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她拭去汗漬和淚痕，兩只手分別掰開她握緊成拳的雙手，與她十指緊扣。

她那樣痛苦，以至於握住他的雙手所使的力氣，似乎是要將他的手捏成粉末。

他面不改色，緊緊撰住她的手，仿佛那碎骨般的疼痛他感知不到一般。

他憂記得，近一年之前，雪之國山谷間的小木屋中，他與她彼此之間的第一次，當他進入到她的身體時，撕裂的痛苦也讓她的指甲不自覺地劃破了他的後背。

而今，她為他孕育的第一個生命在歷經千辛萬苦之後，即將降臨到這個塵世。

作為她孩子的父親，他若不能減輕她的痛苦，那麽他能做的，也只有與她一起承受、面對這人世間生】理上極致的疼痛。

“小櫻……”他俯身，吻上她布滿汗水的額頭，她挺翹的鼻子，她滲著鮮血的嘴唇。

他從來不是一個善於表達感情的人，然而，在這生命交接的時刻，他卻不由自主地做出了一個丈夫、一個父親應做的一切。

她是他的妻，他此生近在咫尺卻又即將失去的摯愛。

他要將她的疼痛一一分擔，他要將她的痛苦一一拭去。

他要她感受到他就在她的身邊，不論發生什麽，他都再也不會拋下她，離棄她。

“小櫻……小櫻……”他低聲輕訴，語調溫柔而又夾帶著哽咽，“我在這裏……小櫻……我在這裏……”

“不要怕……小櫻……我在這裏……我就在你身邊……”

“我會一直陪著你……一直一直陪著你……”

他手心溫暖的溫度，他口中溫暖的話語，他眉間擔憂的神色，她張著雙目，牢牢地感受著、傾聽著、勾勒著。

她多麽害怕，下一秒，如果自己暈厥過去，就會忘記了眼前這個男子，曾經這樣緊握過自己的手，曾經對自己說過這樣的話，曾經用這樣的眼神看過自己。

她多麽害怕她會忘了他。

——可那卻是她不敢觸碰，卻不得不去面對的不久將來。

有好多好多的話想要告訴他……可是也許……下一秒……自己就會全部忘記這些……

“佐助、佐助君……”她對著眼前的男子，擠出一個難看至極的笑容，“佐助君……”

“我在……”他輕聲應道。

“佐助君……”她淒然一笑，“我喜歡你……佐助君……”

“就算會忘記你……我也……還是喜歡你……”

“一直、一直……喜歡你……”

少年微微一楞，隨即，那雙世間獨一無二的寫輪眼被大片霧霾籠住。

“傻瓜……”他低頭，再也掩飾不住聲音中的悲痛，“我也……喜歡你……”

“就算你會忘記我……我也……會一直……喜歡你……”

“我喜歡、喜歡你啊……”

“小櫻……小櫻……”

那個從來如同一團火焰一般防備著一切，偽裝著自己的少年，終於在這一刻，卸下自己全部的偽裝，只是摟著自己心愛的少女，如同一個孩子一般，嚎啕大哭。

一聲細微的嬰兒啼哭，劃破了濕骨寂靜的夜。

而一直緊緊攢著佐助的手的小櫻，也在孩子出生的那一刻，完全放松了下來。

少女碧眸微含，看著近在咫尺的少年，微微一笑：“佐助君……你……聽到了嗎……？”

“嗯……”少年托起少女無力的纖手，放在自己的臉頰上，“謝謝你……小櫻……”

“那……那佐助君……”小櫻吃力地開口，“你快去看一看孩子……他是男孩……還是女孩……他……健不健康……可不可愛……”

“……好……”他親吻她的指尖，“那……你要在這兒等我……如果累的話……可以——”

“我不會、我不會睡過去的……”少女溫柔地對著他淺淺一笑，“佐助君……去吧……我會一直清醒著……等你回來……”

他聽她的話來到綱手身邊，綱手正在為孩子清洗身上的血跡。

“是男孩。”綱手將粉嫩的孩子包裹在繈褓之中，小心地抱著孩子，“眼睛還沒有睜開，但是眉眼很像你。”

“抱一抱孩子吧。”綱手美麗而疲憊的面龐上浮現著欣慰的笑容，“從今天起，你就是一個父親了。”

