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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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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胡說!”李盈口中這般說著, 卻轉動身體撲上來扼住了辛正的脖子,“一定是你勾引了我兒。若不是為了養著你這個賤奴,我兒怎麽會一心只想挑個聽話好拿捏的駙馬。

嗚嗚嗚嗚嗚, 你害我兒!難怪我兒總說宋越北出身不顯, 只要好好訓導定能成一條聽話的狗。就是為了你這個賤奴!”

自古以來,公主養面首都是醜事,更何況是養太監做面首。

公主垂愛名滿丹陽的宋公子是一件逸事。

縱然宋越北出身卑賤,但他姿容不凡,文采出眾, 從前聲名也算不錯。

李盈心中並不怎麽滿意宋越北, 但放眼望去諸姓高門中年齡相仿的少年, 不是狂傲,就是風流, 亦或根本就是貪財好色的庸才。

宋越北逢人便笑,小鈴總跟她說他將來若是成婚定然會十分聽話。

二人站在一處, 不能說是天造地設的一對,起碼也是十分登對。

她覺得小鈴喜歡,那便也還行。

可辛正算什麽呢?

他只是小鈴腳下的泥!

若公主垂愛一太監的消息傳出去, 她的小鈴會被天下人恥笑!

她心中不願相信,可眼前卻越來越多的浮現出當年小鈴談及宋越北時的神色以及這個侍人陪在她身側的一幕幕。

李盈怨恨的盯著辛正俊俏的面容,淚水滾了滿臉, “若讓我早知道便好了, 我當年就不該讓你在我兒身邊。若讓我早知道,我當初就該把你淩遲處死!

你竟敢勾引主人做出此等醜事,我的小鈴啊,都是讓你害死的。”

辛正並不躲避,或者說他已經沒有躲避的力量。

他奄奄一息的躺在地上任由李盈扼住了脖子, 漸漸窒息。

宋越北的這番話讓一直以來撐著他的那一口氣都散了。

他恨宋越北恨了多年,恨他絕情寡義,恨他辜負了公主的心意害死了公主。

這股恨意支撐著他活了下來,他要讓公主開心。

把宋越北送下去,公主見到他一定會開心。

只要公主開心就好了。

一葉障目。

他卑賤如塵泥,還是個有殘缺的人,何等何能得到公主的青眼。

可若不是宋越北點破,誰又能想到公主的心意會是如此。

公主見到他……會開心嗎?

等人七手八腳的拉開李盈時,辛正已經斷了氣。

她嚎啕大哭,“宋越北,你殺了我。你不是恨我嗎?你殺了我!我不要活了!”

宋越北看著她面上的皺紋與發間的銀絲,“時間過得真快,李太後竟蒼老至此了。可惜,我父親卻沒有老去的機會。”

殺了李盈容易,世上最容易的事情就是死。

可他豈能容她如此容易的解脫。

他只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我失了父親,您失了獨女。我既還活著,您自然也要好好活下去。”

宋越北凝視著玉鴉,她面上的濃妝分外華艷,幾乎與從前的常陽一般無二。

他原本最厭憎的就是女子這般妝扮。

可對上她仿佛籠著雲霧般的雙眸,他竟覺得這妝容也沒那麽讓人討厭。

李盈口不擇言的激怒他,“你可知道你這心肝寶貝,這幾日不僅讓人碰了,還挨了不少打。你難道不好奇她臉上為什麽敷了那麽厚的粉嗎?因為那粉下面全是傷!

你來殺了我啊——殺了我給你著心肝寶貝的出氣。”

玉鴉見宋越北被此言激得一時眼神隱隱變得有些嚇人。

他的目光一寸寸的劃過她的面容,兩人站在這麽近的距離下,即便是厚重的脂粉也無法掩蓋她微微發腫的面頰。

他伸出手指輕輕的碰了一下她的面頰。

玉鴉疼的眉心一跳,她偏頭躲開宋越北的手。

“別碰,疼。”

宋越北的手臂僵在半空,心口一揪。

李盈冷笑道:“你不會以為這小賤人落到我手中還能討到好吧?你猜猜她衣服下面還有多少傷?你是屬什麽烏龜的,自己女人受這種苦也不敢放個屁。”

宋越北放下手臂,“你在找死。”

李盈又哭又笑,“我早不想活了,小玲死了我就不想活了。我就小鈴那麽一個女兒,你父親是我罵死的,一命償一命,你有種就來殺了我!”

