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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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有葉開守夜，路小佳也沒有放任自己睡得很深。臨近天明的時候，他聽到一陣禽鳥振翅的聲音，從淺眠中張開眼，看到不遠處白兔背對他，正和葉開說著什麽，一只神駿的獵隼落到她平擡的小臂上，支棱著腦袋警惕地左顧右望。
此時只有東方天際透出微光，月亮的輪廓緩緩隱沒，天色還沒有完全亮起，許是怕吵醒還睡著的兩人，葉開和白兔的聲音壓得極低，幾乎是在耳語，根本聽不真切。說完之後，白兔擡手順了順臂上獵隼的羽毛，打了個手勢，獵隼展翅飛起，繞著她盤旋一圈，又落到葉開的肩上。
一直到離開，她都沒有回過頭。
路小佳也沒出聲。白兔告訴過他，那只獵隼是她從小養大，名喚淩霄，平素只用來與自己人通信，它既然出現在此地，必然是有事發生，而且從她行色匆匆的樣子來看，事情還挺緊急。
但這解釋不了她從昨晚到現在的反常態度。
路小佳雖然疏朗瀟灑，卻不是粗枝大葉的人。白兔與他一向親近，倆人互相鬥過嘴，也一起打過架，離過命的交情也差不了多少，可就在他透露身世之後，她整個人都神游天外了似的，對他的態度也開始生分起來。
他也知道白兔心裏一直藏著事兒。結合種種細節，他猜想她可能與長風閣有所關聯，是以她昨夜突然說起自己師承時，他並沒太驚訝。作為長風閣主的親傳弟子，師門遭難，自是一樁血海深仇，她此時提起，又是這個反應，難免讓人懷疑她的仇家是否跟丁家有關，可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對。且不說以丁乘風的人品做不出如此喪心病狂之事，退一萬步講，如果丁家與這樁案子真有什麽勾連，她身為苦主，怎麽也得理直氣壯一些，而不該是這副躲躲閃閃的模樣。
路小佳嘆了口氣。
葉開正試圖學著白兔的樣子用手勢與肩膀上的淩霄溝通，聽到聲音，擡起頭看過來：“小路，你醒了？”
路小佳道：“一直沒怎麽睡著。”
葉開揚起手臂讓淩霄飛上天空，自己走過來在他對面坐下：“白姑娘接到消息，花寒衣忽然率眾南下中原，她還有些部署尚未完成，需得先走一步，請我替她轉告一聲，向你告個罪。”
路小佳笑得很冷淡：“最後一句是你自己加的吧。”
葉開尷尬地側了一下頭：“我這不是看你倆有點別扭，想幫著緩和緩和嗎。”
路小佳說：“我還不至於跟個姑娘斤斤計較。對了，她把那扁毛畜生留下來做什麽？”
葉開道：“她托我看顧三天，三天以後，替她送一封信。”
路小佳問：“什麽信，給誰送？”
葉開道：“她留下一件東西，說到時把消息送出去，會有人上門來取。至於信送給誰，她說送信的知道，我就沒多問。”
所謂送信的，自然是指在天上盤桓的淩霄，而那東西，路小佳也眼熟得很，正是從李晝雲墓室裏順來的銅仙承露盤。這些日子配不齊解藥，白兔便用冷夫人開的那張延緩毒性的方子，靠銅盤催發藥性，止住毒氣攻心，才能行動如常，如今她把銅盤留下，想必是潛入丁家莊時已經拿到了曼陀羅花。
“把東西給我，這件事，我替她辦。”
葉開道：“這倒沒問題，只是那隼不好相處，方才想逗一逗，險些被叨下塊肉去，你小心點。”
路小佳毫不在意地擡起左手，輕飄飄打了個響指。淩霄被白兔豢養多年，極通人性，知道他與主人交好，聽到召喚立刻俯沖而下，穩穩在他小臂上立住，雙翼拍打幾下，收攏在身體兩側，頗有幾分乖順。路小佳下巴一擡：“要是連只扁毛畜生都降不住，我也不用出來混了。”
葉開目瞪口呆。直到路小佳扶著丁靈琳的頭輕輕靠在樹幹上，從他手裏拿走銅仙承露盤站起身時，他才眨了眨眼睛，收起快要溢出來的羨慕眼光：“你這就要走？不等小丁醒了打個招呼嗎？”