一個……父親？

他……宇智波佐助？

宇智波佐助不知道自己是怎樣接過綱手懷中小小的嬰孩的，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麽換了各種姿勢最後才穩穩地抱住這個孩子的。

他從來不知道，原來剛出生的嬰兒會是這樣的小，這樣的軟，全身皺巴巴地，皮膚是粉紅色的，就像一只粉紅色的小貓一樣。

孩子已經長出了稀疏的黑色頭發，他輕輕地觸碰孩子柔軟的發絲，前所未有的暖意逐漸覆滿他的內心。

這是他的孩子。

這個孩子有著和他一樣的黑色頭發。

也許，還會有和他一樣的，宇智波一族的象征。

這個小小的生命身上，流著他的血。

從這一刻起，宇智波一族，這個曾經在忍界叱咤風雲卻又一夕之間滿門全滅的古老家族，終於迎來了它的第二個血脈。

孩子很乖，之前在綱手懷中，還會發出細微的哭聲，然而不知是不是父子之間特殊的血脈聯系，一到了佐助手中，他就停止了哭泣，逐漸陷入了甜美的夢境。

宇智波佐助輕輕點了點孩子小小、塌塌的鼻梁，那樣纖細、柔軟，仿佛一碰就會碎的觸感，讓他的心也逐漸變得柔軟起來。

“我去給小櫻把她的妊娠紋封印起來，避免她以後看見了回想起現在的事。”綱手見佐助已經穩穩抱住了孩子，轉身向孩子虛弱的母親走去。

“那個……”黑發少年抱著懷中乖巧的嬰孩，突然叫住了金發女子。

“怎麽了？”綱手回身，看著宇智波佐助。

是她的錯覺嗎？在這個冷峻而淩厲的少年臉上，她居然看見了幾許溫暖的笑意。

宇智波佐助的唇角帶著淡淡的笑意，眼神也是前所未有的柔和：“我想抱著孩子去小櫻身邊……可以嗎？”

綱手淡棕色的瞳孔微微一縮。

她沒有聽錯嗎？宇智波佐助，居然會說“可以嗎”三個字。

眼前這個溫柔而帶著暖意的年輕人，真的是哪個神擋殺神，佛擋殺佛的桀驁少年？

千手綱手看著他漆黑的瞳孔，那雙舉世無雙的眼睛此刻流露出的，是一種前所未有的溫情。

當一座冰山化為融水，沒有人不會為它滋潤細膩的涓涓細流所打動。

第五代火影也不例外。

“當然可以。”綱手微微一笑，“你是孩子的父親，也是小櫻的丈夫……不是嗎？”

宇智波佐助應言抱著孩子走到了小櫻身邊，女子碧眸微張，註視著他一步一步向自己走來。

“是男孩。”佐助蹲在床邊，將孩子放在小櫻身邊，讓她可以看見嬰兒的模樣，“是君彥。”

少女伸出手，輕輕點了一點孩子柔軟的臉蛋，蒼白的臉上浮現出幸福的神色。

在孩子還在她的肚子裏的時候，他們就為這個孩子取了不下上千個名字，然而，卻沒有一個是能讓兩個人都滿意的。

一直到她認真思索了一番，有些忐忑地問他：“就叫‘君彥’……好不好？”

“……君彥？”少年咀嚼著這個名字。

“恩……”小櫻一臉的認真，“‘君’就是佐助君你啊……‘彥’有俊逸、有才學的意思……我希望君彥他長大以後……能夠成為一個像佐助君你一樣的人……”

他亦微笑：“他是我的孩子，當然會像我……可是如果不是男孩……是個女孩怎麽辦？”

“女孩啊……”少女眼珠一轉，微微一笑道，“女孩，就叫做‘君曦’啊~”

“君、曦……”

“就是你的晨曦哦……都說女兒是爸爸的小情人~君曦可以是佐助君你的晨曦……很溫暖的那種……”她微微一笑。

他回身摟住她，輕聲哽咽道：“傻瓜，你才是我的晨曦……”

小櫻吃力地握住宇智波佐助放在床上的手，兩只大手又輕輕地覆在君彥的繈褓之上。

“小君彥……這是爸爸……爸爸叫‘宇智波佐助’……我是媽媽……媽媽是‘春野櫻’……你是小君彥……你是……宇智波君彥……”女子看著孩子，絮絮叨叨地對著熟睡的孩子念叨著。

