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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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確實如同鄭未喬所說的一般,那中年男人作為B市管線交響樂團的副首席確實還是有一點實力的,他所演奏的是德沃夏克的《D大調第六交響曲》的第二樂章,是一段輕柔緩慢的柔板。

樂聲輕揚舒悅,恍若溫柔的手將人的心弦撥動,即使是戚暮都對這首曲子給出了不俗的評價。唯一可惜的就是在最後的收尾部分,這中年人明顯有些過於心急,沒有將最後落於平靜的尾聲處理好。

戚暮聽得皺了皺眉頭。

這要放在歐洲的大樂團音樂會上,就是一次重大失誤,能夠被警告、甚至除名的那種。但是對於目前一場樂團的招聘會,這中年男人已經表現得足夠出色了,至少讓其他選手紛紛嚴陣以待。

“戚家小子,在這個世界上不是有天賦就能做成任何事情。你父母去世得早,我就替他們好好管教管教你,讓你知道什麽話該說、什麽話不該說,什麽地方該去、什麽地方不該去。”這中年男人演奏完自己的曲目後特意走到了戚暮的身邊,冷笑著砸下一句話。

戚暮聞言倒是忽然笑了起來,看樣子……這人是真當自己是軟柿子,可以隨便亂捏了?

“盧先生,你知道……在你之前,是什麽樣的人說過這句話嗎?”

那中年人一楞,下意識地問道:“什麽人?”

俊挺清秀的眉峰微微蹙起,戚暮佯裝思忖了半晌,然後道:“B市交響樂團的首席指揮譚老先生,華夏音樂協會的許主席,S市交響樂團的音樂總監……慕尼黑愛樂樂團的小提琴首席維羅納先生和維也納交響樂團的音樂總監德裏克先生。嗯,暫時就記起這麽多吧。”

戚暮的語氣平淡冷靜,但是周圍人聽著他那帶著笑意的聲音,紛紛驚訝地睜大雙眼,嘖嘖驚嘆的聲音時不時地響起。

而那中年人越聽這名字,臉色越黑。這些人不要說維也納交響樂團的音樂總監了,就是離他最近的B市交響樂團的首席指揮,那也是和他的世界隔得太遠的存在。

這中年人原本是看著戚暮沒了父母、家世,想要落井下石、好好奚落這個天才神童一番,沒想到倒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讓他顏面掃地。要知道,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這些前輩就算是看在戚父戚母的份上,也不可能讓別人如此羞辱戚暮的。

戚暮自甘墮落是他的事,你們去欺負他,那可就是你們的不對了。

老前輩的心裏,可一直有桿秤懸著呢。

那中年人覺著臉上無光,只得惡狠狠地丟下一句“有本事你拿了這次的招聘再說”後,便氣勢洶洶地離去了。而戚暮望著他遠去的背影,目光中又是憐憫又是可惜。

被嫉恨蒙蔽雙眼的人,終究不會在這條路上走得太遠。

戚暮今天來得並不早,序號也排到了最後幾個,等輪到他的時候,場中已經只剩下了三四個人,而那中年男人也赫然在其中,正冷眼看著戚暮準備看他的笑話。

“呵,一個毛頭小子以為自己幾年不拿小提琴,還真能和我們相提並論了?”

戚暮並沒有理會這刻意挑釁的話語,聽到自己的序號後,他便放下了手中不停擦拭著的松香,起身走到了前場。

這場招聘會的演奏舞臺是一個小型的劇院,幾位B市交響樂團的重量級人物坐在座位的前排中央。一盞高瓦數的聚光燈將舞臺中央照亮,留給選手一個站立的位置。

戚暮邁步,淡定沈著地走了過去。

“戚暮……?”坐在前排的B市交響樂團的小提琴首席詫異地念出了這個名字,然後立即轉首看向一旁的白發老者,試探性地問道:“譚老,是……那個戚暮嗎?”

這白發老者冷冷地哼了一聲,道:“聽曲子。”

那小提琴首席笑了一下,沒有再多問。

“36號,戚暮,德沃夏克《D大調交響曲》第二樂章,請老師們指教。”

這話一落地,在一旁觀看的盧姓中年人的臉色刷的就黑了下來,周圍的其他選手也偷笑地捂著嘴,對他指指點點。至於坐在評委席上的人也是聞言一楞,B市交響樂團的小提琴首席杜勝先是好奇地問道:“戚暮,你原來選擇演奏的曲目不是第四樂章嗎?”

