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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有鳳游於臺(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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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句話說“自古美人如名將,不許人間見白頭。”,花荻身為儲晏帝的第十九位公主昭明帝姬,雖然雁宮外的人不知道她這個帝姬過的有多麽不容易,但卻知道她是享受了怎樣的榮華富貴。早夭的母妃柳嫣沒有給她帶去一絲不祥,反而留給她一個活下去的念想,她也因此遇到了顧春,成了雁國歷史上唯一的女帝,雖然最後死的迅速又突然。但在她短暫的時間裏,她遇到的事或許別很多人一生遇到的還要多。

“蘇姑娘。”顧春低聲道。

我回神才發現自己發呆竟一直沒動,我尷尬的笑笑趕緊跟上去,顧春看著我忍不住笑起來:“你跟她有些地方倒有些像。”

“啊?”我驚訝地張大嘴。

顧春神色一暗嘆口氣,明顯不願意再說起花荻,他輕輕笑了笑,一瞬間拉開了我才跟他拉近的距離道:“沒什麽,走吧。”

“嗯。”我點點頭垂下頭趕緊走,但願這出玉黎閣的路不要太遠。

玉黎閣外面果然是有小廝一早就在候著的,侍女攙著我上了馬車,我才坐下,馬車簾子又撩了起來,我以為是顧春要說兩句叮嚀的話,才想去撩簾子顧春已經上來了。

我訝異道:“顧公子。”

“天晚了,我送送你。”他聲音輕輕的,我一時倒想不出其他的理由推拒他,兩個人相顧無言只能聽見馬‘嘚嘚’的聲音。一路過去我也沒怎麽看路,畢竟坐在顧春這種人面前,能不走神也是不容易的,馬車突然停了,等我回過神已經到了鳳臺宮外面。

“這麽快啊。”我喃喃道。顧春笑了笑沒再說話,我拍拍自己腦袋趕緊扶著車夫下了馬車,幸好顧春沒有要下來的意思,他只是在馬車上撩起簾子對著我揮了揮手。

等馬車走了,我才轉身朝著自己住的地方走去,鳳臺宮裏貌似住的人身份都不一般,我這兩天在裏面撞見過幾個住在這裏的人,大多都是衣著富貴,如同皇家貴胄。而這些人一般看見我直接當做沒看見,雖然說起來有點傷心,但是還是蠻不錯的,讓我少了不少壓力。我問過花子官,他只說每個樓各不相同,他並不知道具體的,就把我打發了。

我在鳳臺宮這幾天事事小心,倒也還算過的順利,之前接我來的嬤嬤這幾天也一直沒有出現,我心裏踏實的同時卻也懸著一顆心,畢竟帶九的日子必須要殺死一個人這個規則我還記得。雖然現在到下一個帶九的日子還有幾天,不過該來的總會來。

我回了鳳臺宮外的時候發現郎斐正在那兒等我,他提著一盞燈籠立著,遠遠看見我笑了一下,我被他笑的有點心虛,趕緊岔開話題:“你怎麽在這兒?”

“見你一直沒回來,在這等等你。”

“哦。”我點點頭,一時間竟不知道該說什麽。

“走吧。”郎斐輕聲道:“好玩麽?”

我楞了楞,硬著頭皮道:“還行。”郎斐沒有再問,他的話本身就少,一路上我不說話他便也不再說話,安靜的厲害。

進去的時候恰好到了飯點都在等著吃飯,我剛好趕上,才坐下就看到於燕也出來了,我看著她有些失神,顧春說他覺得於燕跟花荻長得有點像,我沒見過花荻,但看於燕的樣子就知道於燕年輕的時候也必然是個美人,其實真正觸動我的地方不是這裏,而是顧春的話,他說他第一件見於燕之所以唐突,是因為花荻。我的潛意識裏一直覺得男子愛女子青春大好容顏,很少有人會去想年華老去的樣子,但是顧春不但想了,碰到一個比他大了四十多歲的也不介意。

“你在幹嘛?傻了啊你?老盯著小魚看什麽?”季雪瑤推了我一下,我看著她滿嘴塞滿飯的樣子,對比一下細嚼慢咽的於燕,不著痕跡的嘆口氣,這人跟人的區別比人跟豬的都大。

花子官看著我笑笑道:“人好看麽?”

我一楞,郎斐坐在我身邊接道:“她剛才回來的時候和我說一般,這裏的說書先生比不上她們那裏的。不過下次出門,別留條子了,喊我一聲我跟你一塊去。”我點點頭趕緊埋頭吃飯,腦子裏迅速轉了轉,郎斐這是在幫我圓謊。八成是我回來的時候他就知道我不願意說我今天幹嘛去了。

我正想著,郎斐拿著筷子的手突然一抖,筷子掉在地上,他人也跟著摔了下去。

季雪瑤嚇了一跳,急道:“他怎麽了?”

