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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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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四、在地獄,死亡的降臨無可奈何

萊亞爾站在木屋外面,指揮費林奈在屋頂上曬魚幹。

“別動別動,歪了歪了!”

可能是擅於在生活中發覺微小細節,或者壓根就是被貝圖拉影響,萊亞爾對魚幹擺放得不規整表示非常不滿,挽起袖子準備跟著費林奈爬上房頂,被後者制止道:“你再上來房子會塌。”

“那你擺得好看一點!”萊亞爾在下面吆喝,順便也指揮起帕普麗塔用它尖尖的書角幫忙調整魚幹的位置,好像已經自暴自棄萬一魔典身上沾染魚腥味該怎麽辦這回事。

也不知道是不是這只貓和這本書心有靈犀,他們最終合作把房頂上的魚排布成愛心的形狀,把萊亞爾氣得不行,讓他們兩個速度下來挨打。費林奈坐在房頂上,彈了彈地獄魔典的封皮,後者也表示友好地撞撞費林奈的胳膊,建立起不可言明的友誼來。

最終萊亞爾為了懲罰他們,一個沒有飯吃一個沒有抱抱,自己重新爬上屋頂把熏制好的魚幹擺整齊,順便站在上面眺望遠方。今天一早他嘗試在海鷗身上綁上寫字的布條,這島上至今沒發現人跡,活的死的都沒有,要不然他還能撿個瓶子做出漂流瓶來。

“小心摔下來。”被勒令沒飯吃的費林奈在房檐旁邊保護晃晃蕩蕩站在房頂的萊亞爾,昨天下了一場雨,雖然很快出了太陽但房頂還有沒被蒸幹的濕滑縫隙,萬一摔倒滾下來可不是鬧著玩的。

“放心,我從小平衡力就很好,永眠島上的獨木橋都被我玩遍了。”也許是新的環境和沒有煩惱給萊亞爾帶來極度放松的心情,他越來越多地給費林奈講述童年經歷,這讓費林奈發現萊亞爾清冷俊美的面目下居然也有一顆曾經上樹掏鳥窩的童心。

費林奈給萊亞爾搭把手讓對方從木屋上跳下來,然後說:“如果你真的很懷念小時候住過的島嶼,我們可以努力把這裏變成那個樣子。”

“那我們差不多要把山都劈開才行。”萊亞爾搖搖頭,回憶雖然寶貴,活在當下才是最重要的。

“我們現在有無限的時間來做這件事。”費林奈很有信心,他和萊亞爾手挽著手,此時太陽正要墜落海面,他們這些天已經找到落日的最佳觀景點,一齊坐在礁石上,讓金紅光輝映照在身。

“這樣的一個大火球就是你一直向往的、只有人間才有的東西嗎。”費林奈問。

“它帶來了得以令生命產生的光和熱,點燃了根源。你沒有它很美麗的感想嗎?”

“沒有,不過、不知道吞噬它是什麽感覺。”

萊亞爾笑了起來,“那可不行。”

費林奈盯著西沈落日,若有所思。現在剛好是落潮之時,礁石裸露出更多的部分,只剩下淺淺的水面,他們過一會兒就可以不必淌水走回去。待夕陽徹底消失在地平線之下,黑夜降臨,銀白色的月輪升起,萊亞爾伸出手,卻不能驅動蒼白之月的力量。

“真是奇怪,應該有月亮就可以啊……”萊亞爾看著自己的手。上面帶著一層柔光,說明起碼再生之力還存在在他的靈魂之中。讓月亮染上蒼白之色開啟靈魂的循環,這是他得到的恩典,他能想到這力量不好用的唯一可能就是這個世界除了他和費林奈以外沒有其他任何智慧種族。

“你很在意這件事嗎。”費林奈看出萊亞爾在嘗試什麽。

“畢竟……”萊亞爾轉頭看著費林奈,親了親對方帥氣的臉,卻突然忘詞了。他想說什麽來著?