“不必，既然她沒事，我就放心了，你好好照顧她。”
葉開應了一聲，看見他走路的模樣有些怪異，納悶道：“你腿怎麽瘸了？”
路小佳一手拄著劍，頭也不回地咬牙道：“沒事，就是……有點麻。”
三天後的下午，一道淺褐中間雜金色的影子從一座院落中振翅而起，穿過街巷層疊的屋檐，在藍天裏一掠而過，不過轉瞬，已經尋不到任何蹤跡。
路小佳回手把門帶上，也不落鎖。當初冷夫人總勸他預備個落腳的地方，他倒無甚所謂，反正不差錢，索性甩出張銀票讓她幫忙置辦去，自己樂得做個甩手掌櫃，耳根也清靜些。結果房子買了五年，他頂多在裏頭住了三四天，還不如往冷夫人那裏跑得勤，屋裏的擺設，到現在基本還是十成新。冷夫人拿他沒轍，只得一面替他打理著院子，心說收拾利索好給這頭小梅花鹿將來娶媳婦兒用，一面在自己的院子裏特地給他騰了一間廂房，預備著他需要時過來歇個腳。
要不為著冷夫人院子前頭行會裏人多眼雜，不方便辦事，他可能都想不起來自己還有這麽一所房子。
估摸著來取東西的人怎麽也得過兩天才能到，他在街上采買了些吃食，外加一壇燒刀子，回去把東西堆在院裏的石桌上，又搬了涼榻出來往上一躺。
簡直是神仙過的日子。
只可惜喝過白兔的酒，舌頭有些刁，再喝其他的酒，始終覺得差了點味道。
就這樣一覺睡到第二天日上三竿，聽到有腳步聲進了院子他也沒睜眼，直到有東西割裂風聲而來，他才一個鯉魚打挺翻起身，腳步微移，將險險擦過面門的東西接在手裏。
是一把長柄掃帚。
冷夫人倚在門口，指著滿地的狼藉沒好氣：“也虧得你輕易不回來，你要是再多呆兩天，這院子裏都沒處下腳。”
路小佳坐回那張涼榻上：“這不是還有冷夫人你嘛。”
冷夫人道：“我是上輩子欠你的？”
路小佳道：“那我下輩子還你。”
冷夫人道：“少說這些沒邊沒沿的，你正經給這房子找個女主人，我自然少操些心。”
路小佳低低笑了笑：“這裏有夫人在，還要什麽女主人。”
冷夫人啐了一口，笑罵道：“你個小鹿崽子，老娘再添兩歲都能把你生出來了，一天到晚跟我沒大沒小的。對了，白家丫頭呢，怎麽沒跟你一起回來？”
路小佳道：“她現在恨不得有多遠躲我多遠，好像我能吃了她似的。”
冷夫人問：“你對人家姑娘做什麽了？”
路小佳咬牙切齒：“我能做什麽？一路幫著她跑東跑西，她倒好，也不知哪根筋不對勁，一聲不吭說走就走，我看她真該改個名字，叫白眼狼算了。”
冷夫人一怔，坐到他對面石凳上剛要開口，突然見他雪白的衣襟微敞，露出一片絳紫色布料的角。
“那是什麽？”
路小佳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從衣襟裏扯出一條帕子扔在桌上。
冷夫人嘴角微微上揚，本就端麗的姿容更添幾分俏皮：“喲，定情的信物都送了？橫也絲來豎也絲，這般心事有誰知啊。”
路小佳擡起眼睛冷冷看著她戲精上身的模樣：“不過一條裹傷的手帕，難為你想象力這麽豐富。”
冷夫人斜了他一眼：“看你活蹦亂跳的，哪傷了？”
路小佳毫無感情地說：“就蹭破點油皮，早好了。”
冷夫人的目光落回帕子上。可以看出帕子被簡單清洗過，留了點淡淡的血漬，拿到近前，還能隱約聞到景天三七和大葉紫珠的氣味，都是散瘀止血的上乘藥材。她笑瞇瞇地說：“蹭破點油皮就給你用這麽好的藥，這樣的白眼狼，我也想碰上一個。”
她這樣一說，路小佳也有所感覺。肩上的傷雖然確實不算重，但放在以往，起碼也得□□天才能收口，而這才第四天，傷口就已經麻癢起來，說明開始長肉了。他微微低頭掩去眸中一絲暖意，不疾不徐地搖搖頭：“你就這麽喜歡給我保媒拉纖？”
冷夫人說：“像我這個年紀的婦道人家，大多都有兩種愛好，一是保媒，二是當媽。我這輩子當媽是沒指望了，就剩下這一件樂子，你還不讓我過過癮。”
