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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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維也納的清晨,天空剛剛蘇醒,一片湛藍之下是悠閑而不忙碌的眾人。道路兩側是漂亮高大的梧桐樹木,初秋的季節使那地上鋪上了一層金黃色的寬大葉片,遠遠看去如同毛毯一般讓人迷醉。

羅遇森從出租車裏出來的時候,正好遇上了一波趕著過紅綠燈的路人。他提著自己的小提琴盒暗自咒罵了一句後,只得乖乖站在路邊等著這一撥人走過去。

羅遇森從警察局裏出來已經一個星期了。陸子文的死亡原因已經確定是急性哮喘病發作,就算在之前羅遇森與之鬥毆、使得陸子文受了點傷,在目前的醫學研究中從未出現過因為鬥毆而導致哮喘發作的事情。

而且,羅遇森在監獄裏也是滿眼淚水地痛斥自己“為什麽早走了那一步”、“為什麽沒有看到陸子文發病的事情”,他哭得是死去活來,讓警察們面面相覷下也只得放了他離開,沒有任何證據能夠證明他與這次突發事故有直接關系。

按照羅遇森的證詞和法醫推斷的死亡時間來推理,應該是在羅遇森離開休息室後不久,陸子文便突發急性哮喘,沒有帶藥的他由於這場哮喘來得太過猛烈,還沒有辦法呼救便已經失去了意識,最終導致死亡。

“嘀嘀——”

正好是一輛快速駛過的出租車從羅遇森的面前劃過,他驚嚇地往後退了一步,差點就要摔倒在地,忽然便感覺被人扶住。等到回過神後,羅遇森轉首看去,只見一個金發藍眼的男人正笑著看著自己,問道:“哦這位先生,你好,沒事吧?”

羅遇森臉色不虞地點點頭,也沒道謝,就趁著綠燈趕緊往前走去。等到他開了門進入了馬路對面屬於維也納交響樂團的紅磚歐式小樓後,羅遇森沒有發現,在他的身後,那個金發藍眼的男人慢慢斂去了笑意,若有所思地望著他消失的大門。

許久之後,那金發男人才倏地轉身離去,他走到了馬路對面的一顆碩大的梧桐樹下,笑道:“這個羅遇森看上去……似乎很一般啊,閔,你是不是有點想多了?警察也說了他只是正好出現在了陸的休息室裏、又正好在他發病前離開而已。”

金黃燦爛的梧桐樹下,一個身姿清俊的男人稍稍擡首,神情淡定地看著滿樹搖曳著的樹葉。他穿著一件深黑色的長衣,衣服上看不出牌子,但是精良的做工卻暗藏著典雅的貴氣。他就這麽站在路邊,穿梭而過的車輛在他的身後駛過,自顧自地擡首望著滿樹的梧桐葉。

金發男人發現自己被忽視以後,哭笑不得地說:“閔,是你說要來這裏看看的,現在見了羅遇森……該死,你們華夏人的名字怎麽這麽難念……你見了他之後,怎麽又不說話了?”

一片蜷曲枯黃的梧桐葉隨著秋風緩緩飄落,閔琛下意識地伸手接住,良久,他望著那片不再富有生機的樹葉許久,忽然開口道:“丹尼爾,華夏有句古話叫做——無巧不成書。”

丹尼爾詫異地看著閔琛,有些不解。

“但是事情,真的……會有這麽巧嗎?”

微涼肅殺的秋風將男人低沈的嘆息全部淹沒,又過了許久,一輛黑色的賓利緩緩駛出了這片街區。滿街道的行人們還是那樣來去匆匆,只有不斷搖曳的梧桐樹葉才見證了剛才這裏發生了一段什麽樣的對話。

而此時,遠隔了小半個地球的華夏已經到了下午。

當鄭未喬從朋友口中得知戚暮居然得到了進入B市交響樂團的機會後,有些意外,但又有些莫名的意料之中。雖然他也知道戚暮是唯一沒有得到評委團評價的面試者,但是他莫名地便覺得……

戚暮,可以成功。

鄭未喬已經很久沒有聽過戚暮拉奏小提琴了,他也明白八年不去碰觸小提琴,戚暮的水平早已不是當初,但是他就是有這個信心。因為他認為,昨天那個能夠自信地說出“B市交響樂團沒有選擇自己、便不過爾爾”的青年,絕對不是在撒謊。

話是這麽說,但是當鄭未喬開著車趕到戚暮家樓下後,他敲門敲了半天都始終沒得到一點回音。等到打了電話以後,只聽戚暮驚訝的聲音從電話裏響起:“嗯?鄭哥你去我家做什麽?我已經到樂團了。”

“……”

怎麽有種……

孩子大了,不聽娘話的錯覺了?!

等到鄭未喬趕到了B市交響樂團的時候,他才剛進練習室,便見著業內一個著名的不好說話的老頑固正拿著一杯自己釀制的瑪咖酒遞給戚暮品嘗,而漂亮好看的青年則是委婉地拒絕,一旁的眾人又笑鬧了幾句後,所有人鬧成一團。

氣氛……

真是刺眼的和洽。

等等,難道不該是所有人都排斥突然插入樂團、自身帶著“天才神童”光環的戚暮,然後給他穿小鞋、故意排擠,讓他渾身不自在終於忍不住發火,最終鬧得不可開交嗎?!

這怎麽和他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樣?!

