蝙蝠俠的表情非常冷靜。

他知道這不過是發生在哥譚市又一個平平無奇的陰謀, 唯一不同尋常之處只是這次陰謀針對的對象並不是蝙蝠俠，而是希爾達——不，也許希爾達也不過是表面的目標, 他們真正的目標還是這座城市以及這座城市的實際控制者。

“泥臉, ”他看著那張熟悉的、屬於布魯斯·韋恩的臉，如此冷靜, 又如此憤怒, “你以為沒人能看得出來你拙劣的偽造嗎？”

——不，其實並不算拙劣的偽造。畢竟泥臉向來擅長偽裝，他相信這張臉即使放在最高高端先進的儀器下檢測，也不會被發現和布魯斯·韋恩本人有任何區別。但是當蝙蝠俠的眼角瞥到希爾達時，那種控制不住的怒火就再度湧現——他分不清這怒火究竟是指向誰的, 他只是感到, 憤怒。

於是他上前一步。

泥臉的眼底閃過一絲慌亂，他緊緊盯著蝙蝠俠, 下意識地靠近離他更近的希爾達：“希爾達, 蝙蝠俠是不是瘋了！”

——蠢貨。

倒在地上，極力假裝自己不存在的毒藤女如此在心中罵道。

可惜泥臉並不知道她的所思所想，在他看來, 比起一眼就能識破他身份並且肯定會暴打他一頓的蝙蝠俠, 還是選擇態度相對友好且有糊弄成功可能性的希爾達更好一些。

蝙蝠俠面無表情地看向希爾達。

希爾達正在微笑，她任由“布魯斯·韋恩”抓住她的手臂, 躲在她的身後，卻沒有給出任何安慰或承諾。

即使是泥臉，也意識到了不對勁：“希、希爾達？”

希爾達伸出手，突然扼住了他的下巴，她卡著他的下巴迫使這張臉迎合她的視線, 左右擺弄方便觀察，她興致盎然，但是那雙茶色的眼眸中卻沒有任何泥臉希望看到的情緒，只有讓他遍體生寒的不在意，就像是她擺弄的只是一件貨物。

“有趣，”她說，“我看不出這張臉和布魯斯的有任何區別。”

泥臉擠出一個柔情又包含困惑的微笑：“……你在說什麽，親愛的，我就是布魯斯啊。”

“這張臉模仿的真的非常像，怎麽說呢，”希爾達卻根本不管他的表演，“像到我根本不忍心對這張臉的主人動手……現在，你有一個機會，告訴我你的同夥是誰。”

泥臉張嘴：“我——”

“噓——”希爾達按住他的嘴，她唇邊的笑意含著一種不知名的殘忍，讓泥臉汗毛倒豎，“想好再回答，你不會想錯過這次機會的……趁我現在還想知道是誰給你透露了這麽多我和布魯斯私事的時候。”

泥臉還試圖掙紮，他落寞地垂下眼，滿臉受傷：“你也相信了蝙蝠俠的話，覺得我是假的？”

說實話，如果不考慮到現在劍拔弩張的氣氛，這一幕看上去真的非常唯美。

唯美到站在一邊的蝙蝠俠都情不自禁地握緊了拳頭：……好極了，泥臉。

希爾達嘆了一口氣：“好吧，看來你真的對自己很有自信——雖然你的漏洞真的很多，話又說回來，到底是誰給你們的自信，讓你們覺得，我連自己的枕邊人都認不出來？”

“砰——”

她抓住他的衣服，將他往前一推撞上獻血車的車壁，發出一聲巨響，隨即提膝撞向泥臉，欣賞著他吃痛的表情：“……不愧是布魯斯的臉，連痛苦的神態都令人著迷。”

——你是變態嗎！

一瞬間這輛車裏兩個男人都感受到了頭皮發麻。

“泥臉，是吧。”希爾達似笑非笑，“正好，我可舍不得欺負我的布魯斯，那麽就拿你來好好玩一玩？你最好能一直維持著布魯斯的模樣，否則……我可不能保證自己會做出什麽來。”

泥臉忍不住露出了驚恐的神態，他盯著希爾達，意識到這個女人真的沒有和他開玩笑！

——fuck！這根本不公平！為什麽三個人合謀，倒黴的卻只有他一個？！他可不是什麽真善美的忠誠同伴！

他大聲道：“我說！我說！我的同夥是毒藤——”

蝙蝠俠皺起眉，他本來完全是冷眼旁觀這件事的走向，此刻卻察覺到不妙，他上前一步，準備行動，卻遲了一步——

無數藤蔓拔地而起，刺向泥臉的身體，他的聲音瞬間停止，“布魯斯·韋恩”的臉融化成一灘泥土，希爾達下意識後退了一步：“靠。”

她看向倒在地上的那個女護士：“毒藤女。”

“……是我。”帕米拉輕聲道。

“所以一個合夥人是你，另一個呢？”希爾達問道。

毒藤女不能暴露企鵝人，至少現在不能，於是她選擇避開了這個話題：“……如果我說我並不是針對你……”

“你覺得我會相信嗎？”希爾達反問。

“……”毒藤女沈默了一瞬，才擡起頭，露出無比誠摯的模樣，“但是，無論你是否相信，這就是事實，事實是，我只是希望借用一點你的血，然後對付別人，我絕對沒有和你敵對的意思。”

“哦？”希爾達似乎覺得現在的情形十分有趣，她問道，“是嗎？所以你想借用我的一點血去對付誰呢？”