路小佳不想理她，轉身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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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只有東方天際透出微光，月亮的輪廓緩緩隱沒，天色還沒有完全亮起，許是怕吵醒還睡著的兩人，葉開和白兔的聲音壓得極低，幾乎是在耳語，根本聽不真切。說完之後，白兔擡手順了順臂上獵隼的羽毛，打了個手勢，獵隼展翅飛起，繞著她盤旋一圈，又落到葉開的肩上。
一直到離開，她都沒有回過頭。
路小佳也沒出聲。白兔告訴過他，那只獵隼是她從小養大，名喚淩霄，平素只用來與自己人通信，它既然出現在此地，必然是有事發生，而且從她行色匆匆的樣子來看，事情還挺緊急。
但這解釋不了她從昨晚到現在的反常態度。
路小佳雖然疏朗瀟灑，卻不是粗枝大葉的人。白兔與他一向親近，倆人互相鬥過嘴，也一起打過架，離過命的交情也差不了多少，可就在他透露身世之後，她整個人都神游天外了似的，對他的態度也開始生分起來。
他也知道白兔心裏一直藏著事兒。結合種種細節，他猜想她可能與長風閣有所關聯，是以她昨夜突然說起自己師承時，他並沒太驚訝。作為長風閣主的親傳弟子，師門遭難，自是一樁血海深仇，她此時提起，又是這個反應，難免讓人懷疑她的仇家是否跟丁家有關，可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對。且不說以丁乘風的人品做不出如此喪心病狂之事，退一萬步講，如果丁家與這樁案子真有什麽勾連，她身為苦主，怎麽也得理直氣壯一些，而不該是這副躲躲閃閃的模樣。
路小佳嘆了口氣。
葉開正試圖學著白兔的樣子用手勢與肩膀上的淩霄溝通，聽到聲音，擡起頭看過來：“小路，你醒了？”
路小佳道：“一直沒怎麽睡著。”
葉開揚起手臂讓淩霄飛上天空，自己走過來在他對面坐下：“白姑娘接到消息，花寒衣忽然率眾南下中原，她還有些部署尚未完成，需得先走一步，請我替她轉告一聲，向你告個罪。”
路小佳笑得很冷淡：“最後一句是你自己加的吧。”
葉開尷尬地側了一下頭：“我這不是看你倆有點別扭，想幫著緩和緩和嗎。”
路小佳說：“我還不至於跟個姑娘斤斤計較。對了，她把那扁毛畜生留下來做什麽？”
葉開道：“她托我看顧三天，三天以後，替她送一封信。”
路小佳問：“什麽信，給誰送？”
葉開道：“她留下一件東西，說到時把消息送出去，會有人上門來取。至於信送給誰，她說送信的知道，我就沒多問。”
所謂送信的，自然是指在天上盤桓的淩霄，而那東西，路小佳也眼熟得很，正是從李晝雲墓室裏順來的銅仙承露盤。這些日子配不齊解藥，白兔便用冷夫人開的那張延緩毒性的方子，靠銅盤催發藥性，止住毒氣攻心，才能行動如常，如今她把銅盤留下，想必是潛入丁家莊時已經拿到了曼陀羅花。
“把東西給我，這件事，我替她辦。”
葉開道：“這倒沒問題，只是那隼不好相處，方才想逗一逗，險些被叨下塊肉去，你小心點。”
路小佳毫不在意地擡起左手，輕飄飄打了個響指。淩霄被白兔豢養多年，極通人性，知道他與主人交好，聽到召喚立刻俯沖而下，穩穩在他小臂上立住，雙翼拍打幾下，收攏在身體兩側，頗有幾分乖順。路小佳下巴一擡：“要是連只扁毛畜生都降不住，我也不用出來混了。”
葉開目瞪口呆。直到路小佳扶著丁靈琳的頭輕輕靠在樹幹上，從他手裏拿走銅仙承露盤站起身時，他才眨了眨眼睛，收起快要溢出來的羨慕眼光：“你這就要走？不等小丁醒了打個招呼嗎？”
“不必，既然她沒事，我就放心了，你好好照顧她。”
葉開應了一聲，看見他走路的模樣有些怪異，納悶道：“你腿怎麽瘸了？”
