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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歐也妮的階段性勝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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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朗臺老爹的這種現身方式把菲利普先生嚇得不輕。等聽清楚憑空冒出來的這個老頭兒嘴裏嚷嚷的那幾句話後,更是手足無措,只剩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地看著對方朝自己撲過來。

“你快走吧!”

歐也妮見他竟然沒有反應,急忙推了他一把。

這麽說吧,倘若現在朝他猛虎般撲過來的這個憤怒老漢不是葛朗臺小姐的父親,即便換做整個師團的敵人,對他而言,也絕不會像現在這麽可怕。但是,在他已經過去的不算長,也不算短的25年人生裏,他還真的是第一次遇到這樣不能對付的情況,難免驚慌失措。幸好被葛朗臺小姐給提醒,他終於回過了魂兒,就在老頭子的雙手就要惡狠狠掐到自己脖子前的那一刻,趕緊朝後退了一步。

“剩下您一人,真的沒事嗎?”

他確實很想逃,但想到倘若自己跑了,丟下葛朗臺小姐一人,讓她獨自去面對因為誤會導致盛怒的父親,又非大丈夫所為,所以猶豫了一下,腳還是擡不起。

這下更糟了。他的猶豫和這句聽著很容易產生歧義的話落入老葛朗臺的耳朵裏後,更是坐實了猜測。

“爺爺的刀!還想勾引我女兒!”

老爹掐脖子不成,跟著舉起鐵笊籬般的大手,夾頭夾腦想狠狠抽他,不想對方身手靈活,躲了幾下,不但打了個空,他的腳下還滑了個趔趄,差點沒閃到老腰。

老爹的憤怒更是不可遏制。

“殺千刀的,等著!”他轉身急匆匆往屋子方向跑。很快,腳步聲再次傳來,怒氣騰騰沖出來時,手裏已經多了一把獵槍。

“還不快走!”

歐也妮急忙朝老爹跑去,攔在了他的身前,扭頭朝仍似乎猶豫不決的菲利普叱了一句。

看見老頭子咆哮著掙脫開他女兒的阻攔,端起槍就朝自己瞄準,菲利普嚇出了一身冷汗,立刻做出了決定。

“那麽再見了,葛朗臺小姐!”

他倉皇地說了一句,轉身朝著葡萄地狂奔而去。

“娘們貨!浪蕩子!”

紅了眼的葛朗臺追到葡萄地的邊上,朝著前頭看似可疑的方向胡亂開了一槍。喘著粗氣低頭換栓要再開槍時,被從後趕來的歐也妮一把壓下槍桿。

“父親!您這是在幹什麽!”

她氣惱地問。

“打死這個浪蕩貨!”老頭子嚷嚷,“私闖弗洛瓦豐被地主打死,就算頂到國王跟前我也占理兒!”

“老爺!您怎麽來了!”

被剛才那一聲槍響給驚醒了的老弗朗克和廚娘母女跑出來,驚訝地看著東家父女。

“剛才那聲響是怎麽回事?”

老弗朗克搓著眼睛,四下看了一圈後,茫然地問。

雖然對剛才的那一幕還感到十分憤怒,但在外人面前,葛朗臺還是不願丟人現眼。

“沒什麽!剛才好像看見只野豬跑了出來,所以開了一槍!”他粗聲粗氣地說道,“都回去睡覺,你家東家可沒什麽好讓你們看的!”

老弗朗克噢了聲,和廚娘母女轉身回屋。

“歐也妮,你跟我來!”

老頭兒扭頭,從鼻孔裏發出一聲餘怒未消的哼聲後,背著手往屋裏去。

歐也妮收好獵槍和剛才趁亂藏在裙兜裏的手槍後,跟著父親進屋。在昏暗的燭光裏,老葛朗臺盯著女兒,陰沈著臉盤問:“剛才那個和你說話的的浪蕩子是誰?”

“您怎麽會突然出現在這裏的?”

