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憂在烏孫的一切都是獨立開的，因此她除了昆彌之外，誰都不必理會。而她來烏孫的這幾日以養病為由窩在自己的宮殿裏不出去，因此也並未碰上什麽麻煩。

左夫人燕莎公主與右夫人解憂公主分庭二主，昆彌這也是為了安穩。解憂本來不必去覲見左夫人的。不過為了細君公主的遺孤少夫，解憂現在不得不先去和她打打交道了。

那一日，是草原上的初雪，雪不大，但是風卻如刀割一般，呼呼的刮得人心顫。遠處的山峰近處的低巒上都被扣上了一頂白白的氈帽，猶如薩日娜頭上的那頂一樣。

解憂身上裹了一件厚實的狐裘，但是剛一出門，暴風夾雜著冰冷的雪花便往臉上撲，往脖子裏灌。解憂這才深刻的理解到什麽叫做“北地苦寒”。

左夫人燕莎穿了一件褐色的獸皮長袍，長袍底下並未開叉，將整個身子包裹在裏面，富貴而雍容。她的長發朝下編成了不計其數的小辮子，頭上一頂白色皮毛的帽子，帽檐上則綴著數條美麗的珍珠串成的珠串。

“解憂這幾日傷疾並未痊愈，這才沒能早早的來探望姐姐，還望姐姐不要怪罪解憂。”

“這有什麽好怪罪的？”燕莎擺弄著自己的手指甲，似笑非笑的答道：“按理說，應該是我去探望你才對，不過之前細君公主一直不喜歡我去找她說閑話，我怕你也不喜歡，這就沒去打擾你。”

燕莎是故意提細君的，她巴不得一直用細君的死來警告解憂。

“怎麽會呢？我和細君姐姐性格不同，細君姐姐性喜靜，而我喜歡熱鬧，這不，腳上的傷剛剛好，我就來看望姐姐了。”

“你倒是有心了。”燕莎笑了笑，伸手卷了卷肩膀上的辮子，道：“不過自己的腳自己還是要註意，別又弄傷了。”

“是。”解憂聽著，並不慍怒，反而溫順的說道：“這不是還需燕莎姐姐多多照拂嘛。”

燕莎似乎是沒料到解憂會有如此溫和的態度，臉上佯裝的笑意也一並省去了，雙眉一挑，圓眼一睜，道：“我聽聞，安和公主向來伶牙俐齒嘴上功夫了得，怎麽今日肯這般屈就了？”

解憂掩嘴一笑，依舊平和的答道：“姐姐真是個爽快人，我很欣賞姐姐這一點，那解憂也就直言不諱了。”

“在烏孫，姐姐是左夫人，而我位居人下，自然是要對姐姐恭敬些的。有什麽解憂做的不對的地方，姐姐盡管教訓，解憂都會一並聽著。其次，我在來烏孫之前，與姐姐素未蒙面，姐姐是個什麽人什麽品性，解憂全然無知。我又跟姐姐有何過節，為何我們倆就必須要針鋒相對呢？”

燕莎的唇角露出一絲冷笑：“所以，你今日是來求和的？不會吧？況且，你的腳……”

“解憂說的都是真心話。至於我的腳的事情，不是大家都說這是烏孫的規矩麽？既然右夫人在入嫁時都必須要聽從左夫人的一個要求，那解憂就也受得的，燕莎姐姐不必掛在心上的。”

解憂的淡靜坦然讓燕莎大吃一驚，看來這個安和公主較之於之前的細君公主，真的是難對付的很呢。不自覺地，燕莎也從心底裏開始敬重這個大漢來的纖弱女子。

解憂的君子坦蕩蕩，倒顯得燕莎的所作所為有點小人長戚戚了。

不是所有犀利的言辭才能達到制壓人的效果。解憂溫柔的寬解反而讓燕莎有一種將自己人格貶低的奇效，讓燕莎只能暗自不舒服，卻找不到任何情緒的出口。

“你倒是個想得開的。”

“我來都來了，想不開又有什麽辦法呢？”

“那你來我這兒，又是為什麽事呢？”

“解憂不打誑語，來找姐姐確實有事。我這個人做事向來恩怨分明，並且不喜無端猜忌，我來找姐姐，就是想證實一下解憂道聽途說來的一些傳聞到底是否是真的？”

“道聽途說？你都聽到了些什麽？”燕莎往後一靠，冷冷的看著她。

“姐姐又何必跟解憂繞彎子。細君公主是怎麽死的？細君公主身邊的數百仆從官吏如今竟只活了這麽幾個？還有，細君姐姐的女兒少夫如今又在何處呢？”解憂問的擲地有聲，面容上的表情卻依舊是淡靜如水。

燕莎的神情更加肅穆冰冷起來，陰狠道：“所以，你是來興師問罪的？”

“不敢，解憂只是來求姐姐解惑的。我初來乍到，這些事情自然知道的沒有姐姐多。”

“那好！我就告訴你！”燕莎一甩寬厚的袖子，高聲說道：“細君公主是抱病而亡，為什麽治不好這就要問你們大漢的太醫了！烏孫不比你們大漢，我們草原也不是溫室，你們那些嬌慣的人在這裏生活不下去死的死傷的傷，這麽點人夠你們在烏孫撐上幾年的啊？這些你們大漢的皇帝多多少少也知道一點吧？”

“還有，烏孫向來存在親漢派與親匈奴派，我是匈奴的公主你也知道，所以這些事情發生了你們就理所應當的認為這是我做的？你懷疑也沒有問題，既然你來問了，我就認認真真的告訴你，這些事情，都與我無關！”

燕莎回答得正義凜然，她圓圓的烏黑的大眼睛裏折射出不屑於與骯臟為伍的憤慨。

“解憂，我這人直率，不喜歡與你表演恭謙友好的把戲。是，我是匈奴人，我不是很喜歡漢人，我的所想我的所做我都敢大大方方清清白白的說出來。我說了我不知道我就是不知道，我做過的事情我也絕不會不承認。”

解憂點了點頭，嚴肅道：“就算那些事情都與左夫人無關，那細君公主的女兒少夫呢？她如今又在何處？”

“這個我真的不知道。”燕莎搖了搖頭，彎彎的眉毛擰成了一座小山：“你也知道，烏孫的親漢派和親匈奴派之間並不太平，細君死的時候確實是發生過一些爭鬥，可是少夫是昆彌的孩子，是烏孫的公主，她的離奇失蹤這也讓我非常費解！我也一直在派人努力尋找打探消息！其實，我曾經一度懷疑，少夫是被細君公主的人秘密送回長安了呢……”

解憂心裏默默盤算著燕莎公主的話的可信度，她來的時候是堅信燕莎一定對少夫做了什麽的。而今，她有些動搖了，是否燕莎是真的不知道少夫的蹤跡呢？

但是，少夫怎麽就這麽神不知鬼不覺的不見了呢？

“少夫公主並未達到長安，我們甚至根本就不知道細君公主產女之事。”

“哦？”燕莎驚訝的一挑眉：“細君生孩子都沒跟你們大漢通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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