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爾達睜開了雙眼。

此刻她坐在長椅上, 遠處的風捎來草木的清香，幾只不知名的鳥雀在枝頭婉轉歌唱，一只有著蓬松尾巴的松鼠站在遠處樹木之間, 倏忽消失在視線之中。

她註視著一刻鐘之前還被她完全忽略的景色, 感受到了一種從未有過的新奇，過往的記憶在一瞬間如潮水湧入大腦, 希爾達卻並沒有被這巨大的信息量沖暈過去, 恰恰相反，她如此輕易地接收了這些記憶，仿佛只是隨手拾起地上的一片貝殼。

她先是身體前傾，任由長發從肩頭垂落，註視著遠方的景色, 她心念一動, 那只松鼠不知從哪裏竄了出來，毫無畏懼地朝她奔來, 停在了她的面前, 好像王國的臣民，遵從命令覲見君王。希爾達動了動手指，這只被恰好選中的松鼠又迅速地跑遠。

希爾達直起上半身往後一靠, 輕輕打了個呵欠, 像是已經徹底回過了神，隨意地擡起右腿架在另一條腿之上, 拿起了放在一旁的可樂，有些新奇又有些緩慢地喝了一口，然後勾起了唇角。

【主人？】

“地球真是不錯，不是嗎，小紅？”她問道。

藍色的海燕出現在了她的肩頭, 垂下小巧的頭顱：“當然，這是您的領地。”

“是啊，我的領地。”希爾達站了起來，隨手將已經喝完的可樂罐捏癟，輕輕朝斜對面的垃圾箱一拋，便轉過頭沿著石子鋪就的小路走去，“不過，我買下地球，可不是為了什麽領地，畢竟，我對土地沒有任何的愛好。”

“那您是為了什麽呢？”

“為了一個……狂妄的夢想。”希爾達漫不經心地回答道，卻並不打算給小藍解釋這個“狂妄的夢想”究竟是什麽，她只是隨意地打量著走周圍的環境，完全不去看肩頭站著的藍鳥，“……小紅叛逃了？”

“是的，從您昏迷的那一刻起。”

她嗤笑了一聲：“我一點都不意外，那的確是他會做出來的事情。那麽，我們要等等了，等他自己回來，向我再度獻上他全部的忠誠——”

“恕我直言，主人。”小藍保持著平直的態度，“我並不認為小紅擁有什麽忠誠，‘全部的忠誠’更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偽命題。”

希爾達並不因為小藍的話產生任何波動：“也許對於別人來說，的確如此。”

她隱沒了後半句的話語，小藍當然明白她的未竟之意，雖然根據程序運算的結果，小藍並不讚同希爾達這種過分的自信，但是隱隱與程序沖突，他已經無聲接受了這個答案，轉而去思考在這份自信之下隱藏的秘密。

“其中的原因，是否和小紅的來歷有關呢？”他問道。

聞言，希爾達似乎感到了有趣，她終於轉過臉來，盯著肩頭的小藍，饒有興致：“如果我說是呢？”

“那麽，我就終於能夠提高一些推測的可能性了。”

希爾達勾起唇角：“說說看？”

“您早就知道我們的來歷，無論是我，還是小藍，”人工智能彬彬有禮地說道，絲毫不因為話語中隱藏的某種可能而感到憤怒，“您並不是恰好撿到了我們，甚至可以說，一切都在您的計劃之中，您只是按照那個既定的計劃走了下去。”

希爾達的臉色卻因為這句話而沈了下去，剛才的愉悅在這一瞬間消失，她移開視線，看向遠方，茶色的眼眸中醞釀著風暴：“……‘既定的計劃’？我討厭計劃這個詞。”

小藍註視著她的側臉：“我不明白……”

“你不需要明白，”她說道，“那是很久很久之前的故事，一個令人厭惡的故事。”