花子官沒好氣掃一眼倒在地上的郎斐,口氣酸溜溜道:“八成裝死唄,別管了!季公公,來,快吃。”

“季公公?!”季雪瑤看著花子官,眉毛一擰掃我一眼怒道:“小六我讓你不要這麽叫你非不聽!現在倒好了,連小花也這麽喊我!我不要活了!”季雪瑤說著嘴一扁立刻還真就哭了起來,她哭的時候都是雷聲大雨點小,我早就看清了,這都是她在男人身上的撒手鐧,我要是不理她她待會就好了,我要是理她她能把房頂都給拆了的!

我“哦”一聲繼續夾菜吃飯。

“哦?”季雪瑤冷笑一聲:“蘇仙你那是什麽態度?”

我一本正經看著季雪瑤,冷漠道:“就是這麽個態度,你又不是小孩子,非讓我哄著你麽?”

“你!”季雪瑤氣結,她看著我兩顆眼珠子甚至能掉下來。花子官察覺到了不對勁看著我,晃晃我的胳膊低聲問道:“怎麽了?發這麽大的火?心情不好?你出去回來以後就怪怪的。”

我將身子挪了挪,也覺得自己剛才的脾氣發的忒沒道理,嘆口氣道:“吃飯吧。”

“是邀月零花針。”於燕嘶啞的聲音響起來。

窗外猛地吹進來一小股冷風,我渾身打個哆嗦放下碗,我這才發現郎斐從剛才倒下去以後就沒有動過,於燕剛才說邀月零花針……

我慌張站起來,手裏的銀筷掉在地上發出一聲悶響。於燕半跪著身子伸手在翻郎斐的眼皮看,她的神色是一貫的鄭重,屋子裏一時安靜地讓人害怕。突然靜下來,一般都是沒什麽好事。

於燕擡起頭道:“確定是邀月零花針。”她的臉上一片灰敗,一種真正屬於老年人的無力感在她身上蔓延開。

“開什麽玩笑呢!”最先反應過來的是季雪瑤,季雪瑤一把推開於燕跪坐到郎斐身邊,她跪下時“撲通”一聲,聲音大得把我嚇了一跳。

“邀月零花針……”我默念道,一擡頭就見屋子裏其他人都垂著頭。邀月零花針是一種由針所下在人身上的毒蠱,針入皮肉,生蠱蟲,若無解藥,則蠱蟲噬肉飲血長大,一點一點要人的性命。

《朔州》中曾有記載,中邀月零花針之人,活不過滿月,醒不過夕顏花期。邀月零花針起始於薛國。史傳薛國的公子幼安為人聰慧,卻不喜熱鬧,一日品酒輪詩會,曲水流觴暢飲時,他著吳時錦緞衣裳赤腳追一只白玉酒杯,周遭的人見他癡傻頓時都笑看著他。幼安追著白玉杯消失在了霧氣蒙蒙的林裏,後天色漸晚幼安依然沒有回來,其餘的人才曉得或是不好了。各個拿著火把去尋幼安,其中一個人尋到林中深處時,正見幼安靠在一穿了紅白綠三色華服的絕色女子身畔睡著,那女子十指絕美捧著一把洞簫吹古曲。那人當是撞見了山鬼,不敢聲張,對著女子叩了頭得女子恩準了才背著幼安走了。

幼安回府後,魔障又癡傻,半月後散盡了家中姬妾,當年秋天楓葉紅透時,有人給幼安說了一門親事,新娘進幼安家門時楓葉才開始落。新娘有一頭漂亮的長發,慣穿一身漂亮的紅色貴重錦緞衣裳,她的頭發上一直簪滿了絹花。

當時幼安府前,拜帖之客多不勝數,多為慕新娘美貌之名而來。來年幼安重病,哭喊欲至林中,至此迷途而再未返。新娘素衣守門,冬月時幼安歸來,整個人大好,科舉拔得頭籌官至二品卿大夫。後大宴時,國君近臣垂涎新娘美色,以藥迷新娘,幼安於道旁攔下馬車,被杖斃。

新娘收斂幼安屍骨,懷抱幼安臨死前的血衣,立於城墻之上卸簪披發,絹花散落各處成帶毒小蟲,形似蟻而如蠍大,月餘,國君病逝,死後形容枯槁,一副軀體被體內的小蟲噬盡,陵墓不過衣冠冢。

後連續有與幼安交惡者同因而亡,新娘懷抱幼安血衣游於薛國王都。至三月後,朝中術士請來曲寶齋主人,曲寶齋主人帶走了新娘,於《朔州》一冊上記載為邀月零花針,這個針實為巫蠱,須蠱師長期佩戴於身,中針之人渾然不覺,但針一旦化成蠱蟲入體,中針之人每日醒半日,會感覺到蠱蟲在體內噬咬的痛苦,壽命僅三十天。新娘為曾避世的蠱師後人,因林中遇幼安而心儀,故而出世嫁於幼安。

