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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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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的開始,無需華麗的標簽

不過是淅淅瀝瀝一場大雨

不知從何而來的莫名心悸

遇見她的場面也沒什麽特別

不過是她向他伸出手的動作,太過自然

也曾擁有過最好的那些年,共享廣闊敞亮的天臺,和左右枕邊,塞滿了糖果和零食的儲物櫃子,和一起罰過站的走廊,千萬人前,擁抱於世界頂端,真的有過,想要一起奔赴所有未知冒險的夢

故事的結尾,往往無限的虛空

最初那場大雨,把他的整個青春困在這裏

少年在風聲鶴唳的十六歲遇到這樣一個人

如此明媚,如此恣意

你說,讓他如何忘懷

通往未來的路,還是分成了兩邊

半夢半醒間

直至最後的別離前,才明白

她僅剩的溫柔是哄他的謊,時間將點頭相信她所言的他獨自拋下,流逝而去

所有本該看得到的未來

也從指縫間漠然滑過

五條悟的窗口放了一支春紫菀,中空的莖像是承受不住那一點脆弱的花蕾般,每天醒來,每夜睡去,它都搖搖欲墜的垂著頭,如同一個在回想過去的愛,而點頭的人

孤獨並無措

所有的湖都已經停下,只有他還在翻卷浪花

所有的水面都變得寧靜,也唯有他,還在漣漪上沈沒

湖像也在笑他,笑著推開岸

無數的時間過去了,但他始終留在原地

他們都可以拋下一切離開

可他不能

他仍然要和往常一樣,別人眼裏看著玩世不恭,和不可一世,說著不著邊際的話,顛三倒四的隨心所欲

唯有自己知道

被稱為最強的男人早就發不出聲音了

他的喉嚨被那一夜的大雪掩埋,血液凝成冰河

在雪地裏,親手殺死自己的摯友

目睹最想留住的人,煙消雲散

蝴蝶從他們的胸口飛走,再也沒有回來

嘆息呼出口的瞬間就融成白霧,會不會也有一個人,和他一樣

不明所以的站在雪中,解開保護自己的術式

試著用舌頭去接一片雪花

嘗不到味道的冰片落在他的頭發上,肩膀上,眼角邊

被體溫融化,滑落下來

在那片染紅的白雪上,濺成那個夏夜的煙花

很多瞬間,他多想一個人代替所有人,去死

但他不能

夏天還在,花朵還在開著,名為五條悟的存在必須要活下去

讓身邊的一切顯得如此荒謬

然後孤獨地長命百歲

又一個清晨到來,他靠著推開傷口,房間裏唯一的窗戶,去看屋外的那顆香樟樹,去清醒的來到新的一天

那是一個全新的夏天

天空垂下開花的旋梯,像兩條前程莫測的河流,交錯在世界的畫稿裏

他蒙上眼睛,走出那扇門,然後去教室裏上課

升入二年級的孩子們在座位上打鬧

好像從前在這裏的時候,他們也做過同樣的事情

但他記不得了

或者說是,不想記得

坐在窗口那個位置的杏發少年指著桌角的塗鴉,露出些許迷茫的表情,身邊有人替他問出了那個問題

問他“老師,霧枝棲夜是誰?”

那個寫在五條悟,和夏油傑旁邊的名字

是誰——?

貼在上衣口袋中的手掌蜷成一團,銀發男人下意識的去找帶在他手指上的那枚戒指,反覆的摩擦,一遍遍的觸碰,直到那琥珀色的琉璃寶石染上這個世界的溫度,才敢確定,它就在這裏,沒有消失不見

其他人開始忘記她

就像她從來沒有來過這個世界一樣

新來的一年級女孩住進她的房間,邊嫌棄這屋子好像很久沒有人住了,滿是灰塵,邊在打開衣櫥的時候,發出些許驚呼

再看向他的時候,眼裏閃爍著一絲好奇的光燦

“老師,這裏原來住的是誰?”

“好多時髦的衣服——”

“她也在這裏嗎?幾年級?”

