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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劇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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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問華夏歷史上, 誰是首位大一統君主,祖龍嬴姓趙政無人敢質疑。他所實行的“書同文、車同軌、量同衡”,奠定了華夏文明的大一統觀念。其廢除貴族封建、改良“郡縣制”, 亦成為之後兩千年中國政治體制的基礎。沒有他, 很可能就沒有統一的大中華。

自己應該不是唯一一個、企圖效仿這位“千古一帝”的穿越者吧?瑪麗偶爾也會想。盡管按照地緣政治學, 西歐並不容易統一——山太多,平原分散其間;但是呢,即便拋開羅馬帝國不提, 也總有不少歷史強人, 想要一創偉業——譬如查理五世,譬如拿破侖,譬如希特勒(嘔這個算罪人)。那麽,瑪麗僅僅想統一英法(再加個愛爾蘭),似乎也不很過分。

兩個民族、兩種語言、貨幣不同算什麽!秦始皇掃六合, 隋文帝南征, 可不都把事給辦成了(當然二世而亡要警惕)。人有多大膽,地有多大產;活著,就要不怕折騰嘛。

瑪麗於是懷著一腔夢想,召見了格雷欣。

財務大臣最近正忙得不可開交。以“格雷欣”命名的學院, 近期終於在倫敦市中心建成了;主要開辦法律, 幾何,天文, 及其他一些、對工商有益的專業。而生意火爆的“王家交易所”,則為學院資金支撐。格雷欣作為首屆名譽校長,時不時巡視一二,真是操心極了。

瑪麗首先和拉著他談度量衡的問題:“你曾說,一英寸, 這種‘指甲底部、普通本地男子的大拇指寬度’作為長度單位,好像不很穩定;那,學院近來有采納更穩定的測量基準嗎?”

“暫未有更好的替代品。”格雷欣給女王先潑了盆冷水。“陛下上次建議,用地理測繪法定義標準長度,再以貴金屬制造標準長度尺……學者們經摸索討論,認為難度頗大,短期內不便實施。”

聽這種回答,瑪麗大概明白英格蘭學者目前是沒興趣也沒法子了。唉,好像法國各大學也沒啥進展。其實,她本想模仿兩個世紀後、法國人“制造”的國際單位——采用貫通巴黎之經線的全長四千萬分之一,定義為基準長度“米”,並以鉑鑄造相應基準器。可惜,本時代科技水平所限……

“好吧。”瑪麗點點頭。“那,用以核準的水銀溫度計,學者們用起來可還習慣?”

得益於法國的玻璃工業,瑪麗設想中、比伽利略還早發明的水銀溫度計,算是有了雛形。瑪麗還喜滋滋的規定“地表上,冰水混合物為零度,沸騰的水作一百度計量”。當時法蘭西諸學院大呼王後英明,就是不知道,這一個在英格蘭推廣效果如何。

財務大臣頷首。“實用性很高,學者們讚不絕口呢。”

得到正反饋的瑪麗,嘴角翹了起來。“還有,上回我和你談過的,和法國王家鑄幣廠長商量新幣發行一事,怎樣了?”

格雷欣面露難色。“這個,目前國內貴金屬儲備並不寬裕,法蘭西那邊也限制多多。如果是鑄造紀念金幣的規模,尚且可行。否則,就必須大動幹戈,調動民間財富。即使那般,黃金的量大約也滿足不了需求……”

呃,這就叫理想與現實的差距。剛開始,瑪麗想著“幾十年後牛頓發明了金本位制,我就提早一點試試看”;熟料,這個年代,連西班牙的黃金儲備都不富足,更遑論在美洲沒占上先機、名下金礦更稀缺的英法了。所以,“那麽,仍舊沿用當下的金銀覆合本位制,重新研究新幣標準吧。”

見女王務實的改變心意,財務大臣松了口氣。卻又聽她叮囑:“這些年,西班牙在美洲開采白銀量不少,國際市場上白銀大幅增加,肯定會逐漸引起貶值。所以,新幣的金銀比例,國庫的儲備,以及不列顛及法蘭西的市場政策,都需要充分考慮此事的影響。”

