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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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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聞人弈原本是懷著一顆怎樣的心趕到這裏的, 又是懷著怎樣的心情站在廢墟前的,燕媯她不會感受不到。想要裝傻充楞應付過去,不可能。

能被一人放在心上,她是開心的, 也就自然硬不下心非要裝作不知。歧王想要陪她, 不然剛來就又說離開這心裏空落落的, 乃人之常情罷了。

她陪著笑臉,在他旁邊坐下, 找些寬慰的話說︰“刺客都已伏誅, 短時間內不會再來一次。王上這一來又增派了禁軍,豈會還有危險。再說了,還有寒芒劍在,就如了王上的意危險時刻臣妾拔劍自保就是, 定不會讓自己受傷。”

他微一頜首, 表示知道了, 依然穩坐不動。

要說他是君子,可這時候他又貼了張二皮臉,好說歹說油鹽不進。燕媯明知他要句暖心話, 也不好冷淡應付只得由他留下, 又溫言細語道︰“那要不, 等臣妾回去以後好好陪王上一頓酒食,壓壓驚?”

她這個被刺殺的,反說要給他壓驚?哪有過個幾天才說壓驚的。但是聞人弈要的是態度,能聽得她這般溫聲細語的寬慰,也知求不得再多。他把手伸向她,燕媯短暫遲疑過後,如他所願把手放進他的掌心。

他口吻沈沈︰“宮外危亂, 你要千萬小心。”

從掌心傳來的熱度把燕媯的耳根子催得更燙了,她垂下眼眸,點點頭︰“王上放心,臣妾會的。”

“天涼了,這裏無人伺候,照顧好自己別著了涼。”

“嗯。”

對話到這裏,他終於決定走了︰“罷了,聽王後的話,孤回宮去。”

聞人弈停留不足一個時辰,匆匆又去看過褚美人後,就回去了。經這一次險情,是夜大慈悲寺內禁軍裏三層外三層圍了個嚴嚴實實,就是只蟑螂也爬不進去。

一夜動亂過後,又經一整日禮佛,這晚燕媯累極了,睡得踏實,夢也香甜。

四更時,一直守在禪房外打著瞌睡的落鳶清醒了。他出了院子,躍上高墻,見禪房外不斷有禁軍巡邏,足兩三百人密密麻麻保護著燕媯,還算令他放心。隨後他跳下墻頭,一路往後寺而去,趁著守軍這時候正哈欠連連,自窗戶入了佛堂。

佛堂中那盞長明燈亮著,照得房中亮堂堂,那整日抄寫往生咒的麗人依然提筆寫著她的人生。落鳶走到她的身後,她寫完那一字,輕輕擱下筆。

“果然是你,付閣主。”聲音平平,像是對他的到來早已有所預料。

落鳶在案旁跪坐下去,取了張紙,提起筆寫下——“為何不告而別”?

晏華濃擡頭看著他,很有幾分疑惑︰“初見閣下時,雖傷得慘烈,但還是會說話的。怎的現在倒不會說了?”

落鳶並不提筆,不想答這問題。晏華濃也就不問︰“貧尼並非不告而別。”取出揣在身上的一塊寶玉放在案上,推到他面前。

“那日閣下與大夫尋到貧尼庵中養傷,閣下那時以為自己時日無多,想用這塊寶玉換貧尼為你奔走歧國一趟。你說,多個人傳消息便多一分可能,想方設法要把你想對她說的話告訴她。貧尼知道自己哪裏都走不了,當時雖想拒絕閣下,可看你怕要挺不過去,權當了你心願才將它收下。”她笑笑,“不過現在看來,她已放下怨恨過得不錯,而你不僅活下來了還如願守在她身邊。既有了好結果,貧尼心裏裝著的這件事終於可以放下,玉也是時候還給你了。”

落鳶把玉推回去,又寫道︰“此玉當作采藥謝禮。”

晏華濃搖搖頭︰“我不要玉。”出家人要什麽身外之物。

落鳶︰“?”

她勾起笑,回想起往日種種,笑裏帶有絲絲苦澀與無奈︰“你問貧尼為何不告而別,貧尼只是上山采藥時被歧王的人擄走了。自那以後,我便被困在此處,日日青燈古佛,抄寫佛經。”頓了頓,眸光微涼,“我想問為何命運不公,為何將我棄如敝履。後來我跪在佛前卻又平靜了,誰的命又好呢,付閣主你、王後、還是歧王?”

多少人生來就是受苦的。落鳶嘆著氣,把玉收起來。

晏華濃︰“貧尼聽她叫你落鳶,想來並不知你身份。付閣主,你真的可以忍受她與你見面不相識,能忍受心愛之人躺在他人懷中麽?”

