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雲月一時間沒有說話，只是定定地看著秦軒。

過了好一會兒，才道：“真沒想到，秦少爺睜眼說瞎話的能力這麽強大，當初您來布坊給我送點心的時候，我就已經告知過您，我有夫君了，整個布坊的人，都可以作證的！”

秦軒面露慌亂之色，像是蛇被捏住了七寸，全然不知所措，只剩下本能的掙紮了。

“李姑娘，我不想和你說這些與案件無關之事！你也最好說些和此案有關的話吧，別把話題扯遠了，大人可還在看著呢！”

李雲月內心暗笑一聲，到了這個地步，秦軒還能耐住性子喊自己一聲“李姑娘”，也是難得。

“我一直都在說與縱火案有關的話，我剛剛已經說了，這場縱火案，與你秦少爺有關。秦少爺難道說，明爺不是您的人嗎？不是您授意明爺去縱火的嗎？”

話語間，李雲月逼到秦軒面前，瞇起眼眸，目光冷冽地逼視著秦軒。

秦軒被她的眼神給震懾住了，囁嚅著嘴唇說不出話來。

“是不是你授意的？秦軒你說啊！”李雲月色厲內荏地追問。

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來，只等待著秦軒的回答。甚至就連縣太爺，都忘記了要打斷李雲月的追問，將秦軒從中解救出來。

秦軒只覺得李雲月的目光犀利得厲害，承認的話已經來到嘴邊，但在唇齒間溜達一圈，被他及時地咽回去了。

如果他承認了，他得面對牢獄之災。

即使他的父親能夠花錢，將他從牢獄之中解救出去，他的人生也算是毀了。

“不！不是我！”他及時醒悟過來，拼盡全力喊出這麽一聲！

所有看客，竟莫名地松了口氣，仿佛他們剛剛也被李雲月逼問了似的。

“哦，不是你啊。”李雲月卻是雲淡風輕道。

如此簡簡單單的一句，讓人越發看不懂李雲月。

剛剛他們還以為，李雲月已經十分篤定，這件事就是秦軒授意明爺幹的，可……現在她的反應，讓人摸不著頭腦，到底是不是秦軒授意的了。

秦軒疊聲道：“對，不是我，不是我！我沒有授意明爺去縱火燒掉陳家布坊，我沒有。”

他的腦門上、手心裏都是細密的汗水。

他從來不知道，一個女子，居然可以如李雲月這般犀利！

現在秦軒內心滿是慶幸，慶幸自己剛才反應得快，不然現在該是怎樣的另外一番情景啊。

“嗯，這麽說來，秦少爺和明爺也是不認識的咯？”李雲月以一種漫不經心地口吻問道。

“當然不認識！”秦軒下意識反駁。

“哦。這樣啊……”李雲月仍舊不慌不忙、漫不經心。

誰也不知道，她到底想要說什麽、做什麽。

現在可是在審案哩，一不小心就會面臨牢獄之災，或者殺頭之禍哩，她怎麽還能如此淡定？

秦軒還在喘著氣，內心的壓力很大，只有他自己能夠感受得到。

“對，明爺身高五尺，不過是個侏儒，身材矮小，但卻兇神惡煞，天生面容醜陋，猙獰可怕，向來是各家父母拿來恐嚇小孩的人物，這樣的人，秦少爺怎會認識呢？對不對？”

李雲月說著，目光一轉，再次咄咄逼人地看向秦軒。

“你胡說八道！明爺何止五尺身材？他哪裏是個侏儒？他身高分明接近八尺！他臉上有道疤痕，格外恐怖罷了，並非天生面容醜陋！他……”

秦軒下意識開口反駁，話還沒說完，他卻戛然而止，仿佛意識到了什麽。

“哦……”李雲月長長地拖了尾音，“原來秦少爺知道明爺的長相啊？而且還知道他的臉上有道疤痕！不認識他卻知道得這麽清楚，秦少爺你厲害啊！”

秦軒臉色煞白煞白的，徹底說不出話來了。

“秦少爺，你前面說不認識明爺，這會兒又如此清楚明爺的長相特征，我們到底是相信你前面的話，還是後面的話呢？”