歐也妮沒立刻回答,反問一句。

說起這個,自然有個緣由。

事情其實還是和格拉珊太太有關。是這樣的。那天她匆匆回去後,次日就上了去往巴黎的驛車。女人似乎天生都有當福爾摩斯的潛質,尤其是涉及丈夫忠貞度這方面的事。她到了巴黎後,並沒有立刻闖到丈夫住的地方大吵大鬧或者直接逼問,而是悄悄住在丈夫住處的附近,每天拿個小望遠鏡觀察他的動向。沒一個星期,果然讓她抓到了他向那位漂亮女演員大獻殷勤的蛛絲馬跡。於是某晚,太太終於成功地將那兩個坐在某歌劇院小包廂裏郎情妾意的相好給抓了個現行——幸好格拉珊太太發現得早,銀行家這會兒還沒來得及積攢夠徹底拋棄索繆一切的決心和勇氣,面對妻子的指責和哭訴,銀行家深感羞愧,不但答應立刻跟那個姐兒分手,為了讓她消氣兒,還咬牙買了條項鏈賠罪。就這樣,心滿意足的太太帶著浪子回頭的丈夫於昨天一起回到了索繆。銀行家今天登葛朗臺公館的門給委托人匯報自己前頭這半年的工作情況以及整理出來的一大堆票據後,危機解除的太太難免又恢覆了愛嚼弄舌頭的老毛病,想起之前在弗洛瓦豐遇到過的那位先生,忍不住就在葛朗臺面前說了出來。

老葛朗臺被聽到的這個消息給嚇了一跳。第一,女兒竟然瞞著自己和外人往來,這簡直是就是對父權的極大極大藐視。第二,這個人居然還是羅啟爾德家族的人!當年自己在猶太人那裏吃了個虧的經歷讓他至今耿耿於懷,現在一想到女兒在和猶太人打交道,他就止不住地心驚肉跳——要是自己再不過去坐鎮大局,說不定弗洛瓦豐的地皮也被會被對方給鏟走一層呢!於是就這樣,本來早就想再次尋釁滋事殺過來好挽回上次敗局的老箍桶匠終於得了個充分的理由,一刻鐘也坐不住,等送走銀行家夫婦,轉身就坐佃戶的車星夜趕到這裏。沒想到還有意外收獲,居然讓他又抓住了女兒和另個男人私會的證據。

“先是猶太人!再是小白臉!”葛朗臺既生氣又傷心地逼視著女兒,“歐也妮,你從前跟你老爹作對還不夠,現在繼續拿著尖刀想往你老爹心口紮下去嗎?”

“父親。這真的是個誤會。”

關於那個在父親獵槍口下倉皇逃跑的野心家先生,歐也妮自然不會說真話,也懶得往他臉上抹金,“我和這個人絕對不是您想象的那種關系。事實上,他是個徹頭徹尾的賭徒。知道我是弗洛瓦豐的繼承人後,就把主意動到我的頭上。想從我這裏騙取資助。我自然不會上當。”

“是真的?”

老頭子狐疑地盯著女兒。

“如果不是對著聖母發誓不是一種褻瀆,我就敢向聖母發誓,”歐也妮說道,“父親您放心吧。我之所以剛才這麽晚和他見面,就是為了讓他死心。您出現得很及時,那一槍也打得好。他被您嚇跑了,以後絕不敢再回來了。”

“拿去餵狗狗都嫌的小兔崽子!竟敢打我女兒的主意!”

女兒的堅決態度讓老頭子覺得放了點心。揉了揉自己鼻子上的肉瘤,嘴裏嘟嘟囔囔地罵了一聲後,他擡起眼,“但是歐也妮,還有一樁事!你和那個猶太人到底在幹什麽?格拉珊家的婆娘今天告訴我,說猶太人坐著豪華大馬車來弗洛瓦豐找你!”

一提起這個,他就情不自禁又緊張起來,下意識地左右看了一圈,仿佛要確認自家的東西到底有沒有被對方給隨手順走,“歐也妮!老爹當年可是吃過大教訓的!你怎麽就是不長記性,竟然私下瞞著老爹和他往來?快說,他找你到底什麽事?爺爺的刀。他們怕是要把半個法國的金子都給弄到自己的金庫裏去吧?”

最後,老葛朗臺情不自禁地輕聲嘀咕了這樣一句,語氣又羨又妒。

歐也妮假裝沒聽到。

“父親,是這樣的。您應該還記得,我上去巴黎的時候,和這位羅啟爾德先生有過往來吧?上次他過來,是想和我一起做件事……”

她並不打算瞞著,把原委簡單說了一遍。

反正,但凡關系到錢的事,他絕對不會透漏半分給外人,嘴巴絕對比拉了拉鏈還要牢靠。

“商人銀行?”

