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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抵達縣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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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初八,宜出行、婚嫁,忌破土、開市、動工。

一大早,季善與沈恒便起床了,之後季善便再一次檢查起二人此去縣城的一應行李來,以免有所遺漏,屆時花不必要的錢。

沈恒則隨沈九林去了後山祭拜祖先們,以求祖先們能保佑他此行高中而歸。

待兩頭都忙完後,一家人才聚齊到堂屋裏,吃起早飯來。

除了沈家老小所有人,章炎與沈青也昨兒便回了沈家,章炎一開始倒是主動與沈青說過,要不此番他陪了沈恒去縣城,畢竟再找不到比他更合適的人選了。

沈青心裏也頗意動,若有相公這個過來人在旁邊時時照顧提點四弟,當然於四弟好處多多。

可轉念一想,於她來說四弟是唯一的親弟弟,打斷骨頭連著筋,當然為四弟做什麽都心甘情願;於公婆來說,四弟卻只是兒子的小舅子,一個純粹的外人,哪裏及得上自家兒子的前程重要?

只得先就拒了章炎,讓他專心學習自己的,任何旁的事都不要想,橫豎回頭無論他倆誰中了,於她來說都是天大的喜事。

然沈青終究還是不放心沈恒,這才會早早便與章炎說好,等沈恒出發去縣城時,要回來送他。

所幸昨兒回來一問路氏,便得知了此行有季善一直陪著沈恒,沈青這才安了心,四弟妹一向穩妥聰明,有她一路照顧四弟,再讓她放心不過了!

一家人安靜的用了比往常豐盛得多的早飯,沈九林便催沈恒和季善上路了,“快出發吧,仔細遲了到縣裏好房間都讓人先給訂完了。”

路氏則忙忙叮囑季善,“到了鎮上便坐車,記得一定要能遮風擋雨的馬車,不要為省幾個錢就坐驢車,幾個時辰呢,一路吹著風過去,頭都要吹痛了……吃東西也別想著省,晚上湯婆子一定要給老四和你自己灌得熱熱的,金窩銀窩比不上自家的狗窩,外面肯定哪哪兒都不可能有家裏舒服便宜的……”

沈九林見她嘮叨個不住,關鍵這些話過去幾日她都說過不知道多少遍了,忙打斷了她:“好了,老四和他媳婦都這麽大的人了,怎麽會不知道該怎麽照顧自己?你就別再說了,他們沒聽煩,我都聽煩了。”

看向沈恒,“快走吧,別耽誤時間了。家裏你也別記掛,只安心考你的試,我們等你平安回來!”

沈恒鄭重的應了“是”,“兒子一定會平安歸來,再不讓爹娘和親人們失望的。也請爹娘在家保重身體!”

隨即又向兄嫂、姐姐姐夫們道了別,才與季善一道出了大門,直奔鎮上去了。

餘下一家老小待在原地,半晌都沒有散去,路氏更是追出了大門外,站在臺階上,直至再看不到沈恒與季善的背影了,才怏怏的折回了院子裏。

沈九林知道路氏擔心,因沈聲與眾人道:“都散了吧,這幾日也都給我安安靜靜的,別觸了黴……”

話沒說完,自己先意識到了不妥,忙把沒說出口的話咽了回去,滿臉的懊惱與緊張。

其他人見狀,本來就緊張的自不必說越發的緊張了,便是本來不緊張的,也少不得屏聲靜氣起來,就怕一個不小心,惹著了沈九林,換來一頓罵。

姚氏與宋氏心裏還酸酸的,她們活了這麽大,還一次縣裏都沒去過,季氏如今卻說去就去了,偏季氏卻縣城是為正事,花的也是她自個兒掙的銀子,任誰都不能說她半句二話……當真是人比人,氣死人啊!

季善自不知道她和沈恒離開後的情形,待確定家裏的人無論如何都再看不到他們後,她立時把手裏的包袱都塞給了沈恒,“重死我了,打現在起,它們可都交給你了啊!”

