嗚嗚的號角聲響徹黃沙，漫天的飛雪中只聽得廝殺的喊叫聲。

土坑上無數柔然韃子叫囂著自雪下湧出，飛矢驟降如雨。

整個草原上烽火彌天，長刀閃動，煙塵中鐵騎奔踐。

柔然的箭陣重壓下，奔跑中的步卒跌仆倒地，人身枕藉填塞草地，殘存的騎兵瘋狂抽馬，顧不上馬蹄踏過多少一息尚存的傷兵，擁堵撞擊著混亂奔逃，數匹軍馬鞍具鉤結接連翻倒，徹底堵死前路，無數士兵垂死掙紮的哭號聲摧肝裂膽，直如修羅死場吞滅人間。

不知是哪裏來的小女孩，突如的被卷入了戰圈。年幼步小，紛亂間仆倒在地，放聲大哭不已。

劍矛聲聲，雷鳴鐵蹄下，小女孩的臉哭得通紅，爬了幾次如何也爬不起來。

頭頂突然傳來一聲裂響，如同羅剎厲鬼的索命嚎啕，但見一匹柔然戰馬奔踏而來，眼見小孩要頃刻喪命。卻見斜刺裏猛沖過一個少年，就地一滾，已裹住了孩子，像一旁滾去。馬蹄轟然落下，踩在少年的身側，奔騰向前。

少年抱著孩子，幾閃幾突，總算沖出了戰圈。小女孩哭得幾乎抽噎，滾滾的眼淚，簌簌的全落在少年的軍甲上。

少年匆匆把孩子藏在土丘下，確認她安然了，拍拍她腦袋；伸手便從一旁的死屍旁挑起長槍，生死不顧的又沖殺進了滾滾煙塵裏。

不知廝殺了了多久，周遭方漸漸沒了聲響。

霜天衰草，滿目肅殺……

茫茫草原千裏死寂無邊無涯。

目之所及不過是蒼黃，一望無垠。偶爾有幾棵胡楊伸開枝椏仰視蒼穹，更平添了幾分荒涼蕭索。有風呼嘯而過，帶著細細沙土撲上面來，嗆人喉鼻。

小女孩咳嗽了幾聲，還是半天不敢動。又是一仗，打完了。

柔然韃子兇殘的很，怕還有韃子留在周遭；小女孩戒懼戒慎的不敢離開藏身之處。

茫然望著蒼冷天際，那灰灰的藍像久病的人的臉，天色很快就暗了下來。

耳側突然聽到沈重拖沓的腳步聲。

“別讓他跑了！找！快找！”

“抓活的！”

腳步聲淩亂，仿佛是什麽人受了重傷。

少年喘著氣，仿佛已是力竭。而追殺的韃子依舊不休的搜找著他的蹤跡。他掙紮了一下，終究站起來，想再跑遠些。突然腳下不穩，背後一只手伸來將他拖將了下去。

少年落到土坑裏，驚疑之下，借著淡淡的月色方看清，是自己白日裏救下的那個小女孩。孩子手腳極輕，拿枯枝土塊將坑口掩了，少年心下既驚且安，如此藏身之地，再妙不過。

心下一安，傷口的疼密密的散了出來。在一陣劇烈的暈眩中，所有的傷口似乎都被劈開，他抓住黃土，石塊，一切可以抓住的東西，腰側有血流出，他痛得幾乎麻木，那穿過側腰的利器從腹前突出，他的血凍住戰甲撕開血肉，冷得像冰，像屍首，冷汗涔涔間，感到一雙小手軟軟的捂住了他的嘴巴……

小女孩吃力的將他腦袋擱到自己的膝蓋上，一手捂著他嘴，一手作“噓”狀，明亮的眼眸燦若星辰，小心翼翼的讓他忍痛先不要發出聲響。

可以聽到地面上韃子四下逡巡的腳步聲；一直過了許久，才沒了聲響。

少年只覺得已然沒了一絲血氣，周身發冷的當兒，幾乎昏迷過去。

小女孩爬到坑口，確認外面沒一個人，方小心的把土塊石頭搬開。清冽的夜風吹進坑裏，夾帶著淒冷的月色，幽幽涼涼。

小女孩爬回到少年身邊，覆將他腦袋擱在自己的膝蓋上。少年疼得迷迷糊糊，隱約間聽到細細輕輕的聲音在耳邊。

“阿哥，你叫什麽名字？”

少年發著汗，迷迷糊糊的應著：“……我沒有名字……他們都叫我阿十……”

他是個孤兒，因是第十個就被叫了‘阿十’，對他而言，名字似乎是個很模糊的東西。

“我叫唐俏。”小女孩開口道說著，面露憂色，臟兮兮的手替他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阿哥，阿哥……你是不是痛得很厲害？！”

少年的額上滲出汗滴，咬緊了牙，卻是一聲未吭。

“我唱歌給你聽，你就不痛啦。”說著，小女孩輕輕的哼唱起來，歌聲低而稚氣，軟軟的嗓音，輕輕柔柔。

是北疆的民謠，唱了一會兒，小女孩停了下來，沖少年展顏一笑。

“你還痛不痛？”

“……不痛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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