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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好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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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中間還隔著一道海峽阻礙的英法, 西班牙吞並葡萄牙看似一點也不困難。同處伊比利亞半島,路上到處相通,王室聯姻不斷, 不合在一起, 仿佛就是浪費。

史上, 葡萄牙王室也曾做過入主西班牙的美夢。然而他們的男丁也不算太長命。於是,外嫁公主們的後裔,就成了王座的候選人——其中包括腓力二世、薩伏依公爵等等。而占據地利的腓力二世, 在獲悉鄰國“無主”狀況後, 迅速遣阿爾瓦公爵出兵,很快便把“宣稱權”變成了實實在在的冠冕。

剛回到巴黎的瑪麗,獲悉腓力二世火速搞定葡萄牙、吞並大計得逞的消息,頓時滿腦子都是問號:

西班牙挺有能力的,這麽快便把葡萄牙給吃下來啦。只是, 後世, 它們怎麽又分裂回去了?

這可真是個好問題!作為這個年代的土著,堂堂法蘭西國王弗朗索瓦二世,正很遺憾的篤定、伊比利亞半島從此徹底統一了。“從很久之前開始,兩國王室就在‘聯姻’較勁, 如今總算有個結果了。”【註一】

百思不得其解的瑪麗, 不久就根據現狀勉強推導出一個答案:大概是西班牙君主的治國水平,太差太差的緣故。

看看尼德蘭吧。這些年來, 總督唐·胡安明明勝利一場接一場,可就是滅不幹凈各地起義的火種。英法的鼓噪只是其中一小部分原因,當地人已是鐵心不肯跟西班牙混了。新鮮出爐的《誓絕法案》,宣稱:鑒於腓力“在尼德蘭犯下種種罪行”,他們已經不得不“讓王位空缺”, 由“聯合省議會”來暫時接管政府了。

當然,這個年代主動拋棄一位君主並非易事。所以,法案名義上說的是“他們被國王拋棄”。然後呢,尼德蘭人還在積極尋找一位新的、接納本地“主權”的君主,以期得到其他強者的庇護。

如今,奧蘭治-拿騷的威廉,就帶著種種期望,跟隨法國人科利尼來到了巴黎,準備向他們的國王求助。

初次覲見,他便誠意滿滿的直接申請:

“如果,陛下願意,成為我們的君主……”

起初,弗朗索瓦對這個提議頗有幾分興趣:低地,多麽富饒的一片區域!而且,這片土地,恰好位於法國邊境——

然而瑪麗尚不敢太期待。

首先,此時被尼德蘭人奉為君主,就意味著接收一大爛攤子,得小心平衡那錯綜覆雜的地方勢力。瑪麗業已看到,他們最終分裂為荷蘭與比利時的雛形啦——如今的尼德蘭,北部六省更青睞新教、且發誓要同腓力二世劃清界限;南部則天主教眾占多數,鬥爭之心正在減弱,傳聞已打算向西班牙屈服……

商人重利,思想靈活,崇尚自由(在法國最喜歡城市自治、對抗中央政府就是他們沒錯)。區區一個尼德蘭,內部都還分崩離析著呢;讓法蘭西國王、抑或不列顛女王突然空降過去,哪就能輕松管得好了?

其次,一旦她和弗朗索瓦公開“吞並”尼德蘭,腓力二世這個遭遇子民“背叛”的君主豈能善罷甘休!東周戰國時,上黨受秦兵圍攻,被韓放棄故而主動投趙,還讓趙國朝堂糾結好一陣子呢。哦,好大喜功的平原君主張笑納了人家眼裏的肥肉,後來便成為長平之戰的導;;火;;索——最終,“坑殺二十餘萬趙軍”的武安君白起之威名(兇名)響徹華夏;失敗陣亡的趙國主將趙括,則給人們留下“紙上談兵”的成語……

這個年代,西班牙和英法能量之對比,或許不如秦趙那樣“懸殊”,但人家可以有外援奧地利哈布斯堡啊。再說,“算準”西班牙必然衰落的瑪麗,素來不想和他們正面剛,一直盡力避免直接交戰,極度盼望從底部慢慢掏空對手……

最後,穿越女以後世發展的眼光看,英格蘭和尼德蘭,開發海外的路徑太相似,沒準日後還有許多沖突——史上,英國同“海上馬車夫”就沒少打仗,各種爭奪,譬如硬生生把新阿姆斯特丹改成了新約克(New York)。就在近期,瑪麗也已聽到了一些雙方競爭升級的消息:英格蘭漁船向樞密院投訴,說尼德蘭人竟“遠航”至“我國”附近的北海漁場,越界捕撈實在過分!

