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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怎麽又想起那人了?!

鳳鸞心中浮起一種蛛絲般纏繞的煩躁,一擡頭,瞧見大伯母正看向自己,趕忙鎮定情緒。不著痕跡,輕輕嘆了一口氣,“三哥哥出去這麽些天沒回來,叫人擔心,哪裏還有心思出門玩兒?倒是不想去呢。”

大夫人聽侄女是在擔心兒子,心中受用了幾分,但卻道:“太子妃的壽誕還是要過去的。”頓了頓,“至於老三那個混帳,不用管,過幾天自然就回來了。”

鳳鸞見伯母完全沒有把堂兄的事放在心上,不免著急,算算時間不能再耽擱了,於是打起精神道:“大伯母,你聽我說……”

☆、4 前塵

鳳鸞為了說服伯母去找堂兄,費了好一番口舌,收效都不大。

到最後,她不得不編造謊言,“聽三哥哥說,外頭傳言王氏和她表兄走的親近,他這次出門……”露出一副緊張兮兮的神色,“別是去找人慪氣了吧?”

“什麽?!”大夫人聞言頓時變了臉色,氣得發抖。

當即吩咐人去清虛觀尋找兒子,嚴令不論捆著、綁著,都要把人給帶回來!又再三叮囑侄女,“二丫頭,這話千萬不可說出去了。”

鳳鸞知道伯母當自己是小孩兒,嘴不嚴,反覆保證了,方才回了自己院子。

“小姐。”寶珠迎了出來,一邊跟著,一邊道:“剛才夫人那邊來人,找小姐,說是等小姐回來,記得過去一趟。”

“知道了。”鳳鸞回屋重新裝扮了一番,整理好衣裳。

如此鄭重,只因母親甄氏在儀容上面最是講究,幾近到了偏執的程度,簪子歪了不行,鬢角松了不行,就連衣服顏色搭配不好,都要把跟隨的丫頭教訓一頓。她自個兒的打扮就更不用說,每次見了,只得一個詞來形容。

----完美。

自己出自奉國公府鳳家,從小見多了公卿世家的夫人們、小姐們,能在容色上和母親媲美的,只得寥寥幾人。但當女人們聚在一起的時候,或許有眼睛比母親亮的,有皮膚比她白的,有氣質更脫俗的,母親卻總是叫人最難忽視的那一個。

雲做衣裳花為容,嫵媚似水,說得就是母親這種女人中的女人。

和母親比較起來,自己這個公卿小姐倒顯得有點粗糙了。

鳳鸞想到此處心頭一黯,所以前世鳳家獲罪被抄以後,母親是第一個自縊的鳳家女眷,像她這中宛若花苞一樣嬌嫩的人,哪堪跌落泥濘被人踐踏?就連死的時候,母親都是打扮的毫無瑕疵,靜靜躺在那裏,恍若陷入不醒迷夢的睡美人。

鳳鸞站在海棠春塢的院子門口,整理情緒,緩緩走了進去。

“阿鸞,你快進來。”甄氏聲音清脆,盡管已經三十出頭,但是最重保養,加上心態語氣帶著嬌態,倒更像是剛剛嫁人的少婦。她擡手指向托盤,腕上三連玲瓏絞絲金鐲便“叮鈴鈴”往下滑,“你瞧,上次說的簪子已經得了。”

鳳鸞不禁啞然失笑。

母親專門叫人傳自己過來,居然只是為了一枚簪子?性子還是前世一模一樣。

“我瞧瞧。”鳳鸞坐上美人榻,拿起那支九尾點翠銜單滴流蘇的鳳釵,釵身金光鋥亮,點翠藍瑩瑩的寶光流轉,美得讓人愛不釋手。

“你瞧著可好?”甄氏雖然是問話,語氣卻帶出一絲得意,“雖說樣子簡單,但比外頭那裏胡哨的強多了。”因這簪子的圖樣出自她的手,越發心愛起來,從女兒手裏拿回簪子轉了又轉,婉聲道:“回頭打一批圖樣送人,你先挑。”

言下之意,這支自然是先歸自己享用了。

如此孩子氣的母親,和女兒爭先,要是放在別家斷然是沒有的,鳳家二房的丫頭仆婦卻早已習慣了。

鳳鸞也並不以為意,笑道:“好,回頭我來挑。”

甄氏擺弄了一會兒簪子,新鮮勁兒過去,才想起和女兒隨口閑聊。她一面自己對鏡試戴鳳釵,一面問道:“聽說方才你去綺霰齋了?”