除了各自的換洗衣裳,季善給沈恒帶的筆墨硯鎮紙等考試時的必需品都是兩份兒,以免回頭有個什麽突發情況,沈恒沒有備用的,平白影響了心情和狀態。

再加上她準備的一些安神藥啊姜絲糖之類的其他備用品,足足收拾了三大包袱,雖不算重,卻也不輕了,季善當然不會傻到白放著一個壯勞力不用,自己一個身嬌體軟的弱女子一路親力親為。

沈恒手雖本能的把包袱都接過了,人卻是一怔,遲疑道:“季姑娘不覺得我此行是去縣試,只有縣試才是最重要的,旁的都得靠後嗎?”

季善小小的翻了個白眼兒,語氣輕松的道:“你此行的確是縣試最重要,可這會兒不是還沒上考場嗎,你拿個東西怎麽了,難道就拿幾個包袱,就能累著你了不成?再說了,縣試也不是什麽了不得的事兒,你以後還得府試鄉試殿試呢,區區一個縣試算得了什麽,於旁人便罷了,反正於我還遠不到把你供起來,什麽都不讓你做,含在嘴裏怕化了,捧在手裏怕摔了的地步哈!”

都說“大考大耍,小考小耍”,馬上就要上真正的考場了,也是時候讓沈恒無形中松一松心裏一直緊繃著的那根弦了。

沈恒卻是笑了起來,眉頭都舒展開了不少,“季姑娘說得對,就拿幾個包袱,哪裏就能累著我了?我方才一直在想,我如果讓季姑娘把包袱都給我拿,你會不會跟爹娘他們一樣,死活不肯讓我拿,還在發愁要怎麽才能說動你,幸好季姑娘與他們都不一樣!”

可他們都不知道,他們越是小心翼翼,當他是什麽脆弱的易碎品一般,他心裏便越是緊張。

反倒是季姑娘這樣以平常心待他,半點不覺得他就該搞什麽特殊化,譬如男人拿重物本來就天經地義,反而讓他心裏好受得多。

季善擺手笑道:“我當然跟大家不一樣,因為我深知你如今已經徹底脫胎換骨了,我也絕對信任你,自然犯不著緊張到草木皆兵。你把包袱可都給我拿好了,別不小心弄壞弄丟了啊,不然去了縣城還得現買,那就是白白浪費銀子了。”

沈恒笑著點點頭,覺得心裏那根一直以來都繃著的弦又松了一分似的,“季姑娘放心吧,我一定會把包袱都拿好,不平添麻煩,不白費銀子的。”

兩人說著話兒,不一時便到了鎮上,隨即又到了車行。

正好有一趟馬車一刻鐘後要出發去縣城,季善與沈恒便等在了原地。

卻是沒等一會兒,便又來了兩個人,還恰是沈恒在學堂的同窗,也都背包打傘的,顯然也是去縣城參加縣試的。

果然當中一個矮個子、小眼睛的見了沈恒,先就笑道:“喲,沈恒,你也要去縣城參加縣試呢,不怕又剛進考場就暈倒,被擡出貢院,再出一次名呢?”

另一個高個子、生了個鞋拔子下巴的隨即也笑道:“是啊沈恒,我要是你,可沒臉再去考一次了,不然你‘白卷書生’的大名就不止在咱們天泉縣人盡皆知,怕是整個會寧府也要人盡皆知了。你就聽我和子義兄一句勸,別白白浪費家裏的銀子了,你們家就是有金山銀山,也經不起你這樣白白拋費啊,何況你們家聽說還沒有金山銀山,也就比我和子義兄家裏略強一點點而已。”

季善在一旁見沈恒的臉色從見到二人,從輕聲與她說了二人是他的同窗起,便越來越難看,直至此刻已是蒼白一片,心裏的火也是越來越旺。

不等鞋拔子臉說完,已再也忍不住冷聲打斷了他:“我觀二位的年紀,怕是已近而立了吧?想來已考不知多少次了,既然二位都還有臉去考,我家相公年紀輕輕,怎麽就沒臉去考了?真要照二位這麽說,二位家裏便是有金山銀山,也經不起你們這樣年覆一年的拋費啊,要不,就聽我一句勸,別再白白浪費家裏的銀子了?”

五十步也有臉笑一百步,真是搞笑了!

