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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末尾小作者碎碎念 (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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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死了嗎。”

狄諾提亞越過萊亞爾肩膀看了一眼。“已經死得不能再死了。”

走廊的清潔法術啟動,殘骸很快被一掃而空,地磚光潔如新。

狄諾提亞對萊亞爾道:“惡魔跟野獸不同的地方在於,我們能夠控制自己,只在應該殺戮的時候下手。”

套上惡魔皮囊不能說全無壞處,萊亞爾會被這條蛇殘留的獸`性影響,當他心智薄弱便可能會失去理智,所以他幾乎從不睡覺。這樣的事不是第一次發生。

萊亞爾總覺得梟已經知道自己不是惡魔,但他們彼此之間都是個心照不宣的狀態,他救過狄諾提亞的命,對方效忠於他,只是這樣而已。

而狄諾提亞的話語還在繼續:“我並不是指責您不該殺他,赫斯特是個小人,他早就該死,但這樣一個殺法不符合您的美學,陛下。而且血腥味太重了。”

萊亞爾把這番話當成安慰,“行。我決定晚點拔你的羽毛,不過我這次想要一個大點的靠枕。”

“……那真是多謝您高擡貴手。”狄諾提亞覺得自己的好心都白費了。

萊亞爾笑笑,“我離開幾天,梟。夜都交給你了。”

“請便吧,又不是第一次了。但請別忘了四方王會議。”

傳送走之前,萊亞爾在想另外一件事。

十分鐘好像早就過了。

……

萊亞爾回到地獄邊境也只用了幾秒鐘,但約定的時間早已過了。

費林奈還站在窗邊,姿勢幾乎跟萊亞爾走時沒有變化。

萊亞爾靠過去,討好似地親親他的脖子。“回來晚了,隨你處置。”

他已經做好準備被一把扔到床上去了,但出乎意料的是費林奈沒有那麽做。

“你看起來很累。”費林奈把萊亞爾散開的長發撩到背後,註視他的眼睛。

這一刻萊亞爾竟有點害怕對方從自己眼裏看出什麽端倪,不由自主地出現蛇瞳並不是個好兆頭,他不想讓費林奈擔心。

費林奈把萊亞爾帶向床鋪,柔軟的大床向中間凹陷,把他們兩個攏起來,緊貼在一起。

“睡吧。”費林奈碰到萊亞爾身上的衣料,魔力編制的衣物從華麗的禮服變成柔軟的睡袍,他當然能聞到萊亞爾身上的血腥氣,但他裝作什麽都聞不到,把幹燥溫熱的手掌蓋在萊亞爾眼睛上,“快睡。你說的,任我處置。”

“嗯。”萊亞爾被對方手掌遮擋的臉上泛起笑意,他用舌頭舔了口費林奈手心,聽到對方呼吸一滯,便惡作劇得逞地緊閉雙眼,醞釀睡意。

也許是費林奈的氣息在身邊令他感到心安,萊亞爾很快就沈沈睡去,陷入夢境之中。

但夢境卻不如他入睡時那般平和。

萊亞爾站在海邊,他能聞到海水濕鹹,海風拂面,眼前卻沒有海水……海洋幹涸了。

而後他才看到一頭漆黑巨獸在地平線盡頭,他知道了,是黑獸飲幹了海水。

黑獸在啃食大地,它又捅破天空,走過森林就像趟進草地,所過之處留下無盡陰霾,慢慢蠶食掉整個世界,有存活的人類目睹這股黑暗,紛紛尖叫著剜去雙眼,大地上此起彼伏都是瘋癲的慘叫,最終他們也沈入粘稠的陰影之中。

失去理智的野獸,絕望的災厄,法則不及之地,這種毀滅無人能夠阻擋。

萊亞爾只看了兩眼就不再去看,他知道是誰在幹涉他的夢境。

“魔女,你讓我一遍遍去看黑獸毀滅世界有意義麽?”這不是他第一次看,場景有所不同,但最終都是走向毀滅。

“自然是有,你是唯一可以限制它的人。”高跟鞋的聲音踏著海邊的礁石,但很快萊亞爾所站的地方就不是海邊。場景忽變,他由站變坐,從外面被安排進室內,一個酒吧、他靠在吧臺邊上,手裏拿著酒杯,是人間的酒。

“你有什麽事。”萊亞爾把酒杯一推,胳膊擱在吧臺上,探出身體對著吧臺裏面的女人,“尤塞亞,你最好找一個好點的理由來打擾我的睡夢。”