鳳鸞避重就輕,“大伯母讓我挑了幾塊春季料子。”

甄氏除了保養和打扮,別的都不太在意,只問:“可有新鮮的料子?”戴了幾次鳳釵都不滿意,又怕把覆雜的瑤臺望仙髻弄亂,一時猶豫不定,不知道該往哪裏下手,停住了。

“料子尋常。”鳳鸞站起身來,伸手道:“母親,我來替你戴罷。”

“不用。”甄氏的手往旁邊一閃,避開了女兒,轉頭喊了大丫頭明珠和朝露,“你們幫我把這鳳釵戴上,仔細些,別碰壞了發髻。”

鳳鸞的手便停在半空中,片刻後,緩緩收了回去。

她在心裏微微嘆息。

兩輩子,母親的這個怪癖都還是一樣。

不知道什麽緣故,打小母親就不喜歡接觸自己,印象中從來不曾抱過、摟過,準確的說,是一丁點兒的觸碰都沒有。

----或許每個人都有些怪癖?

比如蕭鐸,喝茶堅決不喝花茶。

有一次,端王妃領著王府姬妾在後院喝茶賞花,女人們喜歡花茶顏色好,據說還能美容養顏,自然常喝,木樨、玫瑰、茉莉,各色花茶都有。剛巧蕭鐸來了,蔣側妃一時沒留神,端了一碗玫瑰茶給他。

蕭鐸沒有看仔細,接了就喝,然後喝了一口,當場就把茶碗給砸碎了。

“好好的茶,都給你們糟蹋了!”

弄得蔣側妃臉上下不來,一陣紅、一陣白,差點沒有哭出來。端王妃趕緊幫著打圓場,勸說了幾句,也跟著吃了一頓訓斥。

一場好好的花宴,最後鬧得不歡而散。

等等,自己怎麽……,怎麽又想起蕭鐸來了?鳳鸞蹙眉,這種感覺真是厭煩。

“阿鸞,你怎麽了?”甄氏見女兒呆呆的,以為是自己掃了她的面子,不免有些過意不去,於是拔下鳳釵,算是補償,“這個你先拿去罷。”

“啊?”鳳鸞見母親突然給自己簪子,原本想搖頭拒絕,又怕她多心,便順勢接了過來,“也好,方才大伯母說,過幾天要去參加太子妃壽誕,正好用得上。”壓下時不時冒出來的前世記憶,撇開那個人,說了幾句閑話便告辭了。

******

“晌午小姐吃的不多,餓不餓?”寶珠因為玳瑁跟著出去了一趟,怕自己被主子疏遠了,服侍起來越發盡心,一臉關切問道:“不然再讓小廚房做點什麽?我看上次的蓮子米熬成羹就很好……”

“不吃了。”鳳鸞心事太多有些不耐,揮手道:“我想打個盹兒。”

寶珠早讓小廚房預備了點心,打算賣弄討好的,見小主人沒興致,心下不免有點失望。但望星抱月閣的丫頭們裏面,人才濟濟,她能從一個外頭買的,混到如今的二等丫頭位置,察言觀色的本事自然不差。

因而壓下心中的失望,笑吟吟道:“歇歇也好。”她轉身就去親自鋪床,還不忘細細地叮嚀,“只是小姐才剛吃了飯,且喝了這碗茶,消消食再睡,免得起來積了食不舒服。”

“嗯,去吧。”鳳鸞揮手攆人,交待了一句,“看著長房那邊,要是三爺回來記得叫我起來。”然後依言慢慢的喝完茶,才去床上躺下。

時間緩緩流逝,不知道過去了多久……

鳳鸞覺得自己有點口渴,她嘟噥了一聲,“水。”睜開眼,發現自己躺在葡萄架下面,夏日陽光耀眼,照得周遭景物一團金色的模糊,看不太清楚。她擡手障目,心中有點糊塗問道:“我睡多久了?”

