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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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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景離很快就準備好巫蠱陣所需的東西,淩忘淵當機立斷,當晚便為沈棠解蠱。竹風軒外被江子煥設下的法陣結界覆蓋,外人無法探知裏面聲響。淩忘淵在屋中備好巫蠱陣後,便將謝景離和江子煥都趕出了房門。

屋子中間放置著一個藥桶,裏面是幾十種草藥毒蟲熬制而成的湯藥。

沈棠脫下上衣踏進去,“這就是我打死也不修蠱術的原因,這也太難聞了。”

“沒有蠱術,看誰來救你。”淩忘淵冷冷說道。

他從懷中拿出一顆保心丹藥讓沈棠含在口中,又拔出三根銀針,分別刺進沈棠腦後的三個穴道中。

沈棠眉頭皺起,生生咽下了一聲悶哼。這三根銀針只為吊起他的神智不散,以免蠱陣啟動的時候疼暈過去,滋味自然是不好受。

“一會兒有你受的,別急。”

淩忘淵拾起放在一旁的匕首,擡起沈棠的手腕,銀光閃過,在手腕劃開一道血痕。鮮血從手腕處噴湧而出,落在藥桶中,與湯藥融為一體。接著,他拿起一枚小巧的藥壺打開,一只通體透明的冰蠶緩緩從壺口爬出來。

“忍著點。”

冰蠶順著被割開的手腕爬進去,消融在血肉中。

謝景離站在院落裏,雙手垂在身側,握緊。

解蠱是從日暮時分開始的,此刻已經是月色高懸,屋子裏至始至終沒有傳出任何聲響。他心中如急火焚燒,卻也只能無可奈何地等在原地。

巫蠱陣是以血祭蠱,以毒攻毒之法。要讓蠱蟲深入血脈,方能拔出深種於骨血中的蠱毒。蠱蟲蝕體之苦絕不亞於抽筋拔骨,尋常人是寧願被蠱毒侵體而亡,也不願輕易嘗試巫蠱陣的。

可是,怎麽會這麽安靜呢?

謝景離心中隱隱不安,忽然,一聲難以抑制的叫喊從屋內傳來。謝景離渾身猛地震了一下,那是沈棠的聲音。

沈棠平日裏總是嬉皮笑臉沒個正型,就是受再多的苦也渾然不當一回事,若不是痛極了,又怎會發出這樣的聲音。還未停歇片刻,又一聲響起,聲音沈悶顫抖,顯然已經在極力抑制。

謝景離神情恍惚,下意識朝前走了兩步,江子煥連忙開口,“景離!”

江子煥的聲音讓謝景離瞬間清醒,他生生停下腳步。淩忘淵說過,解蠱之時,是不論如何也不可進去打擾的,否則極有可能導致功虧一簣。

不能因為他而毀了巫蠱陣。

謝景離雙拳緊握又放開,無力地垂下。

身後的江子煥在桌旁坐下,手邊安置著一把瑤琴。這是他們事先準備的,若是沈棠支撐不住,便以樂聲護住其心脈。

謝景離走到江子煥身邊,“我來。”

江子煥擡頭看見謝景離凝重的面色,嘆息一聲,起身讓謝景離坐下。謝景離雙手撫上瑤琴,屋內還在斷斷續續傳出沈棠壓抑著的痛苦喊叫,他稍稍穩定心緒,指尖波動琴弦。

他的唇緊緊地抿著,雙手顫得厲害,根本彈不出什麽像樣的曲子,只能不斷向樂聲裏註入了靈力。謝景離彈奏的速度越來越快,樂聲越發高亢淒厲,額間漸漸滲出一層薄汗。

“景離,穩定心神!”江子煥擡手按在他的肩上,修為順著掌心傳到謝景離體內。

謝景離渾然不覺,波動琴弦的指尖已經快出了殘影。他以琴音護住沈棠心脈,可嘆他並非琴修,只能以靈力強撐,如今已是強弩之末,竟是到了走火入魔的邊緣。江子煥只能持續不斷為他註入靈力,只盼著能盡早結束。

