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爾達感覺自己正在忍耐的邊緣。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抵達韋恩集團的, 一路上她的思緒都停留在一些毫無目的的事情上：布魯斯、蝙蝠俠，以及她和他們之間經歷過的每一件事，每一個相關的細節。

那扇通往真相的大門似乎已經打開了一條縫隙, 可是她卻在這一刻突然明白, 門外的真相並非她希望得到的，於是, 她伸出手來, 毫不猶豫地阻止了這扇即將打開的大門。她甚至背過了身去，為了徹底忽略和忘記門裏的真相。

現在，她已經將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即將抵達的那個目的地——布魯斯·韋恩就在那裏。

希爾達頭一次那麽希望，當她抵達布魯斯的辦公室時，看到的是正在工作或者偷懶的布魯斯, 無論怎麽樣都無所謂, 她希望看到那張熟悉的臉出現在自己面前，讓她知道, 布魯斯·韋恩和蝙蝠俠是徹頭徹底的兩個人。

眼前是熟悉的、揉雜了古典與現代風格的高樓大廈, 她推開那扇玻璃門，沖進光可鑒人的大廳，不顧滿眼警惕、試圖阻攔和盤問她的保安們, 更不在乎他們攻擊的動作——在這種時刻, 所有無關痛癢的攻擊都會被希爾達徹底忽略。

她進入電梯，伸出手, 停在電梯排列整齊的金屬按鈕之前，按下了那個她知道的按鈕，按下去的一剎那，她的手不知為何控制不住痙攣了一下，希爾達略微停頓, 握緊了自己的手，深深吸了一口氣。

希爾達記得這個電梯，曾經，就是在這裏，她將布魯斯壓在冰冷的電梯壁上，用力親吻著他，藍色的玫瑰落在地上，可是她卻無暇顧及——那雙比藍玫瑰美上無數倍的藍色雙眸正註視著她，如同漩渦將她徹底吸入一個她從未了解過的世界，一個美妙的，愛情的世界，她又怎麽可能在這種情況下移開視線呢？

電梯門打開了。

她面無表情地走了出去，安保系統在她面前仿佛並不存在，布魯斯·韋恩的辦公室就在眼前，而她最終選擇了推開。

……什麽人也沒有。

沒有布魯斯·韋恩，沒有她希望的結果。

希爾達一步一步走上前去，看著擺在辦公桌上那些有些淩亂的文件，一支簽字筆斜斜地放在一份打開的文件之上，旋轉座椅朝右敞開，希爾達幾乎可以想象這間辦公室的主人是怎樣急匆匆地起身，離開座位。

她沈默著註視著這一切，感到心在一點點下沈，希望都在一寸寸消失，命運碾碎了她最後的指望，給了一個她完全不願意接受的答案：

——布魯斯·韋恩大概率等同於蝙蝠俠。

她這一刻好像想了很多，又好像什麽都沒有想。

直到黑色的影子無聲息站在了希爾達的身後，沈聲叫著她的名字：“希爾達——”

希爾達突然出手，扼住了他的脖子。

脖頸咽喉處是人類最脆弱也最致命的部位之一，蝙蝠俠自然不可能沒有對這個部位加以防範，然而，縱然他采用了全世界最堅固的材料制成鎧甲來保護咽喉，此刻卻依舊感受到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危險，他甚至聽見了鎧甲發出的“咯吱咯吱”的聲響，似乎它即將承受不住希爾達的力量，即將連同人類脆弱的脖子一起，被徹底捏碎。

……這件他曾經考慮過的可能真的發生了：希爾達對他動手，可是蝙蝠俠仍然不願意相信這是真的。

他用力握住希爾達的手臂，想要迫使她松開。

她看著他，眼神漠然。

“我不喜歡你這樣稱呼我，蝙蝠，”她沒有繼續收緊力量，而是微微放松了一些，似乎剛才的舉動不過是一個威脅，“只有布魯斯才能這麽稱呼我。”

“你知道，”他咬牙道，決意要將那句話說出來，“我就是——”

希爾達驟然加重了手上的力道，保持這個扼住他脖子的姿勢將蝙蝠俠整個人抵向了墻壁，墻壁發出“砰——”的一聲巨響，蝙蝠俠忍不住閉了閉眼睛。

“你不是布魯斯，”希爾達說道，不像是在對他說話，倒像是在對自己重覆，“布魯斯·韋恩絕不是蝙蝠俠……我絕不相信。”