格雷欣應聲道:“您說的沒錯。如今西歐貿易市場上,金銀比已降至1:11-1:12,我們要警惕其進一步下滑,提前預判,早作打算。”

怎麽打算,無非是在對外貿易中支付白銀,而盡可能要求對方用黃金結算咯。瑪麗看著眼前這位白發蒼蒼的老狐貍托馬斯.格雷欣,頗覺欣慰。所以,她大可不必操心,就讓能者多勞吧。

不過她記得提醒:“然而在遠東,如大陸東端的島國倭國,白銀的價值一直比較高,1:6都有可能。可以想辦法,充分利用起來。”

格雷欣瞪大了眼睛。“陛下見多識廣,真乃天主聖眷。我在安特衛普,就隱隱聽到這秘聞。怪道尼德蘭人喜歡往那邊做生意……假設用歐洲相對低價的六鎊白銀,去倭國可以兌換一鎊黃金,回國後那黃金就能變成十一鎊白銀……”

“所以,怎樣鼓勵和那邊的貿易,以及套取黃金事宜,就拜托你和塞西爾啦。”瑪麗笑瞇瞇道。

呵,跟歷史上一樣,利用金銀兌換率,逮著日本使勁坑,她完全一點心裏負擔也沒有。

被女王弄得雄心萬丈的格雷欣,乘著華麗的四輪馬車離開了聖詹姆士宮。不過,他沒有立即找同僚商量。一方面,學院新開,他還惦記著和教授們今日份的交流。另一方面,國務大臣剛好排在他之後,等著進書房和女王匯報呢。

塞西爾是來和陛下商談教育事業問題的。“本月,在薩默塞特郡再添一所文法學校,已面向社會開放,同等招收男女學生,保證對兒童的普及教育。”

這個年代,歐洲的高等學府已然不少,而且還在陸續增加中。不過瑪麗清楚,國民素質的上升,不能僅僅靠高等教育。基礎教育,乃至識字率的提高,亦至關重要——這一點,德意志諸邦做得比英法都好。所以,當法國諸多修道院還能幫助教育普及時,宗教改革過了的不列顛,就需要更多初級學校了。

迄今為止,英格蘭土地上的文法學校,在政府及民間充分的資金支持下,業已超過一百所。為此,全國上下,沒少對女王陛下歌功頌德。

瑪麗把塞西爾呈上的資料放到一邊,卻是喟嘆:“要是所有高等學府,如公學和大學,都不僅限於招收男學生就好了。瞧,新建成的愛丁堡大學,其公共衛生學院,就擁有了第一批女學生。未來,我相信,還會有更多的女性棟梁。”

“唔,這個……大概……需要從長計議。”塞西爾支吾道。

男女平等問題,一直令他感到煩惱。從血腥瑪麗到伊麗莎白再到瑪麗.斯圖亞特,他業已侍奉了三位女王,顯然她們的執政水平從前往後越來越高,高到不少男性君主都需要仰望的程度——而且反過來還支持丈夫。他也就難再違背良心說,女人當政有悖倫常。當然,他可以寬慰自己,王室血脈不同凡響;但是,現任女王似乎並不止關註貴族,甚至想把她的女權保護政策延伸至平民,這教塞西爾有點吃不消了。

從國務大臣的眼神裏,瑪麗讀出了“同情心泛濫”這幾個字。她簡直忍不住腦中吐槽:這便算同情心泛濫?她要真是聖母,前兩天樞密院會議上,就該把英格蘭的海外黑奴買賣全禁了——當前她只要求王家投資跟三角貿易劃清界限、維護下“名聲”而已。哼,她還想出臺一部《民法典》,確保成年女性享有和男性平等的財產權及人身權呢……

算了算了,塞西爾頑固也不是一天兩天,自己用好他能用的部分就行了。瑪麗暗忖。她回到原話題:“新的學校,依舊以英語和法語為重,把拉丁文延後,沒有問題吧。”

“陛下,減輕拉丁文的分量,其實正符合民族需求。”國務大臣其實巴不得疏遠羅馬教廷、及其一切相關的文化呢。“只是,法語難度相對大,平民階層使用效率低,可否適度減輕?”

