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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4章 第 24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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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炎說到這裏, 唇角勾起一抹殘忍的冷笑:“不然,你說為什麽老爺子明明那麽疼我寵我,我卻依舊連聲爺爺都不願意叫他。甚至到死, 我對他的稱呼也只剩下老爺子。就是因為當初親眼看見他試圖原諒你這個害死我父親和大伯的兒子,就是因為他給了你最後的機會, 就是因為他曾經試圖跟你這個殺人犯站在一起!”

這是從小到大纏繞在祝炎心頭的一個噩夢。

他的爺爺,作為一個父親, 對自己的兒子有太多的無可奈何。可對於祝炎來說, 這個三叔確實殺死自己父母的仇人。

爺爺下不了手去覆仇, 甚至在看到小小的祝炎身上那種濃郁的仇恨,還想過幹脆將祝萬江扶植起來。

所以,祝炎從小就不尊重爺爺。客氣的時候叫老爺子, 不客氣的時候,就是老頑固、老東西。

但也同樣是面對爺爺的最後一點血脈親情,讓他從小到大對三叔一家只有小懲大誡,從來沒想過真的以命抵命。

不然, 以祝炎的心機手段, 又怎麽可能真的被欺負的毫無反手之力。

親情與原則。

就是兩道無形的枷鎖,死死的掐著兩個人的喉嚨,讓他們無法明確選擇。

這時光一晃,便是二十年。

這糾纏了二十年的恩恩怨怨, 到今天, 也終於落下了帷幕。

祝萬江一瞬間想明白了,他癱坐在椅子上,回味著剛剛的一切,甚至感覺自己只是做了一場恍惚的夢。

祝炎對他的痛恨刻苦銘心。卻也在爺爺的一再維護之下,對三叔一家一再忍讓。

而祝萬江, 才是從始至終頭腦最不清楚的那一個。

“爸……”祝萬江呢喃了一聲,埋頭竟哭了。

項駱不知道他這一哭,是悔恨還是唏噓。亦或是對當初錯過機會的可惜。不論怎樣,這個人獲得什麽樣的結局都不會讓人感到可惜,除了好結果以外。

說完了這些,其實對於祝炎而言,何嘗不是疏通了一個心結。

這份緣起和痛恨在他心底纏繞了太久,現在終於一口氣發洩了出來。他也終於為自己的父母報仇了。

只有一點他必須確認。

“那我最後問你一件事。老……我爺是怎麽死的。你殺了他?”

祝萬江一怔,人怔在那裏卻沒有回答。

其實這已經是答案了。

祝炎對祝炎點點頭,二人轉身要開來。

這時候祝萬江忽然又叫了一聲“小炎”。祝炎回頭看他一眼,祝萬江繼續看著祝炎的臉,瞇著眼睛似乎思緒也跟著走了很遠。

“你……也許不是祝炎。”

祝炎不是祝炎?這話太奇怪了。

祝炎皺眉:“你什麽意思?”

祝萬江受了刺激,思維有些混亂。連口齒都有些模糊了。只是嘴巴跟著思緒胡亂的說了兩句話,卻又好像回到了跟祝炎交流。

“你小時候叫祝玄,你出生的時候,有老道士說你命中早夭可能死於非命,非要叫這個名字,才有可能化險為夷。小時候,小峰還取笑過你,叫你小玄子。那時候你們兄弟感情真好,天天纏在一起,老大的兒子只能遠遠看著,你們三兄弟就像我們三兄弟似的。只是這一次,老二跟老三處的好。老大就跟當初的我一樣遠遠看著……後來老大死了……那個老大,是小老大。小老大死了。你就忽然改名成了祝炎。你怎麽能叫祝炎呢……對,爸說你這一劫過去了,玄字不吉利。要給你取個紅紅火火的名字,你命裏缺火。可你的名字跟老大諧音啊,對了,老大死了。活著的只有你,所以就不會叫混。所以你叫祝炎。可祝炎不是祝炎……那祝玄是誰……”