記憶在心間揮之不去(四)

沒等魔女說明來意,萊亞爾搶先對她道:“巨蛇的遺骸給我帶來的副作用不像你當初說的那麽容易解決。”

“普通人的靈魂在穿上惡魔遺骨的一瞬間就會因上面殘留的戾氣和魔性陷入瘋狂,而你只會在意志薄弱的情況下受到些微的影響。”魔女的面容掩在小禮帽垂下的面紗後,只能瞧見她嫣紅唇色勾出的促狹笑容。“更何況壓力太大的時候,殺人和上床都有助於減壓。”

“是什麽不好非要是蛇?這條蛇過去就是君主,有相當一部分惡魔記得它,我做不到模仿得很相似。”而且他也不是一個上位者,沒有那種可以支配一切的氣度。

“別太看輕自己。雖說你只做了數年的卡辛鐸爾神王,有些東西可是與生俱來的。”

萊亞爾擡眸,魔女果真知道的比他想象得要多不少。

“不需要刻意模仿,那反倒會折損你的魅力。”

“我收下你的讚美,魔女。”

萊亞爾冷笑。這個夢境相當逼真,酒吧裏還能聽見悠揚樂聲,夾帶老唱片在轉動時被紅寶石唱針磨損的沙沙聲。萊亞爾聽著音樂,把剛剛推走的酒杯拿回來,裏面漂浮的大冰塊被削成有著藍色冰冠的雪山形狀,刀法非常精湛。

萊亞爾喝了一口酒,地獄裏沒有這個味道,“這是尼祿調的酒麽,那我的小蛋糕去了哪裏。”

“這是酒吧,萊亞爾。這裏只供應酒水,不過下一個夢可以帶你去甜品店。”

萊亞爾仰頭看向天花板,代替頂棚的是漫天漆黑中的巨大星圖,他記得安息地裏的天空也是同樣。頭頂的星圖上不僅有或明或暗的星辰,還有無數線條和圓弧把整張圖分割成許多塊,由中心的九顆星辰向外發散,布滿天域。星圖是活的,每時每刻都有星辰隕落與誕生,軌跡變化無常,唯有中心的那幾顆久久閃耀。

這裏面有卡辛鐸爾,也有卡辛諾拉,還有許許多多個其他的世界。

萊亞爾似乎明白魔女為何要把他拉入這個夢境中了。

“你是覺得我會成為黑獸毀滅世界的幫兇嗎。”

黑獸是擁有毀滅世界可能的“災厄”,而萊亞爾是星者,星者的偉大命運便是討伐災厄,拯救世界。

且不說如今黑獸本體是費裏斯,本影轉換的成功可能性還沒有半點影子,尤塞亞這麽快就憂心到費林奈會毀掉卡辛諾拉麽。

“我只是對可能到來的未來為你敲響警鐘,萊亞爾。”尤塞亞說:“而且你所看到的可不是我構築出來的幻境,它們是真——”

萊亞爾打斷她,“我更關心的是費裏斯什麽時候死。煉獄火山的概念火焰也沒能對黑獸造成威脅,只毀掉他黑暗森林的宮殿、除了一時爽快以外沒有任何用處。”

魔女輕啟朱唇,“但你還是沒有放棄。只要你不屈服,他就不會殺你,你就還有機會。”

“我還隨時面臨死亡的威脅。”萊亞爾自嘲道:“我跟你的交易已經結束了,魔女,你得到了你想要的、我一半的再生之力。別再來煩我,等費林奈真的取代費裏斯的時候,我會聽你把話說完。”

萊亞爾把酒一口氣喝完,杯子磕在吧臺上發出悅耳的咚聲,夢境也稀稀拉拉地化為千萬個光的碎片。

安息地的魔女尤塞亞面紗後的瑰紅色眼眸緩慢地輕眨,也一同破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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萊亞爾醒來後還沒睜開眼,就感覺到自己的欲`望被一只大手握住了。他勃`起了,而對方的手撫慰著他的性`器,手指在龜`頭處搓弄摩擦。萊亞爾發出呻吟,把頭靠在費林奈赤裸的胸膛上。

費林奈火熱的手掌套弄萊亞爾的陰`莖,後者舒服地揚起頭,費林奈作勢咬上萊亞爾的喉結。被咬住脆弱的頸項令萊亞爾更加興奮,他挺著胯把自己往費林奈手心裏送,想要快點出來。