德沃夏克的名字在音樂史上是一個傳奇的存在,他一生有九首最為出彩的交響曲,其中傳遍世界的第九交響曲還有一個名字——《自新世界》,而這首《D大調交響曲》便是九首中的第六首。

B市交響樂團這次音樂會的主打曲目是德沃夏克的《D大調》和《金紡車》,因此這次來參選的40名選手都是從這兩首曲子裏進行選擇演奏。原本鄭未喬給戚暮報上的便是《D大調交響曲》的第四樂章,這也是整首曲子中最後的部分,收住結尾、扣人心弦。

戚暮笑著彎了眸子,回答道:“杜老師,沒有前面的三重樂章進行打底,我認為終章的演奏還是欠缺的,所以便想臨時換成第二樂章。”說著,戚暮看似隨意地掃了一眼旁邊早已氣得咬牙切齒的中年男人,眼底的笑意又深了幾分。

杜勝將戚暮的小動作收入眼中,然後笑著點點頭:“好,那你便開始演奏吧。”

戚暮禮貌地鞠了一躬後,將小提琴舉起輕輕擱在了左肩,他深吸了一口氣,接著便舉起修長漂亮的琴弓,下一秒,如同輕柔羽紗的曼妙琴聲便從琴孔中,緩緩流出。

曲子的開頭就讓人倏地一楞,感覺頭腦放空,來到了美麗的仙境。飄動的顫音,處理到極致的揉弦,隨著小提琴精致聲音的釋放,讓人幾乎忘記了自己所處的位置,只感覺渾身處於一片柔軟的溫水中,仿佛踩在雲絮上一般的祥和寧靜。

《D大調》的第二樂章在很多人看來,是整首曲子中最為平常的一段。不如第一樂章的那般激揚輕快,不如第三樂章的詼諧趣動,更不如第四樂章的激昂澎湃。但是,偏偏就是這樣看似溫和平常的一段柔板,在戚暮的手中卻好像擁有了生命,讓人感覺到了靈魂的平靜。

如果中,之前盧姓中年人演奏得是好聽悅耳,能夠達到華夏國家大劇院的水準,那麽現在戚暮演奏的這一曲,已經超越了對方太多,就算是放在歐洲,都是首屈一指的水平。

尤其是最後的收尾,那種意味悠長的韻味,讓在座的評委都一時沒有從樂聲中回過神來,更不用說是其他聽著的選手了。

“我的演奏完畢了,謝謝傾聽。”

青年低悅好聽的聲音讓在場所有人飛到天際的思緒都拉了回來,杜勝收起了剛才輕松的神情,鄭重地看向了舞臺上的戚暮。

只見在明亮刺目的聚光燈下,這面容俊秀、身姿挺拔的青年仿佛能夠與日爭輝,尤其是他剛才閉眸拉琴的模樣,仿佛真的有一種隱形的光芒在青年的身後閃耀著,讓人無法直視。

杜勝在心中暗自想到:如果這就是譚老經常說到的敗家子……那麽,他恐怕連敗家子都不如了啊!

而在舞臺的一側,中年男人早已憤憤地羞紅了臉色。

根本不用評委點評,他與這個青年的差距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他所演奏的只是《D大調》第二樂章,而戚暮演奏的卻已經是整首樂曲,包括了前奏的輕快、後曲的幽默,只要聽了他的演奏,就讓人有種想要把整首曲子都聽完的欲望。

想到這,這中年人再也沒臉呆下去了,他立即羞憤難耐地甩袖而去,背影看上去倉皇不已,像是落荒而逃一般。

戚暮自然瞄到了這中年人的離去,他微微勾起唇角笑了笑,卻沒有多語。

評委席上,坐在正中央的B市交響樂團首席指揮譚正輝老先生目光覆雜地看了戚暮許久,最終長長地嘆了一口氣,一直緊握著的手指也慢慢松開。

譚老道:“表演得很出色,你可以下去等待結果了。”

聞言,在場所有人都一下子楞住。而戚暮也是稍稍一怔,既而莞爾,禮貌地鞠了一躬後便轉身離去。

杜勝看著戚暮挺拔清俊的背影,疑惑地皺了眉頭,小聲問道:“譚老,為什麽不給戚暮點評就直接讓他離開?這樣是不是……不大符合規矩?”