「介紹我們認識吧,我們一定能成為很好的朋友——」

是啊,如果介紹你們認識的話

你也會喜歡她的

“會有機會的”他勾起唇角的淺笑,靠在門前輕輕點頭,側過臉去看天空,所有的藍都掉進他的眼裏,沒有人能看見,只有他自己,一遍一遍的,在夏天的藍海裏跋涉,每過一段時間,就會重新跌入那個沼澤

經歷不同的摔倒和陷落

然後再爬起來繼續前進

走著走著,不知被什麽絆了一下

他踉蹌了幾步

真希望絆住他的是一根繩子

從遙遠青春裏扔過來的那一根

然後就像做了一個噩夢,醒來時,夏油傑坐在窗口看一本書,嘲笑他因為一個夢,而嚇的哭了鼻子,回過頭去,棲夜睡在他身邊,長發被他壓在了手肘下,翻身時,被疼痛喚醒,然後埋怨著伸手討要一個擁抱當做安慰,開口,就說想吃糖果

他總在回憶那些失去的夏日時光

她的來臨,他的離去

短暫,滿足,蒼白地穿過那些瞬間

然後化成一灘明亮的泡影

做了一場幻想與之相戀的夢

有多遺憾呢

很遺憾

那麽喜歡的人,卻連一張合照,都沒有留下

“你還在找夢境之石?”

“算了吧悟,我覺得我們都應該面對現實了”

無數在夏天熟透了的花草,都變成回憶裏的藤蔓,把他牢牢的鎖在這裏,穿過四季,乘上青春的列車,大片倒向過去的光影

那是他最後一次和家入硝子說起有關棲夜的話題

第二天他再提起她時

長發女孩的腦海裏,已經找不到這個人的存在,像被橡皮擦抹去了痕跡,有個人被挖走了,連根拔起,什麽都沒有留下

於是他闔上唇

把沒說完的話,咽回了肚子裏

五條悟蹲在校門前的石階上

好似和平常懶散打發時間的他並不一樣

一年級生從背後經過,兩個吵鬧的少年少女拉著一個不情願的少年,要去澀谷吃剛開的下午茶餐廳

恍惚之間,他擡起頭

看到從前的他和棲夜拖拽著夏油傑的樣子,因為三人同行一人免單這些幼稚的理由,而在小拇指上,鎖住渴望永遠綁在一起的紅線

他下意識的開口,望著黑發少年靜謐的側臉

“惠,你還記得棲夜嗎”

然後看著他霜月一般水墨的黑眸中,溢出些許迷茫

沒有答案的問題要怎麽回答?

孩子們緊緊圈著彼此的手臂,肩膀都擠在一起,奇怪身為老師,卻不阻攔他們偷懶貪玩的舉動,於是快步簇擁著離開了,每一步腳下踩過的臺階,都變成五顏六色的花朵,是青春的痕跡

既然他們的青春已經被埋葬

那就不要奪走,這之後,所有少年人的青春吧

自此之後,再沒有人記得她

五條悟解開了蒙住他眼睛的布,她曾經說過想去看的青藍色大海,都填滿在他眼底,蒼涼,永無邊際,風吹過西伯利亞的麥田,也吹過阿拉斯加的冰原,吹過最遠的海,也吹過最高的山,從他的發梢,到她的窗前

他想

「因為風的緣故,這個世界成為合一的存在——」

所以他還不能放棄

也無法放棄

不過是兩個時空,就算隔著無法衡量的距離,月亮也依舊能引起潮汐

只要嘗試過飛

日後走路時就會仰望天空

因為那是他曾經到過,並渴望回去的地方

所以他要一直找

一定要看到花開

一定要等著飛鳥歸來

想著他們都會回來

「他要誓死,為了這些而存在——」

萬畝蔥郁,遍地開花的地方

離咒術高專,最近,最靠近東邊的山坡上

有一座墓碑

仿佛未經時間塗抹,如此純凈的雪白,映襯著上面雕刻的玫瑰,雖是無色,卻無限繁華

學生們被放了鴿子時會問‘五條老師去哪裏了?’

