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天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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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城李府，在元城也算是有頭有臉的存在。
李府的一些奇聞異事也因此傳遍了整個元城，這其中最為人津津樂道的卻是李府的東北方角有一處奇怪院子的事兒。
據說那座院子是六年前將東北角的數個院子推倒重建起來的，是整個李府最大的院子。
說這院子奇怪卻也是有原因的，這院子雖大卻沒有假山池塘，鮮花美草。
院子裏的土地被人整理成一片片的田地，種著各種果蔬糧食。
在院子的中央有一座三層高的紅袖樓，精致而秀美，與這一院子的田地仿佛兩天地，很多人都常常議論紅袖樓主人會是什麽人。
有人說她是李府老爺的某位千金，有人說她是李府老爺的心上人，也有人說她不是她而是他，李府老爺在那紅袖樓中藏了個男人。
更有甚者傳說那紅袖樓中住的不是人，而是修煉多年的狐貍精，美貌動人，勾魂攝魄。
總之眾說紛紜，卻沒有一個準確的說法，不過卻有一點是公認的，那個住在紅袖樓中的人，肯定是集萬千寵愛於一身。
而紅袖樓的主人，此時正在躺在三樓窗口的軟榻上，手中捏著一本薄薄的書冊，看得津津有味。
“奴婢參見繡織小姐！”洪亮的聲音不似女子，一身青色仆婦長裙的高胖女子走進院落，手上端著一個托盤，隨意的對著裏間的少女扶了扶身子，便將托盤放下轉身走了出去。
而少女從始至終都不曾將目光移到她的身上，捧著手中的書冊看的認真，仿佛不曾發覺有人來過。
剛出了紅袖樓那仆婦便露出一副厭惡之色，對著院墻呸了一聲，滿臉不屑的大聲道：“什麽東西？不過是個走了狗屎運的野丫頭，還真當自己是主子了。”
那仆婦聲音本就極大，此時絲毫不加掩飾，樓上的少女自然也是聽得到的，不過她卻連眉頭都沒皺一下，依舊認真低著頭看著手中那本讀了三年的書。
思緒卻不知不覺飄遠了，五年前，六歲的她初到李府，只是一個小小的雜役丫鬟。
但她心裏明白，她的命運已經被這些主子牢牢地抓在手裏。長大也最多只是得到府中主子的青昧，嫁與府中的家丁護衛，然後子女成了李府的家生子，循回往覆，世代為李府下人。
原本她作為一個穿越者就對這種命運有著反抗的心思，再加上這些年來一個令她如何都記不住的夢使她充滿恐懼，讓她覺得留在李府就仿佛是在等死一般。
因此她逃了，這一逃就是整整一夜，若不是遇見那個人，她怕是早已經被當做逃奴殺死了。
他也曾問過她，若是沒有遇到他，就那麽死了，她可會後悔。
她答他，人活一世若不能隨心所欲，不若不活。
想到那人，繡織眸光微暗，為那人憂傷，他改變了她的人生，卻改變不了他自己的人生。
其實他是有機會的吧，只是身在局中，身不由己。
“孤月繡織！”
一聲怒喝拉回了她的思緒，仍舊側臥在軟榻上的繡織擡眸看向前方，那是一個妝容華麗的女子，雖然滿臉怒容，卻依舊不失大戶人家的風度，至少從她的盛裝來看是如此。
她身後跟著的眾多婢女，在她的怒喝下大氣也不敢喘一下，也是她畢竟是李府主母，手中握著這些人的生死，就像五年前的她一樣在她面前唯唯諾諾，只為了活著才有的希望。
