。”

我看著老先生，心裏有點沈重，我明明只是記得自己被顧春手裏的杯子砸到暈過去了，醒了卻是在曲寶齋，還是跟郎斐一起。顧春為人心思是在是太重，我猜不透他的心思，到郎斐面前也好說起他的，其實在那段記憶中我真實的感受到了自己的喜怒哀樂，對於郎斐的喜歡，對於裁仙劍的執著，當時當我看著郎斐時，他真實的立在我面前，笑的時候眉眼彎彎的樣子我卻心裏一滯，說不上是什麽感覺。

我想了想回老先生一個笑道：“我再想想吧。”

“成。”老先生灑脫笑笑站起身指指桌上的藥碗：“等會趕緊喝了。”

我點點頭，老先生出去了，屋子極其雅致，我掃了幾眼覺得腦袋還是有點發沈，便靠著枕頭打算再睡一會兒，但是卻是睡不著了，完全沒一點兒睡意。門外響起腳步聲，很像郎斐，但比平常卻重了些，他走路一向腳步很輕。我翻個身用背對著郎斐，只要是我還沒想好怎麽面對他，而且我現在眼睛肯定是又紅又腫的，本來就額頭一道疤，現在肯定更嚇人了，郎斐這樣的人，翩翩清俊的公子，眼睛只適合看花紅柳綠傾城色。

身邊的床榻往下壓了些，郎斐在那兒坐了下來，他輕輕開口道：“好些了麽？”

我不由自主抖了一下，再裝睡已經沒意思了，我腦袋往被子裏又伸了點，搖搖頭想起他看不到邊道：“好多了。”

“嗯。”郎斐應了一聲，屋子裏一時安靜地出奇，我與他都沒了話，不，其實是有話的。我該質問他那一段長長的記憶中他的薄情，他該質問我自己竟然憑著他到了曲寶齋。

他沒開口，我也沒開口，兩個人都安靜地坐著，不相顧也無言。

我對那段記憶並沒有過多的感觸，只是想起的時候腦仁兒略疼，心上有一搭沒一搭的的鈍疼，這些我不該說給郎斐聽。自然地他也不會提起，畢竟他給了我我當年最想要的與他的婚約。

“冷麽？小仙女。”他的聲音很輕很淡，清雅的聞到茶味。我卻猛地心一跳，他喊我‘小仙女’，我就說怎麽會第一次見花子官的時候花子官一句簡單的小仙女會讓我詫異那麽久，當時只當是自己害羞，現在想想卻明白了。

郎斐一直喊我都是在喊，小仙女。他喊了那麽久，這世上喊我最好聽的人。

我一把掀起被子看著郎斐，哽咽著道：“你說你什麽都想不起來了，你在十二樓的時候都是騙我的？”

“沒有。”他背對著窗坐，他的輪廓清晰地從窗外和屋裏蒙蒙的霧氣裏剝離出來，真實地嵌在我的眼睛裏，但他的臉卻背了光模糊一團，我什麽都看不清，只能聽到他寡淡的聲音，他下巴微擡與我對視，雖然我看不清楚他的臉，但他凝望過來的視線卻是那樣的清晰。他低聲道：“我聽爺爺說了，我沒有想起來，不過我都知道了。”

我吸吸鼻子笑笑：“為什麽不喜歡我？”

郎斐猛地垂下頭沒有答話，是了，我怎麽這麽笨，喜歡這個東西怎麽會有理由呢？我自嘲的笑笑道：“你身上的邀月零花針怎麽樣了？”我還是記掛著他的，一不留神就問了出口來。

“還好。”

“嗯。”我點點頭，氣氛一時有點尷尬，我勉強笑笑整整衣服道：“我還是第一次來曲寶齋呢，出去看看吧。”

“好。”郎斐伸手攙著我下了床，我活動了下筋骨，身上其實並沒有什麽毛病，只是大概一路到曲寶齋的路上奔波所以會覺得有點難受，又想起了郎斐不怎麽痛快的往事，現在睡一覺又跟老先生談了一番，整個人都身心輕松了不少。

