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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縣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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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外,郭家父子的求饒聲越來越遠。

宋虞安靜地低著頭,她停止抹淚的動作,不言不語,反倒顯得乖巧安靜。

衛皇後看著她,笑著朝她招了招手,“二姑娘,快過來讓本宮看看,身體可還不適?”

“母後,太醫說宋二姑娘有風寒之癥,她過來時可還頭疼著。若不是女兒,她也不必遭這份罪。”謝韶容拉著宋虞上前。

宋虞走近,衛皇後握住她的手,溫柔地笑道:“手確實有些涼,太醫署的常太醫善治風寒之癥,等出宮的時候讓他與你一道同回侯府。女兒家的身子本就弱,可萬不要留下病根。”

“多謝皇後娘娘體恤,臣女將養一段時間就好,不敢勞煩太醫。”宋虞低頭溫順地道。

“無礙。今日若不是你相幫,阿容少不得要遭一番罪。你好好養身子,本宮與陛下才能心安。”

這般,太醫進府的事就算定下了。

謝韶容是衛皇後所出,衛皇後只有這一個女兒,自然是放在手心裏疼愛。

今日不論謝韶容口中的救命之恩是真是假,衛皇後都會幫著宋虞。

氣氛和緩,謝韶容又俏皮地道:“那母後打算怎麽替兒臣感謝宋二姑娘,兒臣想了許久,不若……封宋二姑娘縣主如何?”

縣主?

殿內有人倒吸了一口涼氣。

在大盛,鮮有女子能被封為縣主。哪怕今日宋虞真的救了謝韶容,也還未到被封為縣主的程度。

宋虞有些訝異,謝韶容無故提及封縣主的事,總讓她覺得有哪裏不對。

謝韶容敢提,但衛皇後不會隨意應。

她這個女兒任性慣了,自然想給自己救命恩人最好的賞賜。

“莫要妄言,封縣主之事怎可隨口胡來?”

“可宋二姑娘險些為女兒丟了一條命,當真不行嗎?”

衛皇後正要拒絕,殿外內侍官忽然高聲道:“宸王到,太子到!”

眾人一驚,皆往外看去。

謝辭還是那一身玄色錦袍,半邊銀色面具泛著冷冷的銀光,面具從額頭一直遮蓋至左耳下方,露出的薄唇染著淡淡的紅。

明明只露出一半的面頰,卻讓人忍不住想繼續往下窺探。

宸王戴了七年的面具,京都眾人都好奇當年那個長相俊俏的小郎君如今是何模樣,可也無人敢打下他的面具。

謝辭身邊站著的則是久不露面的東宮太子。

太子年不過十三,近來久病,一身月白色的錦袍襯得他更為虛弱。

“臣拜見陛下,皇後娘娘。”

“兒臣見過父皇,母後。”

剛行完禮,謝臨就忍不住咳了幾聲。身旁的小宮女扶著他,一只手輕輕撫在他的背後幫他順氣。

“太子怎麽來了?太醫不是說你近日要多休息?”文德帝看著自己病弱的兒子,面上關切,眼底卻隱有厭煩之意。

文德帝尚無成年的兒子,謝臨是所有子嗣中年齡最大,也是最聰慧的一個。皇後將他收養在身邊,他自然就是最合適的太子人選。

只是,謝臨久病,幾乎不出東宮。

他今日往這裏一站,眾人才反應過來,這樣的場合太子本就該在場。

“兒臣覺得身子好些了,想起今日是迎南詔使者團的宮宴。兒臣若不在場,恐南詔使者覺得我們慢待,特來此一趟。”謝臨有禮有節地說完。

一直處於看戲狀態的淳於晟驟然被點名,他只能收起紛雜的心思,起身笑道:“太子身體不適,我們南詔怎會不理解?今日太子病體前來,足以表現大盛對我們南詔的重視。”