“費林奈……”惡魔的身體有時的欲`望高漲一開始令萊亞爾難以招架,如今即使能夠克制也經常被費林奈撩得火起。

費林奈舔著萊亞爾的脖子,舔出色`情的水聲,他感覺到懷裏的人腹部緊繃,看起來要射了,費林奈手指收緊擼動對方的性`器,撫慰囊袋和根部,讓萊亞爾射在他手裏。

久違的高`潮讓萊亞爾淩亂地親吻費林奈的嘴唇。他把他推到床頭,跨坐到費林奈腰上,大敞的睡袍裏一覽無餘,小腹上還沾著剛剛射出來的精`液。萊亞爾的嘴唇被自己咬得發紅,像被血色抹過。費林奈勃`起的性`器緊貼萊亞爾臀縫,後者從背後伸手過去握住,擡起身體扶著費林奈的陰`莖慢慢坐下去。

早有準備的費林奈已經把自己的性`器弄得濕淋淋的,萊亞爾另一只手分開臀肉讓費林奈更加順暢地進入他,粗大莖體破開箍緊的穴`口肌肉長驅而入,萊亞爾幾乎是性急地一坐到底,眼中泛起濃烈的情`欲。

被騎在身下的費林奈撫摸萊亞爾的臉頰,有頻率地向上頂弄,萊亞爾高`潮沒過多久的性`器也重新擡頭,被費林奈又一次握住。

因為在費林奈身邊,萊亞爾可以沈浸在性`欲的漩渦裏不管不顧,他像在騎一匹烈馬,手在費林奈鼓脹的胸腹肌肉間流連,這副汗水浸潤的身軀泛著美妙的光澤,萊亞爾甚至在胡思亂想,如若真的有天神、只有他為費林奈選擇的這副模樣才符合天神的形象。

費林奈托著萊亞爾的臀肉,不讓他每次都坐得太深,但這樣的體位依舊令萊亞爾的小腹因為每一次深頂而微微鼓起。他看著萊亞爾,口腔裏分泌出唾液,他吞咽這些液體,知曉自己的身體能夠完全模擬人體機能,這是完全正常的反應,費林奈想讓萊亞爾感到歡愉,他自己便同樣會快樂。

萊亞爾看到對方喉結滾動,笑著把手指插進費林奈口中,唾液形成的銀絲被他勾了出來,萊亞爾把手指放到自己嘴裏,用舌頭舔弄得攪動作響。

費林奈眸色變暗,撐起自己的上半身坐起來,萊亞爾因為姿勢變化發出難耐的呻吟,被對方扣在懷裏,陰`莖戳在費林奈腹部。萊亞爾大腿緊緊夾住費林奈腰側,攀著對方的肩膀,但主動權回到費林奈手中,他把陰`莖狠狠釘進萊亞爾後`穴,讓肛口的吮`吸吞吐都變得艱難,只能被動承受被狠狠操弄的快感。

脹痛都化為濃濃的快意,萊亞爾不停吻著費林奈的耳朵和眼睛,催促他再快點。

“讓我射、費林奈……”萊亞爾沈淪在對方無底的眼眸裏,完全把自己交給了費林奈。

他們折騰了很久費林奈才把萊亞爾肏到高`潮,精`液射到他身上。

萊亞爾這時已經昏沈入睡,就像中間醒來完全只是為了做`愛。費林奈不需睡眠,他換了一個姿勢抱住萊亞爾,無聲端詳對方的臉,想再多看一會兒。

費裏斯隨時可能召喚他,黑獸本體對影子的召喚是難以抗拒的,即使每次費林奈都不會乖乖任由他蹂躪,但結果唯有一個、那就是他會離開萊亞爾許多天,再被扔回到萊亞爾面前,帶著觸目驚心的傷勢。