路小佳一手拄著劍，頭也不回地咬牙道：“沒事，就是……有點麻。”
三天後的下午，一道淺褐中間雜金色的影子從一座院落中振翅而起，穿過街巷層疊的屋檐，在藍天裏一掠而過，不過轉瞬，已經尋不到任何蹤跡。
路小佳回手把門帶上，也不落鎖。當初冷夫人總勸他預備個落腳的地方，他倒無甚所謂，反正不差錢，索性甩出張銀票讓她幫忙置辦去，自己樂得做個甩手掌櫃，耳根也清靜些。結果房子買了五年，他頂多在裏頭住了三四天，還不如往冷夫人那裏跑得勤，屋裏的擺設，到現在基本還是十成新。冷夫人拿他沒轍，只得一面替他打理著院子，心說收拾利索好給這頭小梅花鹿將來娶媳婦兒用，一面在自己的院子裏特地給他騰了一間廂房，預備著他需要時過來歇個腳。
要不為著冷夫人院子前頭行會裏人多眼雜，不方便辦事，他可能都想不起來自己還有這麽一所房子。
估摸著來取東西的人怎麽也得過兩天才能到，他在街上采買了些吃食，外加一壇燒刀子，回去把東西堆在院裏的石桌上，又搬了涼榻出來往上一躺。
簡直是神仙過的日子。
只可惜喝過白兔的酒，舌頭有些刁，再喝其他的酒，始終覺得差了點味道。
就這樣一覺睡到第二天日上三竿，聽到有腳步聲進了院子他也沒睜眼，直到有東西割裂風聲而來，他才一個鯉魚打挺翻起身，腳步微移，將險險擦過面門的東西接在手裏。
是一把長柄掃帚。
冷夫人倚在門口，指著滿地的狼藉沒好氣：“也虧得你輕易不回來，你要是再多呆兩天，這院子裏都沒處下腳。”
路小佳坐回那張涼榻上：“這不是還有冷夫人你嘛。”
冷夫人道：“我是上輩子欠你的？”
路小佳道：“那我下輩子還你。”
冷夫人道：“少說這些沒邊沒沿的，你正經給這房子找個女主人，我自然少操些心。”
路小佳低低笑了笑：“這裏有夫人在，還要什麽女主人。”
冷夫人啐了一口，笑罵道：“你個小鹿崽子，老娘再添兩歲都能把你生出來了，一天到晚跟我沒大沒小的。對了，白家丫頭呢，怎麽沒跟你一起回來？”
路小佳道：“她現在恨不得有多遠躲我多遠，好像我能吃了她似的。”
冷夫人問：“你對人家姑娘做什麽了？”
路小佳咬牙切齒：“我能做什麽？一路幫著她跑東跑西，她倒好，也不知哪根筋不對勁，一聲不吭說走就走，我看她真該改個名字，叫白眼狼算了。”
冷夫人一怔，坐到他對面石凳上剛要開口，突然見他雪白的衣襟微敞，露出一片絳紫色布料的角。
“那是什麽？”
路小佳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從衣襟裏扯出一條帕子扔在桌上。
冷夫人嘴角微微上揚，本就端麗的姿容更添幾分俏皮：“喲，定情的信物都送了？橫也絲來豎也絲，這般心事有誰知啊。”
路小佳擡起眼睛冷冷看著她戲精上身的模樣：“不過一條裹傷的手帕，難為你想象力這麽豐富。”
冷夫人斜了他一眼：“看你活蹦亂跳的，哪傷了？”
路小佳毫無感情地說：“就蹭破點油皮，早好了。”
冷夫人的目光落回帕子上。可以看出帕子被簡單清洗過，留了點淡淡的血漬，拿到近前，還能隱約聞到景天三七和大葉紫珠的氣味，都是散瘀止血的上乘藥材。她笑瞇瞇地說：“蹭破點油皮就給你用這麽好的藥，這樣的白眼狼，我也想碰上一個。”
她這樣一說，路小佳也有所感覺。肩上的傷雖然確實不算重，但放在以往，起碼也得□□天才能收口，而這才第四天，傷口就已經麻癢起來，說明開始長肉了。他微微低頭掩去眸中一絲暖意，不疾不徐地搖搖頭：“你就這麽喜歡給我保媒拉纖？”
冷夫人說：“像我這個年紀的婦道人家，大多都有兩種愛好，一是保媒，二是當媽。我這輩子當媽是沒指望了，就剩下這一件樂子，你還不讓我過過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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