“是‘宇智波櫻’。”他糾正她。

見她有些楞神，他索性湊近了繈褓，把她的話重覆了一遍：“君彥，我是爸爸，宇智波佐助，她是媽媽，她叫宇智波櫻，你叫宇智波君彥。”

看著他一板一眼地認真對著睡著的孩子重覆自己的話，她不禁哭笑不得。

“好吧……佐助君……都聽你的……”她輕聲笑道。

“你不同意？！”他迅速地把註意力從孩子轉到她身上，劍眉不由自主高高揚起。

“當然不敢……”她苦笑，“我就是……宇智波櫻。”

他頷首，若有似無地滿意地點了點頭，然而嘴角上揚的弧度，卻不經意間透出了他初為人父的幸福與欣慰。

作者有話要說：

☆、晨曦

在蛞蝓們的協助之下，綱手成功地用法術封住了小櫻小腹上的妊娠紋，產後的少女十分虛弱，在對少女進行過簡單的消毒和恢覆處理後，佐助將她抱至所住的樹洞中細心安頓。

“餓嗎？”宇智波佐助守著碧眸惺忪的少女，輕聲問道。

“有一點……”小櫻開口道，“……君彥呢？”

“綱手和蛞蝓在照顧他。”佐助溫聲道。

“……你不去陪他嗎？”

“相比君彥，現在的你更需要我陪，不是嗎？”

她苦澀一笑，無言以對。

“我去煮一些東西給你吃。”他拂開她額前劉海，在她可愛的寬額頭上落下輕輕一吻，“放心，我就在這個屋子裏……你看得到的地方。”

她有些緊張地點了點頭。

生火起竈對於宇智波佐助而言，已是家常便飯。而這一次，為了不讓煙氣熏到剛生產完的小櫻，佐助用的是天照之火。

紅豆、丸子、蜂蜜、牛奶、清水都已經準備就緒，少年熟練地將這些食材按順序倒入鍋中，耐心地控制著黑炎慢慢燉著。

很快，小小的樹洞之中，紅豆丸子清甜的香味便四散開來。

他小心翼翼地端著還有些燙手的紅豆丸子湯，坐在她的床前，拿起勺子輕輕地舀起一勺湯汁，細細地吹涼了，才遞到她唇邊。

“我要自己端著吃。”她有些撒嬌似地看著他。

他皺了皺眉：“很燙，現在的你不一定……”

“我不管，就要。”她反常地不等他說完，便搶過他手中的碗，薄唇湊到碗沿，開始喝了起來。

宇智波佐助楞了楞，隨即釋然。

既然她有這樣好的胃口……那就隨她去吧。

春野櫻捧著瓷做的小碗，品嘗著心愛的少年為她親手燉的紅豆丸子湯。碗身的確是燙的，可她絲毫未覺。

這幾個月來，他已經學會了，怎麽做出一鍋正宗的、春野櫻獨家的紅豆丸子湯了。

在過去的幾個月裏，她幾乎天天會喝下一碗他親手做的紅豆丸子湯。

可是……她知道，這將是最後一次了。

她品嘗著紅豆丸子湯甜而不膩的味道，仿佛是在品嘗著過去這一年，他們之間所有甜蜜的點點滴滴。

她記得在濕骨林重新見到他的時候，自己的心是如何跳的飛快，好像要跳出胸腔一般。

她記得他在她身後，輕聲說出那一句“我愛你”時，整個世界都仿佛被這一句話點亮。

她記得在那個風雪中的小木屋，他們是怎樣甜蜜而又忐忑地度過一個個寒冷的夜晚的。

她記得她每天傍晚，都會在木屋的門口，等待他回家。

她記得他送出那一對情侶苦無時，微紅的雙頰。

她記得他在知道自己有了他的孩子時，臉上由驚愕、不敢相信到欣慰、感動的表情是怎樣變化的。

她記得他懷抱的溫度，記得他心跳的節奏，記得他呼吸的韻律，記得他說過的每一句話，記得他曾經用那雙世人羨煞的眼睛的目光，吻遍她身上的每一個角落。

她怎麽會忘記這些呢？

她怎麽可以……忘記這些呢……？

春野櫻端起瓷碗，將剩下的紅豆丸子湯一飲而盡。

同時，也掩蓋住了她蒼白面頰上，忍不住滑落的兩行淚水。

“佐助君……”放下瓷碗，趁他不註意偷偷拭去了臉上的淚痕，春野櫻看著將碗端去窗邊放好的宇智波佐助，開口道，“佐助君……我……不想躺在床上……這樣我會很想睡的……你……陪我出去……好不好？”

