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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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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兔一番話說得不太客氣,翠濃頗有些呆滯地看了她半晌,張了幾次嘴,卻答不出個所以然來。然而有一點她倒是堅定得很——她不能在這裏安坐,無論去哪,她必須離開。白兔見她打定了主意要走,也不置可否,起身要回自己的房間時,見翠濃緊跟出來,極是好笑地看了她一眼,轉頭說:“我現在要回去睡覺,你跟著我做什麽?你若真想走,自然有你走的時候。”

翠濃聽到她這樣說心下稍定,可白兔只說“有她走的時候”,既沒承諾要帶她離開,也沒明確說那是什麽時候。她想繼續追問,白兔卻半點為她答疑解惑的耐心都沒有,扭身就走,走得那叫一個幹脆。

她當然不是沒有打過自己偷偷溜走的主意,但花寒衣吩咐九頭鳳看住她,她這點微末功夫在對方眼裏連花拳繡腿都算不上,她毫不懷疑自己跑不出三步就得被九頭鳳掐著脖子拖回來。

“你若是聽到外面的什麽消息,千萬記得告訴我一聲……”

她失魂落魄地進房去了。

白兔轉過墻角,在高墻的陰影中略站了一站,片刻後,有極輕微的步履聲傳來。她連眼皮都沒擡一下,只懶懶地問:“我要的人帶回來了麽?”

身後的人同樣隱藏在陰影中,隱約能看見黑衣上的雲紋。他單膝點地,雙手抱拳,就算白兔背對著他,他的動作也沒有一絲輕慢:“按少主的吩咐,活的和死的都帶回來安置好了。”

白兔笑笑,順手理了理被風吹亂的鬢發。

今晚的月亮比昨晚還昏黃些,周圍搖曳著一圈暗沈的光暈,映得地上的一切都暗影重重。她盯著遠處的斑駁樹影,很多事走馬燈一樣在腦子裏轉:身上傷痕無數血染衣衫的屍體,戴著半張□□的男人,還有他修長指尖上尚未幹透的一點血漬。

“阿盛師弟。”

黑衣男子臉上表情瞬息萬變,頓了一會兒才穩住呼吸,聲音微微發抖:“這個名字,我自己都要忘了。”

白兔雙眸中閃過一抹酸楚,口中仍笑說:“沒關系,我記著呢。”

名為阿盛的男子良久無言。若論年紀,他比面前的少女虛長幾歲,只是入門晚些,必得稱呼一聲“小師姐”。起初他心中也有幾分不服帖,但這些年下來,她所做的一切,他都瞧在眼裏,逐漸對她生出敬意,甚至依賴來。

她同師父越來越一樣,好像只要有她在,他們就有希望。

“師姐……可是有事?”

白兔側頭凝思片刻,開口道:“明日你替我走一趟大漠重新整編濃雲暗衛,把我們的人撤一部分出來——九頭鳳手下的精銳被咱們剃了個頭,我這邊若還是齊齊整整的,怕她心裏不平衡。”

阿盛站起身子:“這次需要調配多少人?若人數太多,急切之間怕不能得。”

白兔輕柔地吐出一口氣:“上次花寒衣剛剛收編李晝雲的濃雲暗衛,在手裏還沒捂熱乎就交給了我,再加上你的手藝,偷梁換柱自是不難。但這次不同,貿然易容頂替,難保九頭鳳不會看出端倪,我不能讓大家夥兒冒無謂的風險。撤出一半的人,留下五個轉入暗中策應,其餘的人,讓他們先回去,聽候消息。”

阿盛拱手道:“師姐如今處境,時刻大意不得,身邊還是多留些人為好。”

白兔道:“無妨,我接下來不會在這裏長待,要去江湖上跑一跑,人多了反而不方便。”

阿盛一楞,問道:“師姐要去哪裏?”