只是她心底是明白的，這些人和她不一樣，她們沒有自己的願望，她們只想在李府中獲得權勢，在李府裏活出她們所謂的精彩。
“夫人找我何事？”繡織擡眸看著她毫不在意道。
李夫人卻不怒了，只是靜靜地看著她的臉，這只有十歲還未長開的小女孩，白皙的小臉看起來精致又誘人，若是再長上幾年恐怕正能出落成一個美人兒，就像她當年的母親一樣。
原本她有人護著，她便是李府主母也不敢像對付那個女人一樣對付她，可是如今她得到了一個消息，卻可以動她了。
想到今後能隨意拿捏她的日子，李夫人無視了她的無禮，她要留著她好好發洩這些年來的怨氣。
想到此處，李夫人渾身的怒氣突然就散了，對著繡織柔和一笑道：“本夫人日前得了一個好消息，想著繡織你一定感興趣這不就趕來告訴你了。”
繡織卻知道對她來說的好消息，對於自己來說定然是壞消息，可她並非真的只有十歲，早看明白了她的心思，自然不會讓她如意因此只是不動聲色道：“那就恭喜夫人了。”
“恭喜談不上，也不過是有個野丫頭的靠山沒了，本夫人特意來通知一聲罷了。”李夫人見沒能如意心中不爽，暗諷道。
雖然她覺得繡織年紀小聽不出來，但是她在李府這麽些年就是這麽過來的，多少是習慣使然。
繡織聞言卻是一驚，她的靠山，能被李夫人稱作她靠山的人，繡織只能想到那個人。
那個對她來說如生命中明燈的人，給了她孤月之姓的人，那個護著她給了她四年安寧的人。
繡織心底一抽，什麽淡然如水，什麽寧靜致遠，都被她拋到了腦後，五指一松手中的書冊都掉到了地上。
她張了張口，卻不知道該說什麽，整個人都楞在了那裏，就連李夫人讓人將她從軟榻上拉起來，她都忘了反抗。
她只是本能的在被跌到軟榻下的瞬間護住了早已落地的書冊，她仿佛回到了五年前，看到那個人禦劍而來在空中劃過一道劍虹，直直的落在她面前時對著她笑的模樣。
她那時就在想明明渾身上下都透著憂傷的人，是怎麽對她笑的那麽燦爛，那麽安心，以至於在他張開羽翼將她護住時她竟然接受的心安理得。
她早該明白的，像他那樣的人，幾乎日日生活在危險之中，誰也不知道哪日會得罪更強大的存在而被滅掉。
繡織的思緒是被身上的疼痛拉回的，李夫人坐在她方才躺著的軟榻上，指揮著婢女們將她按住，讓人用所謂的家法杖刑。
李夫人的杖刑令下，一棒棒結結實實的打在繡織身上，衣服上滲出了血跡，小臉煞白劇痛刺激著她的大腦，繡織的思緒反而更加的清晰。
她知道這一定是真的，至少這個消息在李夫人看來是真的，因為她沒有膽子捏造關於那個人的假消息，她也沒有膽子在他還活著的時候找她的麻煩。
不過凡事都有意外，他和李夫人根本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李夫人最多只是從別處得來消息，而能給她消息的人也只能是普通的凡人。
有很多對於普通人來說必死的局面，對於他們這些人來說卻未必就是死局，他那麽厲害不可能就這麽死去，而且就算有個萬一還有她孤月繡織，她得他傾心相傳，承他之姓……
繡織清楚的覺得，她沒有一刻比現在更想活下去，就連五年前她逃出李府也只是抱著拼死一搏的心態。
但是現在，她想活著，她要去找他，他活著她就救他脫困，倘若他亡了，她就為他的報仇。
