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秀寧並無大事，只是行軍辛苦受罪，身體疲勞。她雖英武，但也是女兒身，兩下裏脾胃不和，氣血失調。倒是向紫的右臂有箭傷，說是在一場征戰之中為保護秀寧擋下一箭。

大軍在龍門還需要駐紮幾日，一面等待建成領軍蕩滌關東的消息，一面為渡河入關做最後的準備。秀寧在盈盈的照料下很快好了起來。

“三小姐，戰地物資缺乏，實在沒法兒給您做出當時在府裏常吃的點心了，奴婢將就著做了些，你看看和不合口味。”

“謝謝，我還記得你當時做的那個紅蓮酥，那個滋味到現在還記呢。”

“哎，這戰地裏沒有荷葉，紅蓮酥難得其妙，怕是無論如何也做不出了”，盈盈笑著答道。

秀寧看著盈盈規規矩矩的，拉著她的手說：“盈盈，你不用那麽多規矩，就像以前一樣，你還記得你剛來的時候麽。那麽活潑伶俐，現在可都只變成溫柔可人了。我們也是難得相處一陣，你不要客氣，就像姐妹一樣拉拉家常才好。”

“嗯，人也是要成長，要變化的嘛”，盈盈低頭笑道。

秀寧拿起盈盈做的點心，用綠豆磨了粉，和了碾碎的糯米做皮，又用紅豆做餡兒，再用銀碗壓出模樣。“好香啊，真是甜到心裏去了。好久都沒吃過這個味兒了”，秀寧讚嘆道。

“向紫姐姐，你來嘗嘗”，向紫右臂還不能動，半靠在榻上，盈盈為她端到榻前。

“向紫，你看盈盈的手藝比以前如何了？”

“還是好得很啊，盈盈，謝謝你照顧我”向紫很客氣的對盈盈說。

她們三人在房中話著家常。“你看向紫，從來跟我都沒規矩，跟柴紹也是，好像柴紹比他哥哥還親。”

“向紫姐姐福氣好呀，小姐爽快又和氣，姑爺也是好人。”

“世民這幾年對你好嗎？”

“小姐，你知道的，公子已經娶了夫人了，盈盈不敢有非分之想的”

“欸，他的心思我最了解，肯定有什麽難言之隱，不過，我這個弟弟，女人緣實在太好，怕他照顧不過來了，你若是跟他太久，只怕他太習慣，反而倒辜負了你，你要把握機會啊。”

“小姐，我……”

“好啦，不說了，向紫該換藥了，就勞煩你了”秀寧待向紫宛如姐妹一般。

盈盈正在照顧著向紫，柴紹進來。盈盈起身：“姑爺回來了。”

“盈盈，有了你照顧，秀寧和向紫看著就好了許多了。”

“姑爺不必客氣。”

“哎，這個，沒我的嗎？”他順手拿起一塊兒點心，“嗯嗯，好吃。”

“哎，你幹嘛，那是給向紫的”，秀寧一把想要把點心從柴紹口中奪過來。

“給她的，我就不能吃一塊兒了？”柴紹又轉手拿起一塊兒。

向紫笑著：“姑爺，你看我吃的這麽慢，就是給你留著呢。”

秀寧故作嗔怒，“你又討他的喜歡了。”

向紫說：“怎麽樣，奏效了吧，你看姑爺樂的那樣子，哪兒像個將軍呀……”

盈盈看著三人十分自然的相互打趣，不避諱彼此，知道向紫肯定已經是柴紹的人了。三人感情不錯，也都真心的對待彼此。轉眼，最後一塊兒點心也被柴紹拿起來一口送入口中，他大聲讚嘆：“世民真是好福氣啊，這麽好吃的東西，我都沒吃到過，我現在……真是滿心嫉妒啊……”

秀寧嗔怪著：“你還嫉妒，向紫病著，她還沒吃呢，就被你搶光了。”

向紫調皮的接話：“沒辦法，那我只能多喝些粥了。”

柴紹得意得笑著：“這便對了……你多喝些粥，然後想想以後怎麽做給我和秀寧吃罷。”向紫笑道：“你想得美……我才不呢，我這兩下裏跟著小姐行軍打仗。姑爺你就一直想著這個味道罷”。三人哈哈大笑起來。

“軍中今日有什麽消息嗎”秀寧問道

“我正要跟你說呢。建成在河東進行得十分順利，最後一批船只錢糧明日也會抵達龍門，父親決定，三日後渡河，向關中進發。”

