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2.

簡京平覆了一下呼吸, 才正常地出聲：“是在直播。大家都讓我問你好。”

餘軻含糊不清地笑了一聲, 咬字重音非常撩人：“是嗎？那, 大家好。”

得到確認，這個人隔著電流的聲音真的和平時真聲不太一樣, 蘇到過分，舉報了。

明知道可可看不見彈幕，粉絲們也全部是問好, 一片和諧撒花景象。簡京操縱著人物和餘軻的非洲哥哥對拳, 結結實實扛了他兩個回合之後飛機終於出現。

簡京真的，越緊張越想說話, 就越找不到開口的突破口。而餘軻可能是想專心玩游戲，也沒有開口的興趣，除了問好，再沒說過一句話。

直到航線出現，他把點標在豪宅Haclenda Del Patror, 才終於開口, 聲音有點困倦：“豪宅吧。”

簡京當然跟著他。

飛機在飛，簡京的思緒卻開始游離。

突然想到B乎的一個提問：和KaiserK做隊友是什麽體驗？

上一回被粉絲狙擊, 沒有其他體驗內心還有一點想笑, 那這一局會有什麽體驗呢？

B乎上吹牛編段子的大V說，“玩CS：GO, 我這邊排到過可可。看清楚ID的那一刻，我就打了三個字：已躺好。一場比賽我全程茫然，鍵盤往外一推, 吃個水果回來就是一場勝利。打完之後把可可的觀戰視角給我一個CS二線戰隊的哥們兒看，暴躁老哥張口就是‘開你媽的掛’，我跟他講是餘軻，他沈默很久幹巴巴說‘哦……那，怪不得。’有的人天生就是天才，真的。”

簡京有點飄忽地想，今天之後就能上B乎“謝邀”一下了，“謝邀，玩PUBG排到過可可。不用說別的，吹就完事了。”

還想象著待會兒的十二秒八殺超神游戲體驗，電腦屏幕突然一下子熄滅。主機上的電源按鈕掙紮了一會兒，也暗了下去。

黑屏？！

簡京內心“Woc”了一聲，站起來連忙檢查自己的電腦。前兩天才修過，怎麽回事？

重啟是沒辦法重啟了，簡京坐立不安在原地亂轉了一會兒，認命地上微博發了一條說明：

-電腦出了問題黑屏死機，直播臨時中斷，向大家道歉。要換電腦了QAQ。

評論區很快趕來看直播的吃瓜群眾：

-？？？？

-你這樣的QAQ怪我一個能……能親十個！那，要換好一點的設備哦。

-我的可突然消失我心好痛嗚嗚嗚

-我他媽？可可呢？！

簡京心裏很焦急，甚至有點想要掏出筆記本登錄PUBG。但只能想想，筆記本根本帶不動游戲。

他心裏也念叨著，我的可。突然消失……

電腦壞得太不是時候了。

他挑著評論回覆了幾句，重點給那個“我的可突然消失”點了個讚評了句“QAQ”，好聲好氣解釋了一通，準備好好地、認真地、完整地組一臺合適的主機。

直播是不能直播了，只能刷刷微博維持一下生活這樣子。他刷了一會兒首頁的熱點推薦，覺得沒意思透了，就要給右上角點叉的時候，系統提示“你關註的人給你發了一條新私信”。

簡京順手就點進去了，私信界面上那個框框上寫著“SKG_KaiserK餘軻”。

餘軻問，“電腦出問題了？”

簡京一瞬間瞠大眼睛。他退回個人信息界面，再小心翼翼地點進去，發現不是自己的幻覺。是真的，不是高仿不是偽冒，是真的餘軻。

從游戲找到了微博。

這種事實問題很好回答，簡京飛快打字：電腦突然黑屏了，對不起對不起游戲打不了了。

餘軻幹脆地回覆一句：我這裏有不用的設備。

這這這……什麽意思？

073.

簡京還琢磨著怎麽回覆一句比較好，餘軻又發來一句說：“我留著也沒用，不如送給你了。你看你需不需要？”

“這也太麻煩你了，”簡京憋著一股氣飛快打字，連忙推辭，“不用不用，我能自己弄好的，不用麻煩你的。謝謝謝謝！”

上一回的限定外設就直接接受了，這一回再接受這種幫助……顯得太貪婪太饑渴。

簡京回頭還認真看了一下交易網站對可可簽名外設的報價，隨便都是五六位數往上走，真的，可可就這麽胡亂裝在一個包裏隨手給了一個只見過一面的自己……

簡京開心之餘仍然覺得太隨意太不可思議。

餘軻可能是自覺唐突，連忙補充：“我最近在收拾房子，這邊設備實在太多了，如果沒有人要的話就只能全都丟掉。你就當幫我忙，讓它們不至於太落魄，好不好？”

他頓了一會兒，又發過來一個“好不好？”

好不好？

腦補餘軻的聲音，簡京能怎麽辦，再推辭顯得過於不知好歹。他疊聲感謝，“那真的太謝謝了！”

“那你看看什麽時候有時間？你可能需要親自來挑一下。因為實在太多太亂，我甚至很想全都閑魚五十包郵賣掉。”

那得有多少啊？

簡京想要盡快搞定，今天是周四，周六就很合適。他發過去一句，“那周六可以不可以？你方便嗎？”

餘軻一錘定音：“周六中午我來接你。”

好像漏了點什麽東西……

過了兩秒，餘軻又發來一條消息：“到時候微信聯系。加我微信，ID K_Yuke。”

