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兒在溪邊慢悠悠地踱著步，啃著已經泛黃的荒草，偶爾打幾聲響鼻，再繼續啃著腳下的荒草。

霄霄和亓官飛宇坐在樹下，望著蔚藍的天空，望著遠處的群山，望著消失在天際盡頭的溪流，似乎透過這一切，就可以看到她丟失的三年記憶，看到那些參雜了酸甜苦辣，融合了歡笑淚水，彌漫了幸福痛楚的日子。

“霄霄，你要有心理準備，這個故事遠比你想象的要覆雜。”亓官飛宇看著霄霄輕柔淺笑，溫馨提醒。

霄霄笑著點頭，她分析了三年都沒有分析出來事情的原委，連陸俊都不知曉其中的內情，她有足夠的理由相信，她曾經創造了一個相當覆雜的故事。

“霄霄，你知道韓凝凝和表哥的關系嗎？”他定定看著霄霄，想必此問並不想她回答，看到她面露詫異神色，給出了答案：“他們是同父異母的親兄妹。”

霄霄險些背過氣去，倒吸一口涼氣，俏臉也在一瞬間變換了好幾個顏色，怪不得她分析不出來，就是再多給她幾個腦子，她也想象不出來會如此糾結呀。

“冷靜。”他輕輕揉了揉她的頭發，神色異常凝重，繼續道：“韓老爺是表哥的親生父親，也是表哥的殺母仇人。”

霄霄一時間腦子有些轉不過來，茫然了一會兒，像似驀然明白了什麽，心卻一陣陣揪痛起來，低低問：“他娶我……難道是為了報仇？”

亓官飛宇苦笑：“這是一個很好的借口不是嗎？”

見霄霄神色愈發迷茫，他俯頭深深看著她，言語篤定：“霄霄，有一個問題你要清楚，我們相識在滴血認親之前。”

霄霄的神色漸漸平靜，雖然感情的事情很多時候無法用理智來控制，可是此時，她必須用一顆理智的心來讀懂過去的點點滴滴。

“我懂了，你繼續。”

亓官飛宇沈默了一會兒，像似在梳理思緒，慢慢將視線投向遠山，開始了緩慢的敘述，最先講述的是亓官九霄的身世，秋風都變得愈發傷感，偶爾幾片殘葉翩翩飛舞，打著旋兒，落在身邊。

霄霄不知不覺間似乎看到了一個洞房花燭夜，龍鳳喜燭劈啪著火花，氤氳著一室的迷蒙，卻無關一絲情意。

當臉上冰冷的液體隨風落下，才感覺到手心傳來一陣刺痛，原來指甲早已深深陷進肉裏。

這個故事，她似乎曾經聽過，並且牢牢刻在了心底，所以，她心疼著他，在意著他，把這份愛轉移到了所有流落街頭的孩子們身上，竟連這份惻隱之心都是因為他，她到底是無藥可救了。

亓官飛宇用衣袖拭去她臉上的淚水，心疼地把她攬在懷裏，開始了另外一段漫長的回憶。

郊外邂逅，遇到一個清麗脫俗，卻穿著古怪的迷人姑娘；客棧飲酒，被那個清麗脫俗的迷人姑娘勾走了魂魄，而後上演了一場英雄救美的傳統戲碼；學習束發，向來不喜等人的兄弟二人，一反常態，等那個姑娘束發等了整整一個時辰；陪逛鬧市，看著那個姑娘蹁躚穿梭在人群中的俏麗身影，他們竟然開心得像擁有了整個世界；滴血認親，他們決然丟下了那個姑娘，走出大廳，她跌跌撞撞隨後追出來，絕望的喊聲撕痛了他們的心……

一年，她擁有了一年平靜的生活，一年後，被強娶進淩霄山莊，縱然聚少離多，縱然扣著兄妹的身份，縱然在仇與恨中掙紮……仍然抵擋不住兩個人的相愛，可惜，那解不開的兄妹關系始終是兩個人之間最大的一道屏障，最終，也被這兄妹關系所毀。