繡織皺著眉忍受著劇烈的疼痛，每一棒打下，繡織都只覺得仿佛去了半條命，只恨不能就這麽死了，反而不受折磨，可沒到此時那人的面孔便浮現在她的眼前讓她不能就這麽暈過去。
只咬著牙硬生生受著催心的疼，被婢女抓著的手臂，緊握著的小手因為忍痛，指甲已經卡進肉裏，雙手也已經血肉模糊。
繡織腦海裏的人影也越來越模糊，甚至出現了一個蒼老的婦人身形，正在她準備強忍著疼痛看清時，一道急呼拉回了她已經無法思考的神智。
“娘，快住手！”
“你會打死繡織姐姐的，快住手吧。”
“娘，爹他回來見不到繡織姐姐會生氣的，您就看在爹的份上放過……”
得了消息趕來的李宓蕊焦急的哭喊著，嬌俏的小臉上都掛滿了淚水。
聽著女兒的哭訴，李夫人非但沒有停手，反而臉色變的極為難看，陰沈著臉怒喝：“李宓蕊，你給我住口！你們給我打，往死裏打。”
隨著李夫人的一聲令下，棍棒落下的速度加快了，可是落在繡織身上的力道卻沒有減弱半分。
繡織憑僅存的意志判斷，這是李宓蕊的話觸了李夫人的禁忌，李老爺對她的優待從來都是李夫人對她恨惡的來源。
繡織的血跡漸漸由內衣染上了外衣，李夫人看著上好錦緞上的絲絲血跡目光一沈，對著左右婢女道：“ 她身上那些綾羅綢緞都是我李府的，她一個沒身份的小丫鬟沒資格穿，你們去給本夫人扒下來。”
左右婢女對視一眼忙的點頭應是，上前將繡織身上的外衣撕扯的下來，只留一件被鮮血染紅的單薄裏衣。
李夫人看著婢女手中的衣服，捏著錦帕掩住口鼻，厭棄的擺擺手道：“快給本夫人拿去扔了，這味道難聞死了。”
然後她用挑釁的目光看一眼繡織，仿佛在說，我李家的東西就是扔了也不會給你。
可惜繡織此時已經有些神智不清哪兒還辯得出她的意思，而李宓蕊似乎是被母親的舉動嚇傻了，呆呆的站在那裏看著繡織小嘴微張著，一臉的恐懼。
“……”
繡織趴在地上嘴唇蠕動了兩下，無聲的吐出了兩個字，若是有懂得唇語的人看到便會明白她喚的是“師尊”。
李夫人折磨了繡織數個時辰，見她再無半點反應，有些無趣，擺擺手讓人將她帶走。
方才執行杖刑的高胖仆婦上前，對著李夫人一拜，拉起繡織推搡著她向外走去。
繡織忍著身上的疼痛艱難的邁著步子，已經是盡了最大的努力，那仆婦還是覺得不夠，又狠狠地推了繡織一把。
繡織被她推的腳下一個踉蹌，摔倒在地。
不遠處李府的家丁和奴婢在偷看著狼狽的繡織竊竊私語，她身上的衣服已經在杖刑下破破爛爛看不清原樣，但是從掛在她身上的剩餘布料來看，她原本的衣服就算不是價值連城，卻也定然是綾羅綢緞。
他們大約猜測出了繡織的身份，但是卻沒有人報以同情，只是冷眼看著，眼中甚至還帶著興奮。
也是，繡織在他們看來原本就是和他們一樣的婢女，卻走了狗屎運被李老爺收為義女，他們早就盼著她跌下來呢。
繡織就仿佛什麽也不知道似的，手腳並用從地上爬起來，回頭冷冷的看一眼那仆婦，徑自向前走去。
“瞪我？”仆婦見狀怒目圓睜，配上那高胖的身子看起來甚是嚇人，說起話來也是甕聲甕氣。
她一把抓住女孩瘦弱的肩膀，將女孩按住，像蒲扇似的大手就向女孩的臉上招呼。一巴掌下來，女孩的半邊臉便紅腫起來，嘴角甚至見了血絲。
仆婦露出一副厭惡之色，滿臉不屑的大聲道：“呸，什麽東西！孤月繡織，你不過是個走了狗屎運的野丫頭，還真當自己是主子了。”
說完這話，她毫不客氣的一腳踹在繡織的肚子上冷聲道：“夫人如今還願意給你個院子住著，那是給了你天大的福分，你該感恩戴德。”