微信！

第一次見面，可可給了外設和簽名。第二次見面，Steam ID。馬上就是第三次，微信。一次比一次更加私人。

簡京有一瞬間的空茫。好像回到了青春期，那種緊張的、青澀的心意，像薄暮時分粉紅色的潮水，把他全部淹沒。

可可。

距離完整確認暗戀過去了五天，距離下一次見到可可還有兩天，距離第一次見到可可已經過去了五年。

之前的五年都是為這突然燃燒的不管不顧的暗戀做鋪墊。

簡京站起來，深呼吸了好幾次平覆心情。然後掏出手機，“添加朋友”，輸入ID K_YuKe，添加到通訊錄，輸入驗證信息，設置備註和標簽……

備註，備註餘軻。

標簽，新建標簽，可可。

手機叮咚一聲，“我通過了你的朋友驗證請求，現在我們可以開始聊天了”。簡京又犯病緊張，不知道該說什麽開場。

還是餘軻善解人意地發出第一句話：

-後天見。

-好。

簡京一直以來引以為豪的表情包和騷話段子，不知道怎麽回事就是施展不開。

就回了一個字，好。

簡京甚至有點想打自己。

他憤怒地抓了抓頭發，決定向人生贏家現充情侶求助。

-柳哥，我有問題。

-幼小，可憐，又無助.jpg

深度網癮少女宋柳秒回：

-你直說你和K神怎麽了？

-這怎麽猜出來的！有那麽明顯嗎？

-而且你怎麽都叫上K神了？你知道這是中老年人土味叫法嗎？

宋柳指責他居然還敢吐槽，不耐煩地說：

-中老年人就不能喜歡電子競技了？

-所以到底怎麽了？

簡京猶豫了一會兒，慢慢打字敘述：

-就是，我發現，我沒有辦法正常跟他說話。一看到他，甚至一聽到他的聲音，一想到網絡對面是他，我就渾身緊張說話也語無倫次做事也手足無措。

-有解決辦法沒有？

074.

宋柳那邊久久沒有回覆。簡京充分覺得她可能是轉頭跟重嘉分享“哇重嘉你看阿京，好純情好蠢啊哈哈哈哈”。

果然，她先回了一大段“哈哈哈阿京你這麽純情的嗎？”然後才正經地回答：

-嘉嘉說當初見到我也這樣。

-他說辦法就是……多見見就好了。

但這個敏感的女孩兒遲疑了一會，還是慢慢打字問：

-看來你想清楚怎麽應對這種感情了？你做出的決定慎重嗎？你能負責嗎？

簡京眨了眨眼睛。

不。我沒有想清楚。

我的確完成了感情的確認，但我不知道下一步要怎麽走，是前進一步還是收回手。我還看不到那麽遠，還想不清那麽多——因為甚至只要一想到那個名字，心口都燙了起來。

簡京想起以前讀過的詩，木心寫道：

你尚未出現時

我的生命平靜

軒昂闊步行走

動輒料事如神

如今惶亂，怯弱

像冰融的春水

一流就流向你

又不知你在何處（*）

大概，所有人面對愛情都是一樣心境，不管是十九歲的年輕學生，還是八十歲的木心老先生。都是，想觸碰又收回手。

簡京看著手機聊天界面好一會兒。

他知道現在問題很多。喜歡，或者愛，羞澀的心意，社會眼光——性取向這樣的問題，還有未來打算，這些他都想過。

得不出答案。

姑且走一步算一步。

想見他，喜歡他。就是這樣而已。

與他本人完全無關。

宋柳試探地問：

-那……K神究竟喜不喜歡男孩子？

簡京：

-……

-我不知道。

晚上下了大暴雨。第二天起來空氣清新幹凈。

周五簡京只有兩節課，上完課之後一直在圖書館待到了晚飯時分。

其實T大並不像外界謠傳那樣管理得特別嚴格。實際上每個學生都有足夠的時間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比如簡京，他能夠很順利地完成課業，空閑時間的直播對學習並沒有太大影響——其實不過是把其他人參加社團社工的時間拿來玩游戲和直播罷了。

挾一路脈脈的夕暉往宿舍走，傍晚的火燒雲把天渲染出鮮亮的紅色。

到了宿舍實在沒事可做，室友都不在。——他的室友全都是會在圖書館待到閉館的那種。直播其實對他們沒有任何影響。

實在無事可做，簡京登錄了自己的手游PUBG。一個單純的游戲Boy，真正的快樂源泉除了愛情，就是游戲。

然後簡京發現，宋柳居然在線。她的ID跟端游一樣，還是那個liu_Leslie。

從微信端登錄，宋柳正處於空閑狀態。簡京還在想這個姑娘是徹底陷入網癮了，就見她眼疾手快地給自己發了一條組隊邀請。

接受。

一進大廳，宋柳就用特別迷茫的聲音問：“阿京，我是不是不適合打游戲？”

“……這，你怎麽了？”

“我每次一跳下去，就被人打死。”她情緒有點低落，“這個游戲裏的人都這麽壞的嗎？太可怕了實在是……你是怎麽玩得那麽好的啊？”

新手必經階段：落地成盒。簡京無法跟她解釋，幹脆說：“來開局，帶你玩。”

宋柳馬上亢奮起來，“來來來，不吃雞不下線，決戰到天亮。”

“嘉嘉呢？他沒有陪你玩嗎？你一個人？”

“重嘉他比我忙多了。跟導師去MIT訪問了，有時差。”她的抱怨聲聽起來也很甜蜜，“他呀……”

國家級電競健將簡京靠自己的實力，在青銅局把宋柳打撈了上來，一夜連吃五局雞，優雅下線。

手機叮咚響了一聲，簡京撈過來一看，發現是慣例的AWP。

但“對方撤回了一條消息”。

簡京：？？？

作者有話要說： （*）木心，《五島晚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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