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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一個男人長這麽銷/魂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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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和大捷的捷報與請功折子一道呈上周朝皇帝的禦案,皇帝龍心大悅,準備好好論功行賞。折子一打開,“何敬真”仨字赫然在列。周師兄眼角猛的一跳,手底下的動作大了點兒,壘在案邊的折子碰倒一摞。呂相當時在場,恰好站在皇帝左後方,一見皇帝手抖,老流氓一肚子壞下水頓時冒尖,九曲回腸轉轉悠悠,一顆黑心肝被撓得癢癢極了,忍不住抻長脖子瞄了一眼皇帝手裏攥得死緊的折子——這頁只有十來個名字,一眼望過去,一色兒的三四五六七八、大牛狗剩狗蛋、二彪三粗四胖。呂相於是納了悶了,皇帝的嗜好都淪落到這步田地了?不至於的吧?又瞄一眼,發現裏邊夾帶了一個有點模樣的名字。就這個還沾點兒邊。

皇帝發直的目光黏在哪仨字上下不來,被呂相順藤摸瓜,順走一樁秘密,成了暗地裏的知情者。

隆佑五年春,皇帝旨意下,要親赴陽和犒賞三軍,派左相呂維正先行封賞。老流氓迫不及待地收拾好行裝,包袱卷一扛就上路了,一路上編了無數皇帝與只有名字的“故人”的故情舊事,自己把自己編出一肚皮玲瓏心思。到了地方迫不及待地從應酬中脫身,想偷偷一眼這個叫何敬真的。既然是偷偷,就不能做的太明顯。老流氓想了一個餿招,他和楊鎮說想在兵營裏隨處轉轉,不拘轉哪,也別要人跟著,他自個兒轉到哪算哪,撫軍嘛,當然要將營房挨個走一遭,看看兵士們有多不易,說幾句人話給眾將士聽聽。楊鎮哪知道呂相那肚子壞下水呀,他要去就去唄。於是老流氓就這麽背著手、昂著頭“流竄”去了。老早就打探好“何敬真”住哪了,這會兒撿直奔去。一掀簾子,迎面一溜大通鋪,住得夠擠挨的。這個時候大部分兵們都還在喝酒吃肉鬧騰得歡實,沒幾個回窩的。整個營房就倆人,一個正主兒和一塊狗皮膏藥。狗皮膏藥端茶遞水扇風,無比殷勤。正主兒在燈下寫著什麽,只露個背影讓呂相。

剛洗過頭,黑漆漆一頭發批滿整個後背。

嗯,背影有點意思。

老流氓畢竟拜了兩回相,對美人還是有點兒心得的。一般而言,背影好看的,顏面都差不到哪去。就算背影缺妝點,寒素過了頭,可“真書家不爭筆墨,真美人不爭珠翠”麽,粗服亂頭不掩國色麽,寒素也有寒素的看頭不是!

越是這麽想越是心急。他咳嗽一聲,邁著四方步踱過去,正主兒沒回頭,狗皮膏藥過來了。

“哎哎哎!說你呢!什麽貓狗什兒就往裏進!沒見我哥正寫書呢麽?!這回陽和大捷我哥可是立了頭功的!當今聖上都要親臨給我哥封賞呢!參將啥的小菜一碟!……”

“陳大牛!!”

正主兒怒了、拍桌了、回頭了。

這一回頭,呂相一肚子玲瓏心思塞住了,詞窮了,無話可說了。

難怪。難怪皇帝會失手碰倒一摞折子。難怪皇帝要親赴陽和犒軍。難怪皇帝要派他先行,把犒軍的雜事煩事打掃幹凈了,皇帝好勻出時間來好好與故人“敘舊”。

你說一個男人長這麽“銷魂”做什麽?!

這麽嫩一叢窩邊草,你說皇帝吃還是不吃?!