費林奈不在乎自己受多重的傷,但費裏斯的游戲就在於他很清楚萊亞爾在乎,他要讓萊亞爾看到費林奈的慘狀,描摹每一處傷口,像是這些傷都在自己身上。

——因為他愛我,所以才要遭受痛苦麽。

費裏斯透著惡意的話語回蕩在費林奈耳邊。他不相信費裏斯,而萊亞爾則對他說,他並不痛苦。這顯然是假話。

影子覆蓋上來,昭示著費林奈此刻的混亂。他只能輕輕地湊過去親吻萊亞爾,用對方身上的溫度和觸感來冷靜自己。

他側躺在床的一邊,就這麽盯著看。窗外燈光漸熄,直到從窗簾外透不過一點光亮,費林奈依然睜著眼,在絕對的黑暗下也能把萊亞爾的呼吸和睡眠看得一清二楚。

絕不是費裏斯說的那樣。費林奈這麽告訴自己。

……

萊亞爾的第二段睡眠無人打擾,他沒有做夢,直到被帕普麗塔的壓角輕輕戳臉才醒過來。

他把魔典撥到一邊,坐起身,把淩亂的睡袍攏向胸口裹緊自己。縱欲之後的身體反倒神清氣爽,萊亞爾撫摸帕普麗塔的書脊,看向門口。門已經開了,沒有黑影阻攔,費林奈不在房間,床另一邊只留下躺過什麽人的痕跡。

萊亞爾連落寞的表情也做不出來。

“小帕,解除法術序列。”萊亞爾邊下命令邊從床上下來,他又恢覆一貫的漠然,戴好了偽裝。

費林奈不在這裏了,甚至不在地獄邊境。就算到天涯海角,黑獸本體也能抓到影子,萊亞爾又一次失去費林奈的蹤跡,再度需要開始找尋。

但算算時間差不多要到了。不管是他去見費裏斯,還是費裏斯主動找回來,對萊亞爾來講沒什麽區別。

而且正好有個不錯的場合,四方王會議。

“去黑水晶宮。”萊亞爾讓地獄魔典跟上他,然後消失在房間裏。

記憶在心間揮之不去(五)

黑水晶宮。

拜天界入侵地獄所賜,這段時間的黑水晶宮熱鬧極了,奇形怪狀的魔物侍從官摩肩接踵,傳遞情報,各自在忙碌。

如此混亂之景,誰也懶得理睬誰,所以萊亞爾在踏入宮門時沒人註意到他,難得這一回他沒有接收到成噸的註目禮,稀松平常地走到四方王議事廳。

桌子換成青崗巖的,因為上一個已經被雷蒙特給拍碎了,萊亞爾在門口看到黑水晶宮之主拉夫曼,他正看向走廊另一邊,一小撮侍從因為擋了雷蒙特的路被那位地獄大君給嚼碎了。

萊亞爾不是第一次見到雷蒙特“鯨吞”的食量,他感嘆著那些惡魔有什麽好吃的,走過去拍拍拉夫曼的肩膀,對他說:“你該把侍從和守衛都換成魔像,這樣就算雷蒙特想吞也會因為紮嗓子而不那麽做,進而給你省下不少招募成本。”

“我會好好考慮您的建議,萊亞爾陛下。”拉夫曼肉疼地嘶了一聲,畢恭畢敬把萊亞爾迎進門。

永遠守時的卡西莫已經坐在屬於他的高椅上,他的椅子上墊著五彩斑斕的羽毛靠墊,扶手是溫潤的暖玉,雖然品味不行,但看上去就很舒服的樣子,萊亞爾非常羨慕。

南之君主正在看一本滿是小字的古魔法書,不知道又是手下從哪個惡魔的墳坑裏刨出來當貢品進獻給卡西莫的,他看得津津有味,完全沒註意到萊亞爾進門,自然也就沒打招呼。

萊亞爾去坐他的椅子,青魔喜歡浮誇華麗,所以裝飾多是精致到令人發指的金銀雕花以及曾經屬於某只大魔的烏黑毛皮做成的坐墊,扶手則是打磨精美的金屬骷髏。萊亞爾一開始也接受不了,如今也能心安理得地就座了。

等到雷蒙特進到議事廳,看到地獄兩個頂尖施法者都已經入座,自己也大大咧咧坐在萊亞爾對面,身上的花葉草葉掉了一路,萊亞爾都不知道他身上怎麽有這麽多縫隙能藏這些。雷蒙特的人形態身材高大,跟費林奈比也不遑多讓,頭上只有一層剃得很短的發茬,目光盛氣淩人,他的座椅也完全符合性格地幹脆就是一副不知道什麽生物的骨架打造而出。

“居然能看到你,從溫柔鄉裏爬出來了?”雷蒙特看了一眼萊亞爾,毫不客氣地說。

雷蒙特身上沒有那種虛空海惡魔特有的海腥味,反倒一股青草香氣,萊亞爾還是很願意跟他說話的。“好歹還沒被灌倒,謝謝關心。”

“小心點。要是你這時候被什麽來歷不明的東西給弄死了,我們還要分心去找新的君主,你至少給我活過戰爭結束。”

“我盡量。有興趣來我的夜都瞧瞧麽,雷蒙特?你好久沒來了。”

“免了,你那烏煙瘴氣的地方我再也不想去。”

“也對,侍弄花草才是地獄大君雷蒙特陛下的興趣所鐘。”

卡西莫擡起頭,“小點聲!你們打擾我看書了!”