作為李夫人的心腹，被安排來給繡織送了四年的膳食，她心中的怨氣自然不是一星半點。
只是這樣對待繡織仍舊不解氣，見她不反抗，膽子更大了許多連打帶踢，狠狠地折磨了繡織一頓，原本只是破破爛爛的衣服沾染了幾分血跡。
繡織卻只是看著她，眸子裏倒映著她的臉，目光中沒有恨意，只是靜靜地看著她。
仿佛仆婦打的是一個木偶，而不是她，又或者失了魂什麽都不知道。
被繡織那樣的目光看得心中一顫，仆婦不甘的又踹了繡織一腳，拖著繡織往西角一處雜草橫生，房屋搖搖欲墜的院落一扔，才轉身向外走去：“哼，仙師一定是眼花了，大小姐溫柔賢淑，卻不收她為弟子，反而選了一個野丫頭。”
仆婦離開原本看熱鬧的婢女家丁，也不再偷偷摸摸，光明正大的站在院門口指責起來。
“養不熟的白眼狼，吃李家，住李家，讓大小姐在繡樓待嫁都不肯，活該被打發到這兒來。”
“可不是，老爺待她多好，跟小姐似的，幾位小姐有的定然也有她一份，偏就這樣還養不熟，白眼狼！”
“這種人就該趕出去，夫人還是心善，還給她院子住。”
……
繡織恍若未聞，她強撐著身子將院門關上，靠著門坐在地上。
她的目光悠遠，哪裏是個小小孩童的目光。
那些人說的沒錯，卻也有錯。
李老爺待她如李府的小姐，是因為他心中有愧，因為她是他的女兒，那些本就是她該得的。
而她也從來不曾白拿李家的，她所得的一切都是那人用修真者才有的寶物換來的。
如今他才剛剛傳來他遇難的消息，李夫人就迫不及待的將自己趕出來，她嘴角扯出一抹笑，就像當初母親被趕出李府一樣。
不知道過了多久，院門外的辱罵指責聲已經散去，一道小小的人影悄悄地繞到院子後面，翻過一段倒塌了一半的院墻，進了院子。
她一進來就轉動著頭顱，尋找熟悉的人。
當她看到靠著院門躺著的人，心中一酸，幾步小跑過去，將人扶起來眼淚嘩嘩的流著。
“小姐，小姐，她們太過分了……，怎麽可以這樣對您，仙師……”
“常悅，你好吵……”有些沙啞的聲音，甚是虛弱，但卻令哭聲戛然而止。
“小姐，大小姐給奴婢了一瓶傷藥，奴婢給您擦擦。”常悅小心的從懷裏拿出一個小瓶，打開瓶蓋就要給她擦藥。
“不要……”繡織睜開眼，擡手將藥瓶打翻，“李宓蕊的東西，我可不敢用。”
常悅雖然與她年紀相仿，但是卻是極為聰明的，見她如此多少猜出了幾分。
她抱著繡織，語無倫次的安慰著：“小姐，您別怕，仙師會回來的，他會回來救小姐的，就像當年一樣。”
繡織卻是搖搖頭，不一樣的。
四年前，她逃出李府，他只是正巧路過才救了她，收她為徒。而這次，他是離開應戰，不知歸期。
盡管她有著期盼，但是從李夫人收到的消息來看，他恐怕已經被他那位對手打敗，有死無生。
他離開的時候也已經告訴她，修者與天搏命，能依靠的唯有自己。
她其實一直都知道，自己那四年的平靜是如何來的，他就是她的天，如今她的天塌了。
雙眸微閉，在睜開時眼中滿是堅定，她從懷裏拿出一個淺紫色的小錦囊，一指點上，她的手中多出了一塊銀錠。
“去買藥吧。”
幸好這些年，她養成了將隨身物品裝進儲物袋的習慣，沒有被李夫人一並奪走。
常悅卻沒有動，抓著她滿是血痕的手哭泣不已，仿佛傷的是她自己一般。