鞋拔子臉被季善懟了個滿臉,立時橫眉怒目,剛要回罵,才看清季善竟是個前所未見過的美嬌娘。

罵人的話自然也說不出口了,卻到底咽不下那口氣,到底還是拂袖怒道:“我們男人說話,幾時輪到你一個小女子插嘴了?不知道女子當‘三從四德’,以貞靜賢淑為要呢?不怪聖人說‘唯女子與小人難養’!”

想到季善方才分明稱呼沈恒為‘相公’,再想到學堂裏都在傳說沈恒當初沖喜都娶了個漂亮得不得了的媳婦兒,惱怒酸妒之餘,又看向沈恒怒道:“沈恒,我們好歹也是你的同窗,你就眼睜睜看著你媳婦兒這樣羞辱自己的同窗不成?你今兒要是不好好教訓她,不讓她好生向我們賠禮致歉,就別怪我們替你教訓她了!”

季善簡直快要氣極反笑了。

什麽叫豬八戒倒打一耙,她今兒可算是見識到了,分明就是他們先撩者賤,這會兒倒有臉對著沈恒擺出一副受害者的架勢興師問罪,真是好大的臉!

季善冷嗤一聲,正要說話,沈恒已先擋到了她前面,沈聲開口道:“原來你們還記得大家是同窗,那你們這是對待同窗應有的態度嗎,都說‘五世修得同窗讀’,五世才能有緣分彼此同窗,你們覺得自己方才當面揭人短,當面打人臉的所作所為,對得起‘同窗’這兩個字嗎?”

頓了頓,“至於你們說內子羞辱你們,‘辱人者,人恒辱之’,若非你們先出言不遜,內子又何至於回敬你們?你們想要內子給你們賠禮致歉,可以,只要你們先給我和內子賠禮致歉,我們夫婦立時也向你們賠禮致歉,否則,我和內子決不妥協!”

小眼睛與鞋拔子臉不防沈恒態度竟會這般強硬,都滿眼驚怒的看向了他。

這才後知後覺的發現,記憶裏一向臉色蒼白,越來越沈默的人竟與先前早不一樣了,雖然人還是那個人,卻分明健壯了不少,再不覆之前的單薄;臉色也不再蒼白,眼神看人時也不再躲閃,反而多了幾分無形的堅毅。

小眼睛與鞋拔子臉本就比沈恒矮了不少,得仰頭看他,這會兒再發現他好似再不若之前那般軟弱好欺了,心裏先就怯了幾分。

就算他們是兩個人,真要動起手來,只怕也未必是年輕力壯的沈恒的對手吧?

算了,大家都是斯文人,還是別想那些野蠻人才有的行徑了。

可就這樣被一個女人當面羞辱,又委實丟不起那個臉,咽不下那口氣……

適逢車老大過來,問幾人可以出發了嗎,“看來今兒沒有其他人去縣裏了,那幾位客官,我們這便出發了,可以不?不然小老兒今兒就要趕不上回來了。”

沈恒因見小眼睛和鞋拔子臉還滿臉忿忿的,半點向自己和季善致歉的意思都沒有,遂也懶得再與他們多費口舌了。

直接問車老大,“老丈,包您這趟車去縣裏多少錢?我和我娘子打算包您這趟車,還請您行個方便。”

車老大見問,笑道:“客官,包車一口價三百文,我倒是方便,就是這兩位客官與您不是熟人嗎,這會不會……”

沈恒便看向了小眼睛和鞋拔子臉,雖沒說話,意思卻很明白,二人必須先向他和季善道歉,不然他一定會包下這趟車,讓二人要麽走路去縣城,要麽就等明兒再去了。

他們羞辱他,嘲笑他,他都可以忍受,卻絕不能忍受他們連季姑娘一並羞辱,尤其季姑娘還是為了維護他,才被他們羞辱的,那他今兒就更得維護好她,替她出了這口氣了!

小眼睛和鞋拔子臉不想沈恒會這麽絕,霎時都氣得臉紅脖子粗,小眼睛先就指著沈恒道:“沈恒,你不要欺人太甚,仗著自家有幾個臭錢,便以為自己可以為所欲為是不是?”

鞋拔子臉也怒道:“沈恒,你以為區區三百文就能羞辱到我們了?有本事你給這位老丈三兩銀子啊,那我們就真服了你!”