費林奈沒有在意,他看向海面,指給萊亞爾看,“你看。”

萊亞爾低頭,臉上映出幽藍的光。他們所在的這一小片海亮了起來。

宛若星光灑落海面,點點藍色熒光匯聚成片,懸浮在海中點亮周圍。萊亞爾彎腰掬起一捧水,也把這抹幽色捧到掌中,他知道這是海水中帶有熒光特質的藻類,但真正看到以後還是感到夢幻極了。

“真美。”萊亞爾由衷地讚嘆。

“嗯。”費林奈雖然迎合,但他的目光一直放在萊亞爾身上,仿佛周遭的所有都跟他毫無關聯。萊亞爾的笑容落入他幽黑深邃的眼中,也連帶著他露出笑意,“這就是你想要的快樂。”

“這就是我想要的快樂。”萊亞爾肯定道。

於是費林奈承諾,“那我就會給你永遠的快樂。”

……

連續吃魚多天的兩個人終於為了更多樣化的菜譜兵分兩路,費林奈選擇往島嶼中心探索,若是遇上猛獸……正好多了一樣食材。

萊亞爾則是選擇在礁石上敲貝殼,偶爾遇到珍珠貝開殼之後還能拾到幾顆圓潤珍珠,對他來說也算驚喜。

“萊亞爾。”

萊亞爾埋頭敲敲打打,絲毫沒有註意到有人在叫他。直到那人叫了四五次,萊亞爾才疑惑地擡頭,“誰叫我?”

這時他才後知後覺地想起來被自己遺忘已久的卡西莫。在這之前他為什麽會漸漸淡忘卡西莫的存在?他想不起來了。

萊亞爾一扭頭,果不其然看到站在他身後的老人,他拍拍手上的沙土對對方說:“你終於舍得醒過來了。”

“我其實一直醒著,只是在積攢跟你說話的力氣。”卡西莫拄著拐杖咳嗽兩聲,“我的時間不多。”

萊亞爾走過去,帶著卡西莫去木屋,但後者拒絕了,堅持要在外面談,萊亞爾沒有勉強。

“你不用那麽緊張,我的力量能修覆靈魂,我會救你的。”萊亞爾以為對方是在顧忌自己命不久矣,卻看到卡西莫搖了搖頭。

“首先,這就是我想告訴你的第一件事,萊亞爾。我已經沒有靈魂了。”

萊亞爾怔楞,“怎麽可能。”沒有靈魂,那你是怎麽又能動又說話的。

卡西莫露出微笑,笑容裏沒有陰霾,反倒帶著點狡猾。“這種事你會想不到嗎?”

萊亞爾後知後覺地喃喃道:“三要素……精神力支撐著你。”

“沒錯。惡魔也出現了有意志的個體,這是多麽不可思議的事情。萊亞爾,別露出那種表情,這是一件好事。從大戰時我受傷那一刻開始,我就知道自己即使沈眠也不可能活下來,諾林將我做成傀儡也是因為她知道我已經沒有救了。”也許是因為活得長,面對死亡卡西莫顯得非常平靜,平靜到讓萊亞爾感到不忍。

“沒有救,所以就能毫無愧意地拿著你的身軀隨意使用嗎。算了,不管你怎麽想,我在流落到這座島上之前大概已經替你殺了她,不用謝我。”萊亞爾冷哼。

“原來你是在為我報仇,我遇到了更不可思議的事情。”

“你積攢力氣醒過來就是為了跟我繼續拌嘴?”

卡西莫笑而不語,他們就這樣在沙灘上席地而坐。

“你應該知道,失去靈魂的肉體若有精神力殘留其中便還能存活於世一段時間,直到徹底消散。”

“我知道。”而萊亞爾也知道,唯有這種情況他是救不了卡西莫的。

哪怕有一丁點靈魂留在肉體之上,萊亞爾都能將其修補,但無中生有他做不到,這也是為什麽他曾經奈何不了費裏斯。混沌的吞噬力量能讓事物完全湮滅,他再強大也不是黑獸的對手,於是只能借助外力。

一個人雖然站在你面前,雖然他看上去仍舊活著,但其實他命不久矣,或者註定死去。

“每一個生命都註定一死。”卡西莫露出輕松的笑容,並不覺得自己有什麽大礙,“重要的是,他能留下什麽。”

“你留下了很多又厚又咬文嚼字的書。”萊亞爾說得一點也不客氣,“要是耶格知道你還活著、而且擁有了意志,他一定會高興的。”

“你也很高興不是嗎,只是得知我死亡的悲傷蓋過了喜悅。”