一個父親的一席話，一個慘痛的決定，一個傷人傷己的戲碼，一個遲到的真相，終讓她傷心欲絕，涅槃重生，忘記了他們。

太陽漸漸西斜，金色的光輝輕籠著大地，一片暖暖的昏黃，霄霄聽著他的敘述，一會兒笑得前仰後合，一會兒哭得肝腸寸斷，一會兒感傷著世事無常，一會兒嘲笑著天意弄人。

她和亓官九霄竟然糾結在這樣的愛恨情仇中，他們愛得豈止是辛苦，簡直就是一種自毀的折磨，還心甘情願，他們到底是傻呢，還是傻得透頂了呢。

心頭的情緒翻江倒海，霄霄正在慢慢消化，亓官飛宇的聲音又響起：“凝夢與表哥有著同樣的命運，出於同命相連的感同身受，表哥一直對凝夢另眼相看，把她當成妹妹一樣憐惜，這些，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凝夢沒有表哥幸運，但也很幸運，就是遇到了表哥，否則，她的生活定會暗無天日。她幫表哥打理萬香樓整整九年，終覺乏累，要退出江湖，那晚，是同表哥告別的，卻恰巧被你碰到……”他頓了一下，忽地一臉似笑非笑：“不知道……是誰倒黴？”

“妹妹？他的妹妹著實很多。”霄霄一副不以為意的模樣淡淡道：“一個女人肯用自己的清白去幫一個男人，這樣的感情想單純都不容易。”她清晰地記得那晚凝夢看亓官九霄的眼神，那是一個女人看自己心愛男人的眼神，無盡的癡眷，無盡的愛戀，那一晚，飽含了依依不舍，情意綿綿的琴聲，她不相信他會聽不懂。

“還敢說你沒吃醋。”亓官飛宇故意逗她。

“我只是以事論事而已。”她瞥他一眼，臉頰還是不爭氣地紅了。

他收斂的笑意，一本正經地道：“發生了那場誤會，表哥大病了一場，我知道，你也沒好到哪裏去。原本早想來找你的，表哥說想要你靜一靜，他不相信你會因為一點兒小誤會就徹底否決了他，一定是你想起了什麽，或者聽到了什麽，才會說出那些決絕的話來。後來，果真查出了那晚有幾個小丫鬟胡亂說話，想必你是聽到了那些話，才那麽傷心欲絕吧。”

霄霄神色黯然：“不只是因為聽到，因為那些事情真真切切發生過，我感覺到了。”

“霄霄，三年前，你離開的前一天晚上，我問表哥那個仇還要繼續報下去嗎？你猜表哥是怎麽回答我的。”他側身看著霄霄，神色平靜，眸中卻湧上無盡的欣然，一字一句：“霄霄，才是我生命的全部。”

霄霄扭頭望向山邊的一抹落日，餘暉漸漸消逝，黑暗慢慢籠來，心間卻亮如白晝，淚水終是撐不住滾滾落了下來，若是三年前，於她而言，這僅僅只是一句話，而如今，卻變成了鮮活跳動的一顆心，牽動著她的每一縷思緒，牽動著她的所有意識靈魂。

“哎，看著你們愛得這麽累，我真慶幸我沒有愛過。”亓官飛宇長嘆一聲，雙手撐著頭，倒在了身後的草地上。

“那樣……豈不是很遺憾。”她拭去臉上的淚水，慢慢回頭看他。

他神色微怔，目光定在她的眸中，有那麽一瞬閃著惑人的光芒，又頃刻間熄滅，幽深，清寂，迷茫一片，許久，許久，點了點頭：“遺憾，這是我此生最大的遺憾。”

他的目光似一枚銀針猛地刺痛了她的心，一瞬間，似乎明白了什麽，眼前的這個男人，不曾一刻走出她的生命，從一開始的相遇，眼前是一黑一白兩個身影；她跳下湍急的河流，眼前是一黑一白兩個身影；她選擇決然離去，眼前仍是一黑一白兩個身影……無論什麽時候，他都在她的身邊，默默守著她，只想她好，不求任何回報。

“飛宇，擁有你這個藍顏知己，是我此時最大的幸事。”她淚中帶笑地望著他，豪爽地朝他伸出手去，他笑得陽光燦爛，狠狠拍向她的手，握住，笑道：“這句話，你說過很多次了，我聽得耳朵都要起繭子了。”

她瞪他一眼，掙開他的手，雙手撐著頭倒在了他的身邊，望著蔚藍的蒼穹，唇角揚起一抹真摯美好的笑意，幽幽道：“飛宇，我一點都不後悔來到這裏，哪怕飛蛾撲火，都是值得的。”

“我們在，又怎會允許你飛蛾撲火。”落葉打著旋兒落在他的身上，他也不顧，只是側頭看著她，淺淺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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