沈恒冷冷道:“你們說我羞辱你們,那你們大可羞辱回來,給這位老丈四百文,把車又給包回去便是!”

“你!”小眼睛和鞋拔子臉都越發怒不可遏了,對視一眼,都很想硬氣的如沈恒所說,以四百文又把馬車給包回來。

可話到嘴邊,卻都是怎麽也說不出口。

四百文可不是小數,就算二人平攤,也得二百文,夠他們在縣城期間五六日的飯錢了,兩家都不甚寬裕,能供他們到今日實在已不容易,且他們還得考慮若此番他們能有幸考中童生,四月便得去府城參加府試,又是一筆更大的開銷,如今哪裏因為一時之氣,便浪費得起足足二百文?

二人只得迎上沈恒冷嘲的目光,色厲內荏的扔下一句:“沈恒,士可殺不可辱,等著吧,我們一定會讓你為今日的所作所為,後悔莫及的!”

拂袖而去了。

待走出一段距離後,才敢繼續出言不遜,“呸,小人得志,仗著家裏有幾個臭錢,就眼睛長到了頭頂上,狂得都快上天了!等著吧,這次他肯定又是剛上考場便會被擡出去,連夫子都放棄他,不讓他回學堂覆課了,還不明白夫子對他的嫌棄,不明白自己到底幾斤幾兩呢?”

“可不是麽,狂得都快上天了,娶個老婆也一看就是個淺薄無知的,男人說話,她竟敢插嘴,還真是破鍋配破蓋……”

話沒說完,聽得後面傳來沈恒一聲怒喝:“你們再說一句,就別怪我不客氣了,沒見過舌頭像你們這麽長的人,也好意思說自己是男人!”

到底沒敢再說,加快腳步很快便走遠了。

沈恒這才看向季善,滿臉歉疚的道:“對不住季姑娘,讓你白受委屈了。他們就是那樣,欺軟怕硬,自己都已經夠糟糕了,還想著欺淩嘲笑比他們更弱小的人,可若別人稍微強硬一點,立時便又慫了,連句話都不敢說了,你千萬別跟他們一般見識。”

季善卻是笑起來,“不與傻瓜論長短,我當然不會與他們一般見識。倒是你,不是一向節儉慣了,怎麽方才竟舍得那般大手筆的花三百文包車呢?”

到縣城的馬車她方才問過了,一般都是二十到二十五文一個人,一趟車多時能擠下十好幾個人。

所以他們這一趟去縣城,車錢至多也就是五十文,如今沈恒卻相當於花了六倍的價錢來坐這個車,以他一貫的節儉,的確是難得一見的大手筆了。

不過季善必須得承認,沈恒方才一下子擋到她面前,然後怒懟小眼睛和鞋拔子臉,寸步不讓的樣子真的、真的真的很帥很an啊!

沈恒聞言,有些不好意思起來,“季姑娘是不是覺得我太拋費了?我、我其實也知道沒必要與他們鬥那個氣,可他們實在太可恨,對季姑娘也實在太無禮了,若只是我自己,倒還能忍一時海闊天空,可……總之,我方才實在忍不住,也不想忍,還請季姑娘就原諒我方才的任性和拋費吧,我以後一定會把這錢給賺回來的。”

就方才那一小會兒功夫,他已經覺得難以忍受那兩個所謂的“同窗”,尤其不能忍受他們看季姑娘的目光了,再想到還要與他們待在狹小的馬車車廂裏,一路同行幾個時辰到縣城,他就更是難以忍受。

他如今並沒有資格讓季姑娘再不拋頭露面,把自己的美麗與美好都遮掩起來,只給他一個人看。

他也沒那樣想過,季姑娘本來就是明珠,那耀陽的光芒豈是誰想遮掩,就能遮掩得了的?她就站在那裏,已經自帶光芒。

可他只能忍受別人以善意的、欣賞的、讚美的目光看季姑娘,卻實在沒法忍受別人以惡意的、輕佻輕蔑的、不尊重的目光看她,所以明知道包車太拋費,明知道如今他們花的都是季姑娘辛苦賺來的銀子,他還是沒能忍住開口,且到了此時,也一點不後悔!