“藥喝了吧。”郎斐低聲道。他其實跟在十二樓對待我沒什麽兩樣，只是現在不說蘇姑娘了，我的視線落在他身上，心裏不由自主嘆口氣，我掃一眼黑乎乎的藥，輕聲道：“好，我喝。”

郎斐將藥遞過來，我接過藥仰頭一口氣全喝了，末了拿起一邊的帕子擦了擦嘴就往出走。往日在郎斐面前我還是要保持自己的淑女風範的，但現在也沒什麽好保持的了，我索性破罐子破摔了，反正郎斐什麽也都知道了。三年前就認識，那個時候我更無法無天，我更不好的樣子他都看見了，現在也沒什麽好裝的了。

我往出走了幾步，郎斐跟了上來，他腳步沈重了許多，我有些納悶，其實這是一件很不正常的事情，像郎斐這樣的高手，一般不會顯露出這麽低級的錯誤，他的腳步聲一般都會不自覺地輕起來。但到了曲寶齋之後明顯重了不少。

我回身看著郎斐，卻恰好撞在了他的身上，他的身上有一股很重的藥味，聞起來泛著苦味。這是不正常的，他忙著要看我被撞到的鼻子，我一把捏住他的手腕，把住他的脈搏，果然，他的脈搏不正常。

我看著他忙道：“你的蠱毒沒解？”

郎斐垂著眼瞼微微一笑，從他的笑裏我已經全部都懂了。邀月零花針，怎麽會是這麽容易解開的呢？

我想了想皺著眉道：“你還記得不記得自己是怎麽跟我來這兒的？”

郎斐想了想道：“我不記得了，我只記得我醒來的時候季姑娘說你出去了，說花公子出去找你沒有找到，季姑娘很擔心，我就也出去找你了，然後半道上好像有人攔住了我，其他的我就不記得了，醒來的時候，已經在這兒了，是阿九看到的。”

我心裏一沈：“是顧春！”

“顧春？”

我嘆口氣恨恨道：“雁國的國君，不知道他怎麽就到了十二樓，他說他要娶小魚。我攔了他，然後第二天我又碰到了他，他請我喝游園，我晚上回去的時候你就突然出了事。”

“出了事？”

我聳聳肩：“吃飯的時候你突然就暈了過去，然後小魚看了下，她說你中了邀月零花針，當天四個人裏只有我出去了，他們懷疑是有人通過我給你下了蠱毒。我那天只見了顧春一個人，我答應顧春不把碰到他的事說出來，他們幾個就更加懷疑我了，我一時氣不過就跑了出去。”

“然後呢？”

我垂下頭道：“花子官那個騷包追上來了，他一眼就看出來我是遇到了顧春。我在他的冊子上才知道顧春說了謊，顧春說他進來是找花荻的，是因為他喜歡花荻，我從花子官那兒才知道顧春根本不是個好人，他對我說了謊。”

“那你怎麽沒有跟花公子回去？我醒來的時候季姑娘很擔心呢？”

我嗤笑一下，心裏有點酸酸的，想想自己當時也真是過於矯情了，其實也沒什麽好大不了的，不過就是他們多問了幾句，我有點心虛的聲音低下去道：“我甩開花子官去找顧春了，我問他是不是騙我，他就把什麽都給我說了，他還說……他還說你身上的邀月零花針的巫蠱毒就是他通過我下在你身上的，他說要我幫他做一件事，否則就不幫你解毒。”

“什麽事？”郎斐的眸色一閃，他也許是想到了什麽事情，我戳戳他的胳膊道：“你先告訴我你想到了什麽？我看見你表情不正常。你先說。”

郎斐客氣笑笑，他現在對我好像完全沒之前那麽過分的客氣了。他輕聲道：“我認識顧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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