老頭子差點沒跳起來。

雖然一輩子幾乎都沒踏出過索繆這塊地,但若據此認定老箍桶匠是個什麽都不懂的老古董,那就錯了。說起銀行、匯票、債券、利息,倘若他肯把肚子裏的貨色全都倒出來,絕對能夠讓巴黎最精明的財政大臣也感到目瞪口呆。

“是的。除了存貸,主要還是從事融資和投資……”

老葛朗臺擺擺手,打斷了女兒的話,“這個不用你說,我知道!”

他低頭自己盤算了一會兒,擡起頭時,那雙眼睛已經變得黃澄澄的,仿佛剛從金子堆裏拿出來按上去的。

“乖乖隆的咚!”他壓低聲,興奮地搓搓手,“要是幹好了,這可是財源滾滾的好買賣!但是歐也妮,要是出了岔子,下場也就和你那個往自己腦袋上開槍的巴黎伯父差不多!”

“是,所以需要慎重。”歐也妮說,“但是父親,對方的生意頭腦,你絕對不用擔心。至於我,您想一想,我先前既然能賺到那些錢,自然也有我的底牌。”

“嘎嘎嘎——”

老葛朗臺發出一陣短促的烏鴉叫般的怪笑聲。

“歐也妮,老爹實在沒想到,你怎麽突然變得聰明又能幹!居然能在那家人的錢袋裏插一手!那可是個圍得密不透風的儲錢罐!但是你一定要小心!千萬不要被他給算計了!他們比獅子還貪婪,比狐貍還要狡猾!老爹從前就吃過虧!還有,凡事記得要跟老爹商量!老爹替你把把關!”

“我記住了,父親。”

“好吧,好吧,我的乖孩子,”在可以預見的朝著自己滾滾而來的黃金河流面前,父女之間先前的齟齬全都當然無存了。葛朗臺幾乎是討好地看著女兒,柔聲細語地哄,“那麽,你是願意和你老爹和好了對吧?父女倆就這麽講和吧!明天就和老爹回去。”

“回去可以,”歐也妮說道,“我還是那句話,不用您多出一個銅板的家用,您也可以繼續保管家裏貨櫃的鑰匙,要是您覺得這樣讓您感到舒心的話。但您不要限制我們買什麽,吃什麽。”

葛朗臺的臉色一下又跨了。

“歐也妮,你是一定要和你老爹作對到底嗎?我可告訴你,你的都是……”

“我的都是你的,我記著這句話呢,”歐也妮打斷他的話,“我會定期向您報賬的,絕不會隱瞞一個銅子兒的收入。您讓娜農給您做事,也要付一年60法郎的年金吧?我自己出的那些,您就當是您額外給我的的年金好了。”

“居然敢這樣算計生你養你的老爹!”

老箍桶匠嚷了一聲,氣呼呼地站了起來,拂袖離去的時候,聽見歐也妮在身後說道:“那就不回去了。往後您也別想我會向您報賬。”

一切靠金子說話。

雖然,葛朗臺本人已經堪稱安茹省內數一數二的巨富了。但歐也妮在這麽短的時間裏,就已經賺到幾乎和他苦心經營一輩子賺到的差不多的黃金,現在,即便嘴裏不肯承認,但老箍桶匠在女兒說話時,不知不覺就會帶出一種恭聽的神氣——當然,能讓他恭聽的,不是歐也妮這個人的本身,而是她所能帶來的那些黃金。

所以,現在當他聽到女兒嘴裏說出這樣的話,立刻停住了腳步。

聖母瑪利亞啊!那可是數也數不清,說不定會堆得他連密室門都關不上的黃金!一想到女兒瞞著自己大把大把地賺錢,而他卻兩眼摸瞎什麽也看不到,他就覺得一陣心驚肉跳。

“好吧,好吧!”

思量再三後,他終於妥協了,勉強轉過身,用一種仿佛從他身上割肉般的表情看著自己的女兒,“老爹答應你還不成?”

“父親,您太慷慨了。”歐也妮朝他走了過去,親了親他那張仿佛掉光了毛的老狗皮的臉頰,“我和媽媽都會感激你的。”

女兒竟然對他做出了這種小時候才曾有過的親昵舉動。

柔軟的唇瓣和嬌嫩的聲音,終於軟化了守財奴那顆原本已經被黃金給包得嚴絲合縫的當父親的心。

“好吧,好吧……一家人就這麽和和美,美地過日子吧……但是,這個家說什麽,還是得由我來當……”

葛朗臺有點僵硬地站在那裏,嘴裏嘟嘟囔囔地說道。

作者有話要說:老爹能說到做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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