不知過去了多久,房門終於被打開。瑤琴發出最後錚的一聲,樂曲聲戛然而止。琴弦斷了。

謝景離稍顯木訥的擡起頭來,十指染血。

院中二人幾乎立刻沖進房內。屋內鮮紅滿地,血的味道糅合著一股腥氣壓抑得令人喘不過氣來。

層層帷幔遮擋的床邊,一只蒼白的手無力地垂落下來,包紮過的手腕處滿是鮮血。

淩忘淵坐在桌邊,渾身浴血,面帶幾分倦容。桌上的一個瓷碗內,放置著一只吸滿了血的冰蠶,已經死去許久。

江子煥問,“成功了?”

“只成功了一半。”淩忘淵搖搖頭,“落霞城給他下的,是傳說中的雙生蠱。蠱蟲進入體內,一體雙生,分化為二,一只浮於表面一只隱於體內。如今我除去了表面那只,方才發現那另一半蠱蟲。”

“那會怎麽樣?”謝景離的聲音沙啞。

“抑制沈棠修為的,乃是表面那只蠱。如今蠱蟲已除,就算不能完全恢覆修為,也至少能恢覆三到五成。而那另一半蠱,如今仍潛伏在他體內,會分化為何種蠱毒,又會對身體造成何種影響,在蠱毒爆發前尚未可知。”

“那他現在……”

“他的性命不會暫時有危險,現在只是疼暈過去了。至於那另一半蠱該如何解,我還需要一些時間。”

“我明白了。”

沈棠這一睡便睡了一天一夜,再次醒來時,已是第三天的晨曦時分。

渾身就像是被揉碎了又拼湊起一般,沈棠難耐地低吟一聲,指尖碰到了一個溫熱的事物。他睜開眼,便看見謝景離一雙憂心忡忡的眼睛。

謝景離問,“還疼不疼?有哪裏難受麽?”

沈棠坐起身,扯開一個笑意,“沒事,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嘛。”

謝景離悶悶地說,“哪裏好了,你看你的臉色,跟死過一次似的。”

“哪有,你怎麽知道死過一次是什麽樣子?”沈棠調笑著,垂眸卻看見謝景離的手指。

謝景離這些天只顧著照顧沈棠,手上的傷口也還未來得及包紮。如今傷口已經完全結痂,十個指尖上面盡是密密麻麻的小口子,看上去觸目驚心。

沈棠微微皺眉,拉過謝景離的手,“琴是哪裏讓你不痛快了?竟然把手彈成這幅樣子。不是我說,你以後還是別碰琴為好,彈得也忒難聽了。要是讓雲柒兒聽見你那琴聲,準保就能斷了對你的念想。”

謝景離面上一熱,連忙反駁,“我平時的水平不是那樣的!還不是因為擔心你,那般情形下,怎麽可能彈得好。你要是不信,改日我再彈給你聽。我……”

他那張臉上滿是的疲憊和憂慮,卻仍掩蓋不住好看的容顏,沈棠心念一動,伸手捏了一把那張如精雕細琢的臉。

“真是個傻子。”

“你說誰傻呢?”

“此處除了你我還有別人?”

“你——”謝景離眉頭一皺,還未等發作,沈棠卻忽然撞進了他的懷裏。

霎時間,心口像是被扼住一般,什麽聲音也發不出來了。

謝景離擡手,小心翼翼地將那具身軀環住。他能感覺到,沈棠的身體在微不可察的顫抖著。

屋裏很靜,沈棠把頭埋在謝景離肩頸處,聲音有些發悶,似是壓抑著什麽,“也就只有你會這麽傻了。”