「窗」的人也常常會問

還以為他又躲在什麽風景好的地方,懶洋洋的打發時間

一個月總有那麽幾天的時間

他們不知道他去了哪裏

也有人好像看見過

他從附近的花店裏買了一束藍色的玫瑰,然後去往某個溫暖的方向

但玫瑰有藍色的嗎?

九朵玫瑰,加著幾簇雪白的白霧花

曾經被喻為是不存在的事物

如今被他當做夢想成真的奇跡

像他的眼睛那樣,純白的羽睫下,冰藍的海面上泛起燦爛的浮光,縛了萬裏晴空,十一年前,那個無窮無盡的盛夏,世界所有的顏色,都熔進他的眼底

是她曾說過,她喜歡的花朵

五條悟把那束花放在少女的墓前

霧藍的花瓣蹭落了一片,在刻著她名字的地方,回旋著飄向遠方

這裏種滿她喜歡的鮮花

在溫暖相季的土地上,埋葬著一具空蕩蕩的棺材

他想起她說,死亡不過是擱淺在一個名字裏

看似是生命的終結,或許也是另一種開始

所以她在死時化作不會敗落的那一朵

用刻在石碑之上的文字,淺薄又充滿厚度的將她描述

「深沈的玫瑰,隱秘而沒有窮期——」

這不僅僅是在說她一個人

還有此刻,埋葬於名為「霧枝棲夜」的墓碑下,另一個本該隕落於世的人

他此生唯一的摯友

“最後,能聽一下我的願望嗎?”

流落在眼尾的鳶紫在寒寂中盛開,已經很久沒有見過他如此明媚生動的樣子,仿佛點燃了夜色的燈光,讓他看見倒映在他眼中的他

“把我跟棲夜葬在一起”

霧枝棲夜的墓碑下,夏油傑的屍體睡著了

安靜的

伴隨著每一個日升日落,載著他們看過的黃昏,一起共赴末日彼岸

照過這裏的月亮多了一些斑點

永遠帶著一處不顯眼的缺口

此後再也不會像從前那麽亮了

只剩下光禿禿的金屬

你們的願望都實現了,那誰來實現他的願望?

最愛說話的人

卻對著一塊虛無墓碑的名,和一具冰冷的屍體,說不出一句話來

“啊,老師,你在這裏啊——”

晴朗的午後,樹蔭縫隙裏落下的光斑在銀發上跳舞,爬上山坡的少年,從櫻花樹後,露出自己的半張臉頰

他有著玫瑰色的頭發,眼裏水波蕩漾,搖曳著初生的純粹

少年看著他的老師坐在一塊灰白的石碑上

腳下放著的那束藍玫瑰,順著揚起的風,溢出些許錯落的花瓣

看似像是來掃墓的人

卻坐在墓碑主人的窗口,慵懶的曬著太陽,好似比任何時刻,都要放松

別人看到該說那是對死者的不敬吧,但不知道為什麽,少年此刻只覺得,這似乎才是最自然的光景

“老師,霧枝棲夜是誰?”看著那墓碑上的名字,少年揚起眼睛,天真的詢問

這不知道是第幾個這樣問他的人了,每次他的回答,都有所不同

是一個漂亮的女孩子,有一雙水晶一般,金色的眼睛,是一個愛說謊的小騙子,一個會讓人莫名其妙喜歡她的人,不會長大,永遠被封印在十七歲

是他,永遠無法忘記的那個人

“五個特級咒術師中的其中一個”

“可是特級咒術師不是只有四個嗎?”