卡西莫的破鑼嗓子一開,萊亞爾和雷蒙特同時停下。萊亞爾甚至覺得窗玻璃都被這恐怖音波震出了裂縫,不由得扶住額角,覺得自己的耳朵也一起被深深傷害了。

“下次開口前請務必給個信號。”萊亞爾把手放到桌上輕叩,他右手是空的,左手則戴著兩位數的魔法戒指,其中一個是他的權戒,蛇形水晶戒指在一眾浮誇戒指裏相當顯眼。

雷蒙特也在一邊點頭。

卡西莫對著萊亞爾翻了個重重的白眼,把書合上。萊亞爾總覺得那本書脆得發硬的書頁已經禁不起對方這麽擺弄了。

萊亞爾剛想對卡西莫講講書籍防腐的趣事,姍姍來遲的最後一位君主此時踏進議事廳。

“有什麽開心的事情,我可以加入嗎?”

萊亞爾臉上的表情凍結了,連同這聲音帶給他的還有全身血液也幾乎凍結。他好不容易才調整好自己的表情不那麽猙獰,那個男人走過自己身邊在高椅前坐下,萊亞爾顫動的手指止住想把對方的頭割下來的沖動。

黑獸本體受傷,影子也會跟著受到傷害。

他已經得到過教訓了。

黑獸在場的時候青魔很少說話,另兩位君主早已領教過,對此也見怪不怪。雷蒙特直接把身體向後一仰,坐姿非常狂放地對拉夫曼說道:“開始吧,還等什麽。”

拉夫曼清清嗓子開始一個接一個呈論議題。萊亞爾一個字都沒有聽。費裏斯腳下的陰影蔓延到他腳邊,這股粘稠的黑暗讓他感到不適,明明費林奈也能操縱同樣的東西,可卻是兩種截然不同的感覺。

萊亞爾看向費裏斯,對方端坐在凝固的暗影中,正裝出席,此刻也嘴角翹起看著萊亞爾,跟費林奈一模一樣的臉上透著深深的玩味,仿佛洞悉他內心所想。

萊亞爾忍住在會議上直接拂袖而去的沖動,強迫自己註意聽拉夫曼在講什麽。

天界進攻在即。地獄邊境已經出現天使的蹤跡。卡西莫提出構築邊界壁壘。

表決參戰……

“請各位陛下表決。”

拉夫曼話音剛落,雷蒙特便說:“還等什麽,把天使揍回老家!”

“我沒有意見,只希望速戰速決。”卡西莫看起來想快點結束會議回去繼續他的研究和教學。

天界的進攻每隔幾百年就會到來一次,彼時四方王召集惡魔參戰,所以天界並不會占到便宜,那也是地獄住民唯一空前團結的時刻。

費裏斯則道貌岸然地說:“天界來者不善,此時確實該是聯合起來的時候。”

只有萊亞爾知道,天界此時發難是來料理人間惡魔作祟的幕後黑手,它們要鏟除一部分惡魔,削弱地獄的力量,好讓人類在大地上有反擊的機會。

地獄消息閉塞,但黑死魔之亂很快會傳到這裏,沒人知道跟黑死魔契約的惡魔就是黑獸,他們的註意力會引向別處。

如今黑暗森林之主能夠以天界入侵的名義拉著其他君主一起抵禦天界,他根本就可以做到高枕無憂地等天界軍退兵,而人間那時候恐怕已經被他蹂躪得生靈塗炭了。

即使黑死魔身死,費裏斯也可以尋找新的代理人,因此解決戰爭的辦法唯有消滅現在的黑獸本體。

如果四方王一致對外,天界做得到嗎?