丫頭端了茶水過來,笑道:“夫人才睡了一小會兒。”一面扶她起來,一面給後面墊了緞枕,壓低聲音,帶著隱隱歡喜道:“剛才高公公跟前的小合子來過,說是王爺等下過來。”

鳳鸞心頭覺得什麽不對,又一時想不明白,“好,你準備一下。”

丫頭當即笑嘻嘻的去了。

鳳鸞想了想,蕭鐸要來,那是今夜自己要侍寢了?不知怎地,心中生出一種說不清的抗拒情緒,有點……,不願意伺候他。

這個大膽的念頭剛剛冒出,自己先嚇了一跳。

哪能拒絕自己的夫主同房呢?

“你倒挺會享受的。”金色陽光中,端凝有如磐石一般的男子聲音響起。

鳳鸞擡頭望了過去。

在皇子們中,蕭鐸是身量最為高大挺拔的那個,加上常年習武,舉手投足之間都是精神抖擻,沈穩有力,走路總是一貫的大步流星氣派。今兒穿了最襯自己的黑色,錦袍上用金線繡著四爪的盤龍祥雲圖,陽光映照下,整個人看起來神光熠耀。

他的衣袖寬大宛若鯤鵬之羽,姿態風流坐下,“醒了沒有?”

鳳鸞柔聲道:“醒了。”

像是被這句老實話給逗樂了。

蕭鐸的眼裏透出笑意,墨玉般的瞳,閃著比平日稍顯柔和的光芒,但卻仍是看不到底的深淵。他伸出寬大的手,手心帶著常年握弓留下的薄繭,略顯粗糙,輕輕滑過那潔白如玉的臉龐,最後……,手指停在殷紅的唇上。

鳳鸞又羞又緊張,喃喃道:“王爺,這是外面……”

蕭鐸不以為意,“這是我的王府。”丫頭們早就退遠不見,他更加肆無忌憚,手指探進櫻桃小口裏面,輕輕旋轉,眼裏的笑容越發暧昧。

鳳鸞的臉瞬時滾燙起來,張嘴不對,閉嘴含著他的手指也不對。

片刻時間,撫摸、親昵、纏綿,男女之間的那點火苗很快點燃,只除去了那一點點障礙,他便進入了她的身體。用力的進攻,讓周遭的景色更加搖晃不定,旋轉、顫抖,熟悉的快感在全身上下縈繞,她不由大口大口的喘氣。

“給我生個孩子。”蕭鐸將自己揉進了她的身體深處,聲音沙啞,“生個女兒,長大了,和你、你長得一樣……”

孩子?自己和他的孩子已經沒有了。

“不!”鳳鸞忽地尖叫,驚魂不定從夢中猛地醒來。

因不願驚動的丫頭們進來,省得還要遮掩情緒,翻了個身,茫然盯著精致的綃紗繡花紗帳,眼前盡是前世的各種畫面……

她的心頭湧起一陣難抑的悲滄。

說起來,自己被蕭鐸強占以後沒去尋死,除了貪生,和他本人也有很大關系。試想要死換做一個腌臜不入眼的,對自己做了那種事,只怕不用等到事後,自己當場就一頭碰死了。

----但他是端王蕭鐸啊。

皇室蕭家是有名的愛出美男子,太子璀璨如玉,肅王清瘦儒雅,成王俊朗飄逸,就連皇帝本人,年輕時也讓一眾嬪妃春心萌動。至於蕭鐸……,他的長相或許不如太子那麽精致,不及肅王那般清雅,不比成王俊秀,但卻是最最男人的那一個。

當年他隨意一個親昵的小動作,都讓自己臉紅心跳。

那時候,自己不免給自己找借口。

想想看啊,反正每個女子成親以後,都會和男人做那件事的。蕭鐸和自己,不過是把時間提早了一點點而已,唔……,沒有什麽大不了的。

“啪!”鳳鸞恨恨的扇了自己一個耳光。

詩書禮儀呢?道德廉恥呢?堂堂奉國公府的千金小姐,幼承庭訓、飽讀詩書長大,竟然是這等不知羞恥的東西?真是書都讀到狗肚子裏去了!