瑪麗假意沈思片刻,搖了搖頭。“學好法語,我們和歐洲大陸的貿易將更為便利。所以,雙語並行,勢在必得。”

瑪麗清楚,站在民族主義者塞西爾的角度,英語才是最重要的,法語普不普及無所謂;但在瑪麗的角度,讓相對少數的英格蘭人(四百來萬)或是威爾士人或蘇格蘭人適應法語,比讓相對多數的法國人(一千五百萬)學習英語,顯然前者來得容易些。不過,為照顧英格蘭民族情緒,支持他們繼續學本土語言(方言),也算理所應當。

不過,法語和英語的難度,真不是一個量級。自公元1066年諾曼征服之後,法語分明已滲透整個英格蘭貴族階層,最後還不是被英語逐漸奪回了統治地位?並非自上而下的改革行不通,而是交流便利的問題。畢竟講英語的中下層,才是本島人口主體。中下層識字率很低,英語都不會寫,更遑論去學習掌握一門更覆雜的法語——即使行政幹預,強迫民眾,也無濟於事。

所以,瑪麗格外舍得花錢支持教育事業。一方面,如樞密院諸臣所稱頌她的,“使平民有機會出更多人才,對國家有利”。另一方面,就是存著私心,希望相對嚴謹(聯合國都承認)和通用性更高(在歐洲大陸)的法文,來日能成為海峽兩岸統一的官方語言。

然而,在那之前,她可能先要面對某位英語文學的奠基人,讓英語發展更好、文化底蘊更豐富、傳播於世更廣泛的一代大文豪。

比龍薩的七星詩社之於法語,將還要有名氣得多!

大家或許猜到了,他就是十四行詩寫得好、戲劇作品更出名的——威廉.莎士比亞。

走咯,上街看戲去!

鑒於沃爾辛厄姆極力保證,以及瑪麗對警務大臣工作的信任,女王的豪華車駕,公然駛上了倫敦街頭,引發不少市民駐足圍觀。外圍是蘇、英、法的混合警衛隊,車廂內則是瑪麗閨蜜團——賽頓、比頓和裏維斯頓則皆陪伴在女王身邊,一路暢談,歡欣愉悅。

隨著聲聲號響,瑪麗發現街道上人流發生了顯著變化。比頓小姐事先搜集過情報,於是笑著向陛下介紹道:

“這種吹號,是戲劇即將開始的標志。”

“怪不得,那些人恐怕是擔心趕不上開場表演吧。”裏維斯頓小姐放下掀起的簾子,嘆道。“都快要奔跑起來了。”

“唔,這便猶如教堂的鐘聲,召喚人們去做禮拜一樣。”瑪麗評價道。

比頓的笑容裏,添加了一絲尷尬。“陛下觀察敏銳。我聽聞,有些教士指責人們,一到星期日,就變著法子擠到戲院裏去,對布道一點也不上心,簡直是逃避宗教生活……”

瑪麗笑意盎然。“這可以理解,世俗生活總是顯得更快樂些。”

賽頓卻是若有所思。“似乎彭布羅克夫人招待過一些出色的演員。諾福克公爵也接受了某劇團的投靠……”

“是的是的。”比頓接口道。“我還聽說,有些清教徒跑去劇院門口,大嚷大叫,指責劇團成日演些虛溜拍馬、謊話連篇、褻瀆神靈的東西。他們罵……骯臟、色;;情、血腥、陰謀詭計……墮落更勝意大利的倡伎。”

覆述那些下流用詞,讓比頓小姐覺得頗為吃力。瑪麗則聽得有幾分心驚。哎呀呀,文藝工作者活得這樣艱難了,她怎麽就沒想到保護他們一下呢。要是環境太惡劣,讓尚未嶄露頭角的莎士比亞、就此縮在老家就不從文了可怎麽辦?!