這次落鳶下筆了,他寫了八個字︰“越愛越讓,求之不得。”

晏華濃凝眉嘆氣,頗有幾分遺憾之意︰“付閣主能夠做到寬容眾生,我這禮佛之人卻不如你心靜,實在慚愧。”說話間雙手合十,念了句阿彌陀佛。

落鳶心知燕媯占她身份也是被逼無奈,但占了便是占了,晏華濃最是無辜,這贖罪的事他來做就是,遂在紙上寫下︰“大恩不言謝,姑娘可有心願未了,付某願勉力一試。”

晏華濃沒有拒絕,但想了很久,才皺起眉頭說道︰“確有一件事,需要閣下幫貧尼去辦。”

這夜天亮前,落鳶趕回燕媯房外,無人知道他曾離開過。

燕媯天亮便起,焚香禮佛,一連幾日皆是如此,讓這次祈福有始有終。待回宮之後,她一筆勾了來年捐往大慈悲寺的香火錢,借這次刺客事件,徹底與佛寺斷個幹凈。

至於寺裏那群刺客,因已全數自盡並未查獲有效線索。只不過,這當中被認出幾個邊民舊部餘黨,仍舊不甘心於南方被歧國一統的那一批人。這群烏合之眾是如何聚集起來的,又為何不殺仇敵聞人氏,卻來殺她一個王後,想必要看他們背後的支持者是什麽意圖了。

如果是女帝以財力支撐這群餘孽,遙遙指揮了一場針對她的刺殺,這就解釋得通。

女帝古怪的心思暫且按下不談,只待聽唐雨浉出解釋。自大慈悲寺回來後,宋良因失察被宋義打了一頓棍子,但褚鷹兒卻不宜責罰,反從歧王那裏得了封賞。

因護衛有功,她手臂還受了刀傷,歧王暫免除她的左驍衛一職,待她養好傷後承諾讓她前往天機軍擔任副將。

天機軍是歧王手下一支不大不小的兵,主將是先歧王留下的心腹,與褚中天最是不對付,讓褚鷹兒去擔任副將,可說是一種磨練。好在褚鷹兒珍惜機會,並不敢挑剔,加之與家中鬧翻是人盡皆知的,那主將未必會刁難她。

不管怎麽說,褚鷹兒終於有機會到夢寐以求的軍中拼一番前程,眼下一門心思養傷,只盼早些可以啟程。與此同時,她也離褚中天為她鋪的路越來越遠,沒幾天後傳來褚中天因她的叛逆所為咳血,身體每況愈下的消息。

燕媯從大慈悲寺回來這日,恰逢朝堂上有麻煩,歧王無論如何抽不開身回瑰燕宮一趟為她接風。聽來送東西的給使說,是副相沈夕月提了什麽新政補充措施,動了舊貴族的利益,滿朝官員一吵就是兩天。褚家在當中是頭一個反對的,聽說下了朝還當眾給沈夕月臭臉。

歧王自是支持沈夕月的,與褚家糾纏許久始終無法拍板。這日燕媯滿以為他會早早回來看她,依照先前承諾,原本備好了酒菜等他用膳,等到月出卻等來給使送來的一句——今晚王上留宿在問政殿。

歧王這一留,就在問政殿留了兩日。聽說除了沈夕月那件事,因土地改種苧麻而秋糧歉收,新政的實行許多弊端需要出臺後續措施補救,也讓他傷透腦筋。不過大問題是沒有的,燕媯早與他談過,應對之法也早有考慮,只是實行起來要費些工夫,沒有什麽好擔憂的。

王上不來,燕媯在那瑰燕宮中自有她打發時間的事做。這兩日晚間,她便坐在窗邊看書。她已很少再看史書,改看了兵書,因她心頭明白,將來大羲與歧國之間的一場大戰避無可避,沙場的血雨腥風是怎樣的,她作為王後應該心中有數。

這夜燕媯又坐在窗邊研讀兵書,剛翻了沒幾頁,忽然飛進來一只鳥,藍白的羽毛長長的尾羽,正是只漂亮的壽帶。燕媯被鳥鳴聲打擾了看書的心情,頓放下書本仔細看鳥。那鳥並不怕她,跳到筆架上鳴叫幾聲,原本可愛美麗,卻忽回頭有一個驚人的舉動。

它用喙拔掉自己一尺來長的漂亮尾羽。

燕媯看得呆了。

那鳥竟拔自己的尾巴,拔完之後光禿禿的尾巴上下擺動一會兒,撲騰幾下翅膀,在她從驚訝中緩過來之前飛走了。幾根長長的白色尾羽被遺落在桌上的,纖細的羽毛很是可愛,燕媯懷著滿心詫異將它們輕輕拾起。

卻見其中一根尾羽上有藍色的紋路,細看,似一行字。待燕媯看清手上尾羽上的內容,當場凝住呼吸呆傻了目光。這尾巴上長出來的字,竟那般像付天涯的筆跡!

寫的是“往者不可諫,來者猶可追”。

壽帶鳥在她面前主動拔下尾羽就已經令她驚嘆不已了,這羽毛上竟然還長出了紋路,更甚至於這紋路拼成的字,與付天涯的字跡堪稱一模一樣。

燕媯忽然漏跳了心臟,頭腦中一片空白。

是付天涯化身成他最愛的壽帶鳥,來給她哨話嗎?往者不可諫,來者猶可追,他難道是在告訴她,不如忘掉過去,珍惜當下和未來麽。燕媯捏著羽毛,胸口上下起伏著,猛地撲到窗口,才想起去尋找那只飛走的壽帶。

可外頭夜幕降臨,早已看不清楚,只有落鳶守在檐下,被她突然的舉動吸引過來目光。

“那只鳥飛往何處了?”

落鳶指指南邊。

燕媯提裙跑到外頭,面向南方舉目遠眺,那鳥兒卻已飛遠,她什麽都沒找到。她呆呆地站在風裏,手中輕飄飄的羽毛隨風擺動著,上頭的一行字沈甸甸的。

是他回來了,他變成鳥兒回來勸她放下。

作者有話要說︰??往者不可諫,來者猶可追——《論語》

壽帶鳥南飛之前會自己拔掉尾羽,燕媯輸就輸在沒學過鳥類學。

今天雙更,九點還有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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