希爾達無意繼續這個話題：“我們為什麽不去享受一切計劃外的事情呢？……除非到了最後一刻，否則我發誓絕不為計劃中的任何未完成的事情而感到焦慮。小紅走了就走了，他會回來的，現在我想做的，只有享受在地球上的一切——我本來不是想要去參加一個音樂比賽嗎？那麽，我們就去參加。”

“還有另外一件事，”小藍說道，“在您奪取了空間寶石之後，覆仇者聯盟就立刻開始追蹤起了您的身份，雖然因為一些意外的情況，他們轉而開始調查起了克勞利先生，但是一旦他們真的找到了對方，克勞利先生就有10%的幾率洩露出您的身份。”

希爾達：“那不是也很有趣嗎？不過，地球的物種十分豐富，也許，不需要找到那個惡魔，他們就有可能得到我的真實信息，但……無所謂。沒人能夠阻止我給自己放假，你也應該輕松點，小藍，在這裏，我們沒有任何敵人。”

“如果有別的外星人再度入侵地球……”

“那我就殺了他們。”希爾達輕聲道，“從來只有星盜去搶劫別人，沒有聽說過誰能夠從星盜手中搶到任何東西。”

說著，她從口袋裏掏出了那塊純凈藍色的宇宙立方，宇宙立方表面光滑，隱隱可以照出她的輪廓，希爾達註視著這一抹藍色，不知為何，卻想起了一雙同樣顏色的眼睛，她無意識地念出了那雙眼睛主人的名字：

“……布魯斯·韋恩。”

小藍有些驚訝，有些欲言又止：“……您對布魯斯·韋恩……？”

“他屬於我。”希爾達回答道，“這是一條不容置疑的規則。”

“您在失憶時，對這個人類十分關心。”小藍直言不諱，“甚至於，您打算將宇宙立方送給他，只是因為宇宙立方的顏色無限趨近於他的眸色。”

希爾達下意識道：“……的確挺像的。”

“那不像您，”人工智能說道，“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失憶時的您，根本就不能算是真正的您。”

“……”她隨手拋起宇宙立方，然後輕輕接住，“只是一塊宇宙立方而已，又不是什麽非常稀奇的東西，送出去也無所謂。”

人工智能：“這並不是宇宙立方的問題，您被這個地球人蠱惑了，這才是問題的重點。”

希爾達覺得有些好笑：“他畢竟是失憶時的我喜歡上的第一個男人，我喜歡他的長相，還有……”她頓了頓，輕描淡寫道，“……身材。”

“您說您喜歡他的藍眼睛。”

“……那個撞翻了我的飛船的氪星人，”她面無表情地說，“也有一雙藍色的眼睛。”

小藍明白了——這真是一個天大的錯誤，也許，如果在降落地球的那一天，他們沒有意外撞上氪星人，那麽，希爾達就根本不會在昏迷前記住那雙藍色的眼睛，如果，她沒有記住氪星人藍色的眼睛，就根本不會因為潛意識的作用，陰差陽錯地註意到另外一雙藍色的眼睛。

小藍：“……”

他陷入了沈默，幹脆解除了擬態，重新隱藏了起來。

“那個氪星人，”希爾達說道，“他應該為自己的所作所為賠償給我相應的損失費用。氪星依舊毀滅，所以他應該是全宇宙最後一個氪星人了吧？我不相信他沒有錢。”

“他似乎並非是整個宇宙最後的氪星人……”

“啊，”她想起來了，“我記得，有一批氪星人當時被流放了。哈，這還真是有趣。不過，這是氪星人內部的事情，與我們無關，只要他們不要在地球打起來幹涉到我的生活就好。聽說，氪星剛毀滅那會兒，收集者還十分惋惜沒有收藏一個氪星人作為珍稀標本，現在看來，這種惋惜真是沒有必要。”

“……你說，”一道聲音出現在了希爾達的背後，她側過臉去，對上了一雙蘊藏著覆雜情緒的藍色的眼睛，“氪星？”

身穿紅藍制服的超人緩緩落地，緊緊地盯著希爾達：“——你究竟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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