萊亞爾搖頭,“我從來沒把你當做朋友,你該知道的。”

“朋友這種東西,不管你怎麽想,我把你當朋友就夠了。從前的你又極端又浮躁,這次一見,你看上去已經平和了許多,是因為願望達成了麽。”

萊亞爾像是有很長的話要說,可到了嘴邊卻想起,說這些沒什麽用了。“惡魔在死去後靈魂會去往哪裏?”如果不是直接消失而是有所去處,他也許可以嘗試在裏面找出卡西莫的靈魂。

老人搖頭,萊亞爾沒領會這裏面是讓他別去嘗試還是不知道靈魂去處的意思。

“我的學生都不在了,諾林若是也被你所殺,地獄之中、包括人間之內,恐怕都沒有能挑起魔法未來重任的人存在。我可以把這個重任交給你嗎?我的朋友。”

“我不是那塊料。”萊亞爾拒絕了,“況且我如今已經沒有了魔力,不屬於我的力量都已經隨著這個神奇的地方而去了。我很好奇,卡西莫,你真的不恨諾林嗎。”

“她是我最愛的學生,而我也是最了解她的人,那孩子把所有的希望寄托於天使的說辭和承諾上,她以為那樣也能拯救我……也許我真的把她保護得太好,讓天真的想法一直留存在她心裏了。”卡西莫說:“等你到了我這個年紀就會明白了。惡魔沒有未來,墮落者也沒有未來,既然如此就沒什麽恨意或者愛意了,都結束在這一刻吧。”

萊亞爾慢吞吞地說,“我可活不了那麽久。”

在這一刻,即使卡西莫面露笑容,萊亞爾依然很難過。

六十五、在地獄,釀成更大的錯誤之前請回頭

格雷輾轉來到洛爾城已經是幾天以後,守城門的騎士不認識他,還因格雷看起來很強向他熱情推薦參加冬月裏的比武,西之君主會在其中遴選新的騎士團成員。

前任騎士團團長的格雷婉言謝絕,走進城門內,這是他第一次來洛爾,在被特蕾西亞關進血沙處刑臺時這座廢墟之上的都城還在建設中,如今已經有了一番宏偉之貌,而且一如那位女王的性格,把自己的居所當成最大的防禦工事設立在外圍。

格雷擡腳就往堡壘走,邊走還不忘低頭看地面上自己的影子,雖然他很不想像個蠢貨一樣對著自己的影子說話。

“你在我的影子裏是不是,費裏斯。”

他的影子不自然地晃動了一下又恢覆正常,像被風吹歪的飄渺煙霧、卻什麽都沒有發生。

金發墮落者停下腳步,抱著胳膊站在路中央,“我看到了。”

黑死魔在人類紮堆的地方沒被認出來已是萬幸,格雷的自說自話已經引來不少懷疑的視線,外加他氣場強橫,走過路過的居民都下意識地繞道走,宛如他周身有個看不見摸不著的玻璃罩一般。

終於在微妙的僵持下,格雷影子裏面的黑獸之影先妥協了,他選擇把格雷拽進人少的巷道裏去,憑借自己能自由在各種陰影中穿梭的本領,費裏斯已經摸清這一塊區域的地形,帶著格雷直接來到宮殿後身。

格雷很想發表評論,自己本來在地上的影子突然站起來拉著他走來走去這件事本身已經更加驚悚了。

費裏斯找到沒人的地方踏出黑影,格雷問道:“黑獸要是真的能支配所有陰影,豈不是無處不在又知曉所有?”

費裏斯卻搖頭,回答說:“這取決於本身力量的強弱和專註力,也許黑獸本體能夠做得更多。若是我專註於這片區域的陰影,其他地方的影子是支配不了的。”他捂住一邊的耳朵,側耳傾聽,“不過一旦集中註意力,陰影連結的全部動向都能掌握。”就像他現在可以把這塊地方的每一個聲音和畫面完全捕捉,因為陰影無處不在。

格雷又問:“你跟我過來想幹什麽。”他沒有記憶力不好到忘記臨走前對費裏斯說讓他留在曼巴河谷保護耶格。

“深淵技師先生表示他暫時不用保護,然後又興奮地開始投入到研究中去了。”

費裏斯回想起耶格一臉狂熱的模樣,好像那名神秘天使給他帶來了什麽好消息、讓他突然不畏生死了一樣。“他還說會幫忙註意海上的動靜。”

把話說到這裏,格雷恐怕想趕人也做不到了,他回身嘀咕一句別礙事,穿過小巷摸到宮殿外圍的高墻,拔出大劍。

費裏斯遠遠站在後方,疑惑道:“你想怎麽做?”