“東地獄不會參戰。”

萊亞爾話一說完,除了費裏斯依然笑意深重,其他人的臉色都變了。

反對和棄權不同,大家已經習慣了萊亞爾為數不多的參會中投下棄權票,那表明他會提供最低限度的財力和魔將支持,很可能自己也會點到為止的仗義出手,而大多數時間還是進行自己的一貫作風、設宴享樂,這點所有人見怪不怪。

反對則不然,四方王其中之一公然反對與天界開戰帶給地獄的影響無比巨大。屬於地獄東方的惡魔一個都不會參戰,青魔也不會拿出自己的力量和財富去支持戰事,這對士氣無疑是個很大的打擊。

萊亞爾沒有改口,反倒說:“怎麽,跟所有人唱反調的風格我以為你們早就已經習慣了。”

“萊亞爾陛下,您不打算再考慮一下嗎。”拉夫曼努力地給萊亞爾找臺階。

“我可以退一步。我不會去跟天使交戰,屬於我的財富也不會用來資助戰事。但只要能說動我領地的惡魔參戰,你們可以隨意支配。”

“你怕了嗎,萊亞爾。”雷蒙特臉色難看,他看不起懦夫。

“就當是吧。我幹嘛要費那個腦筋跟你們去打天界。”萊亞爾無所謂地道:“我不介意你們找個人來替代我,只要有從我手裏奪走夜魄的勇氣和實力。”

“萊亞爾!”卡西莫低聲喝道:“這不是在開玩笑!”

萊亞爾目光冷了下來,“我也沒有在開玩笑。無能的君主參不參戰有何區別?讓有能力的人沖鋒陷陣吧。你說對麽,費裏斯陛下?”

費裏斯笑著回答:“不能跟萊亞爾陛下並肩作戰實在是遺憾。”

會還沒開完,萊亞爾直接轉身離開議事廳。

“等等!”卡西莫緊接著追了上去。

萊亞爾原本想直接傳送回夜都,身後的卡西莫一直追到走廊盡頭的拐角,把手裏的寶石手杖敲向地磚,打斷了萊亞爾的傳送。

打斷施法讓萊亞爾手指像通過細小的電流那般麻痹了一瞬。

“萊亞爾!”卡西莫幹枯的手指抓握住萊亞爾戴滿戒指的那只手,手杖再次敲地,這次他們一同傳送,來到黑水晶頂層宮殿的露臺。

卡西莫的手杖既是他的權戒也是魔杖,萊亞爾甩開他硌人的手,擡起手臂,帕普麗塔被召喚而來。“打一場麽,卡西莫。”

“誰要跟你打。”卡西莫瞥了一眼地獄魔典,看向萊亞爾,“你今天是怎麽了,像往常那樣投棄權票不好嗎?你同樣不需要出多少力。”

他們都不是第一次經歷跟天界的大戰,萊亞爾這副惡魔皮囊的巨蛇應該也不會是第一次,所以卡西莫相當不理解。

“跟那個無關。”萊亞爾語氣幹澀。

卡西莫沈著臉,“你是不是有什麽苦衷?雖然雷蒙特是個暴脾氣,但你的忙他會幫,我也不會袖手旁觀。”

萊亞爾見對方一臉嚴肅,反倒笑了。“在你面前站的可是打敗你成為地獄魔典主人的我,你覺得我會有苦衷麽。我不參戰,沒有理由。”

“被你贏一次你能提一輩子。”卡西莫看上去離氣急敗壞不遠了,“不願意說就算了,八成是因為黑獸。隨便你吧,反正沒了你地獄也不可能會輸。”

萊亞爾目送卡西莫離開。

沒有人可以幫得上他,那只會被費裏斯吞噬徒增他的力量。

記憶在心間揮之不去(六)

萊亞爾獨自站在頂層,灰暗天空給黑水晶宮鍍上一層蒙蒙暗影。他聽到腳步聲來自身後。帕普麗塔跟著同樣嚴陣以待。

對方原本可以悄無聲息,但弄出聲音就是為了讓萊亞爾察覺。

“……費林奈呢。”萊亞爾目視前方,問跟他並肩站立的男人。

費裏斯黑色的眼底帶著愉悅的情緒。“為什麽總要三句不離費林奈。我還期望你能跟我聊點別的。”

費裏斯取代上一個黑獸成為地獄大君之後,他的行事風格帶著很強的欺騙性,就連卡西莫和雷蒙特都認為黑獸突然變得圓滑不少,這種性格的變化沒有被他人覺察到異樣,一切都是理所當然,不包含任何突兀的成分,也許這也是無人能分辨黑獸與它的影子之間區別而帶來的附加作用。

如今的混沌之主不再那麽令人畏懼,他巧妙地隱藏起自己的恐怖,用另一番面貌面對願意與之結盟的人。他不吝於向他人展示自己的人形態,萊亞爾賦予費林奈的這個形象有如神話之中天神降臨,自然也為他博得不少好感的目光。