祝萬江的話越來越混亂,知道最後邏輯完全崩塌,變成了說不清道不明的胡言亂語。

項駱拉了一把祝炎走出了審訊室,卻看見祝炎的臉色已經全白了。

“別聽他的,他已經瘋了。”項駱安慰的話說出口,其實他自己也明白,此時的祝炎心態已經崩了。

見祝炎的身體再微微顫抖,項駱沈默些許,開口道:“咱們先回去吧。”

祝炎的狀態很不對勁,項駱明白他需要安靜。

祝炎卻道:“去見祝峰。”

警方辦案人員聽了裏頭的一番對話,心裏也不禁感嘆一句貴圈真亂。看著有些失魂落魄的祝炎,心裏也是同情的。又帶著二人去了審訊祝峰的房間。

祝峰人瞧著比祝萬江好些,只是眉眼間的那份頹廢卻已經到了骨子裏。

他認輸了,也明白沒有翻盤的可能了。

聽見了祝炎走進來的腳步聲,祝峰甚至眉毛都沒擡一下。

等祝炎的腳步停下來,祝峰才嘲諷的笑一笑:“你又贏了,哥。”

這一聲哥的尾聲裏,夾雜著幾分苦澀。只是祝炎已經沒精力去分析了。

“大哥叫什麽名字。”祝炎開口問。

祝峰人都跟著一怔,擡頭看著祝炎,似乎想到了什麽,可依舊想不明白:“爺不是說,他沒名字嗎?”

祝炎道:“他是八歲夭折的,不是八個月,更不是八天。怎麽可能連個名字都沒有。”

“那就是都忘了吧,近二十年了,誰記得那個。”祝家長孫似的時候,祝峰還很小,對這個大哥的印象相當模糊。甚至有時候幹脆懷疑是不是有這個人。

“告訴我你對他的所有印象。”祝炎開口帶著幾分不容拒絕。

其實他們兄弟二人已經很久沒見面了。從小到大因為各種原因,祝峰對這個哥哥是痛恨的。哪怕知道祝炎才是受害者,祝峰心裏也用怨恨堆滿了心裏。他明白,他們一家註定跟這個哥哥沒有回頭路了。他們只能是仇人。

可跟祝炎是仇人,但跟他一起回憶那個已經有些模糊的大哥,卻不是難事。

祝峰,就真的按照祝炎的命令去努力回想。

“我只記得,小時候爺最疼的就是他,記憶深處,永遠都是他在爺的懷裏,吃爺爺給他夾得菜。收到長輩寵愛的孩子,在親戚孩子裏永遠不受待見,所以,咱們倆一直都很好,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咱們都很討厭他。只是後來,他死了,你就成了爺懷裏的那個孩子。你對我再也不好了。”

說到最後,祝峰甚至有些委屈。也許是心裏明白,是自家對不起祝炎,所以看不見祝炎的日子裏,他會給自己找各種各樣的借口,來讓自家對祝炎的動作更加理所應當。

所以,過去祝炎的絲毫變化,都會被他無限的放大。

項駱明顯感覺到祝炎的身子一僵,半晌,祝炎才有些沙啞的開口。

“那你還記不記得,我小的時候,其實叫祝玄。”

這對祝峰而言,已經是相當久遠的事情了,那個時候的祝峰是最多五六歲,可能更小。那幾年的事情也太多太雜。他能記得的事情相當有限。

“祝玄……”祝峰呢喃著這個名字,陌生又親切。腦海裏似乎湧現了一些什麽。卻什麽也抓不住。

祝炎又低聲說了句:“小炎、小玄、小峰。這三個名字,同時出現在咱爺的嘴裏,對不對!”

也不知是祝炎帶著迷惑的聲音讓給了祝峰的心理暗示,或是祝峰的心底原本就有類似的記憶。

他想起了年幼的時候,爺爺抱起了一個孩子,隨後對另外兩個孩子——包括他自己招手。

“小炎、小玄、小風……”祝峰呢喃著,忽然一激靈,“祝焱!對!大哥叫祝焱!三個火字的那個焱字!我討厭他,把他名字寫在馬桶上過。結果被爺罰寫了一百遍他的名字!祝焱……祝炎?”