“這有什麽好說的?打進去。”說著,金發墮落者一段助跑後一躍而起,依靠慣性和力量幾步踏上墻壁,跳劈向看似堅不可摧的高墻以及看不見但一定會有的防護魔法,“鏘——”地一聲,大劍被彈開,但防禦法陣的能量罩顯現出來,並且不堪攻擊地多了一道細小的裂縫。

費裏斯看不懂格雷的用意,“你這樣會把守衛引來的!”

“就是要引過來,不然特蕾西亞怎麽可能聽到動靜!”華美的大劍無堅不摧,格雷反覆劈砍逐漸擴大的縫隙,最後一下,直接把宮殿後方的防護罩擊碎。格雷也下落到裏面的草坪上,聽到很近的距離傳來守衛發現入侵的喊聲。

“什麽人!”

一隊騎士很快包圍了從高墻上躍下的格雷,金發墮落者扛著大劍,對嚴陣以待的騎士們不屑一顧地說:“特蕾西亞在哪裏。”

也許是發覺到格雷氣勢的與眾不同,騎士們沒有一個人開口,默契而無聲地策動腳步擺好陣型,身穿重甲的騎士豎起兩人多高的盾牌,把格雷周圍圍成一個鐵桶。

格雷在精鋼鑄成的包圍圈中嘴角上挑,這種對抗單一入侵者的陣型是他過去教給騎士團其他成員的,又被特蕾西亞改進了不少。他們的盾牌上理應有弱化符文和虛弱詛咒,這是對付未知實力的敵人時最開始的一種試探,後面還有陣型被破後一系列應對措施。

這些戴著頭盔的騎士裏看上去沒有他的熟人,但武技和戰鬥經驗卻已經傳承。

包圍圈在逐漸縮小,大劍劍尖已經快要戳到盾牌,格雷壓低身體向後一頂,後背抵到一名騎士的盾牌上,緊接著他雙手握劍斜插進地面濕潤的泥土中。劍身磕上盾牌下緣,他用蠻力下壓劍柄,大劍彎曲的弧度令人感到它下一刻就會折斷,但最終還是驚險地直接影響身披重甲的騎士擾亂了收縮包圍圈的腳步,盾牌歪斜、固若金湯的陣型被鑿開一個缺口,格雷一腳踹上沒有及時扶正的盾牌,在半空中強行扭轉身體一躍而出,手起劍落,直接用劍背敲暈距離他最近的騎士。

他落到空地上,回身大劍平指,邪氣地笑著說道:“再來。”

“還是免了。”一個威嚴的女性嗓音響起,劍拔弩張的雙方都停了下來,守衛騎士讓開道路,於是格雷也就看到了銀發銀甲的女王。

金發墮落者隨即收起武器,但身上的力氣沒有卸下。他對特蕾西亞說:“我以為還要再打一會兒才能驚動你。”

“傳訊官向我匯報說有個手執大劍的金發男人砍壞防護魔法入侵堡壘,我就猜到是你。我知道的人裏面只有你會這麽莽撞。”

格雷哼笑,“這點小事都要親自過問。”

“因為我猜測你是想要見我才搞出這麽大的動靜。有什麽事嗎。”銀發女王揮手讓身邊的騎士退後到距離他們遠些的後方,格雷沒有看到任何人停頓,比如擔憂君主的安危而選擇提出異議。這些人全都乖乖後退,光輝女王的令行禁止可見一斑。

格雷卻在說正事之前突然沒頭沒腦地說道:“我以為你會馬上下令抓捕我,把我丟進血沙處刑臺那樣的地方再待上幾百年。”

“君主沒有完成對於下屬的承諾,是身為上位者的我的失職,而你轉而去求助惡魔引來禍患,那麽我也有不可推卸的責任。”特蕾西亞又說:“你被關押在血沙處刑臺已經一百年,已經夠了。”

“足夠贖清我的罪孽?你在替所有因我而墮入地獄的人類做決定嗎,特蕾西亞陛下?”