“明爺是夷州城的惡霸，我聽說過他的長相，有何不可？”秦軒反駁道，卻是一點力度都沒有。

圍觀人群們的天平，已經向著李雲月這邊傾斜了，雖然還不是很明顯，但秦軒能夠感覺得出來。

“是嗎？到了現在，秦少爺還是不打算承認，就是你收買了明爺的嗎？”李雲月道：“可是你看，這裏除了你之外，你的小廝阿貴也在現場，對於你的所作所為，阿貴都是知道的。”

李雲月在阿貴面前蹲下來，伸手挑起他的下巴，他額頭上冒出來的血跡，染紅了他的臉頰。

他被扔進來的時候，臉上是沒有傷的，但是李雲月猜想，他身上肯定有傷，是被安七墨打的。

安七墨沒打皮肉，專打筋骨，不然阿貴也不會出賣秦軒，說出那些實情。

“你呢，已經背叛了你家少爺，就算你現在不說實話，你家少爺從這裏出去了，你也只是死路一條，但如果你將你家少爺的所作所為，全部說出來，讓縣太爺將他繩之以法，你就可能還有條活路，你怎麽選？嗯？”

阿貴渾身發抖，眼珠子不斷地轉啊轉的，一會兒看看李雲月，一會兒看看身旁的秦軒，眸子裏布滿深深的恐懼。

秦軒忽然“哈哈”笑起來，“李雲月，你說是我授意明爺縱火燒掉陳家布坊的，為何明爺卻指明說，是為了你才燒掉陳家布坊的？嗯？我授意明爺這麽做，有什麽用途？”

“整件事，還不夠明顯嗎？”李雲月用看智障的目光看著他。

“首先，你想要霸占我，甚至買了特殊藥物，要制服我，但是我不肯，而且，我夫君從你手中將我救走了。你身為秦家少爺，從小到大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卻得不到我，你內心恨意叢生，滋生出報覆心態。”

“為了報覆我，讓我無法繼續在夷州城待下去，或者是讓我匍匐在你面前，求你放過我，所以，你策劃了這一場縱火案。你讓明爺打著我的名號，燒掉了陳家布坊，再讓捕頭去抓我過來，目的就是為了讓我無路可走！”

“這一樁樁、一件件的，你的目的如此明顯，難道還有說不通的地方嗎？”

李雲月脊背挺直、下巴微擡，毫不慌亂，將秦軒的目的和過程，娓娓道來。

隨著李雲月的話音落下，大家夥都漸漸地明白了，整件事的起因和過程。

難怪剛才，李雲月會將秦軒拉扯進來，原來這些都是因果關系。

在短暫的安靜過後，大家開始紛紛議論起來。

“按照李雲月的分析來看，這事兒八成是真的，真沒想到，秦少爺平時看起來很儒雅，背地裏卻是這樣的人。”

“他居然和明爺勾結在一起，毀掉了我們賴以生存的活計，簡直太可惡了！”

“這李雲月沒事長了一張狐媚子臉做什麽？都說紅顏禍水，這話果真不假！要不是她，秦少爺不會這麽做！”

李雲月心中暗暗嗟嘆，為何什麽事兒都能扯到紅顏禍水啊？而且說這話的還是個女子！

不過，現在不是去理會流言蜚語的時候。

“秦少爺，我說的這些話，你可承認？”李雲月再次逼問秦軒。

秦軒心中的防線，已經在逐步崩潰了。

當李雲月將他的目的、心中的想法，一一說出來的時候，他就被嚇到了。再聽到圍觀的百姓，這般議論時，他大腦一片空白，什麽都想不到了，也不知道該如何去反駁。

所以，當李雲月再次逼問他的時候，他看著李雲月開合的嘴唇，完全失去了回應的能力。

那是一種自己內心的黑暗，被擺到臺面上來的恐慌！讓他感覺像是被扒掉了所有衣物，供人圍觀。

“秦少爺……不打算說話了？那麽，我們就認為您這是默認了！”

李雲月的目光仍舊冰冷犀利，直接壓得秦軒說不出話來。

“就是你讓明爺燒掉布坊的，然後你給了他一大筆錢，讓他銷聲匿跡了！你就是在肆意報覆我，因為你不能接受得不到我的失敗！對不對？對不對？！”