祝峰看著祝炎,目光一瞬間的恍惚,下一秒高聲問道:“你到底是誰?”

祝炎比他更想知道自己到底是誰。

只是話到此處,將他們父子倆的回憶拼湊在一起,其實答案已經顯而易見了。

枉祝炎自詡過目不忘,這麽多年,竟然連這個都從未想過。

也許,是他潛意識裏在躲避這件事。所以跟這件事相關的所有,都被他雪葬在了暴風雪之下。

只是祝萬江在刺激之下將一切全盤托出,才刺激了祝炎已經埋藏在心底的疑慮。

即便是身為局外人的項駱也想到了。

其實祝炎從一開始,就是他自己口中,被一筆帶過的那個八歲夭折的大爺(大伯)家的遺孤。那個名字都沒有在祝炎腦海裏留下的那個孩子。

祝玄,也許打有這個名字開始,就註定了他的悲劇。

祝家長子祝萬山早亡,留下遺孤祝焱。也許是因為是第一個孩子,又父母雙亡,難免被爺爺偏疼一些,捧在手心裏養著。進而被兩個堂弟所妒忌。

進而被三子祝萬江所忌憚,進而下毒手。但殺得其實是祝玄。而祝焱頂著祝玄的出身,改名成了諧音的祝炎繼續生活。

隨後,也許是因為生怕祝炎再一次遭遇橫禍,同時爺爺的作為也讓祝炎心生怨念,祖孫倆漸漸形同陌路,直到死依舊是對方心裏的一個結

只是……還是有說不通的地方。

項駱按了一下祝炎的肩膀,給予祝炎力量。

祝炎沒有反饋,身子卻往後依靠了些。二人無聲的依靠相對,也讓祝峰看清了項駱。

“是你!”

祝家的人都很聰明,祝峰只是沖動自傲,懶得去思考。但不代表真的是傻瓜。

項駱挑眉:“您才看見我?”

祝峰一下子什麽都明白了。

“原來是你!你們是一夥的!難怪……難怪!”

項駱撇嘴道:“我們是一夥的沒錯,不過我是沒參合進來,最多是單純的不想賣你貨罷了。”

項駱崛起,就算是隔壁市的祝萬江也發覺到了這個年輕人未來的星光。特意想要在他沒有崛起的時候上前達成長期協議,進而利益最大化。為了表示誠意,還專門派遣了祝峰前往項駱的村莊談合作,結果祝峰得到了好一番的羞辱,惱羞成怒的回家了。

項駱不知道的是,祝峰盛怒之下放下狠話回家,將事情說給祝萬江以後,祝萬江的註意點卻是張近南在明知兩方是商業合作的情況下,依舊選擇得罪祝峰來幫項駱說話,更覺得項駱奇貨可居。也相信一定是自己兒子的態度太差才讓對方惱怒。所以有心讓兒子再回去一次,小心措辭好好相處。

只是祝峰哪裏還會再受屈辱?說什麽也不肯再去了。後來祝峰開始失去耐心,架空了祝萬江的權利,這件事就徹底放下了。

現在祝峰看見項駱的那一刻就明白了,當初的父親是對的。

雖說不知道項駱能做什麽,可能夠站在祝炎的身後,這一點本身就是他能力最好的證明。

即便他心裏對祝炎多麽怨恨,他從來都是不否認祝炎能力的。

祝峰譏諷的笑道:“我以為你在當初就已經死了,原來……這兩年你是躲在那個小地方了。也虧著你呆得住,那個小地方,我想一想就覺得喘不過氣來!”