還是那句話,別人無論如何羞辱嘲笑他,他都可以忍受,誰讓他不夠強大,沒那個實力讓那些羞辱嘲笑他的人閉嘴呢?

但無論是誰,都休想當著他的面兒羞辱季姑娘!

季善擺手笑道:“我沒覺得你拋費啊,相反我方才覺得無比的解氣與痛快,別說只是三百文了,就算是三兩銀子,一想到方才那二人分明已氣得半死了,卻因囊中羞澀,只能悻悻而去,我一樣會覺得這銀子花得值,不會心痛,至多也就會小小的,喏,就這麽一點點的肉痛一下而已。”

說著用手比劃了一下,繼續道:“不過你這樣跟他們直接撕破臉,會不會對以後造成什麽不好的影響?到底是多年的同窗,且萬一他們這次就中了……”

真要讓那二人小人得志了,還不定會得意猖狂成什麽樣兒呢!

沈恒明白季善的意思,道:“他們已經考了好幾次了,卻連童生都不是,當然,我也至今連童生都不是,可我還是知道我跟他們不一樣,這次假使我還是沒能……我自此肯定會自食其力,養活自己和父母妻兒了。他們卻絕對還會繼續考下去,不會管家裏父母妻兒日子到底有多難熬,不會管一家人為了供他們念書有多艱苦,只會說‘等我考中了,一切都會好起來,大家自然都有好日子過了’之類的話。”

“但其實他們的學識真的並不出色,不但夫子和同窗們知道這一點,他們自己心裏也未必就不知道,只不過比起種田勞作,比起要一力挑起養活妻兒老小的重擔,當然還是念書更輕松更體面,所以不到實在念不起了那一日,他們都會繼續念下去。他們的人品方才季姑娘應該也了解幾分了,根本不值一交,所以假使他們真中了,也沒什麽了不得的,我不可能求到他們名下,而他們想要報覆我,也不是那麽容易的事,除非他們能一路高中,可我也不是原來的我,絕不會站在原地不動了!”

季善不想沈恒就短短一瞬間,已方方面面都考慮過了,對他又有了一層新的認知。

他是真的已經自信了很多,也成熟了很多!

季善眼裏的笑不由更深了,道:“我相信你,你肯定不會再站在原地不動,很快他們都得仰望你,直至連仰著頭,都再望不見你的地步!”

適逢車老大披好了蓑衣鬥笠,帶好了水和幹糧,自家裏把車子趕了出來,季善與沈恒便就此打住,上了馬車,朝著縣城方向出發了。

車老大的馬車比起其他驢車牛車,當然要舒服不少,可要季善說,也實在沒舒服到哪裏去,除了不用吹風受凍,那個顛簸勁兒啊,一度讓她懷疑,自己的身體會不會真給顛散了架?

好在還有沈恒可以給她靠一靠,——一開始季善還有些不好意思靠沈恒,後來實在顛得受不了了,等終於適應了顛簸後,困意又上來了,也就顧不得不好意思,直接靠到了沈恒肩膀上。

明明有讓自己能舒服一點兒的法子,幹嘛要傻到跟自己過不去?

如此顛簸迷糊著,終於在午後抵達了縣城,抵達了沈恒一早就與車老大說好的客棧門口。

沈恒這才輕輕動了一下早已僵硬發麻的身體,輕聲喚季善,“季姑娘,醒一醒,我們到了……”

季善迷迷糊糊的應了一聲:“到了嗎?”

慢慢睜開了眼睛,果然感覺到馬車早已不顛簸了,再直起身來撩了車窗簾一看,面前可不就是沈恒之前跟車老大說的那什麽“雲來客棧”嗎?

季善一下子精神了起來,笑著對沈恒道:“那我們快下車吧,定好房間安頓好了,好去吃午飯。”

說著便要下車,下到一半,見沈恒仍坐著不動,奇道:“你怎麽不動呢?”

沈恒忙笑了一下,“馬上就下,季姑娘小心一點,踩穩了再下啊。”

待季善應了“好”,踩著車老大已經放好的凳子下了車後,才皺眉活動起身體和肩膀來,真的很麻很酸痛,可也是真的很遺憾怎麽這麽快就到了,怎麽馬車就不再走一會兒,哪怕再走半個時辰也好啊……

可惜季姑娘始終如一的坦蕩,壓根兒沒拿他當異性看過一般,他在她眼裏難道就真一點兒可取、可愛之處都沒有嗎?