既然尼德蘭人這麽能幹,是現階段英格蘭所不及;那麽陰暗點想,就讓他們和西班牙按歷史軌跡多耗一耗,恰恰方便“聯合王國”漁翁得利呢。

瑪麗好好給弗朗索瓦剖析一番前因後果。向來聽老婆話的法國國王,便斷然拒絕了尼德蘭奉他為主的請求。威廉還不死心,第二次會面時,他繼續懇切道:

“或者,允許阿朗松公爵……”

安茹公爵亨利可以前去波蘭登基;那麽,他的弟弟到尼德蘭執掌一方,大約也沒問題?

陪同的科利尼跟著湊熱鬧,或者說,這本就是他暗中出的主意。“我也曾聽公爵說起,有建功立業之心。”

建功立業之心,就那個沾花惹草的浪蕩公子?瑪麗瞠目。

弗朗索瓦亦不傻呢。阿朗松公爵好歹也是瓦盧瓦重要成員,一舉一動能“代表”法蘭西王室態度的!再說,他若前去尼德蘭,當國王還是當執政都不明不白,他自個也未必樂意。況且,最要緊的,“阿朗松公爵身體欠佳,前些日子才病過一場;我恐怕,到低地水土不服,重蹈唐·胡安之覆轍。”

——名將唐·胡安,盡管屢屢在叛軍身上取得大捷,但終究不敵尼德蘭濕冷的氣候,於1580年冬病逝。

連連遭到拒絕的威廉,有點蔫頭蔫腦了。瑪麗則好心撫慰這位“後世的”、“荷蘭國父”,道:

“我很理解你們對尼德蘭的熱愛,我讚揚你們不屈不撓鬥爭的精神,我尊重你們對自由的渴望和追求。威廉,你是如此勇敢,你是如此強韌,我認為,你完全,自己就能勝任這個執政者的位置。”

“若你甘願負此重任,法蘭西和不列顛,將很樂意站在你這一邊。我們希望看到,一個真正熟悉、真正屬於尼德蘭的民族英雄,去掌控這片充滿活力的低地。”

受到鼓勵的威廉,眼睛似乎亮了亮。這種上位者的真心賞識,他已暌違良久。從前他陪伴查理五世加冕,被他的長子委以重任,參與簽署《卡托-康布雷齊和約》,和阿爾瓦公爵一起代腓力二世出席巴黎的盛大婚禮……後來,卻漸漸演變為君臣反目,同僚刀刃相向——他胸中無限委屈。但為了尼德蘭擺脫壓迫,為了當政者的良心,他咬牙堅持。此刻,那股壓抑感,仿佛被這位女王陛下的誠摯目光驅散了大半。

他恭敬無比的行了個禮。“非常感謝您的……教誨。”

旁側的少年察言觀色,跟隨著單膝跪下,大膽直言:“陛下,您是如此美麗,仿若燦爛陽光,照亮了尼德蘭人民前行的路。”

這一位,是威廉的次子莫裏斯。按原本歷史,他將會成為一代著名軍事家,比瑞典的古斯塔夫更早、成為歐洲近代職業化軍隊的開創者。嘖,想不到小小年紀,嘴巴還挺甜。

也不算小小年紀?莫裏斯生於1567年,都將近十四歲啦。

瑪麗腦子裏,突然就蹦出一個模模糊糊的主意。呃,這小子,長得還不賴;父母血緣方面好像和瓦盧瓦、斯圖亞特都挺遠,跟吉斯或者美第奇家族也靠不上;從預防近親結婚的角度來說……或許可以作女婿候補?

而且他是次子,可以當上門女婿的那種~

至於貴賤不通婚……奧蘭治呢,其實是法國南部一個小小小小的獨立公國,勉強算是有君主權的。配一位有繼承權的公主,理論上尚可接受。

薇薇安生於1570年,比他小兩歲多。考慮女孩子本來早熟一點點,他倆應該可能會有共同話題?

童養夫試一試不要緊,從小就得開始廣撒網!

瑪麗於是出聲邀請。“莫裏斯,尼德蘭局勢險惡,戰況艱辛。你可願意就此留在巴黎,潛心學習一段時間,以待日後幫助、支持你的父親?”