是的,1579年,倫敦街上還沒有大名鼎鼎的環球劇院(Globe Theatre,莎士比亞所屬)。目前比較大的兩家,是1576年建成的永久劇院,和1577開張的簾幕劇院。眼下,女王就在劇院經理的點頭哈腰不勝榮幸感激涕零幸福得快暈過去的引路下,在簾幕劇院最奢華的包廂裏坐了下來——還是彭布羅克夫人的專屬。

賽頓替女主子指著下方那一重又一重的環形樓,詢問伯爵夫人。“多麽壯觀,都有幾千人了吧。”

彭布羅克夫人欣然介紹:“這裏可以容納大約兩千觀眾。然後,舞臺周圍,那些空隙,平時還能再塞上一千人左右。不過陛下到訪,警務大臣要求經理做了些調整,此時就顯得空了一點。”

比頓小姐亦跟著點頭。“平素還要更喧鬧。不過,據說狂歡過頭的話,到處是食物殘渣和打翻的劣酒,還有一些……氣味不那麽舒服。”

瑪麗瞄了侍女一眼。惦記女主子對環境要求較高,比頓算是長進了。這時,她聽裏維斯頓道:

“唔,觀眾都是男女混坐,不要緊麽?”

“呃……”彭布羅克夫人此前不很關心這種問題,這會子竟有些語塞。還是伶俐的賽頓接話。“在倫敦,這類公共場合都有巡警協理,應該不會有任何風化問題。”

瑪麗嘴唇一彎。“嗯,警務大臣的工作總是非常完美。這樣,下一次,也可以帶兩位公主來欣賞民間的戲劇了。”

裏維斯頓怔了怔。“這,這個……”

好吧,陛下的決定,總有一番道理。裏維斯頓乖乖閉上了嘴。唔,與其操心那些有的沒的,倒不如好好欣賞這熱鬧的舞臺。

大約是揣摩過一國之君的喜好,今天演出的,並非纏綿悱惻的愛情故事,而是一對幽默的小醜與浮誇的國王。其英語對白稍顯粗俗,卻惹得女王頻頻發笑。

瑪麗自覺正在彌補遺憾呢。唉,宮廷裏就沒幾個弄臣。跟她聊天的,大多是說正事,她要盡量保持清醒,要小心不被捧得太飄飄然——她好難得隨意聽人吹無腦彩虹屁了!如此,把自己代入這個舞臺上的穿得花裏胡哨的君主,也算是一種減壓吧。

“嗯,這幕劇臺詞寫得不錯。讓帶回去一份劇本,下次教宮廷裏也表演表演。”瑪麗品了口蜂蜜柳橙汁,道。

賽頓接過女王遞來的飲料杯,抿唇道:“他們一定受寵若驚。”

才怪呢。彭布羅克夫人苦笑連連,劇院經理滿腦門汗。“這個,為了防止被對手利用或者盜竊,我們的劇作不曾出版,副本也不多。我們一定盡快謄抄,盡快將完本送至聖詹姆士宮……”

“好吧,務必盡快。”比頓替女主子催促道。“陛下行程緊密,過幾天又要離開倫敦……”

說著她忽然聲音低了下來。呃,這位劇院經理是外人對吧……有了巴黎那次刺殺事件的教訓,女王出巡的具體安排,是不是消息鎖得越嚴越好?

瑪麗卻似渾不在意。“這次全國巡游,的確要好些時間。所以,一路上若有這些新鮮劇本陪伴,我想會很有趣。”

知道了知道了知道了。被“期待”的劇院經理,腰彎得更低了……

不過他的愁苦,數天之後便煙消雲散。因為,英格蘭第一官方出版物《聯合周報倫敦版》上面,以女王名義,很是誇獎了本劇場一番。這下子,簾幕劇院的人潮更洶湧了,連教士們守著大門罵,都攔不住來“做禮拜”的群眾。夜裏數錢數得手抽筋的經理,遂決定,以後無論何種新劇本,都必須給王宮奉上一份——有陛下當招牌,太幸福啦!

作者有話要說:好想把莎士比亞放出來,可他實在太年輕了……

關於度量衡的介紹,參考度娘百科。

金銀比問題,參考《劍橋歐洲經濟學史》

英格蘭教育布局,及劇院文化,均參考《文明的故事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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