少年看向窗外，已是淩晨四點過後，天色將明。

“你……想看日出……是嗎？”他問。

少女倔犟地點了點頭，微微一笑：“今天剛好可以看一場完整的日出呢……佐助君，你說是不是很幸運呢？”

你說是不是很幸運呢？

是不是……很幸運呢？

看著眼前虛弱的少女蒼白的笑顏，宇智波佐助強忍住心中的悲痛，擠出一個勉強的笑容：“好，我陪你去。”

既然前方等待他們的，註定已是不能改變的。

那麽就在那一刻到來之前……好好珍惜，這彼此能夠相依偎的最後一段時光吧。

濕骨林夜間的風，帶著些許涼意，卷向坐在石頭上依偎著的兩個人。

春野櫻擡起頭，看了一眼他們背靠的大樹，微微一笑：“佐助君，這棵樹是櫻花樹呢。”

“我知道。”

“咦？佐助君連這都知道？”她眨了眨眼睛。

“恩……”他低聲道，“宇智波大宅裏，也種了一棵櫻花樹……每到春天，櫻花盛開的時候，族人都會在樹下祈福……因為那是木葉最大的一株櫻花樹……”

“是嗎……”小櫻露出了淡淡的向往的神色，“原來木葉最大的一棵櫻花樹……宇智波一族啊……”

“恩……”佐助道，“哥哥說……正是因為宇智波一族是木葉最古老的種族……所以才能擁有木葉最古老的一棵樹……”

“那棵樹，是村子剛剛建起來的時候……斑……親手種下的。”

他的眉間閃過一縷傷感，細心的她敏銳地感覺到了，她伸出手，輕輕撫了撫他的雙眉，柔聲道：“佐助君……怎麽又皺眉了呢……你別忘了……你已經有君彥了呀……”

“宇智波一族，已經不是只有你一個人了呢……”

她對著他溫婉一笑。

他不由自主地握住她伸在自己眼前的纖手，微笑道：“你說得對。”

語罷，他又皺了皺眉：“怎麽手這樣冷？我們還是回屋子裏吧——”

“不、不用了……”小櫻淺笑道，“手放在外面吹著風，當然會變涼啊……不然佐助君你幫我搓一搓吧……我不想回屋子裏，那樣我會睡著的。”

她輕描淡寫地說出那一句“那樣我會睡著的”的時候，他的心微微一痛。

這樣好的理由……他，竟無法反駁她。

明知道現在的她最需要的是休息，可是，他卻前所未有地渴望她不要睡過去，只要她不睡過去，讓他做什麽，他都願意。

他們心照不宣地保持著表面上的平靜，心照不宣地想要將她睡過去的時間往後推移。

他捧起她的雙手，溫柔地揉搓著，時不時放到唇邊輕輕呵一口氣，他的神情那樣專註，仿佛是一個純凈的孩子。她在他的臉上，看不到殺戮，看不到殘忍，看不到仇恨，也看不到痛苦。

只有淡淡的寧靜與溫柔，展現在這個曾經充滿了戾氣的少年的臉上。

一行清淚劃過春野櫻蒼白的面龐，這樣細微的動作，此刻在她的眼中，卻重如千鈞。

他為她細心呵出的氣，氤氳了她的眼睛。

她為什麽會喜歡晨曦呢？

她還記得，那是兩年前，她剛剛拿著苦無與自己心愛的少年互相廝殺後不久。

她獨自一人在外修煉，修煉通靈之術，修煉百豪之術，修煉一切可以讓她變得更強的忍術。

那段時間，她很少能睡一個安穩的覺，夢中總是能看見那個被紫色骷髏包裹住的黑發少年，渾身戾氣地仰天長嘯的身影。

他用手扣住她的脖子，那樣大的力氣，仿佛是要將她的喉嚨扼斷。

那是她多年後第一次那樣近距離地、再一次與他的眼睛對視。

然而，他原本漆黑而閃爍著光芒的寫輪眼，卻是一片霧霾般的深灰色，失去了光澤的左眼下是數行已經紅的發黑的血。

當時的他，猶如被惡鬼附身的修羅，整個人完全墜入了無盡的黑暗之中。

而她就在他的手裏，呼吸困難，心跳梗塞。

她永遠也忘不了那時的他。

她在心裏告訴自己“這不是佐助、這絕對不會是佐助……”