繡織再沒有力氣安慰她，只能忍著疼痛任她作為，也許這樣她能好受點。#####前幾章屬於新書加長章節，後面會恢覆正常字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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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府的一些奇聞異事也因此傳遍了整個元城，這其中最為人津津樂道的卻是李府的東北方角有一處奇怪院子的事兒。
據說那座院子是六年前將東北角的數個院子推倒重建起來的，是整個李府最大的院子。
說這院子奇怪卻也是有原因的，這院子雖大卻沒有假山池塘，鮮花美草。
院子裏的土地被人整理成一片片的田地，種著各種果蔬糧食。
在院子的中央有一座三層高的紅袖樓，精致而秀美，與這一院子的田地仿佛兩天地，很多人都常常議論紅袖樓主人會是什麽人。
有人說她是李府老爺的某位千金，有人說她是李府老爺的心上人，也有人說她不是她而是他，李府老爺在那紅袖樓中藏了個男人。
更有甚者傳說那紅袖樓中住的不是人，而是修煉多年的狐貍精，美貌動人，勾魂攝魄。
總之眾說紛紜，卻沒有一個準確的說法，不過卻有一點是公認的，那個住在紅袖樓中的人，肯定是集萬千寵愛於一身。
而紅袖樓的主人，此時正在躺在三樓窗口的軟榻上，手中捏著一本薄薄的書冊，看得津津有味。
“奴婢參見繡織小姐！”洪亮的聲音不似女子，一身青色仆婦長裙的高胖女子走進院落，手上端著一個托盤，隨意的對著裏間的少女扶了扶身子，便將托盤放下轉身走了出去。
而少女從始至終都不曾將目光移到她的身上，捧著手中的書冊看的認真，仿佛不曾發覺有人來過。
剛出了紅袖樓那仆婦便露出一副厭惡之色，對著院墻呸了一聲，滿臉不屑的大聲道：“什麽東西？不過是個走了狗屎運的野丫頭，還真當自己是主子了。”
那仆婦聲音本就極大，此時絲毫不加掩飾，樓上的少女自然也是聽得到的，不過她卻連眉頭都沒皺一下，依舊認真低著頭看著手中那本讀了三年的書。
思緒卻不知不覺飄遠了，五年前，六歲的她初到李府，只是一個小小的雜役丫鬟。
但她心裏明白，她的命運已經被這些主子牢牢地抓在手裏。長大也最多只是得到府中主子的青昧，嫁與府中的家丁護衛，然後子女成了李府的家生子，循回往覆，世代為李府下人。
原本她作為一個穿越者就對這種命運有著反抗的心思，再加上這些年來一個令她如何都記不住的夢使她充滿恐懼，讓她覺得留在李府就仿佛是在等死一般。
因此她逃了，這一逃就是整整一夜，若不是遇見那個人，她怕是早已經被當做逃奴殺死了。
他也曾問過她，若是沒有遇到他，就那麽死了，她可會後悔。
她答他，人活一世若不能隨心所欲，不若不活。
想到那人，繡織眸光微暗，為那人憂傷，他改變了她的人生，卻改變不了他自己的人生。
其實他是有機會的吧，只是身在局中，身不由己。
“孤月繡織！”
一聲怒喝拉回了她的思緒，仍舊側臥在軟榻上的繡織擡眸看向前方，那是一個妝容華麗的女子，雖然滿臉怒容，卻依舊不失大戶人家的風度，至少從她的盛裝來看是如此。
她身後跟著的眾多婢女，在她的怒喝下大氣也不敢喘一下，也是她畢竟是李府主母，手中握著這些人的生死，就像五年前的她一樣在她面前唯唯諾諾，只為了活著才有的希望。
只是她心底是明白的，這些人和她不一樣，她們沒有自己的願望，她們只想在李府中獲得權勢，在李府裏活出她們所謂的精彩。