渾身的筋骨還在隱隱叫囂,沈棠仍由自己倒在謝景離身上,溫暖的懷抱讓他無比安心。在巫蠱陣中的時候,有一刻他甚至恨不得能就此死去。

可當他聽見謝景離的琴聲,感受到通過琴聲傳遞到他心口的那股靈力的時候,一種從未有過的心情出現在他心中。

想見他,想恢覆修為,想再次與他並肩。

沈棠道,“其實彈得不難聽,我騙你的。”

“謝謝你,景離。”

……

謝景離輕手輕腳地關上房門走到院落中,便看見江子煥已經等在那裏。天邊已經隱隱顯出晨曦,清晨的霧氣籠罩著不遠處的山林,添上一份空濛。

江子煥問,“沈棠醒了?”

“醒了一會兒,又睡著了。”謝景離回望著緊閉的房門,道,“回頭吩咐夥房做些清淡的吃食送過來,他睡一覺再吃點東西應該就會沒事了。”

“好。”

“對了,你來找我有事?”

江子煥笑著搖了搖頭,“借來的東西,總不能沒有交代吧,雖然……”他扭頭瞥了一眼還放在石桌上的那把瑤琴,如今七弦盡斷,已是毀了。

謝景離一怔,這些天他忙著照顧沈棠,竟是已經忘了這回事。這把瑤琴是向煙雲門借的,而血蠱陣時用來護住沈棠心脈的琴曲心法亦是向雲柒兒討要的,現在,把人家的東西毀了,自然是免不了登門道歉的。

“我去吧。”

所幸早上無事,謝景離抱著那把瑤琴便去了疏影峰。疏影峰上有一湖泊,名為雁渡潭,各家門派的居所便依潭而建,彼此以水隔斷,互不驚擾,唯有雁渡潭上的水亭回廊連接。

清晨的雁渡潭格外安靜,謝景離在湖心的碧空亭等了一會兒,便聽見一串清脆的鈴聲響起。

“謝宗主這麽早?”雲柒兒緩緩走進,看見謝景離指尖傷痕,面上一怔,“還是說……一夜未眠?”

謝景離也並未遮掩傷口,擡手指了指桌上用布帛包裹著的瑤琴,“前日多謝雲門主贈琴曲心法,只是這琴弦已毀……雲門主想要什麽賠償,萬劍宗一定滿足。”

雲柒兒在石桌邊落座,隨意道,“不就是一把琴而已,我煙雲門多的不是?何況這琴品級不高,不過是門中弟子練功時所用,謝宗主不必在意。”

謝景離早料到知道她會這麽說,便又說,“那便由我做主了。我派內還有些靈石仙藥,可助人提升修為,回頭我會派人送到煙雲門去。雲門主過目後,若還有不滿意的,我們再商量。”

“那柒兒就不與謝宗主客氣了。”雲柒兒應了下來,目光仍是落在謝景離的指尖,又問,“看這樣子,謝宗主前些日要做的事情,進行得不算順利?”

謝景離移開目光,微微搖頭。

雲柒兒道,“謝宗主不願透露,柒兒便不再問。只是萬事有緣法,不可強求,謝宗主應當明白這個道理,莫要陷得太深。”

“我明白,多謝雲門主提點。”

雲柒兒擡頭看著謝景離,稍作遲疑,試探地開口道,“我觀謝宗主真氣不紊,氣色欠佳,不如到柒兒的藕香榭一坐。讓我為宗主彈奏一曲,稍作調理?”

謝景離心中擔憂沈棠,正欲開口拒絕,卻見一只青色靈鳥越過雁渡潭水朝他來。靈鳥停在謝景離指尖,江子煥的聲音傳入他腦中——

“落霞城的人到了。”

話音落下,靈鳥幻化成一道青煙消失。謝景離眼中閃過一抹厲色,思忖片刻,不動聲色的站起身。

雲柒兒見狀,只當他還有要事處理,面上難掩失落神情。

謝景離卻在此刻回頭朝她看了一眼,“不是要請我去藕香榭小坐麽?那便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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