祝峰心裏亂成了一團,嘴上卻不肯服氣,努力挖著一點自己的優勢,迫切的想要尋找優越感。

祝炎道:“我這二年可比你精彩太多,不過說來你沒辦法理解。如果你覺得你這兩年的紙醉金迷,比我白手起家走到今天更加精彩有意義的話,那就當你是對的。我這人最大的優點就是從來不跟將死之人爭辯什麽。反正你的人生也到此為止了,何必跟你強調你的過去有多失敗。”

祝·凡爾賽·炎嘲諷了一句轉身往門口走,走到門口想了又想,回過了半個身子,道:“不論我是誰,你們一家做過的事情我永遠不會忘。你也許是一念之差走錯了路,可你有今天,並不冤枉。我們也不是兄弟。”

祝峰對祝炎這個堂哥是有感情的,哪怕祝峰自己不願意承認,這也是事實。

祝炎對這個弟弟,從來都沒報以多少感情,就算小時候有,在長大後日覆一日的與其全家鬥爭中也被消磨幹凈了。

可以說祝峰是被這樣的父母教壞了,可他的好壞先放在一邊,祝炎有討厭他的權利。

所以,從前種種當下已經有了結局,至於以後,祝炎只當一切的一切都沒發生過,一切終止於他們生命的結束。

祝家的事情太多太雜,即便是祝炎,接觸了久了也只覺得身心俱疲。

夠了。

祝峰有些發呆,眼看著祝炎消失在他的目光中,祝峰知道,這是他們兄弟最後一次想見了。

祝炎身後傳來的是祝峰惱羞成怒的聲音:“誰跟願意跟你是兄弟?你又算老幾……”

祝峰的叫罵聲在房間關閉的那一刻消失了。

隨後又在警方那裏做了個記錄,二人就開車回村了。

按理說這時候應該去見一見那些配合祝炎行動的生意人,讓他們徹底放心。只是現在的祝炎實在提不起那些力氣。

現在只想回家好好喝杯茶休息一下。

到家項駱將爐子捅開燒上水,祝炎只做在沙發上一言不發。等到項駱用熱水沖了茶葉送到面前,才開口道:“人到底是覆雜的。”

項駱笑道:“不覆雜那還叫人嗎?”

“也是。”祝炎自嘲的笑一笑。

項駱又道:“之前科學上一直堅持,人之所以是人,是因為人會使用各種各樣的工具。但事實上,許多動物也可以使用工具這一點充分證明了,工具並不能讓人類擁有今天的成就。”

祝炎挑眉:“所以?”

“有人有了新的提議,那就是講故事。因為有了故事,所以人們有了信仰、有了思考和預想。有了這些,就有了對未來的期盼和目標,進而一步一步走得更遠更好。”項駱道。

祝炎嗤笑:“還挺有哲學意義的。”

“所以我要說的是,每個人對故事的理解都不一樣,講出來的故事也不盡相同。同樣一件事,每個人的註重點和理解都不一樣。別人告訴你的不見得都是真的。就算是真的,那也不重要了。”

這世上最會安慰祝炎的,莫過於項駱。

這一番話聽進祝炎的耳朵裏,就比旁人說一萬句還要管用。

祝炎對項駱勾了勾手指,項駱過去,直接被祝炎一把拉進懷裏。項駱就蹲在祝炎的兩腿之間,任由祝炎將他當做一個布娃娃□□,隨後頂著雞窩一樣的頭發,踮起腳點擡頭親吻了一下祝炎的唇角。

“那想通了?”

“我根本就沒有心結。”祝炎道,“最多是不太爽快。其實我到底是誰,從來都不在我的考慮範圍之內。如果可以選,我根本不想出生在這個家庭裏。既然不想,出生在誰的肚子裏其實都不重要了。不論我的父親,是祝萬山還是祝萬河,我記憶力的父母,都是溫柔溫暖的,給年幼的我留下的一份愛。這就足夠了。我可惜的是,他沒有活到現在,倒也慶幸他們早早的退出這個骯臟混亂的家庭。”

這樣想最好,祝炎還是那個祝炎,這個村子裏,屬於項駱的祝炎。

項駱直接起身將祝炎抱起直奔床上個,那一杯茶直到涼了也沒能得到主人們的光顧。

等一番神仙打架過後,祝炎伸個懶腰想要來一根事後煙,去翻床頭櫃才想起來已經很久沒抽了。項駱不知不覺間替他把這玩意給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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