至此後薛國多有蠱師出沒,巫蠱自薛國日漸強盛。而邀月零花針因其歹毒,極為難解,一早已被薛國國主下令不得流傳使用。誰會知道,在這裏居然會有人中這個,尤其這個人還是郎斐,郎斐的武藝應該實在我之上的,能不著痕跡下在他身上,那下毒的人真是厲害。

季雪瑤猛地擡起頭看著我道:“今天沒人出去,只有小六出去了。”

我腦子裏一震一片空白,我今天確實是出去了,但是我只是去見了顧春,我只見了顧春然後就回來了。

花子官翻個白眼沒好氣道:“難道你會覺得是小仙女下的?”

“那你說你今天去哪兒了?”季雪瑤站在我面前冷冷看著我,她一貫在我面前都是笑,現在冷著一張臉問我話我不由得一陣緊張,忙垂下頭躲開她的視線,腳不著痕跡往後退了一步,頭一偏恰好對上花子官的眼睛,他也看著我,驚訝裏帶著擔憂。

是了,今天只有我一個人出了園子。

“我不能說。”我低聲道,季雪瑤重重跺一下腳,她生氣了。我看著給花子官施針的於燕,輕聲道:“我不能說我今天去了哪兒,對不起。”

我越說聲音越低,自己說到最後底氣不足,在那一瞬間,我甚至對自己產生了猜忌,難不成是我做錯了?我倉皇擡頭,心裏一片慌亂卻恰好撞進了花子官的眼睛裏。他的眼睛漆黑而深沈,在他心裏我看到慌亂地不成樣子的自己。

我在蘇家劍莊裏醒了沒幾天,然後劍莊中蘇筠才打造好的一把雲斬劍就丟了。那一把劍是緒樂帝要給三公主陪嫁的一件嫁妝,蘇筠費時三月才成。蘇筠在劍莊裏問了了所有的仆婦小廝,包括他的眾多徒弟和劍奴,然而仍舊是一無所獲。於是有人提議搜查,搜身搜屋子,那天我才睜開眼睛就看見一圈人仆婦還喊我去見蘇筠。

我到大堂裏是,四周跪了不少人,蘇家的叔伯都在座上。我被仆婦帶到大堂前,看著一堆人頓時傻眼了,楞楞聽著身後跟來的丫鬟提示哪個是三叔公,哪個是七伯父,而後一一行禮,我行禮才到一半蘇筠一巴掌拍在桌子上,茶杯猛地跳起來他衣服袖子一掃就直直摔在地上砸成了個稀巴爛。我也被嚇了一跳,我半彎的腰楞在一個叔公面前,不知道這禮是該行完還是到此為至就好。

我看著蘇筠,對著他怯怯一笑,我醒來沒多久,自從我什麽都不記得的消息一傳十十傳百傳遍了劍莊裏,我就成了劍莊裏最沒用的那個人。別人待我前後表裏不一,唯有蘇筠是我本能覺得可以相信的人,我看著蘇筠,就像看著我的最後一個屏障,在那個擁有世代封號的家裏,我戴著一個蘇筠長女的名號表面看起來風光,事實卻是兢業業。

蘇筠看著我臉上一片陰沈,眉宇之間沒一點兒笑意,他看著我,像在看一個陌生人。不,或許說是在看一個剛被家丁扭捉回來的小偷。

“雲斬劍你拿了麽?他的聲音沒有溫度,話的意思是在詢問,他的語氣的意思卻是他給我一個機會,現在交出來他或許會考慮對我稍微寬容些。

我沒有拿那一把劍,那把劍最後在一個小廝房裏找到了。具體的原因我沒有問,只是站在繡樓下看著仆婦丫鬟們收拾了很久搜查時弄得亂七八糟的屋子。

後來零零散散還有過幾回,每次都是需要搜查時我的繡樓永遠首當其沖。我在劍莊裏也不大跟其他人多說話,有時間的話我更愛溜出劍莊出去玩。我也因此認識了季雪瑤和於燕,在外人的眼裏,我是蘇家一脈的六小姐蘇仙,是焉世候蘇筠的長女,還是扶黎公子的未婚妻,但是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在蘇家事事被人監視,沒人有信任我,每次蘇家有事我永遠是首當其沖被懷疑的。

我只是今天去見了顧春,我不能講出來而已,我在大家的眼裏就成了兇手一樣的存在,他們看我的神情,一如蘇筠。

花子官皺起眉垂頭看著季雪瑤低聲道:“郎斐還是小仙女救回來的,怎麽可能下毒。”

季雪瑤看著我欲言又止的樣子,她不肖說我也知道,來十二樓這些時間她也發現了不少她之前所不知道的事情,她知道我有事瞞著她,她一貫的為人處世方式就是信任就是全部交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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