老流氓心裏嘆氣,嘴上也沒閑著,自報起家門來:“在下山西呂維正。”

呂相聲名在外,盡管隱約帶點兒臭氣,畢竟是當朝相國,相國相當自謙地自稱“在下”,相當上道地報正名,兩把刷子耍的好。

何敬真老早就從師父嘴裏聽說了這位相爺的種種軼事,未曾謀面已半熟。當即起身行了個下對上的大禮。一個無品級的小卒子對上國朝相爺該怎麽行禮就怎麽行禮,禮數相當周全。

呂相快快扶起,這回沒敢揩油。開玩笑!皇帝“霸食”的勁頭誰人不知誰人不曉,揩一手油水,到時候手廢了找誰哭去?別以為皇帝不知情,他養的那群細作四處開花,報上來的東西四通八達五花八門。去年科考時連殺三個主試、連換八個副主試,證據從哪來的?人家那是“瞎子吃餃子”,心裏有數著呢,不點破是不和底下人一般見識,若是底下人順桿子往上爬,那就是自己找抽,且等著秋後拉清單吧!

呂相說了一通場面上的話,撫了一會兒“軍”,完後趕緊撤。保持距離以策安全。他是拍拍屁股走了,正主兒晾那兒,一時半會兒摸不清當朝相爺特特上門“撫”個無品無級的小卒子是個什麽意思。

狗皮膏藥咋咋呼呼粘上來,料峭春寒中扇子也扇得無比賣力,左一個哥右一個哥,就差滿場飛了。正主兒不勝其煩,扭頭出了營房走得飛快,一會兒就閃沒了。

呂相了一眼皇帝“故人”,心滿意足地窩在大營裏混吃混喝。他估摸著皇帝怎麽也得過個十天半月的才能到陽和。誰知人家從都城到邊陲也就四天。輕車簡從,不辭勞苦,晝夜兼程。呂相在陽和大營人五人六地“流竄”的時候,皇帝已經進了吳縣,先遣都快入陽和境了。轉天中午吃飯,老流氓正端著一海碗面片湯就著幾頭生蒜吃得滿頭油汗,楊鎮進來了,張口就是皇帝過了吳縣,預計今夜酉時能到陽和大營。呂相一口湯吞得馬虎了點兒,這會兒沒管住,全噴在面前攤開的陽和布防圖上。楊參將一看呂相噎著了,暫時沒顧上瞧被一口湯禍害得面目全非的東西究竟是啥,忙著給他順氣:“相爺慢點兒吃,面片兒湯還有,管夠!”

“……”呂相忍辱負重不吭氣,任楊參將把個“吃貨”的銜安到他頭上。沒敢說咋這麽快?!沒敢說這是不吃不喝不睡千裏赴情啊?!

皇帝半瘋魔的癥候自個兒爛肚子裏也就完了,誰還上趕著去作死?!

昨夜一面後,呂相心裏總是不安寧,他拿捏不準究竟要把皇帝故人歸在禍國妖孽裏,還是歸在將來特別能打特別堪用的將帥“種子”裏。在他看來,楊鎮這個人還是很靠譜的,他說能做“種子”,那就至少有了三四成把握。可換另一面來看,皇帝帶著三百騎就敢晝夜不停馳往還不算完全太平的陽和,這份不管不顧,苗頭就很不好。若是將來有個差池,皇帝做下出圈的事兒來,怨誰?怨皇帝管不住自個兒那是肯定的,可這偏偏是個“為尊者諱”的世道,黑鍋一般都不是皇帝背,最後倒黴的還是那叢“窩邊草”,誰讓他勾得皇帝出圈了呢?!

“妖孽”與“種子”就像兩面“車軲轆”在呂相腦子裏轉個不停,他就很發愁。想了想,還是得聽言觀行,且看皇帝今晚到了陽和大營作為如何吧!