他從來沒有想到，比起告訴希爾達“布魯斯等同於蝙蝠俠”這個秘密，讓她接受這個秘密才是更加困難的事情。

——為什麽會這樣？他頭疼地想。

蝙蝠俠並沒有發現，即使到了現在這個份上，他也沒有真的考慮自己會就這麽死在希爾達手上的可能性，他只是感到頭疼和無奈，並且在疼痛中奮力思考者破局的辦法。

——如果就這麽不抵抗讓她發一頓脾氣，她能接受這個事實嗎？

他閉上眼睛，松開了抵抗意味的雙手。

希爾達手上的力道隨之停頓了一瞬。

她註視著眼前這個一身漆黑的蝙蝠俠，那張面具看上去如此冷漠和不近人情，又怎麽可能是她的情人呢？

門突然打開了。

迪克·格雷森瞳孔驟縮，此刻落在他眼底的是這樣一副畫面：冷酷扼住了蝙蝠俠咽喉並且面無表情的希爾達，以及仿佛已經失去意識因而放棄了抵抗雙手垂落的蝙蝠俠。

——一副不容置疑的，謀殺的畫面。

這一刻，對希爾達力量的顧忌以及對她身份的某種警惕同時湧上了心頭，迪克頭腦之中的弦完全崩斷。

“蝙蝠俠！！”他控制不住自己的震驚，下意識一拳擊向希爾達，想要救下已經“垂危”的蝙蝠俠——他也果然如意，希爾達避開了這一拳，同時松開了對蝙蝠俠的轄制。

蝙蝠俠跪倒在地，劇烈的咳嗽起來，迪克毫不猶豫擋在了老父親的身前，警惕地盯著希爾達：“你……”

“迪克！”蝙蝠俠伸出手，想要推開他，“讓！咳咳，讓開，這和你……咳咳咳，沒有——”

“不！”迪克不明白他是怎麽了，他看了一眼虛弱的蝙蝠俠，語氣激烈，“她剛才差點殺了你，我不能讓她這麽做！”

希爾達註視著他，那雙茶色的眼眸正在一點點變得晦暗。

“希爾達，你為什麽要這麽做？！”迪克質問道，“你要殺了蝙蝠俠嗎？！你知不知道……”他頓了一下。

“知道什麽？”她無動於衷地問道，眼神始終落在迪克身上，“看來你也知道這個秘密，對嗎？”

“你知道了？”迪克瞪大眼睛，覺得更加無法理解，“你知道了你還——”

希爾達冷笑了一聲：“好，很好。”

她的眼神在蝙蝠俠和迪克兩人之間徘徊不定：“……看來我的確是被玩的團團轉。”

“希爾達……”蝙蝠俠奮力站起來。

“夠了，我不想聽。”希爾達一字一頓，“我並不是一個傻子，而現在事情已經足夠清楚了。”

蝙蝠俠緊緊註視著她。

“可是那又怎麽樣？我絕不接受。”她一字一頓，“我只要我的藍眼睛，我的布魯西，和我戀愛的是他，和我訂婚的也是他——除了他，我不接受任何人。”

蝙蝠俠臉部微微繃緊，他實在搞不懂，為什麽希爾達就是不肯接受這個事實？

他感到郁悶，或許不僅僅是郁悶，還有一股不忿，不知是指向什麽的，總之，它們一起擾亂著他的心緒，讓他忍不住咬牙，對希爾達不肯放過這件事而情不自禁地耿耿於懷：“……無論你接受不接受，事實就是事實，不會因為你的意志而改變。”

——或許，他的心底同樣不能接受這個事實：他愛上的人，卻不能同等地愛著真正的他。

迪克下意識地看向了他。

希爾達面無表情，她走向巨大的玻璃窗，在兩人的註視下，毫不猶豫地推開了那扇窗子，風瞬間湧入，吹亂了希爾達的頭發，勾勒出她微微繃緊因而充滿力量感的身形，吹翻辦公桌上擺放的文件——沒有人管那該死的文件，他只是盯著她。

蝙蝠俠下意識地上前：“你要做什麽？”

希爾達轉過頭，對他露出一個充滿惡意的微笑：“FUCK YOU，BATMAN。”

隨即毫不猶豫，一躍而下。

這一刻蝙蝠俠幾乎心臟驟停——即使理智告訴他希爾達作為一個身手不凡的外星人絕對不可能出事，但是他還是下意識地沖向了那扇窗戶，幾乎要追著希爾達同樣躍下。

迪克及時阻止了他——哪怕他現在是蝙蝠俠，哪怕穿著那件可以幫助他滑翔的披風，從將近一百層的高樓躍下，還是太過頭了。

他死死盯著墜落而下的希爾達的身影，看著她的頭發在風中飛舞，在她的身下，一線光芒突然張開，如同一只瞇起的眼睛驟然睜大，而希爾達墜入其中，消失不見。

蝙蝠俠的心臟從來沒有跳的如此之快。

“上帝，那是什麽！”迪克瞪著希爾達消失不見的那一幕，忍不住說道，“還好你沒有跳下去，我們可不知道那玩意兒究竟是什麽，更不知道它會不會把你和希爾達一起弄進去。”

蝙蝠俠慢慢地收回了探出去的身體。

他知道迪克是對的，無論從何種角度來說，他剛才的行動都太不理智且不會有任何價值，他簡直像是被沖昏了頭腦，在那一瞬間忘記了一切。

……他忘記了自己不過是凡人之軀，恍惚間竟以為自己無所不能。

他以為他能掌握一切，但是到頭來，這就是一切失敗的源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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