他對萊亞爾的無能為力一清二楚,並且樂於看到這個狀態一直持續下去。

萊亞爾的痛苦對他是一種甜蜜。

“我們之間還有別的好聊麽。”萊亞爾轉過身,冷淡道:“黑死魔如今興風作浪,看來人間也很快就會淪陷,你是不是已經迫不及待去支配那片被黑暗籠罩的大地了。”

“我之所以跟艾雷亞斯契約,是真的很想實現他的願望。”費裏斯撚著萊亞爾沒有綁緊的一綹長發,說道:“作為另一個世界的遺民,迫切想要拯救他的同胞,為此不惜傾盡所有,甚至跟惡魔契約……不是個很令人感動的故事嗎。”

萊亞爾冷笑,一個字都不相信。

“如果黑死魔知道從你手上拿到的血液是怎麽回事,你們的契約也到頭了。”

“你大可以告訴他,反正你也有跟人間聯絡的手段不是麽。雖然你本人沒法到人間去。我一開始很驚訝,你居然一直留在地獄而沒有逃往人間,甚至披上巨蛇的遺骸裝作惡魔。後來我知道了,不是你不想離開,而是不能。”

“難道不是因為我們之間的賬還沒算請麽。”

費裏斯說:“其實我很想幫你打破跟神之間的那個沒用的約定,因為只有那樣,你才真正的‘自由’,你才能做出選擇離開費林奈身邊,哈……你會發現你的感情只不過是被迫跟費林奈捆綁在一起,因為你沒法逃離。”

“費林奈在哪。”萊亞爾又問了一遍。

“這回不知道為什麽,他冷靜多了,所以我沒有馬上摧毀他。你跟他說了什麽嗎,讓他不要沖動、跟我作對沒有好下場之類的。”

“我的確這麽說了,畢竟我確實希望他能多陪我兩天,而不是突然從我眼前消失。”萊亞爾把手伸到費裏斯眼前,“拿走你想要的,把費林奈還給我。”

費裏斯抓握住萊亞爾伸出的手,笑意更甚。

取血的過程永遠都不會給萊亞爾留下什麽美好回憶,他感覺自己已經四分五裂,被費裏斯握住的冰冷手指奪走了身上僅存的熱度,就連萊亞爾的心跳都緩慢下來,微薄的熱量離開他的身體。

費裏斯欣賞著萊亞爾因為劇烈的疼痛而變得迷茫空洞的雙眼,唯有這時蘊藏黑色星海的失神雙目才會透出令人感到驚艷的光芒,那是與混沌和深淵對立的、一望無際的虛無。

他想吞噬他,但現在還不能。

被撕扯下來的靈魂碎片化為實體的血液,費裏斯松開手,萊亞爾被冷汗浸透的身體退了一步,地獄魔典立刻飛過來支撐住他脫力的身體,書頁翻動想找到一個法術把這個傷害它主人的男人轟飛,卻因為萊亞爾一時間不能為它供給魔力而無可奈何。

施加在靈魂上的痛楚是肉`體上的傷痛無法比擬的,萊亞爾在這個期間甚至無法思考,巨大的耳鳴音也讓頭腦嗡嗡作響。

他聽到費裏斯的聲音漸漸遠去。

——“你真正懼怕的到底是失去費林奈,還是失去他以後面對一個新的‘黑獸’,你依舊會重新愛上它?”

……

帕普麗塔慌亂地圍著萊亞爾轉圈,張開的書頁幾乎都被它抖散成一片,很難想象一本書能把“慌亂”這個詞詮釋成這番生動模樣。

萊亞爾破碎的靈魂在微微發抖,他以為自己能習慣這個過程,到了近前才意識到永遠不能,它帶給自己的混亂和苦痛在一瞬間化為無窮,好似令他看到自己的極限。

萊亞爾不畏懼死亡,也不怕永恒的折磨,未來哪怕靈魂被抽取得只剩下細微的殘片,他眼中也有光。

他在漆黑的視野裏向前抓去,地獄魔典來到他身前用自己的身體接住主人的手,流淌在地獄全域的絲線在短暫地中斷魔力供應後馬上得到激活,萊亞爾疲累地閉上眼睛,讓帕普麗塔帶他離開黑水晶宮,向著屬於剛剛出現的費林奈的力量波動處而去。

萊亞爾甚至沒確認出這是地獄的哪個地方,只摸到一扇門,就直接打開進去了。帕普麗塔緊緊跟著萊亞爾,這是間不大的店鋪,它用虛空之淚充作照明,光照之中,一個佝僂著背蹲在墻角的人影正發出顫顫巍巍的叫聲。