“那就要問問你帶回來的人了。”白兔道,“先去看看那個活的吧,說起來還是故人呢。”

劇毒發作的時候,桃花娘子只覺得五臟六腑都移了位,手中握著的長劍杵在地上,有鮮血順著劍身不斷滴落。倒在她腳下的,是沒了呼吸的雲在天,咽喉處飆出的鮮血已經染紅了地上的黃沙。視線漸漸模糊,遁入黑暗的那一刻,她突然有些懊悔。

一劍封喉,也太便宜了他。

等到了地府,不知道還能不能再見到故人呢?

渾渾噩噩中,她聽到有人在身邊走動,窸窸窣窣的動靜裏夾雜著不大的說話聲,聲音不太熟悉,有幾個字倒是聽得真切。

銅仙承露盤。

意識陡然收束,她艱難地撐開似有千斤重的眼皮,想翻身坐起,手臂稍微一動,傷處傳來的劇痛差點讓她再度昏厥過去。原本背對著她的纖細身影轉過臉來,手裏還端著一碗藥。

桃花娘子小心翼翼地靠坐起來,眼中有些戒備:“白姑娘?這是什麽地方,我怎麽會在這裏?”

她不認為白兔會對自己不利,畢竟她所造成的混亂有意無意地幫了白兔一把,二人就立場而言也並無敵對,但身處被動總讓她有些不安。

白兔把藥碗遞了過來。

桃花娘子默默地推翻了自己方才的論斷。秀微山遍植珍稀藥草,長風閣與其說是個武林門派,很多時候更像是座醫館,入門弟子習武之前皆需修一年醫術,許多人出山之後醫道上的造詣往往比武學還高些。她雖不是其中翹楚,分辨藥物的本事總算沒還給師父,這一碗藥裏夾竹桃和烏頭的分量極足,都是毒性極強的藥,一口下肚,怕不是要立地飛升。

看出她的遲疑,白兔也不逼迫,只端著藥碗一直懸在她面前。僵持了一會兒,她還是戰戰兢兢接過來,兩只眼睛盯著茶色的藥湯:“姑娘給我喝的什麽?”

白兔看著她糾結的眉眼,忍不住笑出聲:“這可是好東西。夾竹桃、烏頭,還有一味斷腸草,都是萬馬堂藥閣裏成色最好的,市面上都不一定買得到。”

桃花娘子神情幾經變幻,最終唇角挑起一點笑意:“如此,多謝姑娘。”

她低下頭,端碗,一飲而盡。

白兔說:“你還真不怕死。”

“我這條性命,怕還值不起姑娘這些藥材。”桃花娘子捂著胸口,吐出一口汙血,臉上表情卻輕松了些,“這以毒攻毒的法子,我也想過,只可惜學藝不精,不敢貿然下藥。姑娘在歧黃一道有如此造詣,著實令人嘆服。”

白兔心裏驀地一軟,在她身邊坐下來,拉過她的手腕細細把了脈息,說:“你這毒時間拖得有些久了,一碗藥拔不幹凈,起碼還得再喝七八碗。”

桃花娘子靜靜調息了一會兒,蒼白的臉上方恢覆了一點血色,低聲道:“無功不敢受祿,敢問姑娘究竟為何救我?”

白兔起身退到一邊:“飛天蜘蛛、雲在天……你殺的那些人,都是你的功勞。”

桃花娘子說:“我殺他們,是為了報私仇,只不過恰好幫了姑娘的忙,不敢居功。”

白兔說:“我都知道的。”

桃花娘子還想說什麽,就看到門外走進一個雲紋黑衣的男子,立在白兔身後同她耳語了幾句。那男子約莫三十歲上下,個子很高,眉目不算很出眾,細看倒有幾分英氣。

這個人她曾見過,不是這幾天,而是十年前。

“我還有事,你先休息吧。”白兔說著就往外走,走到門口時停下腳步,沖著她笑了笑,指了指那個男子,“等把身子養好,讓阿盛送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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