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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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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的清晨比剛入夜時更暗

哪怕每一扇窗戶都被緊緊關嚴,也依然有風鉆進,悄無聲息的變成一艘載著夜色的船,在冰冷的湖面上滑行

“你還是跟我一起去新宿吧”

太陽就要升起來了,不過也就是兩三個小時的事情

但這裏仍舊黑的寂寥,好似黎明永遠不會降臨

“天氣預報說傍晚時會下雪”

五條悟用了一個很奇怪的理由,靠在棲夜房門前的一盞落地燈邊,像一彎黃昏落在他平和的眼底,冰藍揉碎暑氣,泛起一舟溫柔

這個平安夜將會是今年冬天最冷的一天

他不知道該找什麽借口,讓她寸步不離的呆在他的身邊

於是只能用下雪、下雨、刮風,這些惡劣的天氣

試圖拉近他們之間的距離

許多意義會附麗於雪,讓一起撐傘躲雨,變成了言外之意

“悟,你就這麽不安心嗎”

“沒事的”

夜蛾正道早前便安排了,目前最危險的地方無疑是今夜百鬼夜行的地點新宿,和他們所在的咒術高專,而東京唯二的特級咒術師顯然並不能一同去往一個地方

她必須呆在這裏,只有她在這裏

夏油傑才會有所顧慮其他人的生死

“我答應你,我不會離開”

少女走上前去,輕輕擁抱了面前的人,這些年來,他們抱過彼此無數次,每一次都無限接近,唯有這一次,哪怕五條悟聞見了她身上明烈至極的櫻桃煮酒,也感覺她並不在自己懷中

如今她只到他的胸口

離心臟最近的位置

揚起臉時,對他說了三次‘吻我’

糾纏著雪與玫瑰的槲寄生悄然開在屋檐之下,唇瓣間的溫暖好似是源源不斷的一爐滾燙焰火,帶著血腥味的利刃咬破對方最柔軟的地方,既危險又溫情

揭開白布之後,任松散的銀發於頰邊滑落

棲夜閉上眼睛,待五條悟的睫毛觸上她的臉頰,少女在想,雪白的睫羽,是否會是冰下的溫度

她又去捕捉游離在那些不安之後的藍

人間所有的銀河都匯聚於此

那麽明亮,那麽的藍

每個人一定都交出了屬於自己最純粹的一小塊,才讓屬於他眼睛的天空,可以如此的澄澈

但她卻仿佛不知道自己與天空之劍的關系

或者,是假裝不知道

“我哪裏都不去”

“就在這裏”

無論是下雪,還是下雨

只要混在雨聲裏,就沒人能發現誰在淋雨

不需要雨傘,也不必找地方遮雨

五條悟似乎從來沒有這樣脆弱過

在那些獨自走過的夜裏,孤獨而漫長的開始學會了自己跟自己開玩笑,別人說他奇怪,別人說他不修邊幅,他也不在乎,也不理會

或許從一群人變成一個人之後

他們就會懂得

這是怕寂寞的人,為自己填滿的保護色

但似乎當身邊的人回來,才更開始害怕,每天都心神難安

誰又見過當今最強的咒術師露出這般模樣

捏著一位少女的衣衫下擺,把那裏按出一個淺薄的漩渦,別人踩過甚至連水都沾不上的地方,卻足以讓他擱淺

這是他第一次覺得棲夜聽話

乖巧的少女說著討人喜歡的話,像一個易碎的夢,做夢時拼命不敢承認現實,醒來以後又反反覆覆想再夢一遍

他多想她一直都是這樣,不惹事生非,不總想盡辦法尋求死亡

就這樣或許無趣,卻安分的留在這裏

少女的笑顏真摯純凈

看著她的眼睛,染上了暖色的金玉不再冰冷,是在這個冬天既不凜冽也不難捱的地方,跑在下一個季節最前頭的花兒

帶著奶油般蒼白的光澤,甜潤的像他最喜歡的牛奶布丁

於是他忍不住想要試圖再給她一次機會

哪怕被她騙了一次又一次,每一次都沒有相信過她,卻偏偏選了這一次,想再信一次她

外面飄起一點微雨

下雪之前似乎總要下雨

良久之後,少女聽見少年說「好」

一個字承載了千萬流雲的重量,壓在他此刻軟化下的眼底

那一抹冷天青石的顏色是沈甸的,地中海上迎簇著季風,卷來異國他鄉的碎石和貝殼,在天穹之下微波粼粼,像一個玻璃樽中晃動著染成霧藍的玻璃寶石

那裏放空了,全部都是信任和愛意

濃烈卻細潤無聲

一點也不像,從前那個恣意又放肆的五條悟

細微的變化

都變成刀片,一筆筆割破鐵鑄的心墻

棲夜目送著五條悟去往新宿,他的背影於她房間的窗口在夜色突兀的裏閃爍,清晨似乎難以到來,但他的銀發卻像跌落凡間的星海,哪怕整條路上只有他一個人,也仍然能夠照亮別人,照亮那些,尋求光的人