下一瞬,忍不住淚盈於睫。

自己的確是貪生怕死了,可是……,自己做錯了什麽,要被命運那樣殘酷對待?鳳家的人又做了何等十惡不赦之事,要一個個相繼死去?

可惜……,沒有人回答。

“小姐?”寶珠在門口喊了一聲,“剛才是什麽動靜?”

鳳鸞深吸了一口氣,壓住情緒,不讓聲音起伏,“沒有,你聽錯了。”

“明明聽見……”寶珠小聲嘀咕,聽得裏面沒了聲音,不敢再多嘴,只得按下滿心疑惑退了出去。不免有些疑心,早起玳瑁跟著出去,不會暗地給自己上眼藥了吧?怎麽覺得小姐脾氣大了,不待見自己了呢。

她環顧一圈兒,卻不見玳瑁在屋子裏。

“呸。”寶珠暗地啐了一口,算她識相,回來以後沒敢繼續跟自己爭風,不然自己跟她沒完!心下盤算著,等下再帶點東西去看看碧落,多討好一下。將來碧落走了,肯定會推薦下一任副小姐的人選,這可是很有分量的。

正在琢磨自己的心事,外面來了人。

一個小丫頭立在門口,聲音略高喊道:“二小姐,三爺從外面回來了。”帶著幾分急切,“大夫人請你過去。”

寶珠趕忙出去應道:“小姐正在睡覺,等我通稟一聲。”

小丫頭催促道:“煩請二小姐快些。”她跺腳,“三爺的事,大老爺知道了,聽說馬上就要回府收拾三爺,可耽擱不得。”

☆、5 鳳府

鳳鸞起來梳洗打扮耽擱了一會兒,加上鳳府宅邸大,一路過去上房綺霰齋不近,等她趕到的時候,長房已經熱鬧起來了。

大丫頭紫檀悄悄迎了上來,急道:“三爺可捅大簍子了。”

鳳鸞心中一驚,難道自己去見蕭鐸耽擱了片刻,就沒來得及阻止三堂兄,還是鬧壞了事不成?趕忙道:“你別慌,先跟我大致說說。”

紫檀忙道:“三爺約了一行人喝酒,喝了好幾天,後來不知道誰出的主意,果真去了清虛觀,偏生不巧,王家小姐的表兄杜公子也去了。”

“嗯。”鳳鸞點點頭,問道:“可是打起來了?”

“二小姐料事如神。”紫檀目光驚訝,只是眼下顧不得多問旁的,接著道:“兩行人沒說幾句就動嘴,然後動手,虧得夫人派去的人及時,沒鬧出大的。不過雖有人勸阻著,還是把杜公子的鼻子打破了,流了一兜血……”

鳳鸞擔心的不是這個,打斷道:“年輕人一時口角不和,也難免。”她問:“可有別的什麽閑話傳開?鬧大了……”壓低聲音,“叫王家小姐臉上怎麽掛?”

“沒有,沒有。”紫檀連連擺手,“大管家魏大河親自過去的,他老人家出馬,哪能還再亂起來?要不是時間稍遲了一些,只怕架都打不起來。”

鳳鸞松了口氣,然後問道:“哪又怎地鬧到大伯父跟前了?”