誰料譚老挑起一眉,問道:“規矩誰定的?”

杜勝倏地一楞,然後回答道:“你定的啊。”

“哦,那現在規矩改了,我說得算。”

“……”

行行行,你指揮的樂團,你想幹啥就幹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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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劇院的門外,鄭未喬已經等了有一會兒功夫了。一看到戚暮出現他立即就迎了上去,二話不說就趕緊安慰道:“你已經多年沒有碰過小提琴了,這才練習了沒幾天,這次失敗還是情有可原的。你也不用往心裏去,我聽說B市管弦交響樂團下個月也要開始招新了,你可以去試試。”

戚暮聞言微微睜大了眸子,好笑地看著鄭未喬。

鄭未喬卻將戚暮的沈默當作了默認,又趕緊說道:“實在不行,S市還有很多老師的朋友在,我們也可以去S市發展。S市交響樂團裏有不少老師曾經的學生、同事,以你的水平要是再努力一把,肯定是可以進入第一小提琴組的。”

溫和燦爛的陽光下,青年黑色的頭發被照射得顯出一絲金黃。只見戚暮微微勾起唇角,昳麗俊秀的面容上便露出一抹自信的笑容來,他問道:“鄭哥,你是在擔心……我落選?”

鄭未喬聞言一怔,下意識地反問:“難道不是?”頓了頓,他這才想起不能直截了當地挑明這件事,只好委婉地說道:“我剛才聽朋友說,譚老並沒有讓人給你點評就直接讓你下臺了……你也不要太往心裏去,譚老是看著你母親長大的,他這麽做肯定有他的理由。就算這次落選了,你還有很多樂團可以去招聘。”

聽著鄭未喬的話,戚暮唇邊的笑容更燦爛了幾分。他擡起頭瞇著眸子看向了碧藍天空中被陽光照射得泛著金邊的雲絮,忽然問道:“鄭哥,B市交響樂團……是一個什麽樣的樂團呢?”

鄭未喬楞了楞,回答道:“在華夏範圍內,已經是首屈一指的頂級樂團了。”

“那麽……你還有什麽好擔心的呢?”

鄭未喬不理解地皺起眉頭,只聽戚暮又說道:“如果它沒有選我,那麽……B市交響樂團,也不過如此。”

青年平靜淡定的聲音裏還帶了一絲笑意,但是卻讓鄭未喬整個人都怔在原地。他呆楞地看著戚暮提著自己的小提琴盒向前走去,走了半路仿佛才突然想起他這個落在後面的人,又笑著讓他快點跟上。

大腦的一片空白中,鄭未喬忽然覺得自己可能看到了一個幻象。

他從未見過如此有自信的戚暮,帶著一股決然傲立的王者氣息,仿佛他現在身處的不是樂壇後起之地的華夏,而是在那個矗立著一尊尊龐然大物的歐洲。

他的腦中莫名地湧起了一個念頭——

這個人,應該站在金色大廳的舞臺上,讓柏林愛樂樂團成為他的伴奏,與他一起向世界展示交響樂的無窮魅力!但是這樣的存在,世界上幾乎沒有……

不!

真有一個!

當初的閔琛,便讓柏林愛樂樂團成為了他的伴奏,一曲轟動世界,將鋼琴之王的稱號收入旗下。

想到這,鄭未喬的心裏忽然湧起了一股沖動,這是自從他上了30歲以後就再也沒有感覺過的熱血,讓他躍躍欲試地想與這個青年一起並肩前進,看看……他到底能走多遠。

B市的傍晚,街道上已經擁堵非常。廣闊無垠的天空上全是被夕陽染紅了的晚霞,如同火燒雲一般要將整個城市席卷,讓不少路人都忍不住地停步讚嘆。

東方的太陽,已經開始燃燒。

而西方,卻全然無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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