銀發女王沒有回答格雷的問題,而是說:“我知道你是怎樣的人,所以我很清楚你的心中也有尺度。說說你的來意吧,我相信你不是來敘舊的。”

事情進展得意外順利,費裏斯藏在陰影中,沒有看到預想中的腥風血雨,他不禁對這位墮落者君主的度量深感敬佩。格雷曾將自己的忠誠獻予女王,而事實證明他真的沒有選錯人,即使現在分道揚鑣,他們還是能夠心平氣和地對話。

費裏斯聽格雷依次提到了天使、封聖者和神格,他細細觀察特蕾西亞臉上的神情,墮落者君主只有在提到神的時候外露出些許跟平時不同的出格表情,但也跟驚訝相去甚遠。

“原來如此,所以……才會得到那麽強大的武器。”特蕾西亞的自語中省略了諾林的名字,她轉而對格雷道:“我已墮落,天使還會選擇我,真是匪夷所思。”

“這個世界的造物並非嚴格劃分光明或是黑暗陣營,無論天使還是惡魔都是為自身目的不擇手段的另一種人類罷了,用不著在做事之前包裝什麽虛假的光環。”格雷說到這裏,對於特蕾西亞的寡言感到奇怪,“這樣一個機會擺在眼前,你會想成為神嗎。”

“我不會。”

沒想到回答得如此幹脆,格雷楞了楞,不禁問:“為什麽?”

“我相信你帶來的對於神的見解,正如我當年相信你是從另外一個世界而來的住民。神是一種為世界存續而生的裝置,而我自始至終只有一個目的,那就是讓應該得到保護的人們得償所願。若有一天人類成為世界存續的絆腳石,身為神明的我會毫不猶豫鏟除他們,像天使來到地獄引發大戰的除草那般,這跟背棄自己的信仰有何區別?”

說到這裏,特蕾西亞又道:“但若是在成為神之後還能保留自己的意志,那我會毫不猶豫選擇接受神格。”

格雷有種自己白跑一趟的感覺,他笑道:“看來我多餘告訴你這些。”

“不。我還是很感激你能夠特地趕來告訴我這件事,格雷。”特蕾西亞伸出手,“畢竟萬一天界即使在我拒絕後也跟著發難,這讓我有時間做好布置,以及其他一些事……”

她露出輕微的笑容,又把目光轉向一邊,“我很想留你在洛爾居住一段時間,不必擔心你的身份暴露,不過、不為我介紹跟你一同前來的這位朋友嗎。”

費裏斯踏出陰影,他很驚訝,原來特蕾西亞如此敏銳地早已覺察到他的存在。

銀發女王上下打量費裏斯,對格雷道:“他是你新的信仰嗎。”

“什麽?不、他不是。”格雷感到荒誕,否定道:“他什麽都不是……不、我是說他不是什麽……”

越說越覺得不對勁,格雷煩躁地退開一步,把費裏斯扯到自己身邊。

特蕾西亞感覺到格雷不想久留的態度,不再挽留。

“你們可以從正門離去,放心,我不會像拉夫曼那樣跟你索要維修費用的。”

而特蕾西亞,她有更重要的事需要立刻前往落雲城。

六十六、在地獄,有看不見的紛爭和與之相對的交融

東地獄的都城夜都被來路不明的攻擊夷為平地之後著實給純惡魔一方帶來不小的動蕩,不知何時會降臨的“流星”像眾魔頭上懸著的利劍,不知下一次會落到誰的頭上。

夜都的傷亡情況暫且不知,青魔死沒死跟其他事不關己的惡魔也沒什麽關系,聰明狡猾的他們已經品出這兩次攻擊的地點都在純惡魔的地盤,那就說明這是地獄內亂的可能性大於天界的來犯,因此惡魔有的往地獄邊境遷徙,有的隱藏在人類之中,還有的冒險去往黑暗森林,並且等著墮落者下一次攻擊若是落到黑獸的巢穴,該有怎樣的好戲可看。