沈恒搖了搖頭,把胡思亂想都甩出腦海。

不管怎麽說,眼下最要緊的是縣試,等他考完了,出了結果,再想旁的也不遲!

他於是在又活動了一下身體後,探身出了馬車,也下了車,只鼻間那一直若有似無的淡香在出了馬車後,卻依然縈繞在側似的。

沈恒很快拿好所有行李,付好了車資,打發了車老大。

並沒註意到季善的耳根一直都紅紅的,她方才只差整個人都睡到沈恒懷裏了,這叫什麽事兒啊,回去後可再不能為了能舒服一點兒,就這樣放任自己了,讓沈恒誤會了怎麽辦?

對了,她剛才沒有流口水吧,要真流口水了,那也太丟臉了……

兩人心思各異的進了客棧的大門,立時有店小二滿臉堆笑的迎了上來:“兩位客官是打尖還是住店呢?這位相公是進城來參加縣試的吧?那來小店就真是來對了,小店最是清凈不過了,往年縣試時,整個天泉至少一半兒的考生,可都是住的小店。”

沈恒笑著點頭:“的確是來參見縣試的,麻煩小二哥給我們一間南北通透不臨街的乙字房。”

店小二忙笑道:“相公看來對小店很是了解啊,莫不是之前住過?不怪我瞧著相公好生面善……越說越面善,肯定真的見過,啊,我想起來了,你就是三年前那個剛進了考場,就被擡出來……”

“你胡說八道什麽,還不快招呼客人去呢!”

話沒說完,已讓掌櫃的自櫃臺後幾步小跑出來喝斷了,這才後知後覺的意識到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忙滿臉通紅的疊聲應著“是”,快步退開招呼其他客人去了。

掌櫃的這才賠笑向沈恒道:“相公千萬別跟那狗嘴裏吐不出象牙來的蠢材一般見識。只是小店的乙字房已經住滿了,連不臨街的都住滿了,您看要不換別的等的房間?小老兒都給您算九折,您覺著怎麽樣?”

心裏把才那店小二罵了個半死,就算認出了眼前這位相公就是三年前那位剛進考場就被擡出來的,也不該當面嚷嚷出來啊,人能不能考是人自己的事兒,與他們客棧何幹,他們只管賺錢便是。

要是把這單生意給他攪黃了,看他回頭怎麽收拾他!

沈恒卻是笑容不變,道:“無妨的掌櫃的,才那位小二哥說的的確是事實,不然這次縣試您也看不到我了,不過下一次縣試時,我相信您一定再看不到我了。”

掌櫃的忙笑道:“相公一看就是學問極好之人,上次不過是意外罷了,這次您肯定能中了。”

沈恒笑道:“那便承您吉言了。您才說乙字房都沒有了,今兒才八號呢,我記得上次我們九號來都還有的,這次怎麽這麽快就沒了?真的一間都沒有了嗎?”

掌櫃的歉然道:“本來還有幾間的,上午來了一家子行商的,一行十來個人,把剩下的乙字房都給定下了,實在不好意思了,不然您定一間丙字房吧?雖比乙字房差些,但幹凈衛生您卻是可以放心的……”

“掌櫃的,乙字房多少錢一日,甲字房和丙字房又分別是多少錢一日?”季善本來沒打算說話,都由沈恒來處理的,畢竟“男主外”嘛,聽到這裏,卻是不發話也不行了。

掌櫃的這才註意到她,心下暗暗納罕,這是這位相公的媳婦兒吧?

倒是沒見過趕考還帶媳婦兒的,不過這麽漂亮出挑的媳婦兒,也難怪這位相公一刻也舍不得與之分開,只是這樣一來,他這次還能考中嗎,怕不仍跟上次一樣吧……

面上倒是絲毫沒表露出來,只笑道:“乙字房九十文一日,包一頓早飯,甲字房一百二十文一日,同樣包一頓早飯,丙字房六十文一日,不包早飯。不過若是相公和娘子住,小老兒可以只收二位五十文一日,還包一頓早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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