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我心裏一驚。

“我之前就見過他，他說他找你有些事，讓我不要拆穿他，他那個人一向心狠手辣，我雖然暗中提防，但終究還是算漏了，想不到他會引你出去。”

“你跟他還有別的關系沒？就是單純的認識麽？”我狐疑道，人人都是多重身份，我在十二樓裏是真的吃夠了虧了。

郎斐笑笑摸摸我的頭道：“只是見過，喝過兩次茶，他知道我是扶黎，所以說了一些治國的事情。”

“你知道你是扶黎公子？！”我頓時氣結，吼完了耳根不由得有點燒的慌，我簡直想找個地方鉆進去，虧得我每次都跟花子官吵的時候搬出來一個我的未婚夫扶黎公子，我每次都說的自己跟扶黎公子熟的不能再熟了一樣，誰知道扶黎公子一直竟都是在我身邊。我頓時有點不好意思，郎斐笑笑道：“我知道，我在十二樓裏的時候，其餘的事記得的很少，但我一直都記得自己叫扶黎公子，是曲寶齋的少主，去過谷陽國，住在舂黎國。”

我看著他沒好氣道：“那我每次說……的時候你都聽到了？”

“聽到了。”他垂頭看著我笑著說道，兩只眼睛中漾出點點螢火樣的歡喜，照的他眼底一片明亮。我總是看到他深深的眼底裏是一團霧，這是第一次看見那團霧散開。

“那你怎麽不告訴我！”我躲過神小聲恨恨道，這會我真是想有個老鼠洞還讓我鉆進去。

“因為你更愛跟花公子在一起，我不想是這份婚約成為你的負擔。”他的口氣涼涼的，人也沒再靠過來。

我看著他猛地笑出聲：“難不成你喜歡我？”

他落寞地笑起來，眼神卻絲毫不躲閃，直直看著我的眼睛道：“對。”

我臉上的笑頓時僵住了，連在心裏罵自己，好容易氣氛好了一點我又在說什麽鬼，這些好了，氣氛又尷尬了。

“小仙女，我在十二樓第一次看見你的時候，我就知道我是去那裏找你的。”他的嗓音微微有些沙啞，在這樣的氣氛裏講出話來簡直是一把利器，直直戳在我的心臟上。讓我躲無可躲，避無可避。

“當時與顧兄一見如故，便在一起待了一段時間，我當時聽他說他來十二樓找一個人的時候，冥冥之中我發現我也是來找人的。不久前東裏先生大婚的時候，我看到你穿著嫁衣跟著花公子走了，你……”

他這個停頓真是停的恰到好處，我清清嗓子摸摸自己發燙的臉，硬著頭皮道：“趕緊去讓你爺爺給你看看吧，說不好《朔州》裏面有什麽好的方法，能解了你的毒呢？”

我正要下樓梯，就聽見郎斐清淡的聲音，他道：“你先告訴我。”

我在心裏下了決心猛地回頭看著他，本來是想著用友誼這個高深的感情暫時先糊弄過去，但我轉頭的時候他恰好立在比我高三個臺階的地方，他的身後是渺遠空寂的白霧，霧中山河廣袤不見邊際，幾只白鶴穿雲自他身後而過，他立在那兒，衣袂被風吹起，水綠色的衣裳像一個來自九重蒼天的仙人。

他看著我，眼底是淡淡的絕望，想一個被抽光了靈魂的軀殼，他站著一步也沒移動，給我一種如果我不拉他一把，他會在這兒用這個姿勢永世站下去的錯覺。

我勉強笑笑，一時也覺得有點傷感，我笑笑：“我拿著裁仙劍碰到你的時候，我很想嫁給你，只要想想能嫁給你，覺得簡直人生無所求了。”