惡魔對人類與生俱來的蔑視令他們覺得墮落者如今在自掘墳墓,他們認為要是真的爆發全面沖突、人類那方絕對落不到任何好處,因為黑羔羊的數量實在太多了。惡魔總能找到機會擊潰那麽一兩個人類的聚集地,而弱小的人類若是得不到墮落者的庇護便會生出恐慌和質疑,當中心智不堅的那部分可能重蹈過去人類的覆轍、繼續當強大惡魔的附庸,那麽特蕾西亞和諾林一直以來的努力便會白費,她們解放的人類將重新劃歸到這些人自認為的強者羽翼之下,到那時候用不著惡魔出手,人類自己就能把自己耗死在內亂之中。

但在另一部分惡魔眼中,這只是他們同類的自吹自擂。地獄中的人類早已不是幾百年前任惡魔蹂躪的弱者,他們如今已經形成了一個相當堅實的聯盟,想要撼動困難至極。

狄諾提亞站在黑水晶宮某個高處露臺上,眺望的方向是已經湮滅的夜都。魔導炮幾乎把夜都所在的山體都轟掉了一半,他雖然已經帶著那裏所有人撤離,想象它被毀滅時的那一幕仍然禁不住……肉疼。

他的君主是否從來都沒有喜歡過地獄,這點他不得而知。但從如此輕易就拿已經佇立千百年的都城當做誘餌這一點,狄諾提亞已經品味出一些東西了。

但他在被命令時也沒有提出異議,沒有阻止萊亞爾這樣去做不是嗎。

——我覺得自己在他心目中也是無足輕重,所以從一開始就放棄了說服他的打算。

雕梟不禁細想,他也許已經習慣於聽從命令,若是當時他真的違抗,萊亞爾會不會給他一個備用方案呢。

不過現在說什麽都沒用,青魔萊亞爾失去蹤影至今沒有消息,他帶夜都的人來黑水晶宮暫住,拉夫曼號召的四方王會議無人回應,就好像地獄馬上就要陷入戰火,惡魔和墮落者已經沒有任何商量緩和的餘地了一樣。

“狄諾提亞大人,夜已經很深了,您該去休息了。”

“按照人類的作息,該休息的是你們吧,莉澤。”梟對登上露臺催他就寢的年輕女侍官說道,然後便得到一個對他無可奈何的神情。

“因為狄諾提亞大人一直愁眉苦臉地看著夜都的方向,我們都覺得您是過於思念陛下呢。”被叫做莉澤的女侍官毫無疑問是一名人類,夜都雖然是純惡魔的地盤,但自從萊亞爾成為地獄大君以後或多或少會得到或者招募一些人類侍從,他們簽訂的契約以夜都地下的魔晶中樞提供魔力,因此當夜都不覆存在,這些人類的契約也該到頭了才對。

離去的是少數,而剩下的這些狄諾提亞頗為傷腦筋,只好帶著他們來到黑水晶宮讓拉夫曼來安排,安排的結果是他們暫且留在此處以黑水晶宮本身作為契約主,如今狄諾提亞似乎並不能驅使這些人了。

“過於思念。你們人類還真是喜歡誇張地想象出完全不符合實際的情況。我是在心裏辱罵那位陛下趕緊回來收拾爛攤子,否則就把他的財產全都分出去。”

“夜都已經沒有了,陛下回來的話可沒有地方住了,不如跟拉夫曼大人商量一下,把黑水晶宮買下來作為陛下新的宮邸吧。”

梟被人類天馬行空的想象力和覺得什麽都能花錢買過來的價值觀深深震撼,他一時語塞,過了半晌才找回聲音,問了一個不相關的問題:“莉澤,如果地獄的人類和惡魔開戰,你會選擇支持哪一邊?”

女侍官反問:“要打仗了嗎?真是的,在我死掉的時候人間到處都在打仗,居然到了這裏也不能免俗。”

“這可是地獄,不該比人間更殘酷麽。”

“地獄為何被稱為地獄?是為了跟天堂對應才這麽叫的吧,但如今的地獄、當我去邊境或者墮落者的領地采買的時候,那裏有些地方的繁華已經超過我所知的人間,這樣還要說地獄不比人間麽。把對異族的仇恨掛在嘴邊的人,即使覆仇成功也不能走出陰影好好生活,那樣的人看這片土地才會遍地都是壞處。”莉澤叉腰說教,“狄諾提亞大人也請打起精神來,如果陛下回來看到您這個樣子一定又要捉弄您了!”