萊亞爾走過去,他顯然不是費林奈,對方的側臉讓萊亞爾從記憶裏搜刮出這個人的名字,米特,那個為他和費林奈制作荊棘戒指的煉金術士。

“黑暗……啊啊、黑色的……我看見了!終結!啊啊啊……”

而這個墮落者已經瘋了,他手舞足蹈地對著墻壁,嘴邊流著口水,說著意義不明的囈語,眼睛像要瞪出眼眶。他仿佛看到了什麽可怕之物,指著墻上的影子,跪地把自己的頭用力向上面撞去,嚎叫。

直視混沌的黑暗終會癲狂,費裏斯來過這裏,萊亞爾可以肯定他是故意讓這個墮落者“看”到了混沌的全貌。

萊亞爾面無表情地走過去,瘋癲的煉金術士已經撞得頭破血流,瞪著天花板,眼中極度恐懼。萊亞爾伸手合上米特的雙眼,讓對方毫無痛苦地走了。

他救不了被混沌殺死的精神。

“願蒼白之月接引你的靈魂。”雖然地獄裏沒有能夠得救的方式。

萊亞爾用一副寒冰造就的棺材收殮了米特的遺體,他會沈入虛空海中,將那裏作為無名的墳場。

萊亞爾記得自己剛剛穿上惡魔皮囊時發覺到無名指上的烙痕消失,於是在某天夜裏敲響煉金術士的店門。米特聽聞後暴跳起來,信誓旦旦地保證要再做一對戒指,賭上他的職業生涯,這回絕對不會再離奇消失。

但煉金術士最終還是沒能讓自己的客戶等到那對荊棘戒指。

當萊亞爾尚在緬懷,帕普麗塔用它的金屬壓角敲擊木板的聲音出現,提醒它的主人自己有新發現。萊亞爾走過去見魔典在櫃臺背後的小櫃子附近轉悠,一個血手印印在上頭。

萊亞爾雙目微睜,拉開櫃子。

櫃子深處躺著一個頗為眼熟的小盒,萊亞爾把它拿出來,打開,兩枚被法力絲線連接的銀白色荊棘戒指落入視線之中。

“……謝謝。”但是戒指的制造者已經聽不到了。

一只手從後面伸過來,蒙住萊亞爾的眼睛,手上有尚未幹涸的血,萊亞爾想轉過身去看,被對方強硬地環住肩膀,維持這個姿勢。

“先不要看。”費林奈的發聲十分艱難,好像被撕裂了聲帶,他的喘息也十分粗重。萊亞爾發覺自己背後的衣服都被血給浸透,費林奈傷得很重,費裏斯把自己的影子丟在煉金術士的店鋪,是想讓萊亞爾想起那個時候,將一切美好替換為痛苦的記憶。

萊亞爾捏緊自己手裏的盒子,每一次呼吸都是疼痛。

陰影在兩人周圍游走,緩慢地幫助費林奈填補身上猙獰的傷口。他們就這樣站著,一動不動,各自在想不同的事,卻一樣痛苦,因為身心的折磨看似永無休止。

費林奈低頭看自己被剖開的胸腔裏有力跳動的心臟,他不是人類、為什麽也會有這種感覺?

終於,費林奈確認自己身上不再有一丁點傷口,他松開手,讓萊亞爾轉過身,親吻他的額頭。

“我沒事了,你看。”費林奈把萊亞爾的手放到自己胸口,心跳的聲音他們兩個人都聽得真切。

萊亞爾沒有說話,而是把戒指從盒子裏取出,給自己和費林奈戴到跟之前相同的手指上。

拉斷法力絲線後,一模一樣的荊棘烙痕回到指根上。

“答應我,這是最後一次。”萊亞爾看著費林奈的眼睛,“如果你又消失無蹤,被費裏斯毀掉身體,我們身上就再也沒有同樣的印記了。”

這一次,費林奈聽進去了。

記憶在心間揮之不去(七)

梟在門口迎接自己的君主,卻發現他帶回來一個來歷不明的男人。

饒是見識廣泛波瀾不驚的狄諾提亞也不由得露出訝異之色,看了看寸步不離跟著萊亞爾的黑發男人,目光在他們兩人身上逡巡。

他家陛下出去鬼混之類的狄諾提亞也不會管,但萊亞爾此前可是從來沒帶人回來過。

從萊亞爾表情上看不出喜怒,狄諾提亞又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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