可是她知道，這就是佐助，那個自己愛了三年，想了三年，痛了三年的宇智波佐助。

她反覆做著同樣的夢，夢裏是他淒厲的笑聲和灰色的瞳孔，以及濃烈的黑暗。

她從夢中驚醒，眼前忍是漆黑一片。

她開始懷疑自己修煉的目的，她開始質疑自己修煉的意義。

從他的千鳥流刺向她的那一刻起，從她拿著帶毒的苦無刺向他的那一刻起，春野櫻“將宇智波佐助帶回木葉”的信念已經徹底崩塌。

然而，她不知道為什麽，仍然執著地想要去修煉。

盡管，她已經不知道這樣的修煉，到底還能帶給她什麽、是否還能達到她最初的目的了。

彼時春野櫻衣著單薄地坐在木質的窗沿之上，周遭是無盡的黑暗。

她痛恨這樣的黑暗。

可是她無力阻止這黑暗的蔓延。

春野櫻沮喪地抱膝而坐，一直到天邊亮起黑暗中的第一道光線。

她雖然也看過很多次日出，可是這一次，她才發現——在太陽還沒有出現之前，天就已經亮了，而在這天空由黑變白的過程中，整個天際被染成了血紅色。

猶如她心愛的少年最引以為豪的身份的象征——寫輪眼一般的顏色。

大片大片彤紅的雲朵覆蓋在天際之間，暈開了原本如墨一般濃稠的黑暗。

暗紅的陰影投射在春野櫻碧綠的瞳孔之上，她默默註視著天際壯觀的紅霞，隨後，伴隨著太陽破雲而出，天空才一點一點變藍，而雲朵也逐漸披上雪白的裙裝。

她在那個時候才知道，也許只有血的顏色，才能洗凈黑暗的侵蝕。

從那一刻起，她愛上晨曦。

與其說是愛上晨曦，不如說，從那一刻起，她又重新找到了自己修煉的目的與意義。

每當看見大片紅霞出現在蒼穹之上，她都會告訴自己，總有一天，她還是可以把他從黑暗中拉出來的。

不論，這樣的舉動，會讓她付出怎樣的代價。

宇智波佐助細心地將少女的手捂暖，面帶笑意地擡起頭，卻看見眼前少女目中盈盈的淚水。

他心中“咯噔”一聲，臉上卻是面不改色，他抽開了握著她手的其中一只手，為她輕輕拂去臉上的淚水，輕聲道：“怎麽了？”

她搖了搖頭，芳唇微抿，上前一小步，投入了他的懷抱。

他的懷抱，這樣溫暖……是她夢寐已久的。

她總是會想，這一年，是否只是一場夢，夢做得太久了，久到她都已經信以為真。

而越來越重的眼皮和越來越深的無力感，讓她清楚地意識到，這個夢，馬上就要醒了。

“別害怕……”感覺到她的無助，他摟緊了他，溫聲道，“我在……不管發生什麽……我都不會離開你……”

春野櫻一個激靈，勉強地掙開他的懷抱，搖著頭哽咽道：“不……不……佐助君……我撐不了多久了……等我睡過去以後……你就要離開我……”

他正色道：“那只是表面上的離開罷了。”

“不……”少女淒然一笑，“……佐助君……你還記得你曾經的夢想嗎……你想要覆興宇智波一族……可是只有你和君彥是不夠的……”

“所以我們還需要你。”他仿佛知道她要說什麽一般，在她話還沒有說完的時候就打斷她，“所以我們會等你——”

“不……不是的……”她慘笑道，“佐助君……你聽我說……前段日子，我翻看了很多醫書……我知道……就算六年之後……我還是很有可能會死掉……或者忘了你……當然……你可能會覺得……只要你避開我……不讓我想起來就好了……”

“可是佐助君……可是……我喜歡你啊……”

“只要我喜歡你……我就不可能……不去回想曾經我們在一起的日子……從前……我們在一起的時間……那樣少……被我反覆回憶著……懷念著……我真的、我真的沒有辦法不去想你的……”