“夫人找我何事？”繡織擡眸看著她毫不在意道。
李夫人卻不怒了，只是靜靜地看著她的臉，這只有十歲還未長開的小女孩，白皙的小臉看起來精致又誘人，若是再長上幾年恐怕正能出落成一個美人兒，就像她當年的母親一樣。
原本她有人護著，她便是李府主母也不敢像對付那個女人一樣對付她，可是如今她得到了一個消息，卻可以動她了。
想到今後能隨意拿捏她的日子，李夫人無視了她的無禮，她要留著她好好發洩這些年來的怨氣。
想到此處，李夫人渾身的怒氣突然就散了，對著繡織柔和一笑道：“本夫人日前得了一個好消息，想著繡織你一定感興趣這不就趕來告訴你了。”
繡織卻知道對她來說的好消息，對於自己來說定然是壞消息，可她並非真的只有十歲，早看明白了她的心思，自然不會讓她如意因此只是不動聲色道：“那就恭喜夫人了。”
“恭喜談不上，也不過是有個野丫頭的靠山沒了，本夫人特意來通知一聲罷了。”李夫人見沒能如意心中不爽，暗諷道。
雖然她覺得繡織年紀小聽不出來，但是她在李府這麽些年就是這麽過來的，多少是習慣使然。
繡織聞言卻是一驚，她的靠山，能被李夫人稱作她靠山的人，繡織只能想到那個人。
那個對她來說如生命中明燈的人，給了她孤月之姓的人，那個護著她給了她四年安寧的人。
繡織心底一抽，什麽淡然如水，什麽寧靜致遠，都被她拋到了腦後，五指一松手中的書冊都掉到了地上。
她張了張口，卻不知道該說什麽，整個人都楞在了那裏，就連李夫人讓人將她從軟榻上拉起來，她都忘了反抗。
她只是本能的在被跌到軟榻下的瞬間護住了早已落地的書冊，她仿佛回到了五年前，看到那個人禦劍而來在空中劃過一道劍虹，直直的落在她面前時對著她笑的模樣。
她那時就在想明明渾身上下都透著憂傷的人，是怎麽對她笑的那麽燦爛，那麽安心，以至於在他張開羽翼將她護住時她竟然接受的心安理得。
她早該明白的，像他那樣的人，幾乎日日生活在危險之中，誰也不知道哪日會得罪更強大的存在而被滅掉。
繡織的思緒是被身上的疼痛拉回的，李夫人坐在她方才躺著的軟榻上，指揮著婢女們將她按住，讓人用所謂的家法杖刑。
李夫人的杖刑令下，一棒棒結結實實的打在繡織身上，衣服上滲出了血跡，小臉煞白劇痛刺激著她的大腦，繡織的思緒反而更加的清晰。
她知道這一定是真的，至少這個消息在李夫人看來是真的，因為她沒有膽子捏造關於那個人的假消息，她也沒有膽子在他還活著的時候找她的麻煩。
不過凡事都有意外，他和李夫人根本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李夫人最多只是從別處得來消息，而能給她消息的人也只能是普通的凡人。
有很多對於普通人來說必死的局面，對於他們這些人來說卻未必就是死局，他那麽厲害不可能就這麽死去，而且就算有個萬一還有她孤月繡織，她得他傾心相傳，承他之姓……
繡織清楚的覺得，她沒有一刻比現在更想活下去，就連五年前她逃出李府也只是抱著拼死一搏的心態。
但是現在，她想活著，她要去找他，他活著她就救他脫困，倘若他亡了，她就為他的報仇。
繡織皺著眉忍受著劇烈的疼痛，每一棒打下，繡織都只覺得仿佛去了半條命，只恨不能就這麽死了，反而不受折磨，可沒到此時那人的面孔便浮現在她的眼前讓她不能就這麽暈過去。