皇帝親臨還不算太平的邊城犒軍,恩典之深之厚,陽和大營上下都跟著忐忑了。申時起列好隊,整肅以待。偌大一個兵營裏居然只剩下北風撕扯軍旗的聲響。酉時剛過,馬蹄聲由遠及近,皇帝一行軍馬馳過中門,將士們齊刷刷跪倒,山呼“萬歲”。呂相在主帳門口迎候,一來合禮數,二來位置好,皇帝斂不住的小表情小動作絲毫不錯過。別看老流氓一雙豆豆眼,目力還是夠用的,他見皇帝打從過了中門起便勒住馬韁,緩緩逡巡,一看就是在找什麽人。今夜這隊伍是按品級高地排布的,雖然事先已遵照皇帝旨意把有戰功的拔到前邊來,可有戰功又有品級的也不少哇,一時半會兒哪找得到一個沒品沒級的小卒子呢?

沒找著人,皇帝的情緒都擺到了臉上,小屁孩兒吃不著糖似的,愀然不樂。

錯過今夜就得到明早擺慶功宴的時候才能見上了。那時候人多眼雜,估計連好好看一眼都不能夠……

這麽一想,皇帝一張臉越發黑長。

呂相瞧了一會兒熱鬧,見皇帝那副臉色越來越孬,暗道不好,趕緊正正衣冠,把壞下水收拾好,小碎步捯著,迎上去給皇帝順毛。他說臣已經依旨意將犒賞一一發放,楊參將報上來幾位軍功卓著的白身兵士,還需請陛下聖裁。人都在帳外候著呢,是否傳進來?

皇帝說那就傳吧。

傳進來四個人。

“故人”猛孤丁站到了正對面,皇帝也是要懵的。

三年前的匆匆一面,天地一瞬的“出落”,而今完滿。周師兄一時說不出話來。

有些人,有些事,有些影像是要在心裏留一世的。為何留一世,何以留一世,誰也說不清楚。所謂“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皇帝這段情不知幾時生的根幾時發的芽,偏就在方才“故人”那一擡頭間成了氣候。

呂相簡直都能讀出皇帝無聲無息的情動。他假模假式地咳個兩三聲,把皇帝從自家小情調裏拉扯出來,回到軍國大事上。還好,皇帝半瘋魔的癥候就此打住,沒把“故人”往不合適的位置上擺。擢了個營官,雖則是破格擢升,好歹也沒太離譜。

本以為皇帝要留下故人敘話的,誰知竟沒有,安排完畢就揮揮手讓退下了。老流氓躡手躡腳退到營帳門口,剛想撒丫子跑路,皇帝發話了:“呂相留下,其他人退下吧。”

被點了名的老流氓好一番心驚肉跳,心想這位主兒也太明察秋毫了吧?!我這兒哪露出一星半點了?!

皇帝指了指營帳門口的一張椅子,示意他坐下——看這架勢,篇幅短不了!

呂相沒敢整個屁股坐踏實了,半拉屁股挨著凳板、半拉屁股懸空,很受罪地“掛”在椅子上。

“何敬真是朕的師弟。”

老流氓還在費勁調適屁股蛋子與凳板架子之間的最佳接觸比例,皇帝突然就發聲了。驚嚇是巨大的,呂相幾乎當場摔個屁股墩,險險穩住,著急忙慌地擡頭看看皇帝瞧見他這副洋相沒,不曾想正正好看見皇帝在揉眉心。他們相識至今,皇帝一直精力過人,批折子通宵達旦,洗把臉胡亂填幾口粥食就接著上朝去了,上了朝成堆成堆的雜毛鳥兒胡亂撲騰,各個都很有能耐,圍追堵截,鉆皇帝的言語空子,一點也不能馬虎。還嘗試過七八天連軸轉,那時候都不見皇帝露出這樣心力交瘁的疲態——四個晝夜的馬不停蹄在他眼眶周圍留下淡淡一圈青影,雙眼枯澀,身疲神怠,顯見是讓剛才一場情動耗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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