紫檀小聲道:“剛巧輔國公府範五爺在場,跟著杜公子一起做詩的。他受了氣,不依,非要去找老爺評評理,問自家親戚情分還要不要?魏大河怕範五爺再鬧大了,沒法子,少不得只能跟著他去找老爺。”

鳳鸞點了點頭,“原來如此。”

裏面響起鳳三爺的尖叫呼痛聲,“啊,哎喲!我的腿啊……”

鳳鸞忍了笑意,提起裙子上了臺階。

內室的丫頭們早摒退幹凈,只剩下大老爺鳳淵、大夫人、鳳三爺幾人。

鳳淵長了一副典型的鳳家人模樣,身量高大挺拔,眉目舒朗,正當年富力強的不惑之年,舉手投足之間,都透著久居上位的沈穩端凝。他做官做久了,又承了奉國公的爵位,自有一種掩不住的肅穆之氣。

更不用說,此刻手裏還握著一根長長的家法。

鳳鸞一進去,便感覺到一股撲面而來的殺氣。

鳳淵不論在國公府,還是朝堂上,都幾乎是說一不二的人物。原本想著居然還有丫頭敢不聽話闖進來,正要發作,扭臉看清楚了人,“阿鸞。”他臉色稍緩,“你怎麽過來了?”

話音未落,便了悟,這是妻子給兒子搬來的救兵。

因而不言不語,擡手又狠狠打了下去,“你這個不爭氣的東西!打斷你的腿,往後就不會給我出去惹禍了!”

鳳三爺“嗷嗚”一嗓子,叫道:“父親饒命,爹、爹……”嘴裏說起渾話來,“親爹,你是我的親爹啊,兒子的腿斷了。”

鳳鸞聽得想笑,沒敢笑。

大夫人在旁邊抹淚,“老爺,這小畜生已經知錯,你饒了他罷。”

“大伯父。”鳳鸞見堂兄吃夠了苦頭,再打下去,只怕半個月下不了床,趕忙上前擋了一擋,“大伯父等等,先聽侄女說幾句。”

鳳淵板著臉,停了動作。

鳳鸞忙道:“依侄女的意思,現如今得先辦好兩件事。”語氣頓了頓,“第一,範家和咱們家是親戚,除了祖母那一輩,範五爺現今還是大姐的小叔子呢。親戚情分是斷不能鬧壞的,省得大姐難做人,所以趕緊讓三哥哥去陪個不是。”

鳳三爺原本在旁邊“哎喲、哎喲”的,一聽要去範家賠罪,頓時叫了起來,“我不去!才不要看範老五的那張臭臉……”

“你給我閉嘴!”大夫人揚起巴掌嚇唬他,“少作死。”

鳳鸞回頭瞪了一眼,“你別說話。”

鳳三爺氣呼呼的扭了臉兒。

鳳鸞接著道:“所以大伯父便是生氣,好歹等三哥哥去賠了罪,圓了親戚情分,回頭再好好教導三哥哥。不然打壞了,十天半月下不了床,去不了範家,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我們不顧親戚情分。”

鳳淵將手中家法拍在了桌子上,對兒子狠狠道:“回頭再收拾你。”

大夫人在心裏念了一聲佛,這打人沒有打二遍的道理,回頭再讓兒子去範家賠個不是,禮數做足,丈夫生氣這茬算是揭過去了。

“第二件事更要緊。”鳳鸞接著往下說道:“我聽說,今兒去的杜公子是王家小姐的表兄。聽聞咱們兩家有意聯姻,等將來王家小姐做了我三嫂,論起來的話,杜公子也是轉折親戚,且是媳婦的娘家親戚,更矜貴一些,三哥哥更得去賠個不是。”

當著大伯父,可不敢說出杜公子和王小姐有流言。

大夫人見她說話周全妥當,點了點頭。

偏生鳳三爺是個楞頭青,一聽要給杜公子賠罪,如何肯依?要說範五爺是自己胞姐的小叔子,自己的祖母也出自範家,親戚裏的親戚,加上輔國公府不便得罪,去賠個不是還勉強說得過去。

那姓杜的又是哪根蔥?值當自己低一低頭?!

再說了,本就聽說王氏和姓杜的有瓜葛,自己才不會娶她進門!呸呸,憑王家那種已經沒落的門第,女兒還不清白,也配做自己的媳婦兒?打死都不要。

當即喊道:“我不去!”他臉上掛滿賭氣,“爹,啥也別說了。反正我是不會去給姓杜的賠禮,你生氣,就打斷我的腿算了。”

大夫人趕忙摁住他,哭道:“你這個孽障!”