只咬著牙硬生生受著催心的疼，被婢女抓著的手臂，緊握著的小手因為忍痛，指甲已經卡進肉裏，雙手也已經血肉模糊。
繡織腦海裏的人影也越來越模糊，甚至出現了一個蒼老的婦人身形，正在她準備強忍著疼痛看清時，一道急呼拉回了她已經無法思考的神智。
“娘，快住手！”
“你會打死繡織姐姐的，快住手吧。”
“娘，爹他回來見不到繡織姐姐會生氣的，您就看在爹的份上放過……”
得了消息趕來的李宓蕊焦急的哭喊著，嬌俏的小臉上都掛滿了淚水。
聽著女兒的哭訴，李夫人非但沒有停手，反而臉色變的極為難看，陰沈著臉怒喝：“李宓蕊，你給我住口！你們給我打，往死裏打。”
隨著李夫人的一聲令下，棍棒落下的速度加快了，可是落在繡織身上的力道卻沒有減弱半分。
繡織憑僅存的意志判斷，這是李宓蕊的話觸了李夫人的禁忌，李老爺對她的優待從來都是李夫人對她恨惡的來源。
繡織的血跡漸漸由內衣染上了外衣，李夫人看著上好錦緞上的絲絲血跡目光一沈，對著左右婢女道：“ 她身上那些綾羅綢緞都是我李府的，她一個沒身份的小丫鬟沒資格穿，你們去給本夫人扒下來。”
左右婢女對視一眼忙的點頭應是，上前將繡織身上的外衣撕扯的下來，只留一件被鮮血染紅的單薄裏衣。
李夫人看著婢女手中的衣服，捏著錦帕掩住口鼻，厭棄的擺擺手道：“快給本夫人拿去扔了，這味道難聞死了。”
然後她用挑釁的目光看一眼繡織，仿佛在說，我李家的東西就是扔了也不會給你。
可惜繡織此時已經有些神智不清哪兒還辯得出她的意思，而李宓蕊似乎是被母親的舉動嚇傻了，呆呆的站在那裏看著繡織小嘴微張著，一臉的恐懼。
“……”
繡織趴在地上嘴唇蠕動了兩下，無聲的吐出了兩個字，若是有懂得唇語的人看到便會明白她喚的是“師尊”。
李夫人折磨了繡織數個時辰，見她再無半點反應，有些無趣，擺擺手讓人將她帶走。
方才執行杖刑的高胖仆婦上前，對著李夫人一拜，拉起繡織推搡著她向外走去。
繡織忍著身上的疼痛艱難的邁著步子，已經是盡了最大的努力，那仆婦還是覺得不夠，又狠狠地推了繡織一把。
繡織被她推的腳下一個踉蹌，摔倒在地。
不遠處李府的家丁和奴婢在偷看著狼狽的繡織竊竊私語，她身上的衣服已經在杖刑下破破爛爛看不清原樣，但是從掛在她身上的剩餘布料來看，她原本的衣服就算不是價值連城，卻也定然是綾羅綢緞。
他們大約猜測出了繡織的身份，但是卻沒有人報以同情，只是冷眼看著，眼中甚至還帶著興奮。
也是，繡織在他們看來原本就是和他們一樣的婢女，卻走了狗屎運被李老爺收為義女，他們早就盼著她跌下來呢。
繡織就仿佛什麽也不知道似的，手腳並用從地上爬起來，回頭冷冷的看一眼那仆婦，徑自向前走去。
“瞪我？”仆婦見狀怒目圓睜，配上那高胖的身子看起來甚是嚇人，說起話來也是甕聲甕氣。
她一把抓住女孩瘦弱的肩膀，將女孩按住，像蒲扇似的大手就向女孩的臉上招呼。一巴掌下來，女孩的半邊臉便紅腫起來，嘴角甚至見了血絲。
仆婦露出一副厭惡之色，滿臉不屑的大聲道：“呸，什麽東西！孤月繡織，你不過是個走了狗屎運的野丫頭，還真當自己是主子了。”
說完這話，她毫不客氣的一腳踹在繡織的肚子上冷聲道：“夫人如今還願意給你個院子住著，那是給了你天大的福分，你該感恩戴德。”
作為李夫人的心腹，被安排來給繡織送了四年的膳食，她心中的怨氣自然不是一星半點。
只是這樣對待繡織仍舊不解氣，見她不反抗，膽子更大了許多連打帶踢，狠狠地折磨了繡織一頓，原本只是破破爛爛的衣服沾染了幾分血跡。
