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趙麒停止了惡心的聯想和幹嘔，終於能勉強吃得下午飯時，姜綾新做好一批的丸子已經被鎮撫司的眾人哄搶一空。

陳寅把搶來的丸子遞給趙麒，笑瞇瞇的說道：“趙大人也嘗嘗吧，說起來多虧了二姑娘，鎮撫司很久都沒這麽熱鬧過了，難得有不怕我們的小姑娘呢。”

趙麒盯著陳寅手裏已經咬了一口的丸子看了許久，默默地護住自己的碗，目光同情，語氣堅決：“離我遠點。”

陳寅：“……趙大人就算你想吃本官咬過的丸子本官也不會給你。還有，趙大人……你臉上這種嫌棄的表情一定不是針對本官的，對吧？”

趙麒心說：本官針對的是你的丸子。他看著陳寅，目光裏露出隱晦的同情和憐憫來：“陳寅，你有沒有覺得……哪裏不舒服？”

“唔。”陳寅皺起了眉頭，盯著手裏吃了一半的丸子，若有所思，“說起來……”

趙麒屏氣凝神靜聽。

“便秘的話，油炸的東西是不是應該少吃？”

趙麒：“……陳寅。”

“嗯？”

“校場見。”

餵！趙大人本官說錯什麽了嗎？！

趙麒真沒想到廚房裏見到的女孩子竟然是石大人家的二姑娘，他還以為自家上司只有一個女兒。

再說了，盡管長相很可愛，但那種眼大無神清湯掛面的平胸少女壓根和“美人”搭不上邊吧？如果早知道陳寅形容的是石大人家的長女，那麽在見到姜綾的第一時間他必然就能猜得出對方的真實身份，而不是誤會她是一名侍女。

還有，那種無論是聲音還是相貌都隱約的熟悉的感覺也令趙麒很在意。

“醜死了！本小姐才不要戴這種東西！”

“醜嗎？不會啊，我特意打聽過的，京城的女孩子很流行戴這種帽子。”

聽到這個聲音，趙麒停下腳步，這種平鋪直敘毫無起伏的聲音，不會弄錯的，除了那位二姑娘沒別人了。

他疑惑的循著聲音望去，除了姜綾外，還有一名少女和一個十一二歲的男孩，少女和男孩相貌有五六分相似，一看就知道是姐弟，反倒是姜綾和這對姐弟的模樣完全沒有相似的地方。

姜綾手裏拿著一只鬥笠，鬥笠上邊緣垂了一圈約半尺長的薄紗，睜著她特有的大而無神的眼睛，勸說少女：“據說能有效的防狼，漂亮的女孩子出門都會戴這個。”

“胡說！”少女拿著比鬥笠輕盈漂亮不止一個層次的帷帽，咄咄逼人的送到姜綾眼前，一臉的不信，“這個戴上去也防狼！京城裏的女孩子眼光不應該更好嗎？笨姜，你該不會是被人騙了吧！”

姜綾不以為然：“戴這種東西出門，別人一眼就能看出來我們是沒見識的土包子暴發戶。土包子才把大魚大肉當好東西，真正有身份人反而更喜歡民間窮人的玩意，比如說野菜窩窩頭之類的。不戴就算了，被人嘲笑了可別怪我沒提醒你哦。”

盡管趙麒不清楚京城的姑娘們到底流行戴什麽帽子，不過他肯定不會是鬥笠這種漁夫農民勞作時常戴的玩意兒。

“那就什麽都不戴！”少女臉上猶豫，一方面對京城是不是真的流行戴鬥笠抱有七分懷疑，一面對帷帽在京城很土半信半疑。哼，笨姜的話怎麽能當真，別人說什麽她都信，被人家騙也不是第一次了。“阿玉，我們走！”

姜綾把呼斑小貓取下抱在懷裏，撓了撓下巴：“十六娘，就算在京城，你也是數一數二的美人，被登徒子調戲夫人又會責罵我的。”

趙麒目瞪口呆的看著被喚作十六娘的少女剎住腳步，松開弟弟的手，調轉方向一把奪過鬥笠，樂呵呵的戴上去，嬌滴滴的說道：“真討厭，天子腳下也有登徒子，走到哪裏都讓人沒辦法放下心來。”說完，腳步輕快的轉身離去。

“小花，我們也走吧，京城很熱鬧的，我帶你看胸口碎大石。”姜綾戴上帷帽，朝趙麒這邊看來，“趙大人，你帶夠銀子了吧？那就走吧，十六娘好像要買很多東西，到時候還要麻煩你幫忙提著。”

“什麽？”趙麒忙道，“二姑娘，你是不是誤會了，我不是——”

姜綾一手提著裙子，一手抱著奶喵，跑的比兔子還快。

趙麒：“……”魂淡聽人把話說完啊！

登徒子肯定是沒有的，安全也完全能夠得到保障，畢竟這三個孩子身邊可是跟著一位人高馬大的並且帶著可怕的羅剎面具的錦衣衛大人喲！這樣要是還有事端發生錦衣衛大人幹脆抹脖子好了。