“行!”鳳淵伸手再次拿起家法,冷冷道:“今兒我就成全你。”

鳳鸞氣得跺腳,上前拍了堂兄一下子,“回頭把你嘴縫上。”趕緊去攔伯父,“三哥哥這是一時沒有轉過彎兒,等我勸勸,一準兒讓他去賠禮,兩家都不會得罪。”堆起笑臉勸道:“大伯父,你先消消氣。”

“爹!”

“父親。”

“哎喲,三哥你怎麽躺下了?”

正說著,門外“呼啦啦”進來好幾個小爺。

鳳淵朝外掃了一眼,冷哼道:“都來齊了。”語氣很是不好,“怎麽著,你們幾個是來跟著兄弟一起領罰的?還是仗著人多來壯勢的?”

他這麽一說,鳳大爺、鳳二爺、鳳五爺都不敢言語了。

大夫人心裏也是埋怨,兒子們來的不是時候,丈夫說一不二慣了,最厭別人跟他頂著來,特別是駁了他。侄女一個人還算是求情,兒子們來一堆,倒像是威脅老子,這可是越弄越糟了。

鳳鸞撫了撫額,眼看伯父的火氣越來越大,等下三堂兄只怕挨打挨得更狠,心裏一時著急,不顧道:“大伯父,侄女有幾句要緊的話說。”

鳳淵沈著臉,只是冷冷的不言語。

話已出口,鳳鸞不能當著長輩的面撒謊,得編個理由,飛快琢磨之際,忽然間福至心靈,----如果自己預言一件事,然後成真,伯父是不是就會相信自己的話?有了一定可信度,再說做了一個關於鳳家覆滅的“夢”,伯父就會聽進去吧?

畢竟要改變鳳家的命運,改變前世的悲劇,單靠自己一個後宅弱女子太難,還得靠大伯父這樣為官做宰的人。

當然了,首先得讓他相信自己的預言。

因而擡頭急道:“是真的有要緊事。”上前一步,低語道:“大伯父借一步說話,是有關範家神威將軍的。”

鳳淵眉頭一挑,顯然對她的話很是意外。

鳳鸞一咬牙,“請大伯父去書房說話。”

屋子裏頓時安靜下來,沒人敢吭聲,就連呼吸似乎都暫時停住了。

鳳家幾位小爺解釋一臉吃驚,看著鳳鸞,大夫人抿了嘴不說話,就連一直哼哼唧唧的鳳三爺,也是心下咂舌,乖乖!平時看阿鸞是個嬌柔秀氣的,又乖巧,結果膽大起來比自己還離譜啊。

居然敢請父親去書房說話?!

他有些著急,父親打罵自己慣了,倒不覺得如何丟臉,要是等下父親喝斥阿鸞荒唐胡鬧,或者拂袖走人。當著這麽多兄弟們和母親的面,阿鸞的臉往哪兒擱?她小姑娘家家的,臉嫩,怕是要哭鼻子的。

說起來,阿鸞都是為了給自己求情。

罷了,罷了,大不了舍了自己這張臉面!鳳三爺心裏一橫,打定主意服軟,應下去給那姓杜的賠罪之事,再打個岔,先把堂妹從臺階上救下來。

鳳三爺喊了一聲,“爹……”

“走罷,我們去書房。”鳳淵收了神色,擡腳先出了屋子。

鳳鸞趕緊跟了上去。

******

幽靜的松風水閣內,鳳淵問道:“範將軍有什麽事?”