李雲月語速很快，氣勢很足。

本來就已經是強弩之末的秦軒，乍然軟倒在地上，他蒼白的臉、慌亂的眼神，已經足以說明一切。

眾人的議論聲，更加激烈了，嘰嘰喳喳的混亂成一團。

大多數都在討伐秦軒的喪心病狂，也有少部分人，在責怪李雲月紅顏禍水，不管怎麽說，這場縱火事端，都是因李雲月而起的。

李雲月才不管這些人對自己的議論，他們的認知如此有限，她若是渴求這些人放棄“紅顏禍水”的想法，難度相當於上青天啊。

她轉而面對縣太爺，道：“大人，現在整個案子的來龍去脈都已經很清楚了，買兇縱火之人是秦軒少爺所為，人證也已經到齊，秦軒少爺也不做任何辯駁，請大人定奪！”

縣太爺還處在傻眼之中，今天晚上，他和秦軒的目的，都是將李雲月拉入泥淖中，讓她匍匐在秦軒面前，求伺候！

可現在，情況卻變成了這樣。

拿了秦軒大筆錢財的縣太爺，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李、李雲月，整個案子，都是你在說話，你覺得你說了什麽，就是什麽嗎？你當本官不存在嗎？”

沒辦法之下，縣太爺只能拍下驚堂木，斥責李雲月。

“可是大人，之前是您親自開口，說給民女一個自證清白的機會的，而且民女已經做到了，這全都是在大人您的授意之下做的啊。”

李雲月彎腰行禮，仍舊不卑不亢！

縣太爺被徹底噎住，的確，之前是他親口允諾，給李雲月一個機會的。

現在這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了嗎？

“秦軒毀掉了我們的生計，我們要求將他關押進牢裏！”

圍觀的群眾們，高喊起來，聲音一波一波的。

更是壓得縣太爺和秦軒，不敢再說話。

“大人，民意已經很明顯了，就連秦軒少爺自己的貼身小廝，都出來作證了，這件事的真相如何，大家都已經很清楚明白了。”

李雲月趁機再次開口。

“民女一直知道，大人您向來是為黎民百姓謀福祉的，在大家的心目中，您一直是我們的父母官，一定會庇護我們，不讓我們受委屈的！所以，大人，您一定會嚴懲秦軒少爺，還民女一個公道，也讓大家夥不至於對這個世道寒心的，是吧大人？”

雖然她知道，縣太爺是個貪官，向來枉顧人命。

即使在證據確鑿的情況下，他也可能會枉顧真相，選擇包庇秦軒。

所以，李雲月就要給他扣上高帽子，懲處秦軒便是清官，不懲處秦軒的話就不是清官。

看似在讚揚縣太爺，事實上，卻是讓縣太爺除了懲處秦軒、還她公道之外，不再有其他的選擇。

縣太爺被她誇讚得輕飄飄的，自他上任以來，他知道很多人在暗地裏罵著自己，而現在，有人誇他了！

他心裏是高興的，卻還沒有反應過來，李雲月的言語陷阱。

等他再看向秦軒、感到萬分為難時，才發現，自己掉進了李雲月的陷阱裏了，最為可恨的是，他除了按照李雲月所說的去做之外，好像沒有別的選擇了。

他招手示意師爺過來，壓低聲音問道：“現在證據確鑿，該怎麽辦？總不能得罪秦少爺吧？”

師爺往底下看了眼，轉過臉來道：“大人，不如先假裝將秦少爺關起來？回頭再想辦法？現下我們的確沒法拿李雲月怎樣啊。”

“那咱們這就……就放了李雲月？會不會太便宜她了？”

“不過就是個女子罷了，想要再抓她進來，有的是機會，現下的情況，對咱們對秦少爺都不利，見好就收吧，秦少爺也會理解的，畢竟禍端是他惹出來的。”

縣太爺暗暗嘆了口氣，也只能這樣了。

揮手讓師爺下去之後，縣太爺清了清嗓子。

“李雲月，此次案件，的確證據確鑿，你與此事無關，都是被有心之人陷害的，本官現在宣布，赦你無罪！來人啊，先將秦……秦少爺關起來，等候發落！”

縣太爺驚堂木又是一拍，宣布此次案審結束。

正待要走，李雲月忽然道：“大人請留步，民女還有一事！”

“嗯？你還有什麽事兒？本官已經還你公道了，你還想怎樣？”縣太爺很不爽，這個李雲月讓他得罪了秦家，他的黃金啊、銀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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