他一把摟住他，聲帶哽咽：“小櫻……別說了、別、別說——”

“只要我還想你……我就會想起這一切……這是……沒有辦法的……”她抽噎著，“所以……佐助君……這是最後一次了……我好累……我怕我就這樣睡過去了……在這之前……我求你……忘了我……”

“你說……什麽……？”他渾身一顫，松開懷抱，一臉不可思議地看著她。

“佐助君……你也很清楚吧……六年之後……也許不會比現在好多少的……”她虛弱地淺淺一笑，“宇智波一族不能沒有女主人……君彥他……也不可以沒有媽媽……與其白白等待六年……還不如……”

她說到這裏，從喉嚨深處發出一陣嗚咽之聲，待她還要繼續說下去，他已經發話，斷了她說下去的路。

“你會這樣做嗎？”他問。

“——春野櫻，我問你，如果你是我，你會再去找一個女人——來代替你嗎？！”

“你想找的是誰？——香磷？——還是井野——？！”他劍眉高高揚起，雙手扣住她的雙肩，充滿著磁性的嗓音低沈而又帶著威嚴。

“你想逃嗎……？這不像你啊……”他看著她幾乎毫無光澤的碧眸，“那麽多年過去了……君彥他、都出生了……你在這個時候怕了？”

“不……不是的……我只是……”她搖頭，卻再也說不出一句話。

只是什麽？

只是希望你和君彥能夠快樂？

只是希望……你們能夠擁有一個完整的家？

只是在這最後一刻，突然間退縮了，害怕了？

她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帶著些許哽咽與更多的淒楚，緩緩道：“佐助君……你說的對……我害怕……”

“我害怕……一睜開眼……我就把這一年忘了……”

“我害怕……過了今天，我看見你……還會覺得你離我好遠好遠……我看見君彥……可能還會羨慕他的媽媽……能夠為你生兒育女……我害怕六年見不了你……明明、明明就在同一個村子裏……可是我不可以見你……不可以思念你……不可以去關註你的點點滴滴……佐助君……那是我做不到的……那樣我會瘋的……”

他扣在她肩上的雙手微微放松，反手再次將她摟進懷中，他喃喃：“小櫻……”

“佐助君……對不起……我做不到……忘了你……我註定……是會死去……或者不斷地把你忘記……既然是這樣……那就請允許我自私一點……請你……忘了我吧……”她在她懷中緩緩閉上眼睛，“請你……忘了我……”

“求求你……忘了我……吧……”

這個懷抱是如此的溫暖。

她貪婪地吮吸著他懷中的溫度，然而意識卻越來越游離。

“我不會忘記你的。”他緊緊摟住她，聲帶哽咽，“我會一直站在你看不見的地方……一直等你……就算你真的會……再次把我忘記……”

“這都沒有關系……小櫻……但是君彥的媽媽……只能是你一個人……”

“等你回到我身邊的時候……我再帶你住回宅子裏……我可以……每天陪著你和君彥……一起在那棵櫻花樹下看晨曦……”

“小櫻……相信我……”

她在他懷中，閉著眼睛，細聲呢喃道：“佐助君……真是固執呢……”

他將臉頰貼上她的額頭，輕聲道：“是，我就是這麽固執。”

“……那就……聽佐助君的吧……反正我……從來都沒有辦法……拒絕佐助君呢……”

對不起、對不起……佐助君……我真的沒有辦法……再堅持下去了……

佐助君……我真的……好想再睜開眼……看一眼你……哪怕是一眼……也好……

可是……為什麽眼皮會這樣重……為什麽……在我身邊的……又是一片黑暗了……？

“佐助君……”她最後的意識，是拼命掙紮著，吐出了幾個細若游絲的字，“……好黑……天還沒有……亮……嗎……”