他陷入了沈默,臉上的神色在某一刻都被抹去,像是所有憤怒,恨意,殺意,痛苦,都被深深的壓了下去。

但誰都知道那些東西不會憑空消失,當它們重新彈出來時,會爆發出危險的力量。

玉鴉搶在彈簧再次彈起來之前抓住了他的手臂,“不要做讓自己後悔的事情。我們快走吧,我好餓。”

宋越北未來得及說話,她就拽著他向外跑去。

李盈不甘心的嘶吼被拋在耳後,推開緊閉的閣樓房門,天光爭先恐後的迎面撞來,含著水汽的清風吹動二人的衣擺。

她耳邊的白玉墜子在空中微微搖晃,大步大步地向前奔跑。

藤蔓伸出觸角將他密密麻麻的纏繞在其中,阻擋了野獸的利爪,將他拖出讓人窒息的泥澤,奔向光明與空氣。

在奔跑之間,所有的讓他感到難堪,痛苦,絕望的過去都被甩在了身後。

他握住了她的手,就像是已經握住了一整個世界,一整個嶄新且熠熠生輝的世界。

宋越北側過頭望向身側的姑娘,“這些天不見,你有沒有想……”

想我二字裏的那個我字怎麽也說不出口。

他咳嗽一聲,“想些什麽?”

玉鴉假裝沒有看到他眼中的期待。

原本那雙眼睛像是秋季葉片雕零沒有生機的荒原,可此刻荒原中亮起了一點微末的火星子。

她總覺得只要一點點風,那點火星子就會再次讓荒原熊熊燃燒。

她想她或許懂了一點他曾教過她的情。

情沒有形體,它在人的眼睛裏,心裏。

她看不到它的形態,卻能在感受到它的存在。

但這是本不該存在的。

玉鴉慌張的松開他的手。

她故作輕松的點了點頭,“想,日日都想。我想回去吃紅燒肉。”

隨著她收回手,宋越北只覺心中有一塊空蕩蕩的。

他擡眸看向寺外的湖水,“不用回去,你想吃我現在就讓他們去做。還有什麽想吃的嗎?”

玉鴉掃了一眼不遠處聽到此話一臉驚愕的小和尚,她蹙眉道:“可,可這不是寺院?你從前不是告訴我說和尚不吃肉嗎?”

宋越北沈默了片刻,妙達被他盯得心頭發慌,他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女施主有所不知,我們寺中偶爾破一次例,倒……倒也不礙事。

三師兄從前在寺中,時常吃肉食的。只要我們不吃便不算犯了戒律。”

玉鴉,“原來如此。”

妙達仰頭看了看玉鴉,他又轉過頭看了看宋越北,“三師兄,這位漂亮小姐是你的新娘子嗎?你們要成婚了嗎?”

宋越北察覺到玉鴉的目光掃來,她濃妝艷抹,身上的宮裝極盡華麗,發鬢間又簪了一枚黃金鳳簪。

這都是從前常陽的舊物,用在她身上是逾越。

看起來的確很像女子盛裝出嫁的嫁衣。

小和尚在這座孤廟裏長大,沒見過幾場婚宴,也沒見過出嫁的新娘。

他會認錯也在情理之中。

妙達見宋越北不答,便以為自己說對了。

他老氣橫秋道:“三師兄真是不地道,咱們寺裏好不容易有人成婚,這可是天大的喜事。你也不跟我們講,讓我們也替你張羅張羅。

這位女施主你跟我來,讓師父給你剃了頭,咱們以後就是一家人了。”

敬雲與敬歸在一旁聽了半天,此時沒忍住噗嗤一聲笑出了聲。

玉鴉捂著自己的頭發,她驚慌的搖了搖頭,“我不是他的新娘子,你認錯了。”

怎麽大梁的風俗日益奇怪了,做新娘子還要剃頭?

宋越北敲了敲妙達圓滾滾的頭頂,“不得胡說,我的妻子怎會是卑賤之人。”

小和尚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

玉鴉垂下眼,她揪了揪腰間的絡子。

梁女都要媒人,有了媒人就是好女人,能風風光光的成婚做新娘子。

宋越北不願意給她媒人,因為她卑賤。

這話她已聽過很多遍,耳朵都要聽得出繭子了。

宋越北餘光掃了她一眼,見她神色平淡,一言未發,臉上沒有任何傷心的神色。一如既往的乖順懂事。

他心中一定卻又說不上有些不太舒服。

他頓了頓,“你在這探頭探腦的做什麽?”

妙達這才想起師父的囑托,“師父說,此處是佛門凈地,宋公子少造些殺業。”

敬沖上前說道:“麒麟衛已經按照您的囑托,不論死活,將人都帶走了。”

宋越北掃了一眼寺院中各處噴濺的血跡,“別臟了佛祖的地,將這些臟汙都打掃幹凈再走。若有打鬥之中損毀的磚石物件,全都按照舊貌覆原賠給禪師。”

敬沖連連點頭,“是是是,小的這就帶人打掃。保證一定將廣元寺打掃的幹幹凈凈,一塵不染,保證一粒灰都看不見。”

妙達說道:“師父還說,他要為亡靈超度,這一次就不送宋公子了。”

宋越北便知道這一次古崖是不願再見他了。

他沒有再多說什麽,牽著玉鴉走出山門,登上了在岸邊等候已久的船舟。

玉鴉從船邊拒了一捧清水洗了洗臉,面上讓人亂七八糟的塗了一堆東西。

她只覺得做什麽表情都變得分外不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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