兩人一人一句,文德帝反倒不好叫謝臨離開,只好叫他落座。

插曲過去,謝韶容重又提及剛剛“縣主”的話題。

宋虞只好低聲道:“臣女就救公主本就是臣女應當的,並不是為了什麽縣主之名。公主無礙便是最大的幸事。臣女,當不得縣主的封號。”

一番話說得得體又體貼,同時也是在堵謝韶容的話。

謝韶容若再執意提及封縣主的話,難保別人不會覺得她一開始救公主就是別有用心。

若皇帝或皇後開始覺得是她在刻意引導,那更是得不償失。

謝韶容自然能聽懂她的言外之意,她不再過多糾纏,只說讓皇後多多賞賜些珠寶。

宋虞心稍定,只是一顆心尚未落回,坐在她斜對面的謝辭忽然開口:“縣主之名也不是不可以?宋二姑娘當得。”

宋虞驚得擡頭去看他,險些以為自己聽錯。

謝辭卻像是感受不到她的目光,繼續說:“陛下有所不知,宋二姑娘可不止救過公主的命。”

一言出,滿堂驚。

一直安坐在下面的宋念翎忽然有些坐不住,她擡頭看向謝辭,又看了看宋虞,努力壓住自己不安的心跳。

不會的,那件事宸王無從得知,宋虞只與她一人說過,他人定無從知曉。

可若說得不是信王,那又是誰?

眾人驚疑不定時,一直安靜坐著的太子忽然站了起來,“稟父皇,宋二姑娘曾救過兒臣。”

太子話音一落,宋虞驚詫地看向太子。

太子語調很慢,似乎說不得急話。他細細解釋救命之恩從何而來,宋虞也漸漸想起那樁陳年舊事。

文德十五年,秋獵。

她那時才十二,跟隨父兄去驪山的狩獵場。彼時她好動,偏偏父兄攔著不讓她亂跑。

她耐不住性子,甩開丫鬟駕著一匹小馬就躥入林中。

小馬不識路,她也不識路,一人一馬隨意亂跑,到最後也不知身處何處。

等到天色暗了,她才急起來,邊抹眼淚邊找路,卻聽見他人的呼喊求救聲。

她循聲望前走,忽在斷崖邊見到一個險險要墜落下去的小公子。她拼命抓住他的胳膊,所幸父親和兄長尋來,才沒有出大事。

那時天色太暗,她沒看清小公子長什麽模樣。事後父兄只說那是別家貪玩的小公子,可原來,竟是太子。

宋虞忍不住按在右手腕上,那裏還有一道細細的疤痕。當時沒有尋到祛疤的好藥,便一直留有一道痕跡。

她怔楞的瞬間,太子已將事情來龍去脈說清楚。

與她記憶幾乎相同,太子只說自己打獵迷路。可不管他到底為何進林中,宋虞確實於他有救命之恩。

“原來如此,宋二姑娘果真心善。這麽說來,縣主之名也當得。陛下,您覺得呢?”衛皇後笑看著文德帝。

文德帝只覺得有些郁悶。

他本想借郭家父子的手解決宋虞的婚事,不成也便罷了。現在倒好,還需封她縣主。

可事到如今,總不好說不。

“皇後說得有理。宋家二姑娘端莊聰慧,性且良善,於太子和公主有救命之恩。就……賜號惠寧,封為惠寧縣主。”

皇家親賜的“惠”字,便是對郭家父子最有力的打臉。

宋虞跪下謝禮,起身時忍不住看向謝辭。

今日這一切,怕是在她昏迷之時,他便計劃好了。

她忍不住微微彎唇,露出淺淺的笑。

謝辭一眼撞進那樣綿軟的笑容中,手中酒杯微晃,酒水溢出,染濕指尖。

那冰涼的觸感,莫名讓謝辭想起了那一聲“阿辭”,仿佛,帶著無限的眷戀。

宋虞起身回到自己的位置。她剛坐下,宋念翎便忍不住在她耳邊道:“恭喜姐姐。只是姐姐為何從未與妹妹說起救太子一事?”