她話音剛落，墨色的天際便被拉開了一道細長的扣子，微弱的光芒刺破黑暗的邊界，灑向了整個蒼穹與大地。

宇智波佐助被天際之間炫目的光芒所深深地震撼，而天邊若隱若現的雲朵則仿佛被赤色顏料潑上了一般，逐漸變得彤紅。

“小櫻，是晨曦，你看到了嗎？”他摟緊懷中的女子，語調中帶著一絲欣慰。

然而，懷中臉上猶帶淚痕的少女，卻遲遲沒有做出絲毫回應。

整片天空被初生的太陽染成通紅一片，在這霞光漫天的晨曦之下，宇智波佐助輕輕拂開了懷中女子細碎的長發。

她已然酣睡，睡顏寧靜祥和。

他默默註視著眼前少女安靜的睡顏，晨曦的微光灑在她蒼白的臉上，為她憔悴的面容抹上一縷嫣紅。

他輕輕將她抱起，讓她的臉正對著太陽升起的方向——就仿佛，她還醒著一樣。

“小櫻……”他摟著她，語調溫柔而又纏綿，“你看，天亮了。”

“小櫻……天亮了……”

“小櫻……天……亮了……”

“小櫻……小櫻……”

天亮了……你……看到了嗎？

作者有話要說：

☆、墳上花（上）

“那之後呢？”她聽他說完這也許是兩個人一生中最難忘的一次日出經歷，睜大了眼睛看著眼前的男人。

“那之後沒多久……我就抱著君彥走了……”佐助皺眉道，“因為不知道你什麽時候會醒來，而你醒來了如果看到我……總之，綱手提前通知了鹿丸，讓他來木葉外接應。當時我整個人的狀態很不好，還對鹿丸開了幻術——”

“啊……”粉發女子輕輕一顫，“那鹿丸他——”

“他沒事。”佐助輕嘆道，“只是他那麽聰明，雖然只看到了我的一點點思想，但是我想，他應該早就把一些蛛絲馬跡串起來了。”

粉發女子向他懷中縮了縮。

“天快黑了。”他向窗外瞟了一眼，聲音有一些嘶啞，“……還想聽嗎？”

“想……”她說，“可是佐助君……爸爸媽媽很快就回來了……還有……君彥他……”

“君彥？”他疑惑。

“嗯……”小櫻微微一笑，“佐助君，我們不需要接君彥放學回家嗎？”

一分鐘之後，宇智波佐助和春野櫻衣冠整潔地出現在了木葉學校的門口。

她不得不承認，這個男人的速度，真的非常驚人。

已接近傍晚五點，孩子們都陸陸續續被家長們接回家了，木葉學校門口的秋千上，小小的宇智波正一個人蕩著秋千。

有細碎的腳步聲在耳畔響起，君彥擡起頭，眼前是面帶微笑的媽媽和目光溫柔的爸爸。

他輕巧的跳下秋千，小跑兩步，“啪”一聲撲進了兩個人中間，一只手抱住一邊的大腿。

宇智波佐助俯身將他抱起，輕輕掂了掂：“唔……怎麽好像變輕了。”

君彥鼓著嘴，一臉的不高興，“因為爸爸來接的太遲了，君彥餓死了！”

他哭笑不得：“好，都是爸爸的錯。”

小櫻微笑著點上孩子鼓起的小臉蛋，把吹起的小氣球輕輕戳破：“別怪爸爸，是媽媽纏著爸爸講故事，爸爸才忘了來接你的。”

“講故事？”小不點看著小櫻眨了眨眼睛，隨即扭過頭去對著宇智波佐助，“原來爸爸你還會講故事！”

“……”宇智波佐助扶額。

“爸爸……我也要聽你講故事……”君彥小嘴一扁，眼看著就要哭出來。

“……”宇智波佐助皺眉道，“回去再說。”

“現在就說好不好？”孩子在男子的肩旁蹭了蹭，“爸爸……我想聽……”

“……回去再說、回去再說……”

宇智波佐助右手抱著孩子，左手牽著春野櫻，一家三口靜靜地走在木葉華燈初上的街市上。

印象中，這是第一次。

經過花店時，春野櫻像是想起什麽一般，叮囑父子兩個等她一會兒，便樂呵呵地跑進了花店，過了半晌，捧著一大束百合和一只勿忘我走了出來。

“下次再來哦~~小櫻~~~哦不~~~~是宇——智——波——太——太——~~~”金發藍眸的年輕女子站在店門口向著小櫻揮手道別，美麗的眼眸中除了開心，還夾帶著些許竊喜。

“今天的勿忘我，我都差點忘了買呢。”小櫻面帶微笑地走向距離花店不遠處等她的父子兩，“還有這束百合，我想等會兒去看一看木子……把這束花給她……”

她看著他，目光中帶著渴求。

他微微一笑：“好，吃好飯我陪你去。我也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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