“這倒是個……新奇的見解。”想起莉澤也曾是被惡魔蹂躪喪失自由和尊嚴的黑羔羊,狄諾提亞一步一步看著她被萊亞爾順手解救後重新振作變得能獨當一面,心裏多了點奇怪的滋味。

他已經忽略了剛才問出的問題答案,又轉向另一邊、人類的領土,想到那裏也該有許多跟惡魔領地的人類一樣、墮落者地盤上的惡魔。

這就是交融麽,是曾經某位地獄大君想要看到的……未來嗎。

……

落雲城。

冰冷的魔像替代活生生的人守衛城池,諾林從窗外照射進來的微弱光線判斷出已經又是新的早晨。她揉了揉僵硬的脖子、從厚厚的書本前擡起臉,在又一個不眠之夜後開始新一天的工作。

從什麽時候開始她害怕起睡眠,因為夢境之中常常會出現老師的身影?

惡魔沒有夢,但人類有。夢對一些人來說是美好的希冀,但對諾林是一種無休止的折磨,因為她的愧疚之心不會因任何事情少去。

她的不眠不休像是在跟自己較勁,走到鏡子前擺出依然得體大方的笑容時,諾林感到沒來由的疲憊,以及終於要走向終點的釋然。

天使近些時間沒有來過,它們在等待,或者說已經開始準備儀式令神格顯現。惡魔們被魔導炮打怕了,青魔失蹤後就連黑獸都沒有動靜,未知的強大力量震懾了他們,這是人類的機會。

諾林知道這幫天界住民雖然高高在上但跟人類同樣,不會做賠本生意,只有她自己拿到足夠多的籌碼才有跟它們談判的資格。

她在鏡子前輕輕撩起衣袍寬大的袖口,在輸送魔力進入皮膚之後,她身上刻畫的魔紋顯露出來,這是她在自己身上刻下的,最後的一個籌碼。

將制造傀儡的知識與老師留下的古魔法研究成果相結合,諾林用自己的身體完成了一個堪比神代法術的刻印,使用它會讓自己立刻死去,但它的效果是值得的。

她的老師卡西莫一直以來的理念就是融合,地獄中的人類和惡魔會互相交融最終在紛爭中達到微妙的平衡,也許未來的某個時間當他們能解決魔氣的問題,地獄住民可以走到人間,去跟那裏的人有所交流、和平的交流。

但學生就必須要跟著老師的思想一直前行嗎?卡西莫曾教導他們要獨立思考,走出自己的路,因此諾林一直不讚同老師的想法,她想封閉地獄,惡魔不會到地面上擾亂人間,特蕾西亞在成為神以後也不需要再理會永遠被封印起來的地獄,這是諾林最希望看到的未來,即使犧牲她的生命。

這個神代法術的效果是、炸毀所有地獄連接人間的地獄之門,並且用魔力的亂流擾亂新門的形成,讓兩邊永遠不會產生通路。

這裏的惡魔、任何東西,都會被永遠地關在地獄。而諾林也會隨之死去,無法償還的罪孽永遠不會消失,她唯一的期望就是在死亡之夢裏能夠見到老師,不為求得他的原諒,只要見上一面就好。

天使會消滅黑獸,青魔已經不足為慮,那麽這片地獄將不會有強大的敵人。而在地獄永遠封閉之後,諾林會安排她的親信竭盡所能保護這裏的人類,用權戒的力量操控邊界壁壘把惡魔隔離在外。

無論是瘋狂還是異想天開,一切都將在神格降臨時畫上句點。

——就讓這個神代法術成為慶賀新神誕生的禮炮。

她按向自己的肩膀,那截致命的法力絲線穿透她的肩膀後雖然已經采取了醫治措施,但傷口一直沒有愈合的跡象,並且尚在潰爛,仿佛這上面附有不可消除的詛咒。諾林在疼痛中冷笑,青魔沒能殺死她是最大的失算,她既然還活著,那麽她的計劃就一定會成功。

諾林更換了更為正式的服裝,把老師留下的著作有板有眼地放回藏書室,離開了自己的居所。今日的第一個工作是前去探望前段時間被解救回來的人類奴隸、那些如今已是自由之身在落雲城有著新生活的人們。諾林沒有帶幾個護衛,到處都很忙碌,在城中她沒有必要太過小心翼翼。