他由大變小了,在雨色匆匆裏,好像回過一次頭

有一瞬間望見了一抹青藍

但很快就轉瞬不見

銀色的雨線將整個世界切割成無數錯落的碎片

像蜻蜓的翅膀,人間的道路在它們薄如蟬翼的翅上縱橫交錯,載著黑色的陰郁,努力騰飛,傳送著那些被人類標榜成希望,自己卻永遠不知為何物的東西

每一次飛行裏,來的世界都已遺忘

而去往的世界,則一片蒼茫

不知道坐了多久,天永遠都是黑的

以至於她不知道此刻到底是不是所謂的白晝

棲夜推開她的房門,踩第一步時,她的大腦一片空白

往往很多時候,她什麽都不想

只是機械的去重覆做那些理所應當要做的事情,作繭自縛的日覆一日

在這裏就像變成另外一個人,肆意妄為的成為她想成為的人

她無比羨慕存在於這個世界裏的她

說起來很奇怪,自己,竟羨慕自己

如果真的有平行時空,如果真的有別的選擇

她真的希望

世界上有另一個她,做著她此刻不敢做的事,愛著她不敢愛的一切

折磨著她的從來不是別人,而是她本人

是那些心存幻想的期待

是那些每晚入夜時分的夢魘

誰會心甘情願的渴求死亡?

誰會遇到像他們這樣的人,又真的一次都從未動心

只是每次試圖抓住自己的倒影

都一再降落

她就像住在一個死去的湖裏,湖岸的邊緣遠遠低於她立足的地方

每天踩著臺階去敲心門,都像是在下潛

從一顆疲倦的心,回到一顆更疲倦的心裏

那些絕望,使她無法放棄,無法順從地接受,突然降臨的驚喜,上帝塞給她的陌生時空

滾進緊閉蚌殼的一粒砂,哪怕那些軟肉包裹著她輾轉摩擦,拼命的摩擦她尖銳的部分,也一樣沒有辦法被同化,總有一天,會被剔除

有些突然,更有些讓棲夜自己,感到訝異

因為一瞬間莫名的酸澀在喉間哽刺,若是再多出一秒的空隙,或許就會有眼淚掉下

但上帝沒有給她這個機會

走廊深處伺機以待的黑影猛然躥出,仿佛瞄準了此刻是她唯一疏忽的時刻,無數的藤蔓緊緊纏上她的手臂,拉扯著騰空一個少女,將她拖拽著關進一個狹窄的密室

費盡力氣的掙紮只讓它們纏的更緊

一根一根紮入血脈,鉆入骨髓,開始瘋狂的攝取養分,讓她的思維赫然停滯

「這是怎麽了——」

哪怕她還沒有見到說好要來接她的人

但棲夜如此篤定,這般行徑,必不會是夏油傑的手筆

耳邊響起熟悉的訕笑,隔著紙,蒙在雲裏妄圖支配人間的所謂神明在鼓掌,在慶賀,心下已經了然的她被牢牢扣入繭中,最後一分氧氣也從密不透風的絨線層裏消失殆盡,無邊的黑暗湧入視野,耳鳴轟然,她垂下頭去看,自己的手腕上方,有一盞漏金的沙漏,正以無限的計量,被幻化成實體

送往這個國家的每個角落

她掙紮在最後一滴水裏,輕得能被光線舉到空中

所有的錯誤,因愛恨而滋生的負面情緒,那些詛咒,都在被修整

像用塗改液抹掉一堆病句

無效化放大於城市的根莖之中,吸取一位少女的靈魂,誕生所謂的,沒有咒靈的盛世

天上降下來的雨都是福祉,落在地面上,消減著那些無法控制的煙火與霧

一切和平又燦爛,好似這就是他們一直期盼的光景

而此刻,站在天臺上淋雨的黑發男人卻獨自沈默

操控的咒靈於肩膀上失去了咒力,他不由得仰起頭,一滴雨落進眼底,好似少女的眼淚,從他臉邊滑落

但想必就算是此刻,她被人利用,任人宰割

當做祭品一般捆在籠子裏

也一定還會無所謂般,和他們說笑

又怎麽會流淚?