秀寧說“太好了，終於等到這一刻了！”

柴紹看著愛妻，讚許道：“對了，你籌集的新軍質量都很高，已經在世民的訓練下成了精銳部隊。”

秀寧讚嘆道：“還是世民訓練得法，他真是個打仗天才。”

盈盈站在床邊，看三人濃情蜜意，一面笑著，心裏有些莫名的感觸，原來妻妾和睦，也是可能的。如果自己和無茵，能和秀寧和向紫一樣，倒也不會很差。

只是她似乎慢慢感覺到，隋朝罪臣之女的身份只是問題之一。如果說當年入府確實需要慎重，但如今都已起兵反隋，這些還有什麽可介意？重要的是如今世民的心意她也慢慢琢磨不透。

她明白他的責任與繁忙。但如果一個女人真正被他愛著，以他的果敢，負起責任也就是多個只言片語。但他為什麽就是不這麽做呢？以前，她並非覺得做侍女是難過的事，整日盼著世民把她納為侍妾而解救出來。而如今，她卻也想到能如此這般竟也不錯。

想到紅顏薄命，不是無可奈何誰願做妾。她也曾經從心裏厭惡過做個侍妾那種狹窄逼仄的感覺，還不如做個侍女自由。但如今她卻越來越感覺到，這個身份，她也是等不到的。

盈盈心中想著，半晌才回神，為他們三人端上些茶水，看無甚需要，便起身告退出去。

柴紹眼睛一直盯著盈盈退下，被秀寧看到，搶白了一句：“哎，你有完沒完……？”

柴紹回過頭來笑著說：“秀寧，你說世民最後會不會收了盈盈啊？”

“這還用說，那是當然了”秀寧斬釘截鐵。

“我看，不一定……”

“為什麽？”

“你真的想知道？”

“那當然”

“那我說給你聽聽，但我只說男人，尤其是像世民那樣文物雙全的大人物啊，不代表我也是這麽想的啊”柴紹先給秀寧鋪墊一下。

“你快說啊，為什麽？”秀寧催促道。

“這男人和女人之間，有幾種關系，一是夫妻感情，比如你我，世民和無茵，門當戶對，情投意合。恩愛交融那是上天所賜的福氣，若是有緣無份、相看兩厭，雖沒感情但也是功德圓滿。

二是男女之情，就是男女相愛，沒什麽亂七八糟的束縛，就是男女之間天生的那種吸引，幹柴烈火，海誓山盟，不需要什麽理由，你非要用那一套規矩約束著，便就不是這麽個意思。

三嘛，是合作的關系，不得不相互應承著。當然這裏面就各種原因都有了，為了維護關系的，為了籠絡大臣的，不得不搭個話的，迎來送往的，一不小心的……這大多數嘛，也就不過如此，能彼此滿足需要，和睦就好。

最後一種嘛，是不舍之情，類似知己，或者也不是知己。愛，又不那麽愛。不那麽愛吧，又舍不下……或者說，是超越了這些俗物的……甚至是有些難以被人理解的那種感情。可遇不可求啊。但是，美則美矣，容易辜負，也容易太苦啊……”

秀寧聽完這一篇話，嬌嗔起來，哼了一聲：“柴紹啊，真沒想到，你這麽懂得？聽著倒是很有道理，像這麽回事。”

“那你是說，世民和盈盈是最後一種了？”

“多半是。可能剛開始，有些男女，但恐怕後來……就是不舍之情更多了。還有一層，這夫妻之情，是不能舍，男女之情嘛，又舍不下。合作關系呢，越是英雄這種事就會越多啊，為了大局，為了體面，又舍不了。所以最容易舍棄的，反而就是最後一種這說不清道不明的不舍之情了……”

秀寧聽了，倒怔住了，嘆息了一句：“哎，真是不公啊……”

柴紹說：“你不信？倒時候看看，我說得對不對。”秀寧開始惋惜起來，她惋惜的不只是盈盈，而是女人的命運。

柴紹看了出來：“秀寧，你難過了？至少我們，是世上最好的夫妻之情，對不對？”

柴紹安撫著秀寧，將她擁在懷中，撫摸著她的臂膀，看往日英姿颯爽的秀寧如溫順的小貓，滿滿都是愛憐。

“嗯，我比其他人都幸運”秀寧說著。兩人緊緊抱住對方，在暖融融的透明空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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