繡織卻只是看著她，眸子裏倒映著她的臉，目光中沒有恨意，只是靜靜地看著她。
仿佛仆婦打的是一個木偶，而不是她，又或者失了魂什麽都不知道。
被繡織那樣的目光看得心中一顫，仆婦不甘的又踹了繡織一腳，拖著繡織往西角一處雜草橫生，房屋搖搖欲墜的院落一扔，才轉身向外走去：“哼，仙師一定是眼花了，大小姐溫柔賢淑，卻不收她為弟子，反而選了一個野丫頭。”
仆婦離開原本看熱鬧的婢女家丁，也不再偷偷摸摸，光明正大的站在院門口指責起來。
“養不熟的白眼狼，吃李家，住李家，讓大小姐在繡樓待嫁都不肯，活該被打發到這兒來。”
“可不是，老爺待她多好，跟小姐似的，幾位小姐有的定然也有她一份，偏就這樣還養不熟，白眼狼！”
“這種人就該趕出去，夫人還是心善，還給她院子住。”
……
繡織恍若未聞，她強撐著身子將院門關上，靠著門坐在地上。
她的目光悠遠，哪裏是個小小孩童的目光。
那些人說的沒錯，卻也有錯。
李老爺待她如李府的小姐，是因為他心中有愧，因為她是他的女兒，那些本就是她該得的。
而她也從來不曾白拿李家的，她所得的一切都是那人用修真者才有的寶物換來的。
如今他才剛剛傳來他遇難的消息，李夫人就迫不及待的將自己趕出來，她嘴角扯出一抹笑，就像當初母親被趕出李府一樣。
不知道過了多久，院門外的辱罵指責聲已經散去，一道小小的人影悄悄地繞到院子後面，翻過一段倒塌了一半的院墻，進了院子。
她一進來就轉動著頭顱，尋找熟悉的人。
當她看到靠著院門躺著的人，心中一酸，幾步小跑過去，將人扶起來眼淚嘩嘩的流著。
“小姐，小姐，她們太過分了……，怎麽可以這樣對您，仙師……”
“常悅，你好吵……”有些沙啞的聲音，甚是虛弱，但卻令哭聲戛然而止。
“小姐，大小姐給奴婢了一瓶傷藥，奴婢給您擦擦。”常悅小心的從懷裏拿出一個小瓶，打開瓶蓋就要給她擦藥。
“不要……”繡織睜開眼，擡手將藥瓶打翻，“李宓蕊的東西，我可不敢用。”
常悅雖然與她年紀相仿，但是卻是極為聰明的，見她如此多少猜出了幾分。
她抱著繡織，語無倫次的安慰著：“小姐，您別怕，仙師會回來的，他會回來救小姐的，就像當年一樣。”
繡織卻是搖搖頭，不一樣的。
四年前，她逃出李府，他只是正巧路過才救了她，收她為徒。而這次，他是離開應戰，不知歸期。
盡管她有著期盼，但是從李夫人收到的消息來看，他恐怕已經被他那位對手打敗，有死無生。
他離開的時候也已經告訴她，修者與天搏命，能依靠的唯有自己。
她其實一直都知道，自己那四年的平靜是如何來的，他就是她的天，如今她的天塌了。
雙眸微閉，在睜開時眼中滿是堅定，她從懷裏拿出一個淺紫色的小錦囊，一指點上，她的手中多出了一塊銀錠。
“去買藥吧。”
幸好這些年，她養成了將隨身物品裝進儲物袋的習慣，沒有被李夫人一並奪走。
常悅卻沒有動，抓著她滿是血痕的手哭泣不已，仿佛傷的是她自己一般。
繡織再沒有力氣安慰她，只能忍著疼痛任她作為，也許這樣她能好受點。#####前幾章屬於新書加長章節，後面會恢覆正常字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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