大喜大悲,又大怒的

從來只有他,和五條悟罷了

“你看你說,你會保護好她的”

“你也食言了”

背著刀的少年站在他的對面,但顯然,自說自話的男人,並不是在對他說這句話

乙骨憂太也感覺到奇怪

術式被無效的氛圍來的突然,對咒術師和咒靈都一樣,所有的戰鬥都戛然而止

硝煙散去的太快,很多人都不敢相信,卻也都在慶幸

說一句

「太好了——」

什麽是好,什麽是壞?

名為人的惡鬼,在啃食少女的骨肉

周圍所有的空氣

都彌漫著令人作嘔的腐臭

這所謂盛世,何其諷刺

“乙骨同學,看來要晚些再繼續了”

剛剛折斷了禪院真希一只腿的男人,此刻面色何其的溫和,他和少年保持著一定的距離,嘴角掛著淺笑,收斂了殺氣,卻縈繞著更為冰冷龐大的怒火

旁人都看不懂此刻他寂寥的悲與恨

這裏清醒的,只有他自己

“你想走?”

“你不想知道為什麽突然所有的術式都被抵消了嗎”

一塊巨大的冷翡翠打碎在夏油傑的眼底,他輕飄飄的瞥了少年一眼,荒蕪的曠野上,一只鳥兒都沒有,那些碎片都死了,盛大且濃烈“這裏會使用無效化的術師,只有一個”

“所謂人性有多泯滅”

“我帶你一起去欣賞一下吧”

血液逆流於少年的頭頂,他楞在那裏,回想從他身旁無聲經過的男人,口中的話

從質疑到懷疑,最終化為恐慌

於是當乙骨憂太真的看到那顆漆黑的繭時,他好像被人釘在原地,動憚不得

繭裏的少女已經聽不見外面的聲音了

變成墻上一只壞了的鐘,很久都不走了

時針停留在冬天

秒針指向過去的夏天

樹根埋進她的四肢,並沒有什麽痛覺,只是棲夜不喜歡它們的品種,那裏開不出色彩鮮艷的玫瑰

這裏不是她喜歡的棺墓,沈悶厚重

要選就要選在東邊,日出時第一個升起的地方,最好是一個花園

永遠都有無窮無盡的花朵,將她團團簇擁

總之,不是這裏

她不是為了被人蠶食,而留在這裏

如果是僅存的那點期盼毀了她

那此刻,少女的心裏,已經半點希冀都不剩

停滯的時間,像她一樣錯失了太多

所有的影子都在每天的日升日落中折疊

在狹小的世界裏,來回的飄

她明明知道時間不夠,不夠了

卻又一而再,再而三的拖延著,沒有踏上那條路

如今,報應來了

一次又一次的

剝奪她主宰自己死亡的權利,她總在快要觸碰它的時候,被意外阻礙,就算苦笑又如何呢,要怪,也只能怪她自己,不舍得離去

“啪嗒——”