對妻子突然的提議,弗朗索瓦一時間有點摸不著頭腦。不過,他覺得瑪麗肯定有她的道理,於是亦幫腔道:“瓦盧瓦宮廷,一貫歡迎朝氣蓬勃的年輕人。”

威廉和科利尼,聞言一臉吃驚。王後此舉,算恩典,還是挾制,抑或其他……?

但在兩位長輩說話之前,小年輕莫裏斯自己搶先回答了,表現得挺不亢不卑。“感激陛下之垂憐。我自幼便向往著、巴黎這個聞名歐洲的文藝宮廷。不過,此刻請原諒我作為未成年人的唐突。我曾聽聞,您的宮廷勸安茹公爵遠赴波蘭時,曾有句名言——‘好男兒志在四方’。如今,我亦有心跟從父親,征戰抗敵……”

這回應,好似有點莽撞。然而瑪麗坐的位置比較高,看得分明——莫裏斯“自作主張”婉拒自己時,視線朝父親那裏瞟,四目還對上了一瞬。瑪麗心中登時了然,這孩子是,給威廉找臺階下?

哦,當下,他若不想兒子留下,就可以順勢說莫裏斯不懂事不禮貌、還得等調;;教好再送過來雲雲;他如果認為兒子待在巴黎有利,則可以用父權逼他聽話,老實接受兩位君主的好意。怎麽著,都不太掃她和弗朗索瓦的面子呢。

結果是,訝異片刻的威廉,瞪了兒子一眼,迅速作出回應。“承蒙陛下關照,莫裏斯他,還需要我這做父親的好好教訓一番,才不致給您的宮廷添亂……”

依舊是模棱兩可的說辭。不過瑪麗沒有緊逼的意思。她就任由滿腹疑慮的覲見三人組,躊躇著告退了。

呵,至於他們回去商談的結果,瑪麗倒也不心急。反正,這僅僅是一個提議;反正,威廉及尼德蘭能找到的依靠有限;反正,己方的選擇不少……

這時,坐在父母下首,當了許久壁花的兩個小秘書,終於得到允許開口了。

薇薇安率先提問:“母親陛下,您不是不喜歡戰爭,不喜歡科利尼嗎?您完全可以敷衍塞責,但您卻很真誠的為他們考慮,對威廉尤其親切?”

——唔,那是因為你媽媽有集郵癖,對每個歷史名人,無論立場如何,都先存幾分憐惜之情啊。

“定是母親心懷仁愛的緣故。”瑪蒂爾達瞥了姐姐一眼,又有點小得意的瞅著母親。“您是同情尼德蘭的人民,想幫他們對吧?”

瑪麗摸了摸瑪蒂爾達的頭,微微笑道:“部分如你所想。”

姐妹倆於是嘰嘰咕咕,更加積極的發言了。瑪麗也盡可能耐心的、從積極正面的角度同她們解釋。唔,盡管有心讓女兒們耳濡目染、逐步深入了解“政治”的方方面面;但在這一對小學生(一個十一歲一個九歲)面前,君主夫婦暫時還表現得比較“偉光正”的……

譬如弗朗索瓦,只輕描淡寫,向她求證一句“是否有按照傳統習慣,讓莫裏斯留在宮廷為質的意思”,就沒有深究詳談了。

瑪麗暗笑。沒準,其實,這個當父親的,壓根還沒想到將來要把女兒嫁給哪個臭小子的問題?

話又說回來,這個“親家”威廉,人品確實不錯。他的“沈默者”之名,源自他對上司某一次“無聲的抗議”——當是時,西班牙國王表示即將在尼德蘭施行一系列頗侵犯民權的法令,使得威廉再無法違背良心侍奉這位君主;他先是當場陷入沈默,再後來,就徹底以行動表示與腓力二世決裂了。

回憶自己前世看過的史書,瑪麗更添幾分感慨。雖然威廉在尼德蘭屢戰屢敗,但他散盡家財支持革命為他贏得不少民心,也惹得腓力對他深惡痛絕。後者多次派遣刺客出手,終於在1584年要了威廉的命——就在他預備自立為尼德蘭之主前夕。

“好人不長命啊……”臥室裏,瑪麗很沒形象的在丈夫面前伸了個大懶腰。反正,其他人又都被關在門外了,沒誰指摘王後禮儀欠佳。

弗朗索瓦並不知道她在感嘆未來的威廉,但這不妨礙他很熟稔的接了下一句:“禍害遺千年。”

而後他就自以為是的續著妻子的話說起來。“唐·胡安那樣的名將,居然遇上小小疫病就一命嗚呼。科利尼這好大喜功的禍頭,居然經歷尼德蘭那麽多混亂戰場還能全身而退。我明明早就派人……”

瑪麗捕捉到了重要信息。“‘明明派人’?”