鄭未喬感覺自己整個人都不好了。

戚暮一擡頭便見著了站在大門口的鄭未喬,只見鄭未喬臉色忽綠忽白,最後又莫名其妙地嘆了聲氣,一副“老了十歲”的模樣。戚暮不由笑著招了招手,擡高了聲音喊道:“鄭哥,我在這裏。”

鄭未喬便走了過去,與一旁的幾位樂團老成員說了幾句話後,坐在戚暮身旁的位置上,道:“戚暮……你今天怎麽不等我,就直接自己來樂團了?”

戚暮聞言,形狀姣好的眸子擡起看向鄭未喬,詫異地問道:“鄭哥,你不是說你今天要為《音樂殿堂》寫一篇稿子的麽,我就沒有打擾你。而且我自己坐公交來這裏也很方便,小區門口就有站臺,所以你不用擔心我的出行了。”

“……”他哪兒是擔心你出行啊!那是擔心你被這群老油條給生吞活剝了喲!

見著鄭未喬一臉躊躇的表情,戚暮微微動了動眸子,便明白了對方的意思。

戚暮一出生就是在歐洲,只有幾次隨著樂團全球巡演來到過華夏,自然對華夏的交響樂團不大熟悉。他是個孤兒,誰也不知道他的父母是誰,可能就是兩個偷渡過來的華夏人,將他丟在了馬路邊上,要不是有早起的人發現了他的存在,恐怕他早在那個冬天就被活活凍死了。

自小在孤兒院長大,所需要的便是懂得看人臉色和忍耐,再加上一點武力威脅,這樣便是最恰當的了。七歲前,戚暮能夠平平安安地在孤兒院生活,便得歸功於他很會看人臉色行事。

等到他後來被一對多年無子的老夫妻收養後,有機會學習到了小提琴,再進入藏龍臥虎的歐洲樂壇,更是得低調行事。有句話羅遇森一直沒有說錯,他是從來沒有家世、也沒有什麽背景,只有靠著自己才能在維也納生存下去,因此如何與他人處好關系、給人最好的第一印象,已經深入了戚暮的骨子裏。

不過……和維也納的那群傲慢別扭的老油條相比,華夏的前輩們還真是和藹可親了啊。

戚暮在心裏默默想到。

“鄭哥你就不用操心了,我會自己處理好的。”戚暮笑著道,“對了,你今天不是要交一篇稿子的嗎?稿子怎麽樣了?”

鄭未喬臉色古怪地看了戚暮許久,最後還是嘆了口氣,道:“你還小,老師把你交給我們這些人了,其他事情你就不用操心了。你只要好好練琴,認真地努力,就是老師所希望看到的了。”

聞言,戚暮是哭笑不得。

鄭未喬真是將戚母的恩情放在了心裏,頗有種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咳為母的感覺。像鄭未喬這種知恩圖報的人還真是少有了,和羅遇森比起來,真的是一個天、一個地的差別。

戚暮與鄭未喬又聊了幾句,還沒再多說話,B市交響樂團的小提琴首席杜勝便進了練習室。

杜勝是華夏首屈一指的小提琴家,即使在全球也有著不小的名氣。戚暮曾經聽過他在金色大廳裏的一場演出,杜勝以嫻熟的技巧和豐富的經驗出名,他所演奏的門德爾松的《E小調協奏曲》令戚暮也是嘖嘖稱讚。

指揮不在,首席就是整個樂團的領導者。杜勝走到指揮臺上先幫著第一小提琴組較了音,然後再看向第二小提琴組。如今在第二小提琴組的副首席位置,正坐著一個俊秀的青年,杜勝的目光在戚暮的身上停留了一瞬,然後便開始了較音過程。

等到整個樂團的較音都結束後,杜勝難得地沒有拿起小提琴開始第一遍的合奏,反而是笑著看向戚暮,道:“今天我們樂團裏來了一位新成員——戚暮。他會擔任第二小提琴組的副首席,接任老張的位置。大家可不要看戚暮年紀輕就欺負他啊,我可得告訴你們,老譚可看重小戚了,你們欺負他,老譚找你們可別算我的!”

眾人聽到杜勝打趣的話,紛紛笑開。

還是第一小提琴組的副首席先笑著說道:“杜老師,您可別這麽說,我們哪兒敢欺負小戚啊?小戚這麽乖巧懂事,我們疼他還來不及呢。我一看見他就覺著見著了我那剛剛大學畢業的兒子,可有親切感了。”副首席是一個年逾四十的中年女人。

聽著這話,旁聽的鄭未喬眼皮一跳:乖巧懂事……我們認識的是同一個戚暮嗎?

大號組的一個成員也笑著調侃道:“就是啊,小戚長得這麽俊,我們哪兒想欺負他了?誒小戚,我家女兒今年芳鄰二八,你什麽時候來我家坐坐啊?”

“嘿老王你個不要臉的,我家女兒今年二十,和小戚才是年齡正配,你邊兒去!”

……

調笑的聲音在練習室裏不停回響,等到譚正輝進入練習室的時候,便聽著一句又一句的“小戚”、“小戚”在自己的耳邊回響。老人家皺著眉頭冷哼了一聲,整個練習室便倏地安靜下來。

杜勝從指揮臺上下來給譚老讓了位置,老人家剛上臺,便皺了眉頭說道:“什麽小七小七的?哪兒來的小七?董永來了?”

一陣死寂般的沈默後,全然忽然哄堂大笑起來。

戚暮哭笑不得地搖搖頭,卻全然不知……

小七啊小七,從此以後,這個名字就該跟著你一世了,你也就認命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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