鳳鸞心虛,不敢擡頭看伯父的眼睛,“前幾天我做了個噩夢,夢見……,夢見範將軍驚了馬。”她握緊了拳,說出了前世的悲劇,“摔死了。”

她說的是前世真實的噩耗。

可是在鳳淵聽來,卻是胡說八道、荒誕不經!先不說做夢不足當真,單說範進良本人,那可是沙場征戰多幾十年的統帥人物,豈能騎馬摔死?他不由啼笑皆非,要是兒子們敢這樣胡說,當面就得賞一嘴巴子。

但阿鸞……

鳳淵把那個秘密壓了下去。

他緩和了下情緒,說道:“罷了,我知道你和老三兩人要好,你替他求情,原是兄妹情深。”說到此處,語氣稍微頓了一下,“只是以後不許這樣了。”沒有直接說她撒謊,而是道:“夢中的事不可信,子虛烏有。”

鳳鸞不敢辯駁,應道:“侄女領訓。”

鳳淵又道:“回去告訴老三,他若是聽話去給範家、杜家賠罪,往後不再惹禍,今兒的事我就不再追究。他若是還不知道反省,非要擰著來……”一聲冷哼,“反正我兒子多,打殘一個也不心疼。”

“大伯父放心,侄女一定勸好三哥哥去賠罪。”鳳鸞知道此刻不宜多說,自己得等待時機,等範將軍的事變成現實,才能讓大伯父重視自己的“夢”,然後對鳳家的未來擔心,進而開始謀劃如何抽身。

一切需要等待。

“去罷。”鳳淵揮了揮手,端起清茶慢慢撥動,平緩心中略微起伏的氣息。

本來就沒打算把兒子怎樣,不過看在範家的份上,不得不打一頓,同時讓兒子收收性子罷了。倒是阿鸞,為了給兒子求情居然撒這麽個謊。心裏微微搖頭,還是甄氏沒有好好教導女兒,養得太嬌,這性子可得改一改。

不然將來嫁了人,還這般天真,在婆家肯定是要吃虧的。

鳳淵每天操心的都是朝堂政事,家裏的這點小插曲,沒有太放在心上,對鳳鸞的“謊話”更是早撇開了。依舊是天不亮就早早起床,上朝、散朝,然後回吏部辦公事。這天剛剛敲定了兩個折子,正在謄抄,就有小太監匆匆趕來。

“外頭剛得的消息,神威將軍範進良今早不慎驚馬摔落,已經過世了。”

吏部頓時炸了鍋,“啊?!範將軍驚了馬?”

“幾時的事兒?”

“不能夠啊。”吏部官員們七嘴八舌議論起來,“範將軍那可是生在馬背,長在馬背上的人,會水的人哪能在河裏給淹了呢?別是聽錯了吧。”

小太監苦著一張臉,“諸位大人,小的豈敢亂說話?腦袋還想要呢。”

鳳淵更是驚住,一滴濃墨滴花了奏折也不知道。

鳳家和範家,小輩們的關系可能沒那麽親密,但是自己和範進良,卻是從小一塊兒玩大的表兄弟。母親範氏,是範進良嫡親的姑姑。他本人大自己九歲,從小騎術射獵就很精湛出眾,自己的馬術還是他教的。

範進良怎麽能墜馬摔死?

可叫自己更驚駭的是,阿鸞的夢……,如此大事居然被她夢中了。

----難道她沒有撒謊?

饒是鳳淵經歷過千百種政局風波,也不免為這等詭異之事震驚了片刻,但他很快整理好情緒,旋即回了府,吩咐道:“叫阿鸞過來一趟。”

丫頭去了沒多會兒,飛快回來。

“二小姐出去了。”因想著三爺千叮嚀、萬囑咐,老爺提起二小姐的時候,要多說她好話,趕忙說清原委,“聽說過幾天,二小姐要參加太子妃的壽宴,方才和二夫人一起坐車出了門,去珍寶閣挑首飾了。”

☆、6 玉鐲

馬車裏,甄氏因怕弄亂了發髻和釵環,不敢倚臥,一路端端正正的坐著,時間稍長便開始抱怨,“腰都酸了,怎地還沒有到?”

鳳鸞心裏正在琢磨事兒,敷衍道:“應該快了。”

前世裏,範進良就是今天墜馬摔死的,不知道今生是否仍舊一樣?要是事情出現了了偏差,範進良沒有死,伯父肯定更以為自己之前是在撒謊,往後的話就不好說了。

“阿鸞。”甄氏突然想起什麽似的,突兀道:“過幾天太子妃壽誕上,你不用穿得太華麗,就平常的打扮好了。不要和別人多說話,少出風頭,只和要好的姐妹一起說說話,等宴席結束就早點回來。”

鳳鸞心不在焉應道:“好。”

“你別當耳邊風。”甄氏加重了語氣,確認道:“記住沒有?”