我說的是事實，雖然在那場厄長的記憶裏我並沒有真的覺得那個跟郎斐在一起的人就是我，但我卻明確的知道那就是我，當時我想嫁給郎斐的感覺是那麽強烈。

“真的？”他眼睛一亮，我松口氣笑笑，我是真的很適合哄人的，如果我要是做一個騙子，大概會發展的不錯。

“真的。”我點點頭很鄭重道。

郎斐笑起來，他笑的時候表情變動很慢，唇角微微揚起，清淺幹凈的一個人。我嘆口氣，伸手去拉他袖子，他卻遞了手過來，我一下摸到他的手上，一時有點兒尷尬，還沒決定拉不拉他已經抓住了我的手。

我拉著我往樓下走，樓下正立著六個侍女，都穿桃花色的羅裙，頭上簪著簡單的桃花釵，見郎斐過來都笑嘻嘻地行了禮。我立在郎斐身後，聽他問曲寶齋裏的一些事情。他看起來還真是不記得的太多了，連怎麽去待客的正廳都不記得了。

他問了路我一路跟著他走，這裏其實人還是很多的，有點像陶淵明筆下的桃花源，到處都是耕種的人，人人臉上一副喜樂的樣子，我跟著郎斐一路走過去，不少人都扛著鋤頭向他問好。

我笑笑扯扯他的袖子，他轉頭看著我，我低聲道：“你倒像個土皇帝。”

郎斐笑笑沒說話，要是花子官肯定會直接在我腦門兒敲一下然後怒氣沖沖回道：“你才土皇帝！”

花子官那個炸毛的樣子，我都能想象到。我沒忍住笑起來，郎斐拉著我的手微微一緊，我看著他臉上沒一點不自然的樣子，收斂了笑跟著他繼續走。曲曲繞繞走了好一會兒才到了待客的地方，高大的門楣飛檐直直聳入雲霄，我站在門外只覺得有一點滲人，牌匾和橫梁柱子上全都雕刻著惡相的龍鳳，纏枝蓮花也是誇張地像朵食人花。

牌匾上題著‘曲寶齋’三個字，看起來倒是有點像當鋪，我跟著花子官走進去，就見老先生正坐在櫃臺後打瞌睡，他一派悠閑的樣子，身邊的櫃臺上擱著不少奇珍異寶。有一兩件還是我聽蘇筠提起過的，一般能入蘇筠眼的東西很少，我正要伸手去拿，卻聽到一聲“別碰！”我一驚，這是個女聲，聽起來蠻嬌媚的。但四周我掃了一圈，除了我就是郎斐和老先生，哪還有什麽其他人，我正以為我出了幻覺，正想再伸手去碰的時候，又傳來一陣女聲，這次是帶了怒氣，道：“好沒禮貌！”

我左右環視了一圈還是沒見什麽人，頓時渾身都起了雞皮疙瘩。曲寶齋裏寬大的櫃臺旁的地方放了數把交椅，裏面沒有點蠟燭，四處黑乎乎的看什麽都看不清，我大眼一掃只看見了通向樓上的四個方向都有一個樓梯，但看樓梯的時候再瞪大眼睛都看不清楚，上面是茫茫的霧氣。

老先生笑出聲，他坐直身子打個哈切笑笑：“嚇到了吧。”

我沒好氣翻個白眼，抓著郎斐的手卻不由自主的緊了。

“爺爺。”郎斐輕聲恭敬道。

“真的有《朔州》這個東西麽？”我小聲嘟囔道。

老先生笑笑：“自然是真的。”

“我想看看。”這句話似乎是脫口而出，但我並不是想說這句話，一種很奇異的感覺一瞬間像是控制了我的四肢百骸。

老先生手在桌子上輕輕叩了幾下，郎斐說了什麽我沒有聽到，只是看著他一張嘴開開合合的。老先生不耐煩的轉身找了一會兒，他拿出一個盒子擺在櫃臺上，我看著盒子才想說話，眼裏突然一片朦朧，而後所有的光漸漸散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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