宋虞轉動著手中的茶杯,無意看她,“我並不知救的是太子。”

若她知道,且與宋念翎說了,說不得現在宋念翎已經想方設法頂替了她的救命之恩。

就像當初冒充她是信王的救命恩人一般。

宋虞覺得頭疼,無意與宋念翎多言。

宋念翎又關心了幾句,試探地詢問落水一事,只得來一句,“妹妹在懷疑我與公主撒謊嗎?”

“怎麽會呢?妹妹只是關心姐姐。”宋念翎略顯尷尬地笑了笑。

“恩。”宋虞敷衍地道。

宋念翎終是受不住氣,幹脆也不再開口了。

宋虞落得清靜,宮宴結束直到出了宮門,她都未與宋念翎再多言。

宋府來了兩輛馬車,宋虞借口不舒服,自己乘了一輛,讓宋念翎和夏氏一起坐。

夏氏端的是體貼大方,自不會拒絕。

夜風微涼,宋虞打開手中的食盒,拿起一顆用油紙抱著的蜜棗。

蜜棗入口,絲絲甜意漫上心頭,她忍不住掀開簾子往外看。

宮城漸遠,她只能看到個模糊的影子。

文德十五年,發生的又何止太子那一件事。到如今,他的腿傷也不知如何了。

宋虞放下簾子,盤算著下次見面一定要問清楚。

官道上揚起一陣塵土,簾子落下的瞬間,江景燁正好往這邊看了一眼。

燈籠搖曳,晃動的流蘇蝶一閃而過,精致白皙的側臉撞入江景燁的眼中。

江景燁驟然勒停白馬,馬車遠駕而去,很快沒了蹤影。

“王爺,怎麽了?”

江景燁搖了搖頭,繼續往前趕路,“看錯了,陛下還在等著,莫要耽擱。”

這些日子一直在外,許久未見念翎。許是看花了眼,他竟一瞬間覺得那女子很像五年前模糊看過一眼的人。

念翎便是他的救命恩人,又怎會有他人相似?



宋府的馬車一路安然地回到侯府,一直盤旋在空中的雄鷹拍了拍翅膀,又往宮中飛去。

翠玉閣中,謝辭看著天空中盤旋而來的“赤羽”,兩手放於唇間吹出哨聲。

赤羽俯沖下來,乖巧地在他掌心蹭了蹭。見鄔潭拿來吃的,高興地拍了拍翅膀飛走。

“郭子俞的事,屬下已經吩咐下去。信王也已回宮,剛進了承德殿。”

“恩,準備回府。”

宸王府在玉溪街,翠玉閣只是謝辭在宮中暫住的地方。

宮中無人不曉,是以很少人會踏足翠玉閣。

可是,宮外人當是不知曉的。

鄔潭沒忍住,“殿下,宋二姑娘怎麽會……”

怎麽會知道他們在翠玉閣,還能如此熟悉地找到路。

暗衛一早就註意到宋虞在往他們這邊來,主子不讓攔,還要他們撤去侍衛,他自不敢不聽。

不僅如此,那郭世子也是被“赤羽”嚇暈了,撞到柱子上,不幸暈了半個時辰。

可這些,宋家二姑娘可是絲毫不知。她只怕以為自己幸運,才得了宸王的相幫。

謝辭沒有回答,他淡淡地看了一眼鄔潭。

鄔潭立刻閉緊嘴巴,仿佛什麽都沒說過。

自家主子的心思那麽明顯,他怎麽會看不出來。

可是這些年,他也沒見主子積極主動過,今日若不是宋家二姑娘跑進來,怕是再過個三年五載,也不見得他家主子會主動接近人家姑娘。

鄔潭心裏嘆氣著下去備馬車。

謝辭依舊站在窗前,修長的手指伸入袖中,一個荷包在燭光下顯出模樣。

藕色的荷包上繡著盛放的紅梅,放在鼻尖,似乎還能聞到淺淡的梅花香。

這是小姑娘的荷包。

現在,是他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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