鳳鸞見母親較真起來,忙道:“記住了。”

心裏一頓,前世母親似乎也說過這番話。

那麽母親是本身不喜歡出風頭呢?還是早就明白月盈則虧的道理,不想讓自己參和到皇室爭儲中去?繼而搖頭失笑,母親……,只知道保養打扮的母親,哪裏會想到這麽深刻?除非有人指點了她。

鳳鸞並沒有將這些細節放在心上,轉瞬撂開了。

倒是因為太子妃壽誕,憶起前世赴宴的那些畫面,忽地想起一個人來。

端王妃穆氏,閨名令嘉,在姊妹中排行最長。

自己前世最要好的手帕交穆柔嘉,是她一母同胞的幼妹。

當年鳳家出事以後,自己貶為官奴入了宮,柔嘉擔心不已,時常跑去找姐姐端王妃央求,希望她能進宮說動婆婆蔣恭嬪,對自己照顧一二。大約端王妃被妹妹擾得有些絮煩,便想法將妹夫調任外省,柔嘉跟著丈夫赴任,之後就再也沒有她的消息了。

不過說起來,多虧端王妃這麽釜底抽薪的一招。

否則柔嘉若是一直呆在京城,等到自己因故做了蕭鐸的侍妾以後,她夾在自己和姐姐中間,該多為難尷尬啊。

不過,今生自己不會再讓柔嘉為難了。

鳳鸞握了握拳,下定決心,然後從車簾縫隙隨意往外看去。

街面上,是高低錯落的酒樓、飯館、各色店鋪,忙碌的行人,吆喝的小販,京城和前世一樣熱鬧繁華,一副盛世太平的景象。

不遠處,天一樓二層臨窗位置。

成王蕭湛端著一盞綠瑩瑩的琉璃杯,美酒香醇,在杯子映襯下,泛出碧綠一泓的迷人顏色。他一點點的淺酌慢飲,想起最近幾次進宮德妃說的話,喝到嘴裏的美酒頓時變得沒滋沒味兒。

依照秦德妃的意思,自然是要讓秦八小姐做自己的王妃,但秦家看著顯赫,實際上卻是空架子罷了。

不過是仗著太後生了當今皇上,才混到勳貴圈子裏來。

秦家往上數三輩,不知道是哪個犄角旮旯的小官小吏,憑著女兒顯貴以後,家族中卻沒有撐得起來的人才,盡是一些仗勢跋扈之徒。就連皇上都看不大起秦家人,並不肯授實權官職,只是恩蔭了秦家爺們幾個爵位,哄太後高興罷了。

哪能跟鳳、範、穆這種世家大族相比?

就說鳳家,鳳淵是天子身邊有分量的重臣,他的族兄弟們、子侄們,有能文者居朝中要職,有能武者駐守邊關重鎮,有精通人情者封外省大員。

隨便拎出來一個,秦家的那些酒囊飯袋拍馬也追不上。

更不用說,三大世家盤根錯節的聯姻關系。

太子娶了範家女,端王娶了穆家女,難道自己不該娶個鳳家小姐?而秦家,也就是太後在的時候還能看,等將來太後撒手一去,什麽都不是。

哼!再說那秦八小姐,居然還是京中秦家沒有適齡姑娘,從外省匆匆趕來,臨時湊數的,不過是沒見識的鄉下野丫頭罷了。

秦氏一族為了私心,就敢如此撥弄自己的婚姻前途,還不是欺自己年少無依?!

蕭湛眼中閃過一陣寒芒。

母親段氏,在自己兩歲那年因病早逝。

人人都以為自己當時年紀小,不記事。可是自己卻清楚記得,母親臨死前一天,像是有了預感一般,仰或是知道了什麽似的。一直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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