像是一滴淚,掉在她臉上

清脆又涼透的一寸

來自外界的光打亂少女的沈睡,棲夜睜開眼睛,從那一條窄小的縫隙裏,看見那裏有一片黯淡的煙紫,似夜宴的酒杯打碎在玻璃湖面上,然後割破每一個上前意圖掃凈他的人

你會不會為了證明自己,而殺戮

你會不會為了拯救一個人,而殺戮

夏油傑會

他的答案從來都沒有變過

花費了近十年的時間,找到的這把特級咒具「翦祤」,是唯一能夠破壞「繭」的武器,它就像一把鍍金的花剪,剪斷那些藤蔓和枝芽,撕開包裹著她的羽衣

從那裏面將半睡半醒的棲夜抱出來時,夏油傑不由得忍不住搖頭

說到底,他既是如此的信任五條悟

也是如此的,不信任他

他們都選擇用自己的方式去阻止這幅他們最不想看到的畫面

理想派的狂妄,和現實派的執拗

終究是誰輸誰贏?他也不願再多做爭辯

只是抱著滿身是傷痕的少女,把她放在一邊

背後已經緩緩顯現出的特級咒靈,是他這次前來最重要的目的,所以吻過她的眼瞼,讓她再等一會兒

短暫的小憩之後,是我們永恒的時間

在這間,曾經與他一同生長的學校裏

總會忍不住回憶從前

夏油傑也曾想過,他的一生不需要那麽轟轟烈烈

不過是想平淡的長大,普通的生活

和他們吵吵鬧鬧的在高專的庭院裏散步,掃一掃腳邊的落葉

然後再簡單的死去

像所有平凡的人們一樣

但終究沒有辦法實現的,才是願望

或許每一條幽深、綿長的小路盡頭,都有一個懊惱的人

回憶著錯過的路,夜深人靜時

一個人在月下崩塌

但他從未後悔,那些失去了無數的自己,在每個夜晚沿途徘徊

哪怕再重來一次,他想,他還是會選這條路

一側的手臂找不到自己的容身之所

源源不斷的血染紅他的衣袍,裂開的袈裟口袋裏,有一顆櫻桃味道的糖果,一路小跑著,滾到站在那裏的人的腳邊

夏油傑擡起眼,心心念念的人就在那裏

少女撿起了那顆糖,剝開了糖紙,把它塞進唇裏,她走路也歪歪斜斜的,身上到處都是填不上的洞,血都變成消不去的咒紋,一圈一圈,仿佛玫瑰的圖案,刻在身體的每個角落

路上她遇到了乙骨憂太

少年的殺氣在看到她的一瞬間,消失的一幹二凈

他急匆匆的跑過來,伸出手攔住棲夜的去路,做出保護的姿態,讓她不要走

“再給我們一次機會”

“未來我可以保護大家的”

或許是她的眼底已經失去了平日的神采,看似連說笑都吝嗇給予,所以他慌的六神無主,就連勸說都斷斷續續,亂七八糟

“我已經給過很多次機會了”

人間總會令人失望,但真正讓她絕望的,是一次又一次找借口的自己

是時候了,該夢醒了

她走到語無倫次說自己跟丟了夏油傑的少年面前,輕輕摸了摸他的發頂“你已經很努力了”

“接下來,是前輩們的時間了”

“所以,不要打擾我們”

“好嗎?”

棲夜微笑著,眼底卻未達一點溫度,她只是在平靜的選擇,一如上一次她和眼前的少年聊天時候的樣子,然後在經過僵硬在原地的人身邊時,輕聲拜托

“如果悟回來了,告訴他我去了哪裏”

「希望他快一些——」

喃喃自語著的少女,一路好似無聲的消失在了那裏,留下形影單只的少年,無法撫平錯亂的心跳,和冰冷的血

一個夏天的幻想結束了

真正的夏天會有多少天?

從升入高溫的那一天算起,到開始降溫的那一天截止

她的數學不好,於是隨隨便便的大概掐指

選了一個她喜歡的數字

三十三天

盛開在艷陽下的金盞花帶著枯萎的美,攀上停止上升的□□

一切都像被大雨淋壞了

但一年之後,又一年,夏天依然會到來,宇宙仍在周而覆始,而花的種子,仍會生根發芽

“結果最後,是你來接了我”

走進那條窄小的巷子,這裏曾經是他們三個人逃課躲著抽煙的地方,沿著庭院的小路,最外圈的陰涼地方,遮掩暑氣,釋放青春的荒唐

“傑,你在流血”

“所以我只能用一只手抱你了”

開玩笑時的他,是十六歲時的他,臉上的血,好似為他染上了從前的溫度

少女俯下身,她坐在他的大腿上,鉆進夏油傑的懷裏

過去要費盡心思,討要的擁抱,如今心甘情願

黑發垂落在肩上,棲夜靠過去的時候,柔軟的蹭過臉頰,她看著他從懷裏拿出一只精巧的玫瑰,透明如雪般的晶瑩,尖銳的刺按在指尖的地方,再用力一點,那裏就會陷進去一個深淵

“你會後悔嗎?”她平靜的問,心臟又再一次鮮活的加快了腳步,好像也想努力再綻放一回

原來她也會緊張,在這最後的時刻

“不會”

“這樣已經很好了,我和你都活到了這個冬天”

「這個,他們等了太久的平安夜——」

雨不知道什麽時候停了,短暫的收聲之後,灰蒙的雲層裏開始落下片片雪白

夏油傑看向棲夜的眼睛

他回憶著,一切正慢慢聚集

是什麽時候喜歡上的呢

初次見面的時候

「第一次,與這雙眼睛相遇的時候」

他微笑了一下,仿佛和月亮一起撥動了時間隱秘的指針

這是愛的終點,是結束回憶的時刻

是放手的時刻,讓大地落回地平線之下

一切虛構的夢境,都將煙消雲散

這是無聲的紅,在這世界上輾轉數十年,滾燙的,訣別的紅

為你,讓玫瑰在胸口的地方盛開

為下個輪回,撫平這件染血的袈裟

“那麽,出發吧”

“嗯,走吧”

酸甜的櫻桃最後一口,在舌尖加速腐敗

她解開了無效化的術式,安靜的閉上眼睛

嗜血的玫瑰插進她溫暖的胸口,緩慢,又深情的奪走她所有的溫度和靈魂,終究留給他們的時間太短了

她聽見倉促的腳步聲

然後側過臉,去看那窄小巷口的盡頭

填滿所有縫隙的那個高挑的銀發少年,也像是他們初見時的場景

她想道歉,卻覺得此時說對不起

太過無情又殘忍

那便說些不切實際的話吧,和平時的她一樣,自始至終

“悟,你說下一次見面”

“會在哪個世界?”