在忍著肩膀疼痛認真耐心地視察過所有新住民的居所和生活狀況後,迎面跑來的一個小孩引起諾林的註意。

“漂亮的君主大人!”孩童手裏捧著一小束野花,不知道從哪裏摘來的、長勢並不好而且顏色暗淡,還缺了花瓣。但孩童像拿著珍寶一樣跑到諾林面前,露出大大的笑臉,把一朵他認為最漂亮的花朵別進諾林的紅發發鬢上。

諾林俯下`身才能讓踮起腳努力夠著她的孩童完成這個動作,很快一個看上去是孩童母親的蒼老婦人焦急地奔上前拉住自己的孩子,“傑拉,應該叫陛下!”

她面色蒼白地對諾林道:“這孩子一直說想要感謝您,若不是您和特蕾西亞陛下的軍隊感到,可能我的孩子已經被惡魔吃掉了。嗚……謝謝您……”婦人忍不住哭了。

“媽媽不要哭!美麗溫柔的陛下會讓我們生活得更好,我們也要努力幫助陛下啊!”孩童反過來安慰母親。

“我只是、很高興,終於、終於有了可以安身的地方……”

——原來我也能受人愛戴嗎。

“謝謝你們,這樣很好。我是說,花很漂亮。”諾林把孩童手上的野花都接過來,準備插在房間的花瓶裏。作為回禮,她使用些許魔力施展了小小的火焰戲法,孩童歡喜地驚呼,諾林也露出會心的笑容。

無時無刻不敢忘記自己身為法師的她突然想起,她好像……好久沒有裝扮過自己了。

諾林離開街區,捧著花束向自己的寢居走去。嘴邊尚有笑容的她這時停下腳步,因為有東西擋住了她的去路。

是天使,但不是多羅涅。

她如今已經能依稀分辨天使的不同,眼前這個翅膀垂落的光之輪廓給她帶來一種熟悉的感覺,好像似曾相識。

在諾林開口詢問前,天使先發話了。“你不準備回頭了嗎。”

這聲音也讓諾林感到熟悉,但她敏銳的感覺到對方指的是自己身上神代法術刻印的事,這件事她未與任何人提及,天使是怎樣知曉的?

諾林說:“我想要達成的事從未改變過。”

“我知道,你如此固執,或者說、偏執,即使死亡都不能減弱半分。”

天使的語氣聽上並不是來規勸諾林,更像在做最後的確認,“這樣做的話就再也見不到特蕾西亞了,沒關系嗎。”

諾林握緊自己的護身符,回答道:“如果可以的話,我更希望自己從未在她的人生中出現過。”

“我就知道會是這樣。”天使點了點頭,然後指著諾林身後,“但我勸你現在回個頭,字面意義上的。”

紅發法師順著天使所指,回過頭,只看到自己身後長長的走廊。而當她再回去看天使時、對方已經消失無蹤,身後也是長長的走廊。

諾林一動不動,卻在看到前後的長廊時瞳孔緊縮,自己常年居住在此,熟知這裏的一磚一瓦,可如今這條長廊卻比平時長了好幾倍。

是誰做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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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七、在地獄,沒有無人哀悼的死亡

一個依賴魔法的法師在發現異狀時總會先去排除這是幻術的可能。諾林伸出手使用廣域解除魔法的手勢,但這沒有給現狀帶來任何改變,她不知道施法者在何處,讓魔力在範圍內一掃而過也沒發現任何法力節點或者遠程施法的痕跡。

“是你嗎,萊亞爾陛下?”她的聲音在空蕩蕩的走廊間回蕩,從這頭傳到那一頭。她已經在心裏肯定這是青魔的所作所為,城中的警戒法術沒有發出任何警報就讓萊亞爾入侵進來這件事令諾林無比緊張,落雲城有許許多多平民,任何一個法術落在人堆裏都會造成不可挽回的傷亡,而她居然在這之前一點也沒有發現入侵痕跡,這是簡直她的失職。

沒有任何聲音回應她的問題,諾林向前走了幾步,越過兩道立柱,沒有感受到周圍有魔力的波動。肩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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