毒藤女小小的卡殼了兩秒，下一刻，她看到了一言不發站在那裏註視著她們的蝙蝠俠——新仇舊恨同時湧上心頭，有誰比蝙蝠俠更適合成為反派們宣洩仇恨的對象呢？

她甚至在這狹窄的獻血車內看到了機會，於是那些致命的藤蔓順從她的心意，毫不猶豫沖向了蝙蝠俠，就像是此刻她的仇恨與不滿，悉數轉向了這只黑漆漆的蝙蝠。

“當然是——蝙蝠俠！”

那些張牙舞爪的幽綠色毒藤，如天羅地網紮破獻血車，鎖定了作出戒備動作的蝙蝠俠，可是就在它們即將觸及蝙蝠俠的一剎那，巨大的疼痛席卷了帕米拉，法則的力量如約而至，鉆心的疼痛讓她重新跪倒在地，帕米拉在鋪天蓋地的疼痛中，恍惚看到了死神的倒影——

她什麽也想不起來，那些受她控制的藤蔓們同樣僵直，如同雕塑。

殺意頓時消散，帕米拉在顫抖中徹底屈服於那神秘莫測而又無法抗拒的法則，她的大腦因為疼痛遲鈍了幾秒，但是當她緩過那陣疼痛時，那個不可思議的猜測就如同閃電擊中了她的頭腦。

她瞪大雙眼，拼命擡頭盯著站在那裏的黑色身影，此刻，她完全忽略了站在自己身邊的希爾達，自然也就沒有註意到希爾達的神情。

希爾達從來沒有露出過如此恐怖的神情，如果說在毒藤女痛呼的第一秒，她還保持著無所謂的微笑和看戲狀態，那麽當她意識到那熟悉的法則的味道時，一切正面的情緒就倏忽消散了，她定在了原地，好像突然變成了游離的黑洞，隨時準備著吞噬一切——

她厭惡那個突然出現在自己頭腦中閃電一樣劃過的邏輯鏈：她曾經給毒藤女定下過不允許傷害布魯斯·韋恩的法則，而現在毒藤女在攻擊蝙蝠俠的時候收到了法則的反噬，所以，這意味著什麽？蝙蝠俠等於布……

不，這怎麽可能呢？

本能拒絕相信這個最終的答案，毒藤女已經先她一步叫出了那個她不願意相信的猜測：“你是布魯——”

“砰——”

希爾達無意識地擡手，毒藤女整個人飛了出去，撞在了堅固的車廂上，撞出一片凹陷處，她滾落在地，被迫停止了沒說完的後半句，已經陷入徹底的昏迷。

希爾達沈默地盯著她看了一會兒，沒有看蝙蝠俠，也沒有看亂成一團的環境，似乎只是隨意選擇了一個焦點註視，沒人知道她在想什麽。

藤蔓已經萎靡不振的縮了回去，蝙蝠俠盯著她，他不確定現在應該怎麽做，他想過無數次主動或者被動的揭開真相的方式，但是絕對沒有想過這一種——這讓他感到事情正在走向不受控制的局面。而希爾達的態度則加深了這種不受控制感，哪怕她現在表現出憤怒或者不可置信，都比現在的沈默不語要強。

……因為蝙蝠俠知道，這就是暴風雨前最後的寧靜。

“希爾達……”他斟酌著開口道，“我很抱歉，我……”

“閉嘴。”希爾達漠然道。

那種不安感越來越重了。

蝙蝠俠略微停頓了一下，還是堅持道：“我的確……”

“我說了，閉嘴。”希爾達緩慢擡頭，看向了他，她的眼神中寫滿了警告，讓人遍體生寒的警告，蝙蝠俠簡直不敢相信這樣的眼神會出現在希爾達身上，不，不如說，他從來沒有想到自己會收到這種眼神。

希爾達難以接受這個可笑的事實。她絕不能接受這個事實——開什麽玩笑？很早之前，在韋恩塔的滴水石獸上，她接受了布魯斯·韋恩不等於蝙蝠俠，那麽現在，就不該出現其它可能，因為它會讓所有的一切都走向一個可笑的局面，它讓一切都變得糟糕，它讓她的所思所想、所作所為、以及最為重要的，她和布魯斯的關系都陡然轉向了另一個極端。

沒人能夠接受摯愛之人的背叛，因為那是藏在鮮花和蜜糖裏的毒蛇，此刻終於展現了自己猙獰的面目。

如果一切都是謊言，那麽她就是這個世界上最可笑的傻瓜。可是比起承認自己是一個傻瓜，另外一件事更讓希爾達感到不可接受——她的藍眼睛是一個幻覺，而且當真相揭穿後，他將不覆存在。

“布魯斯正在韋恩集團上班。”她陳述道，“這就是事實。”

“聽我說——”

“砰——”

他被整個掀翻，倒在地上，一陣風從他身邊經過，蝙蝠俠咬咬牙，擡頭看見同樣昏迷著的毒藤女。

——很好，他心想，現在我的待遇和這些超級反派們一樣了。

希爾達已經離開，他知道她一定是打算去公司找到應該在那裏工作的布魯斯·韋恩。

可是，她註定找不到她想要的。

蝙蝠俠站了起來，他冷靜快速地鎖住了給他惹出這一堆禍患的兩位阿卡姆病人，匆匆給哥譚警局打了個電話，便趕往公司。

——希望一切還不至於落到最壞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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