是什麽陰謀嗎?

弗朗索瓦定定神。他最終把瑪麗抱在懷裏,在她耳邊輕訴:“那骯臟的事情,我寧願你從沒聽過……”

瑪麗斜睨他一眼。“你還是說清楚吧。”

弗朗索瓦於是坦白:“科利尼……當年和孔代親王擅自前往尼德蘭時,我就準備,讓他們不要再回來。只可惜,那些人辦事不力,折騰數年,也只留下了孔代一人。”

瑪麗慢慢品著,慢慢品著,越發覺得要對弗朗索瓦刮目相看。“這都籌劃了多少年?你居然一直隱藏得這麽好……”

弟弟果然出息了啊。

她一個反手,捏住了他耳垂。“你瞞著我的,都還有什麽,快些坦白吧。”

“呃……”

瑪麗故作冷笑。“別裝了。王室總管朗格維爾公爵已經告訴我,這兩年,有人認為法國國王‘深閨寂寞’,不得紓解,要給你進獻美人來著——還有男也有女呢。”

她模仿道:“‘唉,一個從來沒有情婦的君主,多麽悲哀’。”

弗朗索瓦既尷尬又緊張。“我全都拒絕了。”

瑪麗假意眉頭一皺,嘆氣連連。“說起來,是我耽誤了你……你明明可以有更好的生活……”

弗朗索瓦眼明手快,把差點要從他懷裏掙脫的老婆給拉了回來。“唯有你在,我才能更好的生活。”

他鉗著她,很緊很緊。“以天主之名,以我的性命,以國王的榮譽發誓。”

瑪麗笑了。半月前她甫至巴黎,為親哥哥突然稟告的這個消息暗中郁悶了好久。眼下一番坦率溝通,她總算釋然了。

瑪麗支起身子,親親弗朗索瓦的額頭。這是個貨真價實的好男人,怪不得某些家夥想挖她墻腳呢。

畢竟他們時常兩地分居,難免被不良用心者“趁虛而入”。

再說,哪怕兩人整年整年待一塊,還有“七年之癢”這種東西存在呢。

唔,最後一個問題……老夫老妻,確實該適當制造點新鮮感。

那麽,角色扮演如何?

瑪麗摟著弗朗索瓦的脖子,內心一陣浮想聯翩,壓根不留意他都摸到哪兒去了。

比如,情婦該是怎麽勾引君主?

她絞盡腦汁想啊想。

她認識的那位瓦倫蒂努瓦夫人,王家情婦,分明比凱瑟琳王後還能端著。至於弗萊明夫人,倒有點楚楚可憐範,總體卻仍是熟女形象。小叔子查理唯一寵愛那個民間姑娘,她見過幾回,好似一朵嬌俏小白花。

要不先試個……跟自己形象反差最大的?

說幹就幹。瑪麗低頭咬了咬國王的耳朵,又吹了口氣:

“陛下,找個情婦來試一試麽?”

趁弗朗索瓦霎時手抖,她故意用力一扭,旋即跌在厚厚地毯上;然後順手把撕開一半的睡袍更往下拉了拉,半露不露。她裝得羞澀靦腆,甚至還帶著幾分慌張:

“求您,求您別——”

作者有話要說:【註一】伊莎貝拉一世有兩個女兒,先後嫁去了葡萄牙王室。其中阿拉貢的瑪麗亞生了七子三女,其中包括日後的葡萄牙國王若昂三世和恩裏克一世。按照繼承法,他們也對西班牙王位有宣稱權。

互相聯姻然後暗搓搓希望對方絕男嗣自家上位這種,奧地利和西班牙就這麽幹了。瘋女胡安娜嫁了美男子菲利普(算他腓力一世),她的哥哥則娶了哈布斯堡的公主(女大公)。

另,葡萄牙脫離西班牙的原因,我記得好像和英格蘭挑撥離間關系很大。真是太陽底下沒有新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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