月亮埋葬在陰暗的地底,卻好像逃離了這個世界的混沌,向著她向往已久的夜空飛奔而去,少女閉上了眼睛,如同睡著了一般

迎接她夢寐以求,甘之若飴的死亡

不會有遺憾,不會後悔,不會舍不得的

由她喜歡的人

給予的這份死亡

冰冷的雪將她的臉頰染上玫瑰色的紅暈

縱是風情萬種,卻是了無痕跡

她想,終有一天,她會死去

那她能留給他的最後一切

就是在她的生命終止後,讓他的心裏,仍能留有餘溫

五條悟好像看清楚了一切的發生和結束,又好像什麽都沒有看清

在新宿的咒靈,所有咒力都被無效的那個瞬間

就已經瘋了一般的想要趕回來,最不想要看到的那個結局,所有人都在阻攔著他們的見面,到現在,到最後

只剩下這最後一句

哪怕縹緲,卻是讓他唯一緊緊抓住的救命稻草

雪花一片一片的垂落

融化成一灘冷冰冰的水,凍得人頭皮發麻,凝固著在這之後,他孤獨恒久的時光

咒紋一圈一圈

盤旋著饒延在她裸露的皮膚上

一朵一朵盛開

「像一具冰冷的屍體上開滿鮮花——」

而紮根在她胸口的那一朵

是嬌艷欲滴的鮮紅

血一般濃烈的綻放

仿佛想在這片荒蕪的雪地上

延續一個全新的生命

玫瑰死去的時候,人間下了一場大雪

少女的身體逐漸變得透明

分離薄散著爭相變成冷涼的雪花,湧向天際

去往另一個,未知的世界

像水消失在水中

丁點痕跡都不覆存在

如同根本就沒有來過

也像星星被撕裂成碎片

零星的漫天覆蓋這座被孤寂包圍的城

只剩下他一個人的城

將他的心臟,割成一片片無用的廢紙

連撿垃圾的人,都不屑低頭

他問他“為什麽”

不知道是在問已經不會回答的她

還是問那個親手折斷她的他

指尖涼透了,冷到了極致,就變成一種火燒般的燙

五條悟忍不住想

如果他再早來十分鐘呢,再早來二十分鐘呢

結果是否會不一樣

他不知道,不能確定

但他不信這是唯一的結果

抱著少女的人回答道“因為這是她的願望”

你忘了嗎?

十年前,和今天一樣飄雪的那個白色聖誕夜

你說我們要替彼此實現願望

無論那是什麽

現在當年開玩笑的那個人卻覺得不好笑了

他假裝平靜,和曾經的摯友閑談關於堅持的理念,好似一點怒氣都沒有的樣子,但夏油傑知道他在生氣,亦或者說是,他甚至忘了自己在生氣

“還有什麽遺言嗎?”

“那最後,能聽一下我的願望嗎”

我沒有資格對你說這句抱歉

自始至終

自私至極的人,是我和棲夜

但到了這樣的時刻,能拜托的人

卻也只剩下你了

“詛咒我吧”

無論是不得好死,永遠從地獄中無法脫身

還是別的什麽,駭人聽聞的恐怖判罰

他都心甘情願

詛咒他人的人,卻在此刻成為了渴求被詛咒的一方

這或許,也是一種命定

“我會的”

哪怕那只是一句從前朋友的玩笑

最後的最後

能聽到這樣的答覆

終於也讓夏油傑漂浮不定的心,塵埃落地

他的唇角緩緩放松下來

閉上眼睛

失去溫度的手臂已經觸不到那個女孩的輪廓

也看不清楚,此刻她是不是心滿意足的笑著

唯有在墜入無盡的深淵之前

一遍遍在心底祈求

“帶我走吧”

“帶我走吧,棲夜”

既然你從前不願意跟我一起走

那,就讓我跟你走吧

無論去哪裏

「花開即死亡,雕零且重生——」

此生的永不再見不像結局

在茫茫無邊的輪回中,更像

我們故事的序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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