虎杖悠仁好奇的問,明亮的,不帶一絲雜質的瞳仁裏,攜帶著一絲清澈的螢火,他好想知道,那位總是無所畏懼,好像從來不會害怕的,最強的五條悟

此刻身上的孤寂與悲傷,來自何處

是因為那個,只有名字,卻不存在的人嗎

“沒人記得她”

“記得她的,只有我”

待到世間皆無人記起她,只剩下他,依舊在這裏等她

所有人眼裏,他伸手可攬月,乘雲可登天

群山整日幻想與他為伍,銀河傾盡星芒為他寫詩

時間唯一的存在

明明能夠得到一切

卻偏偏留不住她

但就算四季更疊,繁花掉落,湖海幹涸

只要他還活著

就不會改變

他願意一次又一次的尋找,讓時間重來的辦法

一處找不到

就再到別處去找

哪怕天涯海角,哪怕穿梭時空

或許某一次輪轉中,會有與現在不同的結果

他一定可以找到她

夕陽鍍亮了遠處的山坡

有人,趕著一群雲朵走過

一只蜻蜓撲棱著翅膀,帶來夢中的消息

他們在那兒閑聊,沒有準備的迎接了黃昏

而屬於他的黃昏,不在其中

曾經走過的兩條完全不同道路,穿過了同一個宿命

虛構的旅行,已經遮住了那次真正的冒險

在反覆的虛構中,不斷的循環,又無限的推敲著消耗更多的時光

五條悟似乎終於想起來了什麽般,轉頭問他昏昏欲睡的學生

“所以說,悠仁,你是來找我幹什麽的?”

“啊!我都忘記了——”

少年驚醒般跳起來,他撓了撓自己淩亂的後腦勺,嘴角露出一絲靦腆的笑“家入老師讓我告訴你,說什麽....「夢境之石」有下落了”

仿佛晴天五月,閃電落在腳下

虎杖悠仁驚異的看著他平時從不驚慌的老師,站起來的時候,細微的搖晃了一下

一閃而過,被他的餘光所捕捉

“老師,那塊石頭能做什麽?”

“能替你實現一切願望”

“一切?真的嗎?”

“嗯,真的”

所有人都記得五條悟在找夢境之石,卻沒有一個人記得

他為什麽要找它

少年看見銀發男人緩緩笑了

哪怕他往往一直都在笑著,從來都是一副喜悅於言表的樣子,永遠都是很簡單的開心,很容易的滿足

但只有這一瞬間,他才突然意識到

那些不過是偽裝他的顏色

此刻,好像才是他真正,發自內心,露出的笑顏

因為什麽?

「慶幸——」

像失而覆得的驚喜,把荒郊落海的月亮握在了手裏

那顆寶石氤氳著他絕望的落日

空謐的街道,還有一個人,久久望著孤月的悲涼

每一幀星芒都匯聚於此

變換著亦淺亦深的紫羅蘭,和無限燦爛的藍星花

五條悟自嘲的笑了

他想她說的對

虧那時的他指著天穹的流星,誇下海口

說他可以為她和他,實現一切願望

但如今,居然最強的五條悟

卻執念於找一塊石頭

來許下他也無法達成的願望

「你說,這有多可笑——」

他低下頭去,松散的銀發垂在額前,像被海水浸泡的玻璃反射在他鈷藍的眼瞳裏,折射出冰冷又炙熱的光,在站在空曠的夜色裏,仿佛眺望著另一個時空中的她,問那顆不會說話的石頭

我如此真切的呼喚你

那,你會不會如約前來

或許辨不清流雲晚霞

或許看不清星河點燈

不知道耳邊溪流,咫尺可達

不知道天地浩瀚,人間喧嘩

他們如同莫比烏斯環,周而覆始的延續著彼此的命運

哪怕他和她中間,隔著一個‘永恒’,他們永遠不能夠接近了

但無論重來多少次,無論代價是什麽,五條悟仍然會做同樣的事情,許同樣的願,哪怕一次又一次,循環在這無限的輪回裏,不信宿命,永不心甘

游戲是他開始的,自然也要由他結束

那就為他實現願望吧,棲夜

“讓她再一次,來到這裏”

“來到這個,屬於我們的時間”

「哪怕終其一生,他也要找回失去的人——」

就算,要在這無限的循環交替裏,重覆無數次

·一個故事就此封存,等待下一個花季開啟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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