趙麒為什麽會跟上來？因為他突然想起為什麽總覺得姜綾的臉和聲音熟悉了。

“二姑娘，你以前是不是養過一只鸚哥？”

姜綾轉過頭，隔著帷帽看那雙眼睛總算沒那麽滲人了：“你怎麽知道？”

“大人告訴我的。”趙麒的聲音自面具後傳出，他似乎對那只鸚哥很感興趣，沈聲追問道，“後來鸚哥怎麽樣了？”

“趙大人。”姜綾的聲音忽然變得很輕，多年歷練出的敏銳直覺讓趙麒警惕起來，心中有些不妙，他不著痕跡的偏著頭，發覺姜綾目視前方，並沒有往他這邊看，於是視線穿過帷帽上的垂紗，不動聲色的從那張朦朦朧朧的臉上分辨出對方表情的變化。

過了半刻鐘後，脖子僵硬的趙麒忍不住喊了一聲：“二姑娘？”

“嗯？”姜綾扭頭看他，“趙大人，怎麽了？”

趙麒：“……沒什麽。”他的思緒回到了第二次做了那種噩夢的晚上。

他還沒接受自己變成鸚鵡的事實，即使三四歲的小胖子不住的用手指戳他他也懶得給出任何反應。

小胖子說：“叫啊，笨鳥！”

七八歲大的小姜綾盯著他觀察了許久，最後得出結論：“它太熱了。”

小胖子問：“那怎麽才能讓它不熱呢？”

小姜綾從背後拿出剪刀，天真的小臉上寫滿了認真：“衣服脫了。”

即使趙麒有過劇烈的掙紮，結果只是在掙紮的過程中不小心被拔掉更多的羽毛而已，最後仍然沒有逃脫變成禿毛鸚哥的下場，在小胖子嚎啕的大哭聲中一頭從桿子上跌落下來，摔醒了。

醒來時身上還殘留著不小心被拔掉毛時的疼痛感，以及掉在地上時五臟六腑都移了位的惡心感覺。

但讓趙麒驚出一身冷汗的卻是“噩夢”裏拿著剪刀的小姜綾臉上的表情。

比他第一次觀摩刑訊時在石大人臉上看到的表情還要陰森可怖，和現在一臉呆呆的可愛女孩根本不同……不，這樣說也不對，相似的地方還是有的，那雙眼睛，與其說大而無神，其實更像漆黑的瞳孔擴散到整個眸子的模樣，如此的深不可測。

“笨姜，這個人為什麽要戴這麽可怕的面具？”

“防狼。”

趙麒：……深不可測。

“笨姜，前面那家點心店排了好長的隊伍，我想吃，你去排隊買，我和阿玉到茶館等你。”十六娘拿帕子扇了扇風，牽著滿嘴油膩的弟弟石中玉，迫不及待的往遠處大樹下的小茶館走去。

趙麒道：“二姑娘，你去休息，我……”

“十六娘天生就是那種招狼的體質，趙大人要盯緊點。”姜綾抱著虎斑小貓問，“趙大人，你有想吃的東西嗎？”

趙麒沒料到她會問自己，感到有些突然，再加上姜綾的語氣也挺認真和善的，趙麒稍稍有些受寵若驚：“沒……”

姜綾立刻轉身去排隊。

趙麒：“……”

“姐姐，我想拉肚子。”石中玉抱著肚子，滿頭大汗。

“哎呀，都怪你吃了那麽多！”十六娘才剛坐下，這地方離鎮撫司遠著呢，附近她一點也不熟，能指使的姜綾排隊去了，只好把希望放在趙麒身上，“大人，你能不能帶我弟弟去……”

趙麒無奈，對方是上司家的千金公子，又是孩子，他懶得跟他們兩個計較，站起來牽著石中玉：“跟我來。”回頭又對十六娘道，“大小姐，你在這裏等著，不要把鬥笠取下來。”

陳寅說的是實話，姜綾也許不算美人，但十六娘卻是個貨真價實的小美人，天子腳下，有他們錦衣衛坐鎮，一般而言極少會有明目張膽的欺男霸女有傷風化的事件發生，但那種口頭缺德的輕浮男人湊過來調戲幾句的情況還是有可能發生的。

相較而言，這種設立在商業區的小茶館還是很安全的，只要十六娘乖乖等著，他並不擔心。

然而，等趙麒和拉完肚子的石中玉回來，卻發現十六娘不見了，座位上只剩下吃的和賞玩的小東西，還有姜綾誆十六娘戴了一路的醜鬥笠。

偏偏這時候，姜綾的聲音在趙麒身後響起：“我回來了。”

在鎮撫司中向來有鬼羅剎之名的審訊官趙大人，突然覺得背上有點涼颼颼的。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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